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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采风]礼花
作者:郭 卫

《青年文摘(红版)》 199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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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是7月4日,是美国的独立日,也就是说那一天是美国的生日,就像我们的国庆节,那一天我掐指一算,美国都有200多年的历史了。美国佬为此欣喜若狂,可我却觉得这一点儿也不稀奇,我们有5000年历史呢。那天美国人放了很多鞭炮,比中国人还疯狂。外面的鞭炮时起时落地鸣响着,我叹了一口气,在这儿没心情去放鞭炮了,因为没有很大的动力,也许因为这不是我的家乡。我打开电视看新闻,今天还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一个叫科拉奇的人赢了吃热狗的冠军,比赛是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康尼岛海滩上进行的,是每年都有的传统比赛,科拉奇在12分钟的时间里吃下了19根半的“纳森”牌热狗。他1米90的个头,体重350磅,他是以半个热狗的些微差距,险胜去年的冠军,他得到了第80届吃热狗大赛的奖金和365根热狗。他在得奖时说去年我也参加了比赛,可惜得了第2名,今年总算使我出了这口气。另一个使我注意的新闻是一对男女以高空跳伞作为他们别具一格的婚礼,观看的人极为助兴地喊叫着。接着是预报9点的国庆礼花(烟花)在什么地方是最好的观看点。
       说起礼花,纽约市每年一度的国庆礼花好多年来是由梅西百货连锁店赞助施放的,这一次完全是用电脑控制的,工作人员的工作量虽然减少了许多,但仍然有一百多人,动用了两英里以上的电线,其中一个电脑工程师在电脑操作车里接受采访说,他干这行之后都是在屏幕上观察礼花的,没有机会到外面去亲眼看看7月4号夜晚的真实礼花,他说今晚将放40分钟的礼花,分两组放,一组在下城的布鲁克林大桥旁边,一组是在中城往下一点的三十几街,沿着东河的这一带基本上全能看见,他称这是一个魔术的夜晚。电脑确实是美国人的最爱,好莱坞的电影界更是充分利用这一技术把电脑制作的电影推上了最高的票房,比如《侏罗纪公园》和最近的《永远的超人》。所以也就不用奇怪创立美国微软公司的比尔·盖茨在今年富布斯杂志年度全球个人首富排行榜上以129亿美元名列第一。这位老兄的公司成立10年左右,而且现在才40岁。可见电脑软件是多么的流行。
       我走到可以观看礼花的地点时,已经人山人海,有一家现场采访的电视台在人群里询问大家的感觉,有一对夫妇是特意从意大利赶来看这一天的礼花的,还有几个年轻人说我们已经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了。感谢上帝,还有20分钟就要开始了。电视台的人问一个男子以前有没有看过国庆夜晚的礼花,他回答说就是因为每年看所以像吸毒一样上瘾了。另一个长得很像墨西哥人样子的人回答“你觉得美国怎么样?”的时候大喊:“我爱美国。”突然另一家电视台的人跑来采访这家电视台的人,问他们出动了多少架次的摄像机,回答是12台,这另一家电视台的人就不无骄傲地说我们出动了18台。
       我知道自己已经挤不到更前面去了。就在比较后面的地方找个自认为还不错的地方站住了,我听见身边的一对夫妇对他们的两个孩子说今天是美国国家的生日时,我就知道他们是从别的国家来的游客。我一眼望去,什么民族的人都有,而且年龄从婴儿到老人,我就有一种更加孤独的感觉,因为谁和谁都没有什么关系,人类在美国分割得多么彻底啊,自由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幸福而孤独的生活习惯,而这个生活习惯就是没有什么朋友的生活习惯,大家都在努力奋斗,为的是超过别人,与别人不一样。我也许有点过于伤感,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我还是很高兴的,看到这么多的人都仰脖朝向天空使我想起了自己为中秋节写的一首诗,是在美国过中秋节时写的,里面我写道:这是所有节日中最需要夜晚的天空,是所有节日打开的最高的一盏灯……是最需要抬头的节日。我的一个也是从国内出来的朋友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在美国抬起头来,他为我最后一句的双重含义而感动,并且用他的感动反过来感动了我,我说月亮在美国缺少口福,因为吃不到月饼。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看手表,还差两分钟就是9点了,集体抬头的人像一个个探照灯,我相信目光是有轨迹的,只是人的视力看不到而已,如果发明一种科学的仪器就能看到视线望出来的轨迹,我这么一想的时候还真觉得看见了向上射去的满天人类的视线。第一组升空的礼花是红色的,第二组是绿色的,它让我想起菊花。看了大约有10分钟的时候,我觉得在我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再一看,看到一个中年的男人,他的一左一右是两个比他年轻的女人,她们在每一次礼花升空的时候都用语言描绘礼花的色彩和形状,而他则抬着头,嘴半张着,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那两个女子还用手紧紧搂着他的肩背和手臂。我明白这是一个盲人,他听着声音,听着她们的描绘,感觉着她们的手在他身上随着不同的礼花升空时所产生的强度的变化,我再也无心全神贯注地观看礼花了,我不时地望他们一眼,当礼花升空的频率舒缓一些的时候我乘机往他们的方向靠拢了几步,于是我只与他们相隔两个人,后来只隔一个人,后来我就挨着他们了。我听见一个女子说,这和炸弹太不一样了,它会使你的心里明亮。他说对,另一个女子说刚才有一群礼花就像你小时候用钢笔画的线条,布满了整个天空。我看见这个男人的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从右耳下方一直延续到右眼角,我想他以前是看得见的,后来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受伤致残的。这时候又一组密集的礼花开始升空了,我一边看一边努力听她们是怎么对他解释的,我听见许多花的名字和色彩与图案的描绘,我心里有一股同情他的热流,但我突然又想到他也许是干什么坏事所造成的,比如抢劫或是和情人之间的打斗,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另有原因,因为这3个人看上去都不是没有教养的人,两位女子打扮得很得体,我想起以前我曾在大西洋赌城看到过的一个盲人赌博的情景,他按发牌员告诉他的牌点决定要不要牌和加不加筹码。今天我又遇到了盲人观礼花的事情,这多少有点让我觉得自己与盲人有些缘分,我努力回想我在中国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盲人的朋友,我果然想起了一个,那是我家的邻居,但他是先天的,他所有色彩的知识全是通过语言了解的,但颜色对他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对实体的东西他可以通过手摸来了解,可是颜色就没办法了,我们能看见的人永远无法了解如果没有颜色,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而黑白照片以及黑白的电影也是有黑白灰之色差的,而且我们从来就没有在真实的生活中看到过全部黑白的风景与街道。所以一个天生就看不见的人的心理我们是很难了解的,那是一部分的死亡,他们伴随着身体中的一部分死亡来度过一生,但是他们既没有看得见的经验也就在某种情况下随遇而安了。
       礼花结束了,我一直注视这个盲人的举动当然被两位女子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毫无疑问地表现了同情。所以其中一个女子对我说他是在越南战争中被弹片击中脸部后双目失明了,我说太不幸了,战争是最残忍的事情,我祝他生活会幸福。他很幽默地对我说,你看我现在有两个小姐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有吗?我使劲地与他握了握手,确实想把我对他的同情通过手上的语言传给他,他说你的手很有劲,“电压”很足。我知道他感受到了。
       (谭辉运摘自1997年3月10日《中华工商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