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诗六首
作者：林 莽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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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
我听见一个孩子在喊“奶奶”
是男孩还是女孩
分不清楚
刚刚脱离了奶声奶气
声音清脆满含着依赖和亲情
从我的窗外传来
在说：“您看，草里长了蘑菇”
这是暑假的上午
天有些阴 刚刚落过雨
风是清凉的
蝉因天气凉爽而止住了歌声
“奶奶——”“奶奶”
我猜想她们的模样
恍惚间时光倒流
那是四十多年前了
在华北的乡村
我也那样喊过
那是湖岸边的家
一群鸡在夏日磨房的阴凉处
那些园子里的青菜发着光
一头小毛驴拉着石磨
发出轻微的轰轰声
远处湖水在阳光下闪烁
奶奶从门道里走出来
她用蒲扇遮着光
看着我们从栅栏门外跑回家来
四十多年前和今天的蘑菇都是洁白的
而我们心中的一些情感
有时 同那些蘑菇一样
容不得轻轻一碰
我一直叫它们紫云英
我叫它紫云英
在远处的草地上
如烟的淡紫色 一片片地开放
也许是一种错误
它到底叫什么
我不想询问
一些事物如果不能随其自然
那它已经和美无关
即使那些触目惊心的往事
出现 消失 成为了永恒的记忆
而美在我心中依旧是飘逸的
在短暂的人生里
我们不断地认知
对某些事物我们无法理解
但又无力追究
一些事物在生活里闪烁过
又沉寂于红尘弥漫的世界中
远处草地上的那些如烟的轻云
我从未近距离地观察过 但
我心中一直叫它们紫云英
灰绿色的石头
这些半透明的石头
它们在谁的手中筑就了这样的形象
几只兽 几只沉默的
震撼心灵的小兽
灰绿色的 丝丝缕缕的斑纹
透出了阴湿的雨意
弯曲着 内敛 圆润 以寂静
隐匿着匠人们的智慧和圣者的性灵
几块小小的石头
在黄河以北
在中原大地的墓穴之中
几千年地守候着永不凋败的
王者内心的幻象
一如甲骨文上所告知的
中原大地上
茂密的林木与溢满的河流
而雨是沉默的
它悄无声息冰冷地飘着
淋湿了殷墟遗址上沙石的甬路
再写梨花
多么奢侈
漫山遍野的白色梨花
在乡间纵横的阡陌上
暖风里的花瓣在飘
纷纷扬扬
落满了稍稍倾斜的路面
有如嵌着月光的山坡
梦幻中的庭院光影婆娑
一只杜鹃的啼鸣
让时空悠忽而近 又悠忽而远
这一切在唐诗中确曾有过
而这初秋的凉风
为什么又把它们从内心里唤醒
周日阴雨的下午
我在寂静中翻书 抬头看见
几棵小树在风中倾斜
它们把叶子发白的那面朝向我
灰色的云层 急速地流动
昨夜有些失眠
为某些卑劣者的行为而烦恼
我为什么不能置身事外
想起春天的梨花
雪白地落了一地
多么奢侈而又古典的“俗”
因为生命中根深蒂固的理念
我无法遗忘它们的美
同样也注定对卑劣者的厌恶
也将伴随我们的终生
远游 送蔡其矫先生
北京的一月在雪大雾与寒风中
而那个夜晚是无情的
一个云游者的生命开始了永恒的远游
他曾用内心的欢愉 自由和爱
温暖过多少人渴望而年轻的心灵
一个美丽的生命是为诗而生的
凤凰树的摇曳曾属于你
太阳石的光焰曾属于你
沙漠神秘的幻影曾属于你
长江悲壮的号子曾属于你
高原雪山的洁白也曾属于你
当然还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少女们的笑声
一棵常青的树木站立在世间的风雨中
一棵常青的树木站立在世间的风雨中
在年轻时代的理想和梦幻里
在故乡高大的乔木下
在京城古老的街巷中，
经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和阅历
一棵璀璨的大树依旧是常青的
他把诗 阳光玫瑰和笑容
送给了这世上每一个有情的人
他就这样平静地走了
北京的一月在雪 大雾与寒风中
一个云游者的生命开始了永恒的远游
慈航
持秋菊的灯盏
寻访我心中的海岛
十一月的阳光温柔地照耀着
罗汉松和香樟树垂首
大海寂静
沉默于信仰的力量
我来自俗世
心存无限的烦忧
渴望青葱的快意 良知和觉醒
普度众生者 俯视亿万颗心灵
舟山上的群鸟高翔
伴我们心向光明的慈航
(责任编辑 商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