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灰鹤、天鹅和草原
作者：朱增泉
《人民文学》 2005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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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灰鹤飞临草原
一群灰鹤飞临草原
降落在沼泽湿地
用尖嘴在冷水中挑剔食物
北风吹起的羽毛在风里抖动
灰鹤在冬天用哲学飞翔
它们将细喙和长腿伸直
像一支支带羽毛的箭
从云天穿越时空
灰鹤在春天回到草原，回到湿地
它们依然清高
偶尔提起细腿起舞
拍打翅膀击节而歌
达莱淖尔的天鹅
四围的野山，野而冷的风
水面浩淼，波光蹀躞
昂昂然一群天鹅，白羽如雪
在天堂之湖展现天性之美
起飞，降落，随意浮游
红冠点点，往来交错
人靠近，天鹅惊恐
惶惶然欲去还留，忧心忡忡
人太想观赏天鹅了
天鹅却一点也不崇拜人
避而远之，讨厌人的到来
在动物园内观赏天鹅，发现不了这种隔膜
天鹅面对游客落落大方
游客对天鹅的委屈竟然毫无察觉
天鹅不是鹅
人看天鹅的最佳时节
应是秋高气爽一队天鹅从天上飞过
这时天鹅最美，人也自在
初春的贡格尔
一条被冻住的小河
被料峭的春风一激灵吹醒
她忽闪着乌黑发亮的眼睛
发现天空开始返青
草原上飘过第一朵白云
她就出出溜溜出去玩
她说，她要玩个够
直到冬天再回家
草原上的绿太阳
冬天的草原是混混沌沌的黄
春日将冻云渐渐化开
草原上就出现星星点点的绿
至初夏
大青山的黑脸也被太阳渐渐晒绿了
夏日里
热辣辣的阳光泼了一地
嚯，草原绿透了
羊群都不肯抬头
忙着啃吃绿色的阳光
一片野树林
河滩里
枯了一冬的树林泛出一片灰白
枝条正在起死回生
林梢吹过嘘嘘溜溜的风
这些树木死一回、生一回
反反复复长成这片林
它们又准备发芽、发叶、变成深绿
然后再发黄、落叶、勇敢地死去
再活过来
冬与春
都是树的生命历程
凡生命都需要酷暑和严冬的历练
春天和秋天只是过渡
泥土与青草
我置身草原，思想变得简单明了
我主要想起了脚下的泥土
泥土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啊
证明只需列举一条
泥土中年年长出新草
归根结底
我热爱泥土和青草
飘走的是云
飘走的是云
随着风
河流也在时刻流动
正在流走它们拥有的一切
永驻的是土地
是山
是草
是这些最质朴的事物
走红的永远是风
既然有山，有草，就不可能没有风
也不会从此没有云
只要有土地，就会诞生人间故事
河流还会照样流动
滑翔的鹰
鹰滑翔着
寻觅遗失的梦
鹰的梦并未丢失在地面
随风飘失在云里
鹰盯住地面寻找
它被自己的掠影误导了
空旷
我行走在空旷的草原
因这空旷而收不回视线
空旷是一种大美
我忘了细辨自己呼吸的方式和频率
只是看
走
忘了一切
草原的空旷使我恍然大悟
任何东西搞得太满、太复杂肯定不好
心里装得太满尤其不好
这时需要寻找空旷
空旷是充实的又一种境界
内心空空洞洞，就会有麻雀来做窝
用乱草和羽毛之类将你心间塞满
让你感到满足
沙地云杉
生命和信念全在根部
树根比树干还粗，还长
向远处伸展，伸展
抓住一把极易流失的沙土
手背暴出一条条青筋
指尖已深深插进地下
力可拔山，却切忌拔地而起
沙地也是生养的故土啊
死死抓住，忠贞不渝
树干上是猎猎飘扬的旗
是浑身披挂的铁甲
是缨
是烈马长鬃
是铁盔下热血涨红的脸
是声震远山的一阵阵低吼
为了守住这方疆土
当沙漠风暴袭来
挺直
迎风搏杀
拼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