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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一代]国宾女卫士长边梅的故事
作者:肖 路

《青年文摘(红版)》 1997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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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脱下了那身橄榄绿的警服,离开了国宾女卫士长的岗位,边梅才不再重复地做一个梦了:她迟到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国宾车队风驰电掣般驶去,自己被落下来,怎么也赶不上。惊醒过来,浑身还在冒冷汗。
       她说,我尝过梦里着急的滋味,因此执行任务时,我总是提前20分钟就到岗。
       北京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从1988年7月到1994年12月,下榻于此的美国、前苏联、俄罗斯、印度、罗马尼亚等国的第一夫人,英国、日本首相夫人、泰国公主以及巴基斯坦的女总理,当她们开始一天的日程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门厅里站着的这位漂亮的中国女警卫。她身材修长,含着甜甜的微笑。
       边梅,曾被称为中国第一女保镖。她给许多外宾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不仅是她精湛的职业素质,也因为她的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善解人意,一反以往警卫的“冷面”、“硬派”,像一股甘甜的泉水,像一阵清新的春风。
       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的夫人赖莎对边梅赞赏有加,是一个小小的细节感动了她。按照日程的安排,这一天去长城游览,赖莎坐进轿车时,边梅拿出两个柔软的靠垫,垫在她身后,于是尽管山路颠簸,这位第一夫人有伤痛的腰部舒服多了。爬长城时,她的兴致很高,事后她向陪同的中国高级官员谈起:你们的警卫很有人情味。赖莎回国以后,边梅很快就收到她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她拉着边梅的手,斜斜的一行钢笔字是她的亲笔签名。
       芭芭拉也喜欢边梅。这位美国前总统布什的夫人,像一个慈祥的老妈妈。她住在18号楼时,每天从二楼下来不乘电梯,而走楼梯。站在楼下等候的边梅,出于职业习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腿,万一有闪失,准备随时冲上去扶她。芭芭拉看到边梅这副紧张的样子,故意开玩笑把脚歪了一下,边梅的眼睛瞪圆了,芭芭拉立即安慰她:“IpromiseyouIwon’thurtmyself.(我保证不会出事。)”
       边梅,身高1.68米,亭亭玉立。那纤丽的模样,让人很难想象她有一身过硬的功夫。她从小喜欢武术,打起查拳、长拳干脆利落,虎虎生风;舞起短穗剑,刚柔并济,凌厉非常。1988年毕业于中国警官大学警卫安全专业,在校期间苦练过拳击、柔道、射击、驾驶,她是公安部第一批获法学学士的警卫,通晓刑法、民法、国际法。当年她的毕业论文就是有关国际法的,题目是《南沙群岛自古是中国的领土》。
       有一次,她做意大利总理夫人的随身警卫。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不大懂外事规矩,在夫人周围挤来挤去地抢镜头。边梅第一次提醒他:“请您让一下。”那人只当耳旁风。边梅第二次提醒他:“请注意,麻烦您让一下。”那人显然没把这个穿便装的苗条姑娘放在眼里。当他第三次又挤过来的时候,边梅不客气了,抬起胳膊一挡,轻喝一声:“出去!”只见那位七尺男儿竟被推得连连倒退数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啊!这是什么功夫?边梅俏皮地一笑:“这叫‘四两拨千斤’。”
       一把77式的小手枪,边梅须臾不离身,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下边,随手可以迅捷地抽出。必要的时候,她还要穿防弹衣。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访华,锡克教扬言要暗杀他,形势紧张,中国警方收到的须阻止入境的嫌疑者名单有3大本,上边的照片因多次复印,又一个个都是大胡子,长相几乎分辨不出差别。12月的北京,正是一年中寒冷的季节。塞外的朔风里,印度贵宾登上长城,更是高处不胜寒。做拉吉夫·甘地夫人索尼亚贴身警卫的边梅,穿着防弹衣,外边套一件皮衣,就不能再穿什么御寒的衣服了,一条大围巾绕在脖子上,为簌簌打抖的她增添了几分暖意。只见她始终不离索尼亚的前后左右,一双秀目英气逼人,余光一扫,即把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中国陪同团团长、冶金部戚元靖部长好奇地问边梅:“你把前胸后背都护住了,最要害的头部却暴露在外,有情况怎么办?”
       边梅回答:“防弹衣不是为我自己穿的。当我保护外宾的时候,有这层防弹衣,可以阻止子弹穿过我伤害外宾。”
       边梅对英俊潇洒的印度前总理印象不错,对他的意大利裔的夫人更是喜欢。她说:“索尼亚不爱出风头,她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我发现她惟一的愿望是和丈夫多呆一会儿。登长城的时候,她的身体单薄,喘得厉害,我很心疼。”过了几年,边梅听到了拉吉夫·甘地遇刺的消息,当时她在公共汽车上,一位乘客手中的半导体收音机播出这条新闻,她竟失声叫了出来。
       作为随身警卫,边梅可能多了一些这个职业并不需要的温情和善良,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更易与外宾沟通,有时还能达成某种默契。当然,她的英语水平不低,对双方的交流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边梅说:“外宾对你了解了,有些活动会主动告诉你,比如‘我想晚上散散步’。如果她烦你,不愿你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不告诉你,我们的工作就很被动。”按照安全警卫的规则,外宾,哪怕是外宾夫妇两人在钓鱼台国宾馆里散步,边梅也要跟着。
       国外的同行对边梅也刮目相看。他们钦佩中国女保镖的精明强干,手疾眼快。而边梅通身一派妩媚活泼的气质,更令他们的眼睛发亮。美国保镖人高马大,魁梧英俊,他们热心地帮边梅练英文,于是边梅学会了不少警卫方面的术语,连中方的翻译碰到这样的词汇时,例如防弹车,还要向边梅讨教。前苏联的保镖也是清一色的漂亮小伙子,个个仪表堂堂。当边梅给他们的第一夫人开门时,他们抢前一步,殷勤地为边梅开门。泰国的警卫有一次看到边梅在休息的时候到舞厅跳起了迪斯科,而且跳得那么帅,他们惊喜地奔去告诉诗琳通公主:“梅会跳舞,梅会跳舞。”
       诗琳通公主和边梅成了好朋友。1989年4月,这位泰国公主从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认识了边梅。访华15天中,无论在北京,去甘肃,到新疆,边梅与她朝夕共处,形影不离。诗琳通会讲英语,也能说一点普通话,于是她们用两种语言交谈。在甘肃敦煌的鸣沙山、月牙泉,公主骑骆驼,边梅紧随其后,骑上第二匹骆驼。驼铃响起,摇摇晃晃,优哉游哉,行走了一段路,边梅看到公主停止前进了,她来不及等自己骑着的骆驼跪下,就一跃身从高高的驼背上跳下,跑上前去正好扶住了公主。诗琳通很感动,泰国警卫也跷起了大拇指。边梅浅浅一笑。这种飞身跳跃,在她来说算不了什么。想当年在警官大学读书时,每天早晨出操,她所在的专业比别的专业早一个小时,有一天女生宿舍楼的大门还没有开锁,教官要求她从二楼跳下来,她二话没说跃身而下,那高度可比驼峰高多了。
       从敦煌到乌鲁木齐,没有飞机,泰国公主一行乘坐火车。沿途一路戈壁滩,天苍苍,野茫茫,入夜以后天空格外清澄,星座格外灿烂。边梅从小就爱看星星,她能辨认不少星座。在火车上睡不着觉,边梅趴在窗口看了一夜的星星,早晨诗琳通公主问她:“听说你昨晚lookingforthestar。(想念爱人)”
       那时候边梅还没有心上人,正因为她28岁仍然独身,一个机会戏剧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1993年北京市评选“北京小姐”,参选的条件之一是未婚。边梅在同事和朋友们的怂恿下报了名,她是穿着一身警服去的。“万红丛中一点绿”,从这场角逐的开始,边梅就脱颖于浓妆华服的众佳丽。
       边梅连过五关,包括预赛,复赛初评,复赛复评,半决赛和决赛。比赛内容有便装、泳装、晚礼服展示,特长表演,智力问答等。进入复赛复评时有88名靓女;进入半决赛时有30名;最后由10名佳丽展开智慧与气质、仪表与仪态的决赛,争夺前三名及七个单项奖,赛程时间拖得很长,前后有3个多月。边梅到后来已不大在乎那个结果了,只想把
       
       与美国前总统布什夫人芭芭拉
       与泰国诗琳通公主在一起(左二边梅,左三诗琳通公主)事情做完。她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脸有多漂亮,但如果加上身材,气质,风度,我想我的综合指数还凑合。”无论哪一轮角逐,边梅的举止、谈吐都很得体、自然、放松,不怵镜头,不怵麦克风,落落大方的气质别有一番魅力,显然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女子。
       “26”对边梅有特殊的意义。因为进入半决赛后,她的编号是这个挺吉利的数字。从那时候起,30位候选小姐开始进行封闭式训练,主要练队列、步伐和舞蹈,边梅当上了这个美女班的班长。为什么挑中她呢?主办单位的人发现,舞蹈排练结束后,别人如鸟兽散,边梅却留下来,快手快脚地把散落在各处的舞蹈道具纱巾、扇子一一收好,丢在地上的饮料瓶她也都收拾干净。决赛前到剧场去走台,甚至正式登台时,边梅都很有人缘,她眼里有活儿,热心肠为别人服务,主动配合别人的工作,后台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26号,我们选你。”
       “也许你太平凡,没有令粉蝶断魂的容颜;也许你太常见,没有昙花一现时的娇艳;但你却默默伫立,无怨无悔;装点京华,月月年年。”这是边梅在智力回答中即兴作的一首小诗。她说:“要求我在5分钟里写出来,我的感受有些像曹子建作七步诗,那么这首姑且也叫七步诗吧。”诗言志,诗言情,边梅的即兴之作透露出她对自己职业的理解,对生活的追求。
       决赛结果揭晓:26号边梅获得季军。
       熙熙攘攘的场面,热热闹闹的风头,边梅把人生这辉煌的一页很快翻过去了。几天以后,她剪了一个特别短的发式,摇着头调皮地说:“什么北京小姐,我是北京小伙儿。”她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直到1994年岁尾,她执行安全警卫任务的最后一个外宾是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的夫人。她还作为中国政府访日代表团的随员,做该团团长荣毅仁的夫人的卫士长。
       尽管边梅没有把当选北京小姐的事看得很重,但她的父亲、母亲、三个姐姐却感到很大的安慰,他们以边梅为骄傲。尤其她的父亲,边梅是他心爱的“老疙瘩”(北方人对最小的孩子的爱称)。决赛那一天,他出差在外,没能亲临现场一睹女儿的风采,但边梅回家后,进门就看到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大捧火红的花朵,那是父亲从外地的山里特意为她采来的木棉花。
       女承父业,边梅的父亲曾是一位老公安,他多年为一位高级领导干部做卫士长,“文革”期间还因此受到牵连,被下放外地。“文革”结束后,回到北京工作。他从来没有为女儿利用过自己的老关系,甚至想也没想过。边梅也从来没有讲过自己的父亲,直到她在这个圈子里干得很出色,已小有名气,一些老同志才知道:“原来你是老边的女儿。”
       边梅在家里是名副其实的“老疙瘩”,最小的姐姐也比她大10岁。父亲常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老疙瘩”,怎么看怎么好:“小梅长得像我。”母亲在一旁撇嘴:“像你就麻烦了。”边梅很客观:“妈妈是高鼻梁、深眼眶,我被爸爸给平均下来了。”
       1996年暮春,父亲被诊断为肺癌晚期骨转移,这对全家犹如晴天霹雳。他在病榻上度过了最后的五个月,家里人始终没有告诉他病情的真相,边梅每次去看父亲都要强装着笑脸。
       父亲最喜欢小女儿那甜甜的一笑。到后来他陷入昏睡,但只要边梅到了,他就会醒过来,睁开眼睛。终于有一天,边梅面对着骨瘦如柴的父亲,控制不住自己,流下了眼泪。父亲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喃喃地说:“小梅,我好了。”这是他留给女儿最后的一句话。
       “原来我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困难无奈,所有的都是可以克服的,就看你的努力够不够。现在我明白了,看着你的亲人一步步离你远去,你留也留不住,这是真正的无奈。”边梅用鲜花为父亲布置了最后的告别仪式,在母亲送给父亲的鲜花圈上,边梅又发挥了作小诗的才能,替母亲写了一幅挽联:“一身正气为廉,两袖清风坦然,三生有幸相伴,四季相随无怨。”四句诗一出,母亲泪流满面。
       边梅“下海”已经两年了,她做过通产永利房地产交易中心的副总裁,主管广告业务,现正进修英文。下班放学以后,她读读书,学学电脑,为了保持体形,每周去做两次健美操。除此而外,给母亲做伴是她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她还没有成家,她挺幽默地形容自己:“我在这方面是被动型的,宁可放掉一千,也不会主动追求一个。”
       她已经习惯了平平常常的生活,有时会想起当中国第一女保镖的风光。惟有一个遗憾:她不能再穿警服了,她永远忘不了那身橄榄绿。
       (摘自1997年6期《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