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青海之旅
作者：查 干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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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西宁
空气明显地稀薄起来
血压开始升高
一座宁静如梦的城市
没有一句客套话
就把一条雪质的哈达
套在了我久有寒症
的 脖颈
空气比京都新鲜多了
青稞酒 勾魂的清香
从四方八面围拢过来
丝丝地驱散我
与生俱来的
恐高症
这可是西王母
神圣不可侵犯的雪域领地
就连那些冰峰上的雪鹰
也常常来这里合翅下拜
做一些谦恭从命
的 动作
雪莲具有空蓝和海青的叶片
衬托着一瓣瓣
只有上帝才配有的洁净如禅
的花朵 当我们躬身下拜的
时候 她就会敞开
圣母的情怀
这里的子民都长有一双冰质
的鹰眼 完全可以穿透你
任何巧妙的伪装和粉饰
你不会是价值可观的冬虫夏草
也不具备雪域高原
宁谧如佛的性格和内涵
你只能赤裸着灵魂
来接受她玉壶冰心般
入骨的
审视
即便你此刻不胜酒力
也必须以酒的坦荡来面对这
浩浩黄水和峨峨雪山
山宗水祖 再不是遥远的梦
只要你肯睁大世俗的双眼
青海 就是你日思夜盼而又
读懂也读不懂的
那一部天书
宝石蓝的青海湖
这里是海拔三千余米的高度
一只江鸥翩然飞过
蓝得不能再蓝的青海湖
阳光下她扇起银色的气浪
仿佛在抒写一篇
人间绝版的童话
当她虚失于远方天际时
我的心里装满了
圣洁这个绝不可亵渎
的字眼
鸟岛上的鸟群四月之后
就飞走了 只留下一声又一声
如银似金的依恋
谁敢说那不是一瓣又一瓣的
泪花呢? 它使八月的湖水
总是在满月时分
唏嘘涨潮
湖水的圣蓝蓝到你的心里去
只要你一呵气
就是一幅山水画
要当心你喜泣的泪花此时摔碎
这天人合一的古老命题
会让你的灵魂
激荡不止
一丛丛的野地马兰
一直爬向沙山顶头
就如断奶的群童
来寻找久违的慈母
无边的蓝一直推向虚清的天际
却又伸不到“一川碎石大如斗”
的 那一首诗里去
岑参的白牦牛
在湖边的青草滩上
孤立无援地环顾在那里
似一幅剪影
历史请你告诉我
沧桑这个命题 究竟是
何人之谓?
缺氧的湖鱼 再长也长不过那
些 血口大张的食客
长不过那些日益膨胀的贪婪
这一片圣水无言地淌在这
雪山之下 经幡之下
而她苦涩的心事
雪山不知道
草原也不知道
诗人昌耀知道
而他却离去了
日月山·倒淌河
文成公主的日月宝镜
的确是在这里碎掉了
她脂粉斑驳的辛酸泪
也在这里风干了
故国的霸桥翠柳玉苑宫墙
从此是一片烟水
呜呀!一个弱女子肩头
从此扛起
一片江山
西进的高辕车辙只有两股
在漫长的风雨中飘来荡去
那不是故国迢遥的丝巾
那时没有谁 在向她
依依依依地
挥手
太宗皇帝 松赞干布们
含着微笑在进行他们
血腥的对弈
而过河而去的竟是一位
不被盔甲的
红粉女子
历史啊 你还有勇气去正视
这日月山和倒淌河吗?
那一轮雪域明月高高悬在
日亭和月亭之上
披一身雪雾
宁是不肯
露脸
金银滩草原祭
一丛丛野花
盛装行进在草原上
卓玛告诉我 她们的乳名就叫
金露梅和银露梅
一阵高原风荡过之后
她们的香歌轰然而起
卓玛又告诉我 她们唱的是
《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卓玛的明眸里
有一股野火燃起来
在野火里我看见
卓玛的额发
明显地
白了
一朵祥云从 阿尼玛卿雪峰
飘然而至 叫做西部歌王的
那个人 以苍茫的中啬自报
家门 我 我就是那个
狂放野人王洛宾
他风趣的话音一起
卓玛的羊群就潮水般涌起
同时潮动的还有
这一片 宁静如禅的雪域高原
和 俯瞰千年
的 酒诗明月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