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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哲学论坛]刍议刘克庄词学思想
作者:陈先汀

《东南学术》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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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刘氏词学思想的主要观点有:词当协律,使歌妓可歌,不可逞才使气,方是本色。词作内容要反映社会现实,表现时代精神。太平时可留连光景、歌咏太平;国蹙主辱时要感时伤事、忧国忧民。但拒绝香艳词人的低俗粗鄙、狎昵淫靡之作,反对道学家对词的攻讦和压抑。其评词兼容并蓄,主张多样化风格。其对櫽括词和词中用典的理论有特出之处。
       关键词:协律可歌;歌咏太平;反香艳;多样化;櫽括;用典
       中图分类号:122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569(2007)06—0161—05
       在两宋闽人中,刘克庄是唯一大量作词、又大量写作词话且成就斐然者。然而,对刘克庄词学理论作系统研究、深入探析之文,终不及见,遂生探讨刘克庄词论主张之念,或可弥补现有研究空缺之憾。
       刘克庄的词学理论,主要散见于其为同时代人的词集、文集、画集、诗集所作的题、跋、序、引中,约有十余篇;同时《后村诗话》中也羼杂二十多则论词之语;另外,在刘克庄的诗歌和词作中,也能偶见论词的吉光片羽。本文就此作一探讨。
       首先谈谈刘克庄的词学本色观。在刘克庄看来,词的本色应当是协律的,是可歌的,是适合歌妓歌唱的,是不可以“气”为色,显然,刘氏强调词的本质特性是词的音乐性、表演性和娱乐性。
       本色观的具体内涵,以下两段文字可见:
       然长短句当使雪儿、啭春莺辈可歌,方是本色。……余谓君当参取柳、晏诸人以和其声。词当叶律,使雪儿、春莺辈可歌,不可以气为色。君所作不知叶律否?前辈惟耆卿、美成尤工,君其往问之。
       这两段文字尽管简约,但其隐含的词学思想内涵却极其丰富:
       其一,词应当协律,即应当合乎音乐律谱的要求,方为本色;当然,即便协律派中,也有宽、严之分。但刘氏的协律要求是宽松的,只要所作之词使歌妓们可以歌唱即可。
       其二,词还应当可歌。因为虽然合于格律而不可歌,就无法进行表演,则词的魅力与独特风格,就难以表现。故《后村诗话》中,在盛赞陆游词作“激昂感慨”、“飘逸高妙”、“流丽绵密”后,话锋一转“而世歌之者绝少”。表达了陆词未能被大多数人歌唱的极端惋惜之情。对姜夔修改《满江红》中的词语以使之协律,然而,“此阙佳甚,惜无能歌之者”。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其三,词之可歌者应当是使雪儿、春莺这样的歌妓来歌唱,方可称真正的本色。因为词是“通过歌舞佐酒与填词听歌的娱乐途径实现的。在此途径中,从事歌舞佐酒的歌妓又起到不可或缺的中介作用”北宋李廌的《品令》词还就为什么要歌女而不是男人歌唱作了阐释:“唱歌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意传心事,语娇声颤,字如贯珠。老翁虽是解歌,无奈雪鬓霜须。大家且道,是伊模样,怎如念奴。”作为流行音乐歌词,借助歌女的表演才能更好地达到“娱宾遣兴”的目的。
       其四,柳永、周邦彦、晏几道的词,才符合本色词的要求。柳永作词因“流连坊曲,遂尽收俚俗语言,编入词中,以便伎人传习,一时动听,散播四方。”“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就说明了其受欢迎的普遍程度。周邦彦精通音律:“乐府传播,风流自命,又性如音律,如古之妙解,顾曲名堂,不能自己。”晏几道的词亦如是。他们的词作和实际传播的过程,符合刘克庄的标准要求,故将之作为以资学习的楷模。
       其五,作词不可以“气”为色,不可逞才使气。何为气?刘氏评苏轼诗云:“自以其气魄力量为之”、“了不为韵束缚”者,便是“气”,便是逞才使气。于诗如此,于词亦然,因为在《后村诗话》中,刘克庄不时也论及词。则基于诗词一理的观念,刘克庄是把苏词视为“非本色”的。“很明显,这种‘气’便是一种具有粗、刚、豪、犷等特征的东西”。认为苏词便是具有“粗、刚、豪、犷”等特征的豪气词。
       或许有人认为,刘克庄词作中有不少的豪放词,为什么在词学理论中却否定豪放词呢?窃以为:一个人的文学主张与其创作实践不完全符合甚至相悖,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在宋代,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矛盾问题,正如朱崇才先生所言:
       小词的本色应是婉媚可歌,但作此类小词又将掩其文名或碍其品德。这种矛盾
       心理是一个化不开的结,缠绕在许多词作者和话词者的心头。
       二
       刘克庄主张的词学内容是什么?他认为,词的内容应当歌咏太平,在《题汤茔孙长短句》中,刘克庄说得直截了当:
       蜀公感熙宁、元丰多事,思至和、嘉佑太平者也。……然二君皆约而在下,世故忧患,不入其心,姑以流连光景、歌咏太平为乐,安知他日无蜀公辈人,击节赏音乎?
       在《翁应星乐府序》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词可“形容太平”;并抨击了卫道者对词的指责,还提出,这样做,不但可以“词进”而且可以“宦达”。
       刘克庄虽然主张词作应“留连光景、歌咏太平”,但此并不包容低俗粗鄙、狎呢淫靡之作。他认为:粗俗放荡、狎亵淫荡的词乐,将荡乱人心,蛊惑群愚,且也影响作者的声名。对于和凝与韩偓写作香艳之词玷其名节,污其名声,刘克庄是感到惋惜的。
       基于乐教的儒家观念,刘克庄认为:“韩致光、吴子华,皆唐末词臣,位望通显,虽国蹙主辱,而赋咏唱和不辍。存于集者不过留连光景之语,如感时伤事之作,绝未之见”。如果说太平盛世的词作可“留连光景、歌咏太平”,但若国难当头,国势危急时,则不可取。
       刘克庄还认为,词应反映时代精神,且看对辛弃疾词的那段著名的评论:
       呜呼,以孝皇之神武,及公盛壮之时,行其说而尽其才,纵未封狼居胥,岂遂置中原于度外哉!机会-差,至于开禧,则向之文武名臣欲尽,而公亦老矣。余读其书而深悲焉。世之知公者,诵其诗词,而以前辈谓有井水处皆倡柳词,余谓耆卿直留连先
       景、歌咏太平尔。公所作大声鞋鞳,小声铿鞫,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
       这里刘克庄高度评价辛词“自有苍生以来所无”的成就。压抑柳词“留连光景、歌咏太平”是为了提高辛词“自有苍生以来所无”的地位,并无贬意。况且,据程章灿先生考证。此作于景定三年(1262年),是年蒙古陷济南,破宿、蕲二州,国势危急,内忧外患。作为“忧时本是诗人职”的刘克庄,是不可能再提倡“留连光景、歌咏太平”的,而这恰恰反映的是时代的精神风貌。
       他的“诗变齐梁体已浇,香奁新制出唐朝。纷纷竞奏桑间曲,寂寂谁知爨下焦。”[鹧鸪天(戏题周登乐府)]就是批评国难时弥漫词坛吟风弄月之语、裾裙脂粉之风的。
       三
       虽然刘克庄哲学观点、政治思想与理学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但在文学观念上,刘克庄却与理学家们大相径庭。在诗学理论中,刘克庄已对理学家的诗学主张表示强烈的不满:“近世贵理学而贱诗,间有篇咏,率是语录讲义之押韵耳”。真德秀编写《文章正宗》时曾将诗歌一门嘱刘克庄编类,然“凡余所取而西山(真德秀)去之者大半,又增入陶诗甚多,如三谢之类,多不入。”刘氏以汉武帝《秋风词》中“所谓‘携佳人兮不能忘’之语,盖指公卿群臣之扈从者,似非为后宫设”进行辩解,但仍为真氏所拒。刘氏为此而耿耿于怀。
       
       在词学观念上,刘克庄的观点似乎更为激进。他尖锐地指出:为洛学者皆崇性理而抑艺文,词尤艺文之下者也;当时社会上对于作词之所以“雅人修士相戒不为”,原因则全在道学家们对词的压制。
       在《题汤茔孙长短句》中,刘克庄将对词持有不同观念的人分为两类:一是怜才者,如苏东坡、黄山谷;一是卫道者,如王半山(安石)、邵伊川(邵雍)、孙萃老(觉)。认为当时词坛是“怜才者少,卫道者多”。
       为了推翻卫道者的荒谬理论,刘克庄从《诗经》中寻找强有力的武器。认为,既然《诗经》中都允许“感时伤物”,允许“行役吊古”,允许“闺情别思”,为什么就不允许小词这样呢?也许刘克庄嫌此力度仍然不够,便又抬出孔子来:“昔孔氏欲其子为《周南》、《召南》,而不欲其面穑。”《二南》可以为封闭的心灵打开一堵墙,原于《二南》的黄孝迈词作,“其善者虽夫子复出,必和之矣。”岂可“以‘小词’而废之乎?”这既是为词正名,也是反击卫道者对词的攻讦,体现了刘克庄比较进步的词学观。
       四
       宋人论词,喜欢标举一种风格:“中兴以来,作者继出,及乎近世,人各有词,词各有体”,如晁补之评苏轼是“横放杰出”,黄山谷“著腔子唱好诗”等。但在刘克庄看来,一个优秀的词人,其词的风格往往是多样的。
       对陆游词作的多样性风格,刘克庄是赞誉有加。认为:放翁长短句,其激昂感慨者,稼轩不能过;飘逸高妙者,与陈简斋、朱希真相颉颃;流丽绵密者,欲出晏叔原、贺方回之上。
       刘克庄认为,词的多种风格特点,往往与词的题材存在着内在的联系:正因为亭鄣堡戍之事,才会有荆轲、高渐离般的悲壮;闺情春怨之语,才会有鲁女、蔡文姬似的幽怨;忧时愤世之作,才能有阮籍、唐衢样的愤慨。具有什么样的题材,就会有什么样的风格。斯言极是。
       刘克庄还认为,好词与体裁无关,无论是小令还是长调,都可能写出优秀的词作来,如其所评:坡公《戚氏》等作,以长而工也。唐人《忆秦娥》之词日:“西风残照,汉家陵阕。”《清平乐》之词日:“夜常留半被,待君梦归来”,以短而工也。
       如上所述,刘克庄评词,十分注意被评者词作的多样化风格。其自己创作的词,既有“纵横排宕”之什,如《贺新郎·北望神州路》、《沁园春·何处相逢》等词;也有“情深而句婉”之作四,如四首悼念亡妻的《风入松》。呈现的也是多样化的风格。而这可能源于刘氏的博学广见。郭绍虞先生曾说过;“沧浪之长在识,后村之长在学。重在识,故锋芒毕露或失之偏;重在学,则不拘一格,而转若无所见其长……然而(刘氏)评衡惬当,见学力之精”。0郭先生虽是将刘克庄的《后村诗话》与严羽的《沧浪诗话》进行对比,但若将其移用来论刘克庄的词论,笔者以为并无不当。
       五
       刘克庄在探讨词的具体创作方法方面比较突出的有二个方面:
       一是对櫽括词的创作方法进行探讨。
       宋人喜欢将其他诗文剪裁改写为词的形式,即櫽括词。但他们的词话更多的是提及创作櫽括词的动机,如曹冠《哨遍》櫽括东坡《赤壁赋》的词序日:“双溪居士櫽括《赤壁赋》,被之声歌,聊写达观之怀,寓超然之兴。”表达的是借苏轼词作来寄托自己思想情感的创作动机。
       而刘克庄则主要从理论高度对櫽括词的创作提出独到的见解。认为:“櫽括他人之作,当如汉王晨入信耳军,夺其旗鼓。盖其作略气魄,固已凌暴之矣。”主张要抓住原作的关键,而这需要作者雄大的气魄。在词话史上,这是宋人中较早对櫽括词创作理论进行探讨的词话。
       二是论及词的使事用典的问题。
       刘克庄认为,雍陶《送春》诗云:“今日已从愁里去,明年莫更共愁来。”而稼轩词云:“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和愁将去。”这里稼轩词虽然用的是雍陶诗句,“而反胜之”,盖“新不犯陈”也。他同时也批评“近人长短句多脱换前人诗”,并以《七夕》词用罗隐诗、《送别》词用刘驾诗、《宫词》用王建诗例之。
       对于词中用典过度的缺点,刘克庄是看得比较清楚的。刘克庄对周邦彦、陆游、辛弃疾的评价都是相当高的。但是,由于他们有时用典过多,难免有堆砌典故、卖弄才学之嫌。刘克庄并不因为他们是“名人”而为之“讳”,而是毫不客气地批评他们,讥之为“偷古句”、“掉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