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潮］云朵的暗影
作者：王志国
《人民文学》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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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 墟
风吹过，沙尘飞扬
然后，风停息
飞扬的沙尘下来
落进眼眶
在寂静之上，阳光之下
一张萎靡的脸庞，留下泪水
风干的痕迹
云朵的暗影
没有风，一匹白马兀自跑出我的视线或者
更远
像是一朵白云之暗影，在天边奔跑
而我的双眼里，除了兀自跑出的白马
还有一大片堆积的云朵，白色的云朵
一朵挨着一朵，在草地上吃草
如果不是一股突然的旋风
爬高并打扰了云朵们的安静
天空绝不会突然将一大片忧伤
从云朵的暗影里拿出来
揣在我的心上
暮晚的牧场
一个牧人从黄昏走向家园
他的身影朦胧，他的面容衰老
沧桑的双眼里有辽阔的风景
在夕光里加冕，在夜幕下退场
我能从晚风的吹拂里感受到
一些生命在死亡，时间
在我们无法感知的角落悄悄地流逝
草地在黑牦牛帐篷搬运出的夜色里安静
暮晚的牧场，静美而疲倦
牧人在经筒旁熟睡，青草在霜风里变黄
而吹过草原的风，正从云朵的怀里
抠出月亮这枚硬币，向上苍
赎买明天的好日子
遍地白霜
那一夜，月光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走失
而我在月光下行走，阴影在身后柔顺地追随
我能感受到，有风在轻轻地吹拂
仿佛淡淡的忧伤在纠缠着什么
我能感受到，这黑夜的黑与月光的白之间
有两种力量在暗暗地较劲
……
直到黎明来临，直到相互承认
自己的脆弱
直到大地厌倦收拾
这夜晚里走失的遍地月光
嘉绒，我是你被风吹散的种子
像雪山上的一处积雪或者积雪里牧人的脚步
最后一处族人的圣地在阳光里徐徐陷落
朝圣的墨尔多神山和环绕的山顶云海
正在记忆里衰弱。
它充满生机的雪山被距离割裂
它充满神谕的经文被流浪遗忘
转经的路上，信徒膜拜
神圣的庙宇门前，叩满虔诚的头颅
白塔伫立的山口，神在
嘉绒，我是你的子民
我是你被风吹散的种子
在雪山脚下流泪
在丢失信仰的异地艰难地发芽
如果佛前的长明灯是我的眼睛
如果寺庙上空缭绕的桑烟是我的余生
我愿，一阵风
吹灭我
在一股青烟里，重新皈依
三月十三日：小雨
携带着三月细微的春寒
它吝啬地滴落
少许给我和我所伫立的大地，少许给树丛
少许给河边妖娆的垂柳和柳树下私语的恋人
这散漫中暗藏的沸腾
像一窝悬空的蚁冢
正在昏暗的绿荫中宴庆
一棵吐翠的嫩芽在绿地上蠕动
沐浴着滴滴新鲜的甘露
灯盏坪
酥油灯淡黄的光影，在记忆深处摇曳
灯盏坪虚空的草地，将缥缈的往事变得
更加不真实
风在吹，经幡在山头疲惫地飘荡
桑烟在神的殿堂前随风起舞
但灯盏坪里所有的灯盏已经熄灭
唯一亮着的一盏孤灯，是我
以模糊的回忆为引，泪水为油
把思念燃成一朵莲花
隔着沧桑的岁月，隔着千山万水
把那条悬在半山腰的小路，又一次
走弯了
突然想起一个人
你说：外面的黑，是酥油灯
逼出来的血，淤积在帐篷的周围
而一盏油灯，一豆孱弱灯火下卑微的光亮
是你正在诵读的经书
十四年前，八十三岁的你
被风撂倒，一盏长明于老松坪的酥油灯
被岁月的风霜摇曳成了一朵脆弱的小花
瞬间碎成几瓣
今夜，当我在漆黑的夜晚想起你的时候
你依然是我记忆里最亮的部分，像一根
隐匿在枕头里的绣花针。一翻身
就会将你从梦里扎醒
立 春
小时候以为
立春就是把春天竖起来
像老家修房子一样，要请许多人帮忙
先把栋梁和框架立起来
我们自己再慢慢添砖加瓦
然后，享受幸福的生活
长大了才知道
立春，只是春天
虚开了一扇门
门外，农民扶起了倒在冬天休眠的锄头
门内，土里的种子拱破了坚硬的壳
[责任编辑 朱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