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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谁爱大米
作者:津子围

《人民文学》 2005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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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表姐辛宇红的假期结束了,她要提前回学校。辛宇红要走了,宁兹却很矛盾。一方面她曾经急切地盼望、甚至是诅咒她早点滚蛋,另一方面,表姐真的要走了,她又觉得很失落,心里发空,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表姐回来这段日子里,父亲和母亲有意安排,让她们多在一起,想让表姐有形无形地影响她,不管表姐身上有多少缺点,总之瑕不掩瑜。表姐以很高的成绩进入了重点大学,在一个不出知识分子的家庭里,够光祖耀宗的了。所以,请表姐吃饭时,母亲让宁兹坐在辛宇红的身边,母亲说:小兹啊,这个假期你不要跟其他人玩了,就跟你表姐一起玩,她可是你学习的榜样啊。宁兹用不友善的眼光瞄了辛宇红一眼,心想,别以为你很酷,其实你没什么了不起的,还在那儿一本正经装大瓣蒜?够人!
       辛宇红不是看不出来,宁兹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就是宁兹对她亲近,她愿意承担这个角色才见鬼呢!她只是觉得要给足二姨妈的面子,家庭条件比自己家好的二姨妈很疼爱自己,也给了自己不少物质上的帮助。况且,辛宇红觉得自己毕竟比宁兹大,大就该有大样,她主动与宁兹交好,相信过两天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其实没用两天时间,下午,宁兹就主动邀请辛宇红上街,她想把自己的头发漂成蓝星条。辛宇红问她,我二姨同意吗?宁兹说,我自己的头发我有权处理,为什么要她同意?辛宇红说不行,你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宁兹立即将眼睛瞪成了圆葡萄,她说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去不去吧?辛宇红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方法简单了一些,她想了想,说走吧。
       街上,辛宇红和宁兹并肩走着,由于辛宇红妥协了,宁兹的气儿就顺了不少,她问辛宇红,你上大学有意思吗?辛宇红说没意思,可是,也没别的有意思的事啊。宁兹笑了,她说你跟我的想法不一样,我觉得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儿。“比如说?”辛宇红显得老到地启发宁兹。宁兹想都没想,说,比如说染头发。“可是,”辛宇红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染那样的头发,怎么去学校啊?除非你不上学了。”宁兹说我真不想上学了,要不是我爸我妈逼我,我肯定不上学了。辛宇红说不上学你干什么啊?宁兹说不上学就有很多自由了,想玩什么玩什么。辛宇红很惊讶,停下来,问,你真这么想啊?
       宁兹蹙了一下细嫩、漂亮的眉头,说,是啊,但是不现实,恐怕还得上学。
       辛宇红说对啊,这么想就对了。
       宁兹说对什么对啊,只是没办法而已。
       辛宇红趁热打铁,说,既然你要上学,就不要染头发了。宁兹似乎明白了,她说为什么不呢?我只是假期染头发,等开学了,我再染回来不就行了?
       辛宇红知道宁兹的想法是经过考虑的,她不太高兴地说,既然你己经下了决心,完全不必拉着我,你自己去不就完了。宁兹坦率地说,是啊,可是,你跟我来,妈会原谅我的,因为妈相信你。
       辛宇红哭笑不得。她可不敢小看宁兹了。辛宇红说好吧,我就陪你去染头发,但有一点,你别拉我也染头发,我觉得很无聊。宁兹站住了,她问:你为什么觉得无聊?辛宇红想了想,说什么也不因为,可能每个人的美学观点不同吧,我更喜欢音乐,一会儿,你去染头发,我去音像店,等你差不多了,我回来找你。宁兹盯着辛宇红看,迟疑地点了点头。
       辛宇红和宁兹分手后,她就去了音像商店,她百分之百是挑选光碟的样子,其实她从进这个店铺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花一分钱的,她只是来考察和了解,如果找到她需要的歌曲,她就会到网上去下载。
       辛宇红聚精会神的时候,宁兹站在她的身边,她噘着嘴,等着辛宇红发现她,辛宇红偏偏没在意她。无奈,宁兹说话了,她说你在选什么歌啊,这一片儿哪有好歌,都老土!
       辛宇红抬起头来,她觉得宁兹的样子很可笑,就捂起嘴,一边笑一边问,你不是在染头发吗?宁兹说,今天真没劲儿,那么多人!那,不染了?辛宇红问。宁兹想了想说,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宁兹没提染头发的事,她似乎已经把头一天的事忘了,也许是改变了主意。辛宇红当然没忘记,只是她不会主动提起,宁兹都不提,她为什么要提自己本来就不赞成的事呢?辛宇红和宁兹走在街上,辛宇红说这条街在我眼里和外地人的眼里是不一样的,当然,我上大学以前眼里的街和现在眼里的街也是不一样的。宁兹用奇怪的眼神瞅了瞅辛宇红。辛宇红问:“不是吗?”宁兹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辛宇红很夸张的样子,说不会吧!宁兹不理睬她,只管走路。
       宁兹走路,辛宇红就陪着她走路。走了一会儿,辛宇红问,你要去哪儿?宁兹停下,想想笑了,说我们去音像店吧?
       在音像店里,她们并没有挑选CD,而是坐在临窗的茶座上吃冰激凌。一边吃一边聊音乐。辛宇红说,我喜欢那种哽在喉头的音乐,让你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当然,最后还是要咽下去的。“那是什么样的音乐啊?”宁兹问。辛宇红列举了几个流行歌曲的名字。宁兹快速将嘴边的冰激凌拿开,说,早过时了。辛宇红瞪着修剪过睫毛的眼睛,说,怎么会啊,我们学校刚流行的,这两首歌推出还不到半年时间。宁兹说怎么啦?奇怪吗?因为你们学校在大城市,我们这儿是小县城,你们就比我们时尚?不见得。辛宇红自言自语,奇怪了,我们那儿刚刚流行的……“刚流行?太没水准了吧?”“怎么没水准了?”宁兹的表情十分不屑,她说老了老了。辛宇红问,那你认为谁没老呢?宁兹说出两个陌生的名字。辛宇红无奈地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
       宁兹说,你也是孩子呢。
       辛宇红显然不服气,她把随身听递给了宁兹,说,不要以为最新的就是最好的,感受一下,如果你真的懂音乐,就知道我是什么品位了。宁兹接过来,将纽扣一样的东西塞到耳朵里,并不陌生地挑选着歌曲,一边听一边摇晃着身子,旁若无人。
       “怎么样?还是找到喜欢的了吧?”辛宇红问。
       宁兹摘下了耳塞,问,什么?
       “喜欢吗?”
       “喜欢。”
       “哪一首?”
       “我喜欢你的MP3。”
       辛宇红差点让宁兹给气得背过气去。
       不管怎么说,辛宇红和宁兹毕竟还是相处下去了,找到了她们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只是好景不长。辛宇红放假没多久,大迪就出现了。
       二
       吃饭的时候,母亲问宁兹,你和表姐玩得好吗?宁兹说挺好的。“你们都在一起玩什么?”母亲问。宁兹说也没什么,聊天,听音乐。母亲笑了,她说这就对了。
       宁兹迟疑了一下,说,姐姐有个MP3。
       “什么是MP3?”
       随身听,用来听音乐的。宁兹说。
       啊,母亲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宁兹显然是要同母亲继续谈MP3的话题,见母亲不感兴趣,她只好说,那个MP3是姐姐的,开学了,她就带走了。母亲瞅了瞅宁兹,说:多吃点青菜,青菜好。
       宁兹放下了筷子,她说妈,能给我买一个MP3吗?
       母亲似乎已经有了准备,她说你正准备考高中,不能分心。宁兹说,你嫌贵啊?也不算贵,才几百块钱,况且,也有便宜的啊。母亲说不是钱的问题,你想想看,我和你爸努力挣钱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咱家不过是普通的人家,算不上有钱人,可在你学习上,妈花钱从不眨眼睛,别的不说,这个假期,学习班报名费、学习资料就花了一千多。为你吃为你穿为你学习,妈从不算计,可随身听就不同了,你别插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随身听是什么东西,那个玩意儿对你学习没好处。
       宁兹嘟起嘴来,她说不买就不买呗,干吗絮叨那么多话。
       母亲说也不是说绝对不能买,主要是……“主要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宁兹接了过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母亲说你知道就好,这样吧,咱们达成一个协议,如果你中考考上了大一中,我就给你买,买最贵的,由你自己挑……宁兹摔下筷子,站起来就走。母亲很不高兴,她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
       宁兹老爸肩膀上搭着手巾走了进来,他说娘俩又拌嘴了?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说,哪来的臭毛病,一不高兴就摔筷子。父亲笑着说,遗传的呗。母亲啪的一声把筷子摔了,她说遗传也是你的基因!
       宁兹去找辛宇红,辛宇红和大迪爬山去了。宁兹想不明白,大热的天去爬山,一定是脑袋出了问题,让门挤了。
       宁兹对大迪的概念还来自于辛宇红,辛宇红对她说,大迪是她中学同学,上高中的时候就追她,那时候辛宇红没理大迪,她没理大迪,并不是因为大迪不好,辛宇红说自己刚刚上路,不想让第一个男人把所有的风景都遮住了。“事实证明我是有远见的。”辛宇红说这话是指大迪没考上大学。大迪没考上大学也不想复读,他在部队做了首长的大伯就帮着做工作,让他参了军,并准备考军校。辛宇红回来之后,大迪就来探望,大概出乎大迪的预料,辛宇红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善,这样,大迪已经降温的情感又翻腾起来,急速达到了燃点。“你真想跟大迪那样?”宁兹问。辛宇红笑了,她说小孩子懂什么?宁兹说别瞧不起人,我懂的你还不一定懂呢!辛宇红不笑了,她说我在做善事,我在还给别人梦想。宁兹喃喃着,还给别人梦想?……不明白。
       辛宇红傍晚才回来,她和大迪一起邀请宁兹吃饭,辛宇红说真不好意思,把我的宝贝妹妹扔下了,二姨妈可把你交给我了啊。宁兹说没什么,今天我过得愉快极了。
       辛宇红说得了吧,你的脸上已经写着了,你过得不愉快。宁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说胡说,我脸上什么都不会写的。辛宇红说怎么样?还是露馅了吧。
       宁兹坦白:早晨跟我妈生气了,我想买MP3,她说等我考上大一中再给我买,还不是空头支票。辛宇红说你也会用这样的词啊。宁兹说这样有什么,一句话而已。辛宇红说那不是空头支票,是承诺。“承诺个鬼啊,我要是能考上大一中才怪呢,所以,那不是空头支票是什么?再说,我爸已经给了我好几个承诺了,哪件不比MP3贵。”
       大迪过来拍宁兹的肩膀,他说没关系小妹,实在不行哥给你买。
       宁兹白了大迪一眼,她说谁要用你买?还有啊,你别管我叫小妹,听着别扭。
       辛宇红笑了,从胸前拿起自己的随身听,对宁兹说,这没问题,等假期结束,我这个就送给你。
       宁兹想了想,笑了,她说那要等好久啊,这样吧,以后你们出去扔下我一个人,就把你的MP3借给我,算是我的精神补偿好了。辛宇红说宁兹啊宁兹,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宁兹梗着脖子说,知道就好。
       辛宇红不和宁兹在一起,也未必都跟大迪在一起,不过,辛宇红还是顺从了宁兹,当天她就把MP3借给了宁兹。
       那个小巧的假金属外壳的塑料东西对宁兹来说不陌生,可仍然充满了神秘感,那个小玩意儿里隐藏了很多她崇拜的歌星,可以连蹦带跳滚动出她喜欢的歌曲,当然,神秘也许不在于歌曲本身,还在于下载她需要的歌曲的过程,在很多音乐网站上跑来跑去,有的歌需要找好一阵子,由找不到到发现了,由不能下载或下载困难到下载成功,失望、紧张、懊恼、兴奋……这个过程很折磨人也很吸引人。一直到宁兹觉得她选的歌差不多了,她才停下来,兴冲冲地给关系亲密的同学小楠打电话,小楠的姥姥告诉她,小楠不在家。宁兹又给冠予打电话,冠予一接她的电话,宁兹就抱怨累死了,这两天没出门,整天在家里下载音乐,现在我已经把流行歌曲收集全了,当然,还有一首《帅老公猪八戒》没找到。宁兹说来我家吧,我们听歌。冠予说不行啊,老妈看得死死的,整天让我写作业。“真不幸啊,”宁兹说,“要不这样,我去你家。”冠予说来我家也不行,老妈在家。“你妈在家怕什么?”冠予说,我妈怕我假期跟你在一起玩疯了,才对我实行暴政的。宁兹说我靠,你妈IQ零蛋啊?冠予说不准你这样说我妈,说着把电话放下了。宁兹手里是响着忙音的话筒,她想了想对着话筒说,本来嘛,你妈IQ就是零蛋。
       宁兹觉得很无聊,她又给小楠家挂了电话。小楠姥姥仍告诉她,小楠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啊?”宁兹问。小楠姥姥说要等很长时间。“很长时间是多少?晚上吗?”小楠姥姥说是不是晚上我不知道,不过,起码得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她去外地啦?”宁兹问。小楠姥姥说,小楠跟她妈去黄山开会去了。宁兹明白了,以前,小楠就跟妈妈出去开过会,游览了很多名胜古迹。很多人都说开会不好,宁兹却不这么看,开会多令人羡慕啊,可惜,爸爸妈妈没有开会的机会,不能带她出去开开眼界。当然,老爸也有他自豪的,他每过两天就换一辆车,有的时候是摩托,有的时候是三轮车,有的还是车体明亮可以照出人影的进口轿车。老爸是开修车行的,做一些简单的修理和保养工作,比如补胎、钣金、喷漆以及洗车给轮胎补气等等,这样,老爸就可以把停在车行的车开回家,哪一个修车的人都不会反对的。老爸说,过去一句老话叫靠山吃山,你爸我把买车的钱省下了,修理行开一天,就有一天车开,重要的不是所有权,而是使用权。老爸的话也可以应在妈妈身上,她经销一个手机专卖店,卖新手机也收购旧手机,所以,妈妈三天两头换手机,有了新款的手机她也可以试用几天,找买主再卖掉。不过,妈妈不主张宁兹用手机,她认为手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适合孩子用。
       宁兹没把爸爸妈妈自豪的东西看在眼里,她只对她感兴趣的东西上心。老爸再重复他引以自豪的话题时,宁兹冷冷地说,我明白了,咱家现在有了车,有了电话,就少一个饭店了,将来我开一个饭店,那样,一辈子不愁吃饭了。宁兹的话令老爸觉得很意外,他拉伸着脖子,半天没说出话来,妈妈打了老爸一拳,说:你看你,用什么方法教育孩子!老爸挨了打,更加不服气,他说你好,你没说过这样的话吗?
       宁兹没想过开饭店,她只是说说而已,宁兹想过开理发店,只是,考虑这个问题的出发点绝不是为了为老爸剪头和妈妈烫头提供方便的。
       见不到小楠和冠予,宁兹的情绪很低落,自己听那些歌也觉得无聊,其实,下载了那么多的歌,她并没有完整地听过一首。那么,她下载了那么多的新歌有什么意义呢?
       宁兹出现在美发厅立即引起了水红的注意。水红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盘头发,那个发型也许更适应年轻一点的女性,可是,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轻一些呢?宁兹见水红正忙,也没打扰她,就自家人一般,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水红说宁兹小妹啊,真不好意思,你每次来都是我最忙的时候。宁兹笑了,她说好啊,那我就天天来。
       美发厅里响着音乐,那些音乐很嘈杂,使得整个房间成了一个起了螺丝、开了胶、破了网的音箱,兜不住四下冲撞的声音,尽管如此,音乐的声音还是很大。
       水红终于忙完了一个,她走过来,亲热地拍了宁兹的肩一下。水红说想今天染头发吗?其实宁兹听到了,可她故意没听到的样子,扭着头反问:“什么?”水红大声说:“染头发吗?”宁兹摘下了耳机,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水红说不是我不想挣你的钱,做生意嘛,哪有见钱不赚的道理,我是怕你没想好。怎么样?想清楚了?宁兹说什么想好没想好的,不就染个头发吗?水红说那可不行,如果你妈不同意,来找我怎么办?宁兹说我的头发又不是我妈的头发,我自己说了算了。水红说那好,下一个就给你做,不过,在做之前,我还是要给你一个意见,漂蓝色有点刺眼,很少有人漂那么鲜艳的,都是刚走向社会的年轻人才那样,你还是学生,所以……宁兹说粉色怎么样?水红想了想,她说粉色也有点鲜艳,如果是浅黄色还好一些,少漂一点,既时尚还不显眼,配你天生丽质,就完美无假了。宁兹噗地笑了,她说不是完美无假,是无瑕。水红掩饰一下表情,她说意思对就行呗。
       宁兹说漂黄色也可以,多少钱?水红四下瞅了瞅,将文得猩红的嘴靠近了宁兹耳朵,小声说,别人都收五十,收你三十吧。宁兹想了想,她说如果我带一个人,漂两个头,能不能再便宜点儿?水红说干吗呀,我这可是成本的呀!……好了好了,如果那样,收你们五十吧,每人二十五,吐血的价了。宁兹说这还差不多。“那,你现在做吗?”水红问。
       “现在?”宁兹显然没有准备,她说我今天没带钱!宁兹翻着口袋:“只有五块钱。”水红说你今天没打算做头发啊。宁兹说等我带表姐一起来,她负责付钱。水红笑了,她说那就等你表姐来再说吧,我得忙去了。
       水红去忙了,宁兹就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听歌,水红一直也没注意到她在听新歌,她很失望。
       三
       宁兹去找辛宇红,她并不确定辛宇红是不是在家,她想去碰一碰,她想,反正原来也没打算去找辛宇红,在家更好,不在家她也没什么损失。
       宁兹敲了半天门辛宇红才把门打开,她脸色红润,像刚刚跑步锻炼后的样子。进了门,宁兹就往辛宇红的身后张望。辛宇红问,瞅什么呀?宁兹滑稽地一耸肩。大迪走了过来,大迪衣着没辛宇红的整齐,他的衬衣下摆从裤子的前开门露出了一角。宁兹眨着眼睛,指了指。大迪连忙转过身去,将露出的衬衣抵回去,拉上拉链。
       辛宇红把宁兹拉到了一边,问她什么事。宁兹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还来找我?”辛宇红说。宁兹想了想,告诉辛宇红,她已经跟水红说好了,她们两人一起漂头发,漂淡黄色,很时尚还显得有内涵。收费也不高,才五十元。并且,收费只收辛宇红一个人的,而宁兹是免费搭车的。辛宇红说五十元倒不贵,只是她现在还不想染头发,不过,她现在倒想改变一下发型。“为什么要改变发型?你现在的发型已经够酷的了。”宁兹说。辛宇红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有这样的想法,突然想改变一下。宁兹问她要怎样改变呢,辛宇红说可以剪短一点。宁兹有些感慨,她说已经留这么长了,剪了多可惜。辛宇红说没什么可惜的,头发还是要长的,现在剪短了,将来还能长长的。宁兹想了想,小声问:你跟大迪那样啦?
       “哪样了?”辛宇红大声说,“小孩儿懂什么啊?”
       宁兹白了辛宇红一眼,说,告诉过你别小看我,我什么都懂。
       辛宇红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对了,听歌了吗?宁兹说是啊,最新的歌我下载全了。辛宇红吓了一跳,她说你没把里面的东西弄丢吧?宁兹说怎么会啊,你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动。辛宇红说这还差不多。
       宁兹拉了辛宇红一下,小声说:告诉你实话,我不喜欢大迪。
       “不是说好不提了吗?”辛宇红说。
       “可是你不让我讲的啊。”宁兹大声说。
       宁兹的话莫名其妙,辛宇红一下子被牵扯住了,她缓和了语气,她说你说吧。“说什么?”宁兹问。“说说,为什么不喜欢大迪。”宁兹得理不让人的样子,说,你不是不让我说吗?“说吧,现在让你说。”宁兹严肃地瞪着眼睛说,大迪很没人性的。辛宇红茫然地瞅着宁兹。宁兹继续说,上次吃火锅你还记得吧,大迪盛了一盘活泥鳅,一下全倒到滚烫的水里。辛宇红回忆着,点头。宁兹说完了,她开始低头摆弄随身听。“然后呢?”辛宇红问。
       “没了。”
       “没啦?”
       “是啊。”
       “就这事啊?”辛宇红有些失望。
       “就这事儿?这事儿不严重吗?他杀死了无辜的生命。”
       辛宇红有些庄重地点了点头,她说明白了,现在的代沟越来越短了……不错,有爱心不是坏事。
       “我说得不对吗?”宁兹问。辛宇红说你说得对,但是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
       宁兹瞅了瞅辛宇红,嘟哝着:你以为我愿意提啊!随即,摇晃着身子念叨:要问我有多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离开学还有十多天,辛宇红准备提前返校了,原本她不是这样计划的,但计划的作用好像就是用来被打破的。据辛宇红讲,她所以提前返校,是因为男朋友提前回学校了,要带她去旅游。宁兹问辛宇红,既然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跟大迪黏糊?辛宇红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他说小孩子说话别这么狠,怎么叫黏糊呢?
       辛宇红和宁兹说话时,大迪来了,他在门外暗号一般地敲门。辛宇红说,是大迪,不要理他。宁兹不解地看着辛宇红。大迪很有耐心,每隔十几秒就敲一次。宁兹来到门口,从猫眼向外张望,她小声对辛宇红说,真是大迪耶,他还拎着礼品袋儿呢。辛宇红向宁兹招了招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拉过被子躺在床上。辛宇红说:拜托你,告诉大迪,说我和他结束了,我永远都不想见他,告诉他,我现在哭得正伤心呢……还有,把这个还给他。辛宇红递给宁兹一个意大利牌子的时装眼镜。宁兹问,为什么要这样啊?辛宇红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有男朋友的,正在读硕士研究生。宁兹有些为难,她说大迪要是闯进来怎么办?辛宇红说他不敢,况且,我知道你有办法对付他的。宁兹还犹豫着,辛宇红说,哎,别那么没良心,我还答应给你MP3呢。
       宁兹来到门口,开了门她就把门挡住了。宁兹把眼镜扔给大迪,简短地说:以后你别来找姐姐了,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说完,反身回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大迪反应了一下,这才又敲门。宁兹在门里大声喊: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外面立即没有了声息。宁兹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透过猫眼望了望,他发现大迪的眼睛里噙着泪花,站了好半天,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大迪走了,宁兹却觉得很失落。回到辛宇红的房间,辛宇红赞赏地说,了不起宁兹,你比姐姐还厉害。宁兹很迷惑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大迪不是你朋友吗?为什么这样对他?辛宇红说大迪是我男朋友没错,不过他不是我正式的男朋友,他只是我在老家的朋友,而且是临时的……他的任务就是陪我度过这个无聊的假期,填补我这一段感情上的空白,明白了吧?宁兹想了想,说,可能吧。辛宇红继续说,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就应该快刀斩乱麻,不能藕断丝连……这些你不太懂吧?宁兹说可能吧。辛宇红将胳膊搭在宁兹的肩上,她说小妹,女人要想不被男人欺负,就要学聪明一些,要充分运用女人的天然条件……明白吗?跟你打这样一个比方吧,男人的金矿在外面的世界,他们必须到外面去找,女人不同,女人的金矿在自己身上,要学会自己开采……这些,你现在还不懂,你还小。“我不小了。”宁兹说。
       辛宇红认为,有一句老话应该改一改,女人是男人的衣服,用的时候拿来,不用就扔掉,她觉得男人也是衣服,而且,修改后的比喻更贴切一些。“关键的问题是,”辛宇红说,“高明的女人应该有驾驭感情的能力,想在一起的时候,让男人唯命是从,不想在一起的时候,还能制造出分手的理由,让男人觉得错在他那里,让他内疚。”宁兹问,你是怎么让大迪内疚的?辛宇红说这个属于隐私范畴了,我有权利不告诉你,你也不该再问了。
       辛宇红离开前,宁兹和辛宇红在一起住了一夜,天晚了,宁兹就给家里挂了电话,电话是妈妈接的,妈说你跟姐姐住吧,跟姐姐在一起,妈放心。
       宁兹和辛宇红挤在一张床上,辛宇红穿睡衣,宁兹却光着身子睡。辛宇红望着宁兹已经发育得白里隐红、丰腴的身子,赞叹着说,典型的美女坯子!宁兹喜欢辛宇红赞美她,她笑着说,你也不错啊。辛宇红抚摩了宁兹的前胸一下,说,看看啊,发育得太早了,比我的还鼓呢,看这儿,头儿都立起来了。宁兹把辛宇红的手推开,她说别那么流氓好不好!我跟你说,我可不喜欢同性恋。辛宇红的脸掉在水中的纸一般,迅速洇红了。她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发育得这么早?宁兹,你今年十四岁吧?
       “我十五岁了。”
       “可是,周岁还不到十四岁吧。”
       “那又怎么样?”
       “看你身体,好像十八九岁的样子。”
       宁兹问,不好吗?
       辛宇红说,我没说不好。
       关灯以前,辛宇红还用手在宁兹的下体撩了一下。辛宇红用轻慢的口气说,让男人碰过吗?宁兹当然懂辛宇红的意思,她说你问我是不是处女啊?如果我跟你说我现在还是处女,不是很没面子、太逊了吗?我可不想跟那些猪小妹一样。辛宇红很惊讶地抬起头:你不是处女啦?宁兹说我没说我不是处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宁兹说你吓一跳干吗,我的又不是你的,再说,我也没说我一定是处女。辛宇红望着宁兹,目光十分茫然。
       家里人去车站送辛宇红,宁兹没去,她们分手之前,宁兹又生气了。本来,辛宇红答应走的时候把MP3留给她,真的走了,辛宇红又变了卦,要把MP3带回学校去,把里面的资料、图片和音乐拷贝之后,再寄回来,送给宁兹。这样说来,辛宇红变卦并不是在内容上变,仅仅是在形式上变了。尽管如此,宁兹也接受不了,她有一种被蒙骗了的感觉。老爸和妈妈怎么跟她说她都不去车站送辛宇红,谁也没办法。
       宁兹家那栋楼离铁道线不远,虽然看不到火车,却能听到火车路过的声音。根据时间判断,宁兹觉得辛宇红坐的火车该路过了,她似乎也隐约地听到了声音。宁兹对着火车的方向大声说:辛宇红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没有你,我照样有MP3,肯定会有的,我才不要你的呢,将来,就是你求我让我要,我也不会给你面子的……
       四
       宁兹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辛宇红走的第二天,她对辛宇红的气就消了,不过,MP3的概念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或许是对自己费心下载的那些歌惋惜,她一定要在开学前拿到属于自己的MP3,而且,还要把那些歌完整地装进去。
       宁兹的老爸和妈在一起吃早饭。妈说这懒虫还在睡觉,过一阵子开学了,我看她怎么办。老爸问,你知道她跟表姐是怎么回事?头一天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妈说可能是因为随身听的事,宇红跟我说了,她答应送给小兹,等她回学校把里面的材料转出去,就给我寄过来。老爸说就这么点事啊,至于那么不高兴吗?不行就给小兹买一个呗,用不了多少钱的。妈啪地把筷子摔到桌子上,她说老宁我可跟你说清楚,你要这样惯孩子,以后孩子就交给你一个人管。老爸说你看看你看看,来不来就摔筷子,我不是跟你商量吗?妈说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已经拒绝了小兹,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她买。老爸说不买就不买呗,何必翻脸呢!
       宁兹知道找妈妈是不行了,她决定去找老爸。
       老爸正在工作,见到宁兹,他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说,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想买随身听?宁兹说哎呀老爸,你会算吗?老爸笑了笑,他说对,我能掐会算,所以以后你要小心点,有了什么错误的想法我都知道。宁兹笑着点头,她说这回我怕你了。不过有一个问题,能掐会算,掐是什么意思?老爸说掐啊?过去瞎子算命,都在手指头上掐来掐去的。宁兹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为什么瞎子会算命呢?老爸有些犯难,他说这个,你去问你妈吧,我一两句话说不明白。他们不过是一句话接一句话,宁兹她对算命的问题并不上心,在她看来,瞎子算命不会比星座说科学,尽管她同样不知道星座说是不是真的科学,但她宁愿相信星座说。宁兹说既然你已经算到我来找你的目的,那,来点实际的吧。老爸愣了一下,他说你现在就要钱啊?宁兹说是啊。老爸说看来,我真得跟你好好谈一谈了。
       老爸把宁兹叫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那个办公室是间壁出来,更像是一个盒子。里面堆得满满当当,还散发着午餐盒混合发酵后的馊味儿。老爸一本正经地坐在一只破椅子上,端着锈了茶垢的大搪瓷缸子,呷一口茶,开始了话题。老爸先从宁兹的班级问起,宁兹班里共有五十一名学生。宁兹回答之后,不满地说,这些你都知道啊。老爸继续问宁兹在班级里考试排名,“是五十名,倒数第二名。”老爸说。宁兹说你知道了还问。老爸说你想想,五十名,眼看着就考高中了,你这样的成绩,你自己不担心吗?宁兹说既然是这样的成绩了,担心有什么用?老爸放下茶缸子:怎么?你还觉得挺有理?宁兹说本来嘛,我是五十名的材料,你非得让我考前五名,不现实。“可是,为什么别人能,你不能呢?”
       宁兹说不要问我,我听奶奶说,你小时候也不愿学习,还不是遗传的。
       老爸瞪起了眼睛,他显然是尽力压着火气。平静了一番之后,老爸说宁兹啊宁兹啊,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宁兹在一旁小声说,不一个也不行啊),我们所有的期望都在你的身上。老爸开始唠叨,他的大意是说,以前,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希望宁兹考第一名,将来进一流的重点中学县一中,那样,就有可能奔北大和清华使劲儿。宁兹上了初中之后,在宁兹考试成绩的现实面前,他们不得不把期望指标下调,希望宁兹经过一番努力,考上二流的重点中学。然而到了初一,宁兹的学习成绩进一步下滑,他们再一次调整期望值,只要宁兹考上普通高中就行。没想,到了初二期末,宁兹考了全班倒数第二,而倒数第一的是个智障孩子。宁兹不是智障,她是放弃了。以她现在的成绩,连职业高中都考不上去。
       说一说,老爸的底火还是升腾起来,他砰地放下了大茶缸子,他说开学就上初三了,就剩一年就中考,你不想学习的事,整天鼓弄一些没用的东西,还指望我支持你……宁兹听明白了。她说不买就不买,说这些干啥?
       老爸愣了,他说我说得不对吗?
       宁兹说你说得都对,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说完,宁兹要走。老爸站了起来,他说你站住,上哪儿去?宁兹说我去想办法啊。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你不给我买,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就不要管了。”
       “我还没说完呢……”
       宁兹说如果你给我买,我就听你唠叨,唠叨两个小时也行。
       老爸的脸变了色,他说你别做梦了,这回我肯定不能依着你的性子来。
       宁兹说那我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干什么?
       宁兹的时间本来就是浪费的,现在,她正在“美心”美发厅闲坐着。水红一边洗毛巾一边对宁兹说,我就知道小女孩不定性,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怎么样?染头发的事儿没影儿了吧。宁兹说这事儿不怨我,主要是我表姐辛宇红,再说,过十几天就开学了,现在我最想做的事是买一个MP3。水红说还不是啊,说不准过两天,你就不想买……那个什么三了。你说的什么三是随身听吧。宁兹说是啊。水红说你不是有吗?宁兹知道,其实水红已经注意到了,那天她是带着辛宇红的MP3到美发厅的。
       宁兹说还说呢,表姐本来答应给我,临走又变卦了,这回我要自己买一个。
       水红的美发厅是这两年出现的,以前那个房子是一个馄饨馆,生意不好就停了。再以前是居民住宅,因为临街就改成了店铺。从外面看,美发厅的招牌很大,里面加起来不过六七十平方米的样子。大大小小三间屋子,其中一间是厨房,最大那间是理发厅,里面的小间是面容室。为了充分利用空间,水红还在理发室的棚顶搭了一个夹层,年节忙的时候,水红就雇两个小工,棚顶就成了小工的宿舍。
       水红洗毛巾的时候,外面来了客人。宁兹说,你去忙吧,我帮你洗。水红看了看宁兹,她说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哪能干这活儿。走到门口水红还说,我要有你一半漂亮,我就不吃这份辛苦了。
       水红理发去了,厨房里就剩下宁兹一个人,她听着水池里有节奏的滴水声———那是水红为了省水钱取水的办法,一滴滴地接水,水表不转。宁兹突然想起来什么,她跑去找水红,水红正和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讨论着什么。水红看到宁兹,她示意客人等她一下,走到宁兹身边小声说,我谈点事,你先回避一下。宁兹说,我说一句话就走……如果我给你当小工,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钱?水红笑了,她说你干不了。说完,就离开了。
       宁兹不服气,她回到厨房,戴上水红那副染得迷彩服般的塑胶手套,试着洗那些给客人反复用过的毛巾,那些毛巾都很油腻、很厚重似的,洗起来十分吃力。宁兹不明白,水红为什么不买个洗衣机,用洗衣机一搅不就完了。也许是为了证明给水红看,宁兹费力地洗着毛巾,在家里,她从不干这样的活儿。
       水红见宁兹真的把那些毛巾洗了,她很吃惊。毛巾是洗了,可还是不太干净,水红又加工了一遍。水红说,看你的样子不像干活的坯子啊。宁兹说还行吧,怎么样?收我在这儿当小工吧,开学还有十多天,我不多挣,够买MP3的就行。水红问买“哎摸皮三”多少钱,宁兹说好点的五百多块钱吧。水红说看来你一点行情都不懂啊,在我这儿做小工,一个月才能挣三百块钱,十天,我都挣不了那么多钱啊。宁兹愣住了。
       水红给中年男人约的按摩小姐来了,她见宁兹直盯盯地看,就推了宁兹一下,让她把洗过的毛巾拿到门前晾起来。宁兹拉着装满湿毛巾的塑料盆儿,看着中年男人和按摩小姐进了“面容室”。在宁兹的印象中,中年男人带着酒气,按摩小姐打扮俗艳,而水红姐脸上挤着假笑。
       这些毛巾要拿到太阳底下晒,太阳是最好的消毒器。水红这样跟宁兹说。晾晒毛巾的架子是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盘,如同旋转木马的架子。宁兹用圆盘上的夹子耐心地把毛巾一条条地固定,晾晒在太阳下,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很累。
       看来,做小工挣钱这条路也不行了。宁兹想。接下来,用什么办法能弄到买MP3的钱呢?首先,宁兹想到了借,借是一个好办法,将来有了钱再还给他。可是,向谁借呢?水红?水红不会借给她。亲戚朋友?亲戚也许会借给她,问题是,他们会跟老爸和妈通气的,一通气,就没戏了。向朋友借?宁兹没有几个朋友,和自己对脾气的同学倒是可以借给她,可借十块八块行,多了她们也没有。这就是说,有钱的人不能借给她,能借给她的人又没钱。真是很无聊啊。还有一种办法是骗,比如她编一个理由,说自己病了,或者惹祸了,反正就是一个最有希望让对方拿钱的理由,而能骗的对象还是亲戚朋友,问题是,骗和借一样,现在通讯那么发达,他们打一个电话就把她的骗术揭破了。恐怕不会有效而且难以成功。那么抢呢?当然,这也不是自己的特长,自己毕竟是女流之辈,有钱的人她抢不过人家,她能抢过的一定是老幼病残的,一般来说,老幼病残都是没有钱的人。还有就是偷了,自己不会偷,况且,偷不成被抓了怎么办,人家还不揍你一顿。最关键的是,偷也好抢也好,那可都是犯罪的行为,这一点自己还是知道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犯罪啊。
       宁兹胡思乱想着,不觉生出了困意,坐在美发厅的门口就睡着了。
       宁兹想过的问题老爸和妈妈也想到了。老爸对妈妈说,把宁兹逼急了,她会不会出点什么事儿。妈妈说她能出什么事儿?她有什么本事出事儿?借钱吧,没人相信她,谁能借给她那么多钱?偷她不会偷,抢她不敢抢,实在没钱,渐渐地她也死了那份心。老爸说是啊,以前,我们对她太迁就了。停顿一下,老爸又说,你说,我对宁兹的做法是对的吧。妈说谁说不对了,就应该这样,我的做法也是对的。老爸说是啊,早该这样了。
       老爸和妈妈在床上讨论的那个夜里,宁兹想到了大迪,只是,她一时还没找到让大迪出钱买MP3的最好理由。
       五
       宁兹第三次走到大迪家门口才正式敲门了。在此之前,宁兹总是在最后的关头放弃了。她在第一次来大迪家前就想好了一个理由,她要告诉大迪,不要为与辛宇红分手的事伤心。这样,她认为是对大迪的贡献,大迪给她买一个MP3算是奖赏,他们之间的交易是公平的。至于表姐说过的话,她不会全部告诉大迪的,她觉得那样做就把表姐出卖了,而且自己也做了不光彩的人。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大迪也许瞧不起她的为人,她想好了,她只告诉大迪一个真相,就是让他不要伤心,这点就够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宁兹不自然地说,我要找大迪。
       宁兹不瞅对方,可她知道对方此时用什么样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中年妇女问你是谁?宁兹说我是大迪的朋友……
       “大迪的朋友?”
       宁兹补充说,朋友的妹妹。
       “妹妹?”
       宁兹继续补充:啊,是表妹。
       “我明白了,”中年妇女说,“你一定是辛宇红的表妹了。”
       宁兹急速抬起头来,看着中年妇女。
       “说吧,是不是辛宇红让你找他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找的。”
       “你自己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中年妇女说既然没什么,那就不要找他了,而且,你也找不到他。大迪昨天早晨就走了。宁兹问,大迪去了哪里?中年妇女说,他去部队了,他得从部队考军校。……还有,我正式请你通知你表姐辛宇红,以后不要再烦大迪了。我说的话你明白吧。
       宁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老爸和妈妈在暗地里观察着宁兹,他们都感觉到宁兹很忧郁,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内心里,他们在与宁兹拔河,谁都不肯松劲儿,当然,如果宁兹真的有特殊的反应,他们还是会放弃的。那天早晨,老爸上班前还去了宁兹的房间,出了房间之后,他对妈妈说,我发现她看书了。“是吗?什么书?”妈妈急切地问。“是漫画书。”老爸回答。妈妈也轻盈起来,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蹑手蹑脚地进了宁兹的房间。果然,她发现宁兹的枕头边放着一本卡通漫画书。妈妈对老爸吃吃地笑,她说,这回我们赢了。
       大迪走了,这出乎宁兹的预料。随着大迪的离开,宁兹的又一个计划破灭了。不过宁兹想,自己不会放弃的,一定在开学前,把MP3的问题解决了。
       的确,宁兹也想到过放弃,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实在解决不了,也得继续活啊。
       宁兹去找水红姐,她对水红说,今天就做头发,要最鲜艳的。水红说你怎么回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可不敢给你做了,说不准我刚给你做完,你又后悔了。宁兹说不会的,我已经想好了。水红说过几天不就开学了吗?宁兹说正因为过几天开学了我才做的呢。水红一时想不明白,她的眼睛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最好的落脚点———不知道该不该给宁兹的头发染上最鲜艳的色彩。宁兹坐在椅子上不耐烦了,她说你等什么啊,怕我不给你钱吗?
       水红说好,这可是你强烈要求的啊。说着水红过来给宁兹洗头,也许是老熟人,也许她想有更多的时间跟宁兹交谈,以了解她深层的想法,水红用了“干洗”的方法,一边给宁兹洗头,一边跟她说话。宁兹的眼睛正好对着面容室那张油漆有些剥落了的门。
       水红问宁兹随身听怎么样了,宁兹说不买了。水红问为什么,宁兹坦率地说买不起。“买不起就不买了呗!……其实不买就不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宁兹说。
       水红说是啊,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家里穷是穷,可我的学习还挺好的,上小学四年级,老师要求我们练钢笔字,我没有,我的邻桌有一管非常漂亮的英雄牌钢笔,我羡慕极了,做梦都想有一支那样的笔。知道吗,后来我有钱了,我一口气买了五支钢笔,可那时,钢笔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对着钢笔笑了半天,觉得生活真是太滑稽了……水红瞅了瞅宁兹,她问,我说话你都听了吗?宁兹的眼睛直直地瞅着面容室的门。
       “宁兹!”水红叫道。
       “啊?”
       “你想什么呢?”
       宁兹拉了水红一把,她说我不染头发了。水红笑了,她说我知道小女孩没长性的,头还没洗完,就变卦了。
       宁兹说水红姐,求你一件事呗。水红说那要看什么事了,借钱的话就别说了,这阵子生意不好。宁兹说我怎么会管你借钱啊,我自己就有本钱呢。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自己就是一座金矿,看你怎么挖掘了。宁兹的话令水红觉得吃惊。不过水红似乎对宁兹的话不陌生,她说是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一旦走上社会那还了得。前几天,老郑还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呢。宁兹问,哪个老郑?水红说一个客人。宁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说我知道了,是不是上次找按摩小姐的那个男人,满身酒气。水红说你们应该是见过的。
       宁兹说水红姐你说,如果我要给他按摩,他能给我多少钱?水红笑了,她说你也不会按摩啊。宁兹说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水红故意说,那是需要技术的。宁兹撇了一下嘴,需要什么技术?躺在那儿一闭眼一咬牙,坚持一会儿就完了。水红傻傻地瞅着宁兹。宁兹说不对吗?水红没说话,有些色情地对宁兹挤了挤眼睛。宁兹继续问,多少钱?你还没回答我。水红说你就不同了,如果你给老郑按摩,他一定会出一个高价的。“高价是多少,可以买一个MP3吗?”水红笑了,说,肯定没问题!
       “那,你帮我联系一下呗。”宁兹说。
       水红小声问:你以前干过吗?
       “没有。”
       水红说不行,我可不想你在我这儿下水。
       宁兹拉住水红的胳膊,孩子摇大人一般:“求你了水红姐。”
       水红问,你是处女吗?宁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水红说你别说,还真有人让我给他找处女,处女的价格很高啊,可也有假的。宁兹说真的假的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水红说那可不一定,现在的科技很发达,什么都可以做出假的来。宁兹说我向你保证,肯定没问题,如果是假的,你不给我钱。水红说干吗呀,我们只是说话,可别当真啊。宁兹说本来说的就是真的啊。水红说不行,我告诉过你了,我不干这样的事儿。宁兹变了脸,她说你瞒别人还瞒我啊,我早就知道了。你要不帮我的忙,我会告诉别人。
       水红瞪着眼睛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兹说真的,我说的可是真的。
       水红说不管你真的假的,反正这个忙我帮不了。
       宁兹又摇水红的胳膊,姐姐,求求你了。
       “你不威胁我了?”水红说。
       宁兹说,如果你帮我了,我还能威胁你吗?我也参与了呀。
       水红说,现在的小丫头,真可怕呀。
       水红还是给宁兹联系“客户”了,不知道是因为宁兹的威胁还是利益的原因。水红给老郑挂电话时,还在告诫着自己,不能这样做,毕竟,在此之前宁兹还没下水,即便她自己想堕落,最好也别在她这儿堕落,她这儿只给“成熟”的按摩小姐提供方便。想归想,水红的体内仿佛混进一个怪物,有一种魔力在驱使着她,她还是给老郑挂了电话。
       老郑如约来见水红。老郑问,是那个白白的高个子闺女吗?水红向理发厅里指了指。老郑龇着烟垢很浓的牙,点了点头。老郑问水红价格,水红说你看着办吧,你不知道我做她的工作有多难,要知道人家可是处女,是女人一生的第一次啊,她把第一次交给你了,你说应该给多少钱吧。老郑想了想,说也是啊,接着问,她说要多少钱?水红说这也要看你,你打算出多少?老郑迟疑着,说两千怎么样?水红说你真能想,亏你还是大老板,这么漂亮的女生两千?你这个忙我帮不上了。老郑瞅了瞅水红又瞅了瞅窗户里的宁兹,瞅了瞅宁兹又瞅了瞅水红,他不甘心的样子,他说这样吧,我出四千,最多了。水红说如果你要有诚意你就出五千,低于这个数就不要谈了。
       交易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谈成了。老郑进美容室之前,水红还嘱咐他一句,你跟她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她的身份,也别暴露你的身份,别谈钱的事……老郑说你说的都是废话。
       宁兹第一次在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的男人面前脱衣服,她觉得眼前那双目光淫亵、贪婪且隐含着恐惧,她对面前的男人说,瞅什么瞅啊。男人说,我要欣赏欣赏。“欣赏?”宁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欣赏什么?”宁兹已经把衣服脱完了,她站在床边。男人的目光一直匝在宁兹的胴体上,给宁兹形成了无形的压力。宁兹说,你不要那样瞅我,你的眼神我害怕。突然,男人愣住了,他把已经解开的衬衣扣子扣上,拎起外衣就走。宁兹呆呆地问,怎么啦?男人说我不做了。
       宁兹坐在脏兮兮的床上,环顾光线阴暗的房间,一股刺鼻的霉味混合着劣质化妆品的气味迎面而来,在此之前,她还没感觉到这一点。宁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走,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自己不够好呢?宁兹双手抱肩,蹲在床上,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水红见老郑出来,她问:这么快?老郑说我不做了。“不做了?为什么?”水红问。老郑说这丫头是个“白虎”。水红也愣住了。老郑说前年,我弄了一个“白虎”,结果生意赔了六百多万,现在,我就那么一点家当了,我可不想全扔进去。水红让宁兹穿衣服,宁兹不穿,反复问为什么。水红说你是“白虎”。水红说有些做生意的男人迷信,他们认为碰到“白虎”会走霉运。宁兹说臭男人,还挑我,要不是MP3,见到他都觉得恶心。水红安慰着宁兹,别哭了,我再给你找个好点儿的。
       六
       很多被人们广泛否定的事,人们总是把过程想象得十分容易和简单,事实并非如此。水红为宁兹找“客户”很上心,但效果并不理想,直到第三天,大广才出现了。水红以前认识大广,四年前大广和自己还有过一次经历。表面上,大广是做生意的,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能“办事”的中间客,不过,他给水红的印象是,讲义气,而且出手大方。大广一大早就来到了美发厅,有一个理发的顾客被他完全忽略了,他大大咧咧地对水红说:你说的漂亮妞儿在哪儿?水红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大广用了一个———被普遍认为是脏字的动词开路,然后说,我可跟你说好了,不是处女,我可不给钱。水红满脸涨红,匆匆忙忙给一个外地模样的年轻人理完了头发。
       水红满面笑容地把客人送走,转回身,她的脸色就变了。水红说广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不是存心想砸我的牌子吗?大广莫名其妙,他问水红,我什么时候砸你的牌子啦?水红说你说话一点都不注意,你当然不在乎了,拍拍屁股就走人,可我还要在这儿做生意呀。大广明白了,从嘴角挤出笑来,他说没事没事儿,剃头那个人是个民工,没事,再说了,现在谁在乎这事儿。水红说话可不能这样说,很多事情都出现在麻痹大意上。大广嬉皮笑脸地说对对,以往的教训是过于轻敌。……人哪!水红说男人都这德性,看你急的,跟个臊猴似的。还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了,一万块,得现金。大广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他说我什么时候不爽了?
       宁兹站在理发厅的门口愣住了。她眼里的男人显得凶悍,小平头,小眼睛,魁梧结实的身材,脸上的肉也十分结实。宁兹立即萌生了退意。水红说快过来,见见王哥。大广瞅了瞅水红,大广不姓王,他似乎觉得水红小心得有点过头儿。
       大广那双小眼睛眯缝起来,将宁兹做了透彻的扫描,宁兹却没有多少察觉。显然,大广对宁兹是满意的,他对宁兹说,过来,让哥摸摸你的鼻子,一摸鼻子就知道你是不是处女了。宁兹站在原地不动。
       水红说干吗呀,人家还是初中学生,很羞涩的。水红强调宁兹是中学生大概想佐证宁兹是处女,不想,这句话到了大广那里,信息就改变了符号。大广立即问宁兹,你是初中生?几年级?宁兹并不满意大广的问话方式,可还是做了回答。
       水红觉得场面不如她期待的那样好,她就把宁兹叫到一边,小声问宁兹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宁兹说我有点怕。水红说,大广……啊,这个王哥可是社会人,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不过,人还好,非常仗义,大气。你放心吧,这样的人更讲究。宁兹看了看正在抽烟的大广,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好奇的心理,反而想接触一下社会上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对付凶悍的男人也许更有挑战性。宁兹沉默地点头。水红笑了,说这就好。
       大广和宁兹进了按摩室。宁兹仍一言不发,她开始脱衣服,脱衣服的过程没有感觉,跟在家里睡觉前脱衣服一样。大广站在门口继续抽烟。突然,大广问: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年多大?宁兹的衣服脱了一半,她回头说:十五,怎么啦?大广接着问,十五?我看你有十八岁了。宁兹说我真是十五,不信我给你拿户口本。我是一九八九年九月五日生。大广皱着眉头算了算,一九八九年九月……是十五周岁了……不对,一九八九年……你还不到十四周岁啊?宁兹问这有什么关系吗?大广说你赶快把衣服穿上,你是姑奶奶,我可不敢。
       房间里又剩下宁兹一个人,她十分气恼,拿起自己的衣服在床上反复摔着,一边摔一边骂。
       外面,大广也在发火,他对水红说,你他妈的存心要害我呀。水红不解,她说我怎么敢害广哥。大广说这个丫头是个幼女,你想我蹲十年八年监狱啊。这边让我花大头钱,那边让我蹲监狱,你他妈的够毒的。水红被大广给吓着了,她红着眼圈说,广哥,我怎么敢害你,我有那个胆吗?大广发了火,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大广说知道吗,她还不满十四岁,到今年九月才满十四岁,法律规定,只要不满十四岁,都按强奸论处。水红说眼看着不就九月了吗?大广说差一天也不行,法律就这么死板,今天她没过生日就有事,明天过了生日就没事了。水红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大广说如果要做,也要等九月份,到时候给我留着。水红试探着问,今天真不做了?大广说我可不想倒霉。水红说,宁兹说的不一定是实话呢,你怎么就知道她九月份出生?大广说我是干什么的,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白混啦?
       为了安慰宁兹,水红晚上请宁兹吃烧烤,两人吃得嘴唇和牙都焦糊,一杯一杯地喝啤酒。水红对宁兹说,是不是不想干了?不干我也不勉强你。宁兹瞪着眼睛说,我不信,我这么没魅力,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完,实在不行,我找高年级的同学。水红说高年级的同学就太亏了,他们没有钱,白占你的便宜。宁兹说无所谓,只要我争回面子就行。水红说你别小看了自己,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大的县城也找不出几个啊。宁兹说,可那些臭男人为什么都不喜欢我?我有问题吗?水红说不是不喜欢你,他们都怕你!“怕我?”宁兹愣住了。水红说是啊,你还小,还不到十四岁,他们说怕犯了强奸罪。宁兹吃吃地笑,她说他们都不懂法啊,我听说,只要自己愿意,就不是强奸啊。水红也笑了,她说是啊,不懂还装懂,你看大广那个德性,还教育我一顿,说别人懂法我还相信,他是社会上混的人,他怎么可能懂法啊,再说,我起码读完了小学,他连小学还没读完,要说懂法我也比他懂啊。宁兹露着小黑牙笑着。笑一笑,宁兹又不笑了,她板着脸对水红说,别笑了,你说说,我哪儿不好,啊?
       宁兹每天早早就去了水红的美发厅,水红的消息成了她每天最盼望的事,买MP3的原始愿望似乎隐藏到了事情的背面,买不买MP3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她要完成这件事,她不相信,凭借她的条件,连这样一件事她都做不成,如果真的那样,那才叫失败呢。
       水红仍卖命地联系着,巨额的诱惑已经令她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她甚至对宁兹说,如果客人再问你,你就说你十八。
       宁兹开学的头一天,水红经过艰难的努力,终于联系到了精神有些萎靡、一向老实的外科医生老赵。老赵似乎不在乎处女不处女的,他跟水红讨价还价,最后以两千元的价格成交。水红对宁兹说,这人抠门,但我还是给你争取了五百元,买随身听够了吧。宁兹说,无所谓了。
       辛宇红还算说话算话,她把清洗过的MP3和几本学习资料寄到宁兹妈的手机专卖店里。妈妈打开邮包,心里十分高兴,甚至对辛宇红充满了感激之情。妈妈拿起手机就拨宁兹老爸的号码,拨了一半她又停了,她想算了,反正也不着急,还是晚上回家再说吧。
       宁兹老爸并没在机动车修理行。他开着一辆补着腻子、还没喷漆的吉普车在街上转悠着。这几天,他觉得宁兹的神态很不正常,一忙就忽略过去了,刚刚闲暇时,他突然想起了宁兹,就开着车去找宁兹。宁兹不在家,他就去街上问,一个邻居告诉他,宁兹这几天都在“美心”美发厅。
       宁兹眼前的男人看到她的身体之后身子就在发抖,宁兹问,你冷吗?男人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女人,你是女神啊。宁兹白了男人一眼,说,你能不能快点儿。男人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立即回答:哎!于是开始展示他的技巧,勤勤恳恳地爱抚着宁兹。宁兹越来越烦躁,她实在忍不住了。宁兹把嘴里口香糖吐掉,大声说,你他妈不能快点吗?
       这时,宁兹突然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绿色的树杈,被人一下子撕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