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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海浪花]挫折的友谊
作者:南 望

《青年文摘(红版)》 1997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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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老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他内心的真诚和痛楚,几年来在我心头淤积的怨恨,顿时被化解得烟消云散。
       没有朋友的人生是不可思议的,“朋友多了路好走”的道理实在浅显易懂,放之四海而皆准,于我自然不能例外。
       “上山下乡”那会,我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叫肖卫,我与他在学校读书坐同一张桌子,下放劳动又在同一个学生班,两人的兴趣、爱好、性格都相差无几,两人形影不离,当地的老农说我们是同穿一条裤子,我们甚至在一张傻气十足的合影上题上“亲密无间”的字样。
       锤炼我们的大熔炉,是江西中部一个远离闹市的深山老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一辈子!”是当时在知识青年中使用率最高的革命口号。尽管没有人不在做着离开农村的美梦,但在公开场合的言谈和有案可查的文字中,只有傻瓜才会留下与革命口号相违背的把柄。可是我与肖卫之间则没有这么多的戒备,我们无话不谈,因为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1975年的冬天,我们迎来了改变人生轨迹的大好机遇——征兵。我与肖卫都激动不已,报名、体检,双双憧憬着远大的前程。体检报告出来后,我欣喜若狂,肖卫则大失所望,他因血压稍稍偏高而未能通过。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绿军装。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当兵梦就在第一天破灭了,县武装部来人收回了我只穿了一天还不太合身的绿军装,他们告诉我:“有人检举,你参军的动机不纯,你为了逃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我懵然了,如坠万丈深渊。我是不想在那深山老林里呆一辈子,我也表露过这类思想,可我只在私下里对肖卫说过,他是我的好朋友啊……
       后来证实,检举我的确实是肖卫,他以为把我拉下来,他就能顶上去,然而那一年冬天他未能如愿。我当时认为,作为友谊的基础——诚实和信赖已不复存在,朋友也就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了。我那时实在没有办法不与肖卫反友为仇。
       肖卫是在第二年冬天圆了他的当兵梦的,然而我不能,我在这时已经超过了服兵役的年龄。在他穿着绿军装、戴着大红花被人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送上接兵车的时候,我仍在深山老林里用繁重劳动改造着自己的思想。
       直到肖卫退伍的那年,我才离开农村,在一家极小极破的水泥厂做着炉前工。这时的肖卫已在部队里当了3年兵。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即将退伍之时患了精神分裂症,死活不肯退伍,并常常提到我的名字。部队为处理好这一特殊情况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只好与他父母联系,要他们派人去接,并说至少有一名他最信得过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对肖卫产生影响。
       我没有想到,肖卫的父母选中了我——一个对他们的儿子耿耿于怀的人。当肖卫的父亲到水泥厂把我叫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又本能地做着最坏的打算。
       老人把他儿子在部队的情况告诉我,然后说:“我知道肖卫伤害过你,我们全家都为此感到很内疚,感到对不起你。但是,我们又知道,你是肖卫最好的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他内心有愧于你,怕回来无脸见你,所以,我们想,只有你去接他,他才肯回来。你……能不能……帮我们这个忙?”
       老人说完,带着苦涩的微笑恳切地看着我,等待我给他的回话。我从老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他内心的真诚和痛楚,我不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几年来在我心头淤积的怨恨顿时被化解得烟消云散。老人是从省里下放来的抗日老干部,17岁就参加了革命,他能来找我帮忙,就说明他们对我的信赖,仍然把我看成他儿子的朋友,对我来说,有了这些就足够了。被朋友绊倒一回又算得了什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我没有一点勇气没有任何托辞拒绝老人的恳求,我答应了他,并当日向厂里请了假,与老人一道去了肖卫的部队。
       事实证明要我去接肖卫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一段时间,肖卫的心情特别不好,谁的话都不听,连见到父亲也不当一回事。但是见到我他就像换了一个人,惊疑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即逝,立即喜出望外地高叫着我的名字朝我跑来,使劲地与我握手、热情地和我拥抱,然后互拍肩膀,互致问候,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他也不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我与他好似回到了从前,仍然情同兄弟。他连连说:“感谢你来部队看我!”我也说:“我早就想来看你!”人就这么怪,我在说这句假话的时候,却真诚地流下了眼泪。
       当天晚上,我与肖卫睡一个房间,少不了一番长谈。他专拣欢乐话题,我尽谈愉快往事。仿佛水到渠成,友谊的力量显出了神奇的功效,第二天,肖卫愿意退伍了,部队首长也很高兴,特意为他开了欢送会。
       退伍后的肖卫被分配在粮食局工作,我依然作为他的好朋友与他经常往来。他的病情通过治疗也有了明显的好转。他父亲为了感谢我,曾问我有什么要求要他帮助解决。那时我还在水泥厂干着苦力,他是个老干部,帮我调个工作的能力还是有的。但是我说:“谢谢您肖伯,我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得到你们的信任,我就满足了。”当初我没有图报的动机,事后为什么要在友谊之外附加别的要求呢?
       (摘自1997年3月28日《深圳周末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