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宿 命
作者：卢 炜
《人民文学》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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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之前
没有任何征兆
冲破层层叠叠的网状细胞
直达要害
来不及也无力抵御
沉溺一次次虚拟的幽会
不着痕迹
悄无声息地等你
无人知道
白色晚礼服下呻吟的伤口
不停地洗牌
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只能反复搜索那晚仅有的
手温
仙女星座啊
请将我裸体插入他的梦中吧
该怎样稀释这样的绝望
度我回到那个致命的
夜晚之前
宿 命
预料中的结局依然难以镇静
尽管我已习惯了你的失踪
爱情诞生地的庄严
已经成为一种宿命
我的青春无法艳过那
升起的红绸以及箱底整齐排列的
勋章
无人知道
我只是一幅挂在空宅里的赝品
从等待到等待
我等成了流不出泪的标本
对不起
我不能再继续追随你所追随的
我必须撤离金光闪闪的祭坛
我不再愤怒呻吟了
我已变得异常的柔软
因为我听到了神的召唤
我要为万事万物祈祷
也祈祷你于某一个圣诞节的
依然披着异国的雪花神秘地
回家
十五年后
悄悄重返的
是十五年前那个
流泪的新娘
新的多了 旧的少了
假山更假了
新修的湖有着未名湖的倒影
只有柿子树的分枝依然向
四处低压
胖乎乎的柿子正开始逐个脸红
风景与拍照的人都换了
我的笑容也有了厚度
有情有意的知情人在塔尖犹疑
生存还是毁灭
我早已从容淡定
我并不祈求阳光的恩宠
只求一捧清泉似的月光
只求将自己匍匐成坚实的梯子
只求把心养护得像旗一样鲜艳
刚刚开始
两千多公里外的夜晚是
安全的
终于从一点五米到零
第一次面对面用右手指尖
探测你的五官
突然惊愕我们似曾相识
时光急速倒流在巨大的镜子里
前世或隐或现令
我们头晕目眩
我不停地出汗
你静静地抱紧我
我们隐隐听见了枷锁的
断裂声
却举步维艰
一个才情蔓延的修女
一个品味纵横的柳下惠……
黑暗 幸福 你 同时消失了
淋浴时我哭得毫不含糊
拉开巨幅窗帘
那架飞机刚好向南行驶
不知你是否系好了安全带
我不敢想这蛊惑是结束还是
刚刚开始
暗 算
南海初次相遇我便
被你洗劫一空
冬天过去了
春天也过去了
我消瘦成一根指南针
一条道具鱼代我向你漫游
忙音如同钟摆的手势
唯一的航灯被震落
我只能躲在海底为自己
修建墓园
到底是谁的暗算
生日之夜我变成一瓶
浓烈的葡萄酒沉船般投入了
你的身体
又阴差阳错嫁接出不凡的果实
我在你身体里住得并不安稳
因为总是难以贴近心窝
原以为陈年的伤口结痂了就
不会痛
但它始终突显在那里
像一枚褐色的地雷
我频繁往返于南海与红海之间
半垂半逸的装束令我失重
来不及修炼平衡
至高无上的雷雨已来临
我临危不惧 心静如雪
又躲回海底用诗歌继续
修建我的墓园并深藏着一个
历史性的秘密
圣诞节
从一首诗中醒来
干枯的果核堆在书桌左角
杯底咖啡的残迹
使我想起了痛经
梳妆台上扇形的镜子告诉我
又掉了两根睫毛
黑眼圈深得像药瓶盖
一侧身 发现楼下的竹枝
窸窸窣窣地
探上了阳台
再一侧身 骇人的海啸
从打开的电视里汹涌而出
那些挣扎在浪涛中的灵魂
令我的呼吸受挫
月白色睡袍带着满肩的乱发
引我奔到院子里
隔壁的虎纹猫恬静在榕树须下
就像一个小孩子的舌头
我屏住呼吸 拧开信箱
花花绿绿的新年贺卡
如同旋转的赌盘
背面 里面
从幻想中希望
从希望中又失望
海啸已经平息
遥遥无期的等待或许会结束
但是 有一种结痂的痛
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责任编辑 商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