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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研讨:文化危机与学术的人文之维]哲学家怎样看科学(摘要)
作者:张志林

《东南学术》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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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文章指出,从哲学的角度看科学是一百多年前才开始的事情,这个新的视域的获得成就了一门被人们称作科学哲学的特殊学科;发现并总结科学的特征不是科学自身所能胜任的,这须凭借科学哲学,而科学哲学既然终究不过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它便理所当然地属于人文学范畴。
       关键词:科学;科学哲学;人文学
       中图分类号:B-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569(2007)02-0019-03
       从哲学的视角去看科学,其实是很晚的事情,不过一百多年。这种探索的发展后来成就了一门特殊学科,即科学哲学:Philosophy of Science。严格来讲,这门学科也才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我们要从哲学这个角度对科学进行清理,为科学做出限制。那么,限制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揭示它的范围,它的界限。当然,它有着不同于其他研究的特征。其中一个最典型的研究方法就是我们平常所讲的定义。
       讲定义首先是来自人们不断的觉悟。因为“science”一词很迟才出现,由此词回溯以前的科学研究,我们就会发现其实在古希腊时代就已经有了科学的萌芽和源头。随着技术的发展和人类视野的不断拓宽,各种具体学科才逐渐分离,走上各自独特的发展道路。而这个过程也正是人类不断觉悟的过程。其次,讲定义来自于对人的追问。古希腊的哲人们,从苏格拉底就开始追问人之为人是什么?美德是什么?到他的学生柏拉图,再到他的徒孙亚里士多德,一路追问下去,终于找到了这个定义的方法,即“属+种差”的方法。用这种方法解释“人是什么”这个问题,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亚里士多德的定义:“人是有理性的动物”是经典的。但是必须说明,亚氏这个“理性”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为了个人的利益去算计。相反,他这个“理性”指的是灵魂,即一种具有神圣性的东西。人之为人是因为人有德性,有觉悟,这才是根本。今天我们也要用这个定义的方法来界定科学,看看科学不同于其他学科的最根本的特征是什么?我们给科学做这个限制,就是为了防止它的僭越。
       按照爱因斯坦的说法,近代科学真正是在伽利略手上诞生的。因为,伽利略为科学的研究奠定了方法论。根据爱因斯坦的表达,就是“逻辑+实验”,或者是“逻辑+数学+实验+观察”的方法。也就是说,要揭示科学最根本的特征,就要抓住两个要素:一是逻辑,一是实验。伽利略很好地把这两个要素结合起来,成为一个有结构的方法论。伽利略正是运用这一方法论发现了自由落体运动定律,从而彻底颠覆了以亚里士多德为主导的整个古代的科学传统。
       从这样的视域看,科学的范围是非常狭窄的。不仅人文学不是科学,就连数学也不是科学。因为科学要求可观察,有实验。所以,“science”这个词经过这样的反思,严格地讲就是“经验科学”,只是省略了“经验”一词。实际上,通过逻辑推理和实验观察去反思科学,给我们提供了两个可供参考的维度,一个维度是,把科学看成是一些用语言表达的命题构成的整体或命题的集合,即关于科学的成果、科学的概念、科学的命题、科学的定律、科学的理论;另一个维度是,把科学看成是科学家活动的有结构的整体。简单地讲,一个是从成果来反思,一个是从取得成果的需要的活动来反思。正是从这两个角度的反思,得出了最典型的三个可供参考的模型。我把它们分别称为:归纳主义模型、演绎主义模型、历史主义模型。
       前面已经指出,所谓“科学”要从逻辑和经验的意义上来讲。这里的“意义”乃是认知意义。那么,何谓科学的认知意义呢?根据逻辑经验主义,这就是用语言表达的科学成果。语言的表达有两种,一种有认知意义,一种没有。哲学家把它们分别叫做描述性语言和评价性语言。描述性的语言具有认知意义,因为它陈述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评价性的语言,没有认知意义,因为它表达的只是言说者的主观感受,没有客观可检测的标准。所以,评价性的语言不能不纳入科学之中。因此首先要澄清什么叫科学,它的语言一定是描述性的语言。
       在描述性的语言中,从结构上讲,它还分为两类,一类是描述经验的事实,一类是显示逻辑和意义的关系。前一类命题是有经验内容的,它的真假要去调查或实验,通过调查或实验我们才能够确定它是真是假,这就是可证实性命题。后一类命题不需对照经验事实就能够判定其真假,称为分析性题,逻辑和数学都属于这一类。
       那么,经验科学是由什么构成呢?从归纳主义的方式来看,经验科学是由可证实性命题构成的。可证实性的命题如何得来?依靠两个基础:第一,搜集材料,进行观察和实验;第二,在此基础上,运用逻辑归纳出一个普遍性的命题。随着观察的事实越来越多,实验的手段越来越先进,通过归纳概括出来的科学命题也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精确。
       由此,我们要进入观察的中立性问题。这就是说观察必须是客观的,表述观察的语言也必须是中立的。因为只有中立的观察,我们才能得到坚硬的事实。再就是严格的归纳的逻辑推理。根据观察可以进行归纳。但是,不管你怎么观察,不管你观察的事实有多少,观察的技术有多先进,只要一个反例就能把你所得出的结论驳倒。所以根据某种逻辑关系,一个普遍性的命题,一个全称的陈述,只要有一个反例就可以被驳倒,而且是非常严格地必然地被驳倒。
       这个驳倒的逻辑是演绎的逻辑,而不是归纳的逻辑,这就是证伪主义理论的根据。也就是说,根据证伪主义,一个命题,要能称之为科学命题,应该具有这样一个特征:应该在一种情况下,可能被一个反例所驳倒。用学术性的语言讲,就是应该具有可证伪性,在逻辑上可能会被证明是一个伪命题。那么,可证伪性是什么意思呢?可证伪性就是说它在经验上是可错的。因此,凡是不可错的,就不可能是科学的。反过来讲,不可错的意思,就是任何情况下找不到或不可能找到一个经验的反例。如果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对的,表明你并没有揭示经验的事实,没有提供知识。是科学吗?不是,它不具有可证伪性。这就是证伪主义建构模型给我们提供的科学解释特征和划界定义的一个最主要的贡献。当然,又是可证伪,又没有客观的观察,它给出的科学形象或科学模型就很不一样。它不是先去抓事实,再来进行归纳。它认为,科学研究不是这样,而是先有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去猜想,猜出一个普遍性的命题来,然后就想办法去反驳它,老反驳不了,这就是科学,我们就暂时接受它。这就给出了一个高度可错的、高度可批判的科学研究的形象。所以,科学家与其说是追求绝对真理,不如说科学家是带着批判的精神去暂时接受一个相对的真理。这就是它给出的科学形象。当然,可证伪性还和一个命题的精确度有关。你说得越精确,它就越可证伪;你说得越糊涂,它就越不可证伪。因此,科学研究也要求在语言表达方面要极其精确,而不要有歧义。
       那么是不是证伪主义相当完美了?不是的。证伪主义存在它的困难。科学家在进行研究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命题,如果遇到了一个反例,负责任的科学家应该是什么举动呢?应该抛弃他所提出的命题,然后去猜测一个新的命题。带着这个证伪主义的模型去看科学家真正的活动和科学史上的典型案例,人们发现,科学家都不是这样。科学家遇到反例的时候,绝大多
       数根本不予理睬。明明提示他错了,他却装作听不见,成了一个坚持错误的群体。这就提示我们,这一套所描述的科学形象,和科学家的集体劳动活动,和科学史的事实不符合。这种不符合表明了建构模型的根基出了问题。这就是把科学看成是已经完成的命题的集合,而没有意识到科学家作为人的活动方式,没有注意到科学史真正的研究情况。正是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出现了第三个建构科学的模型,我们把它称为历史主义的科学观。
       历史主义强调要基于科学的史实来考虑科学的形象,强调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的关系,强调对科学的哲学反思和历史反思之间的关系。如果只有历史的反思而没有哲学的反思,就是一个瞎子;如果只有哲学的反思而没有历史材料的支持,就是一个瘸子。但是两者一结合,瞎子看不见,但走路走得好,瘸子走路走不好,但他看得见。两个就扶着走,那很正常,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所以,现在对科学的哲学反思后面都有历史的维度。
       1962年,库恩发表了《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提出了“范式”(paradigm)这个概念。此后,这个词在学术界广为使用。为了讨论这个词,还曾专门召开了两次哲学会议。而库恩本人亦为了避免因“范式”一词而造成的理解混乱,最后借助了“专业基质”对“范式”一词作了重解。按此,范式有四个部分构成:第一个部分是符号概括,主要指那些常常用数学方程来表达的科学定律;第二部分是模型,它设定相关专业研究对象的存在状态,并且发展出基于类比推理的方法论;第三个部分是价值,如简单性、对称性等标准;最后一个部分最重要,叫做范例,即科学家从事研究的典型事例,理科教材中的例题就发挥着训练学生从事科学活动的范例的功能。
       范式是特定科学共同体共享的信念系统、价值系统、知识系统和操作方法等,它界定着什么活动叫做“科学活动”的资格。遵循同一个范式,一群科学家所做的工作构成了所谓常规研究,库恩称之为“解难题”。当这种解题活动遇到反例时,我们就说范式遇到了反常。一串顽固的反常可能会使一些科学家对原有的范式失去信心,导致危机状态。为了克服这种危机,有些科学家就可能尝试提出新的范式,启动新的解题活动。新旧范式之间的更替就是所谓科学革命。但是,库恩认为新旧范式之间不可通约,甚至不可能从理性角度对它们的优劣作出评判。于是,科学的合理性成了问题。可以说从库恩开始,科学的合理性成了一个关键问题。就连库恩本人,后来也弱化了他的不可通约性论题,最终坚持的是这样一种观点:两个范式之间,在局部的核心部分总有一些基本概念和命题不能互译,但并不妨碍它们之间的理性比较。
       总之,从哲学角度反思科学,这是一种人文学的工作,目的在于正确地理解科学。换句话说,面对科学,哲学让我们觉悟,让我们对科学持一种正确的态度。科学面对的是经验事实,科学哲学面对的是科学本身。科学哲学告诫我们:科学追求的认知价值既有其伟力,也有其限度。明了其限度,这本身就是一种人文学的眼光!从归纳主义和证伪主义发展到历史主义,科学哲学终于把人的因素引入自己的视野之中:科学不仅仅是命题的集合,而且更是科学家的活动。作为人,科学家理当具有人文关怀!
       作者简介:张志林,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