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挣脱
作者：陆 健
《人民文学》 2005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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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 叶
天上有多少叶子
禁得住
这么往下掉?
假如土地不肯接纳
那么它们
又能到哪里堕落?
我心里燃的是烟
是一些虚火
叶子经过眼睛、额头
经过了汗水，经过了泪
水中的浪漫
浪漫——一个让人
怦然心动的词汇
可是人一过四十，就
浪不起来了，只剩下了“慢”
可是水依然汹涌
我们在水中。一个好大的壶
给我们一顿醍醐灌顶
像鱼一样游，采摘
比一现的昙花更短暂的水花
穿着鲸鲨的鲛衣
彼此离得很近，我和你
无论上升还是沉沦，手臂
都还有力。无论爱
还是不爱，速度都更快
阳光下·海滩
海滩没穿衣服
海滩上的男女向海滩学习
也不穿
他们还没学到十秒钟
就已经兴奋得尖叫了
一眨眼，那眨眼的工夫
已成为过去
这样的场景只应该存在于
画布上，和我们的意识中
西方人可以，前天电视报道里
有一对喜欢裸体的日本夫妻
中国人则不喜欢，除非
你长得像洋人，并且到国外去
我们不提倡
我们善于委婉地说
他们没有不穿衣服，海滩上没有
他们，甚至没有这片海滩
沸腾的城市
一切都是干柴，眼睛在燃烧
大家粗重的喘息改变了天气预报
转型时代的欲望洪水滔滔
像久违的性爱达到高潮
所以胃下垂，所以脑溢血
所以税率上升价格不倒
双眼皮里面也能藏几张钞票
城市化进程，已到了遇见什么
就淹没什么，谁喊饿
就让他吃撑死的程度
但要满足一个人的欲望
却是不可能的
挣脱
人在思索的姿势
是史书里最高贵的姿势
人在休息的状态
是生活中最放松的状态
早晨一睁眼，就把手表
像手铐一样铐死自己
内衣，外套，皮鞋，领带
勒得像随时准备上吊的样子
挤车，奔驰，到办公室
打卡或签字
三百一十八个电话要回，要接
土司高深莫测的脸
下级、朋友、亲戚，远的近的
回答，回复，回应或回绝
读不得不读的书，开不愿去开
的会。股票、成本、审计，对
领导班子进行装修。正式与打招呼
式的谈话，剪彩，饭局，纪念品
酒量下来，血压上去，哎呀呀
一些事总像膏药，像
嚼了半天的口香糖粘在身上
夫人(无论是原配的后娶的反正是
现行的)生理要求已经两个多月
没得到满足了，顶着零点以后
那半个月亮回家，冲个澡，脱个赤条条
还是觉得全身被捆得紧紧的
犹如玫瑰香
玫瑰的花瓣朝着不同的
方向延伸
从玫瑰中长出来的人
有着多侧面的脸
她的心事，叶子们
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
圆圆的，细细的，鱼形的眼
都是对对美目
她们鼻子尖尖的，翘翘的
指向了各自的命运
她们将被送往什么样的人家?
她们再不能回到花香的中心
她们在这尘世刚刚开放
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辰
灵感十二月
在睡梦后面，在灵感后面
季节从脚底升起
到踝部、膝部
肘部在遥远的地方
十指伸张，试图将某些事物把握
也许更大的智慧，正在酣眠
从一月到十二月
从花蕊间走过，从荆棘中走过
我们的头颅是谁的通道?
十二根琴弦断了十一根
乐曲仍旧嘈嘈切切的繁乱
地球上拂动着
几缕色彩各异的头发
魔方
魔方含有
人间真理的某些性质
它变着，一只手出现在面前
它变着，一个武士骑着战马
侧身子，正准备把他的拳头投出去
它变着，我太太回到十八岁
我儿子长出满脸胡须
财政赤字，没了
科学的大脑，傻了
我的敌人七转八转
变成了我自己
责任编辑 朱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