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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广西荔浦县档案馆藏有一些湘桂铁路股票。这些股票是在抗战爆发后，随着湘桂铁路修筑而开始发行的。广西省政府在发行过程中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股票的发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湘桂铁路的建设。但是，蒋桂矛盾使其经济功能未能得到有效的发挥。
       关键词：抗战时期；湘桂铁路；股票；成效
       中图分类号：F53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494(2007)01-0090-04
       近年来，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荔浦县档案馆藏有一些抗战时期湘桂铁路的股票及其统计清册。这些档案资料过去未被发掘，而它们对研究近代经济史尤其是铁路发展史很有意义，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特予以介绍。
       一、股票的样式及其内容
       荔浦县是广西较大的一个县，建于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20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桂东北的交通枢纽之一。湘桂铁路开始修筑后，该县成为重要的承担者之一。铁路股票收藏在该县档案馆的民国档案里。股票的票面为长方型，长约2l厘米，宽约17厘米。票的四周由花边构成，其中上边中央有“湘桂铁路桂段路股股票”字样，四个角分别写有“湘桂铁路”四字。股票的版式为竖排，文字为繁体字，无标点符号(标点符号为笔者加注)，内容如下：
       广西省政府为发给股票事。今据唐联兴认缴湘桂铁路桂段路股股款桂钞一十元正，计一股，合给股票一纸息折一扣存执为据。
       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九月　日
       票面上盖有广西省政府及广西省政府主席的印章。股票的底下，有“广西印刷厂印”等字样。背面为“湘桂铁路桂段路股股票附录”，共有八款：
       (一)本路由交通部及湘桂两省合建。
       (二)本路衡桂段商股每股桂币一十元，十足收缴。
       (三)本路股为有记名式，如有遗失或转让应将iLiA．姓名籍贯及股票号数呈报省政府及广西银行登记办理并登报声明。
       (四)本省所有村街绅富商户矿商公务人员各股在铁路未筑成以前，一律以官利周十六厘给息，从一月一日起息，至铁路完成通车以后另行由铁路保息，此项官利即行取消。
       (五)给息日期由省政府以命令公布之。
       (六)本路路股给息事宜由广西省银行办理。
       (七)本股票得在市场随时买卖抵押并得作公务上之保证及担保品。
       (八)如有伪造本路股票渔利者应依法究办。
       到目前为止，这一股票已历时近70年，依然保存完好。虽然有被搓揉过的痕迹，出现了不少皱纹，但是字迹仍清晰可辨。原因之一在于其纸质精良，印制股票的纸不仅厚实，而且光滑、有韧劲。 　在该馆民国档案里，还有“湘桂铁路桂段荔浦县股票清册”一份，共5页，记载了该县部分乡镇认股的情况。据“清册”统计，当时城厢镇、汉田乡、尚书乡、兴坪乡等共认购股票187股，每股也是10元，总价值为1870元。“清册”要求各股票购买者填报所发给的股票号数，但却没有一人填写，备注栏里的说明是“股票遗失号数无从查填”。“清册”表格为油印，材料为当时办公的常用纸，表格里的字用毛笔手写，从字迹看应为一人所写。这表明，“清册”很可能是政府部门派专人编制的。由于没有股票的登记号，我们无从了解这些股票究竟为私人所有还是村街所有。但是根据该县4个乡镇认股187股的事实可以肯定，湘桂铁路股票有一定的发行量。
       二、股票的发行概况及其成效
       要正确认识这些股票的历史作用，首先应对湘桂铁路的修建过程有所了解。简言之，湘桂铁路是抗日战争的产物。修建这条铁路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为使广西与邻省铁道干线相衔接，以开发当地的经济，二是使广西铁路干线与国际铁道相衔接，以便当海洋交通线被封锁时仍可维持国际的大陆交通。该路起于湖南衡阳，迄于广西镇南关，路经祁阳、零陵、东安、全县、兴安、灵川、桂林、永福、柳江、来宾、邕宁、宁明、凭祥等地。其中桂段干线长1085公里。该路由交通部与湘桂两省共同投资。1937年动工修建。最初计划修到桂林为止，后因抗战转入第二期，沿海地区相继沦陷，西南各出入口岸均有陷入敌手之虞。为确保西南国际交通线的畅通，国民政府和广西省政府决定将该路延长至镇南关，尽早与越南铁路相接。桂段的修建过程大致上分为全(州)桂(林)段、桂(林)柳(州)段、柳(州)南(宁)段、南(宁)镇(南关)段等四个阶段。1938—1939年是湘桂铁路修建中最繁忙的时候，因此也是资金需要量最大的时候。抗战期间，政府的财政非常紧张，民间的资金也非常有限，而湘桂铁路的修建任务却非常紧迫。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一方面不得不采用行政的手段，征调铁路沿线的民工进行修建，另一方面，则通过发行股票，筹集资金，加快铁路的建设。上列股票及统计清册至少提供了以下信息：(一)早在湘桂铁路修建之初，股票就已经开始发行了，因为唐联兴所认购的这一股票为“桂段商股”，该股票发行的时间为1938年9月，而此时衡桂段已经通车。既然发行股票的目的是为了筹集资金，唐联兴认购的股票又是在衡桂段通车之后，照此推算，湘桂铁路桂段路股票的发行应早于通车。换句话说，股票的发行与铁路的开工大体上应是同步的，至少对桂段路而言如此。(二)广西省政府在该股票的发行过程中充当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上述资料显示，股票是由省政府发行的，具体的承办者是广西银行，利息的发布日期由省政府发布，负责发放的也是广西银行。近代中国铁路大都为公营，因此，政府直接参与湘桂铁路股票的发行是很普遍的现象。(三)股票的利息在铁路修筑过程中及筑成后是不一样的，具体来说，筑路过程中，按照“官利周十六厘给息”，而该段铁路通车后，则“另行由铁路保息，此官利即行取消”。尽管不清楚铁路部门按照什么标准保息，但是可以肯定保息的标准不会高于“周十六厘”。同时还可以肯定，由于铁路为官营，因此，保息所需资金同样也应由政府支付，广西银行负责办理给息事宜。湘桂铁路股票利息的计算办法之所以在修筑期间和通车后存在着差别，显然是由于政府在修筑铁路过程中面临很大的资金压力，所以不得不给投资者较高的官利以增强吸引力，而一旦通车后，由于有运输的收入，便可由铁路来保息，官利就不用支付了。(四)湘桂铁路股票允许在市场上自由买卖、抵押，还可以作为公务上的保证金及担保品，这说明政府在管理湘桂铁路股票方面试图运用市场的规则。但是，政府直接参与股票的发行，却不利于市场化进程。这也许就是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真正属于个人认购的股票很少的原因所在。战争的特殊需要决定了湘桂铁路股票的发行势必呈现出应急性特征，而这种应急性又决定了股票的发行不可能取得好的成效。战争时期，社会急剧动荡，购买股票很难确保人们获利，因此，当时积极主动购买湘桂铁路的人并不多。对此，只要将有关资料做一分析便不难理解。
       1938年3月15日，国民政府公布《特许湘桂铁路股份
       有限公司条例》，规定：
       公司股本总额定为国币三千万元，分为三十万股，每股一百元。先筹二十万股，由铁道部认十万股，湖南省政府、广西省政府各认五万股。其余三分之一，由公司理事会议决定定期募集之。
       湖南省政府、广西省政府所认之股款，得募集商股。
       铁道部及湖南省政府、广西省政府所认之商股，并得随时售归商股。
       公司股东以有中华民国国籍者为限。
       可见，鉴于战争时期的特殊情况，国民政府一开始就把认股的任务主要分解到铁道部及湘桂两省政府，而不是立足于在民间中集股。广西省政府认购5万股后，虽然采取向民间集股的办法，而且把每股100元改为每股10元，以争取更多的人来购买，但是效果并不显著。荔浦县档案馆的上述资料显示，全县购买的湘桂铁路股票，总数没有超过200股。须知荔浦县是当时广西较大的一个县，其认购的情况尚且如此，其他中小县的情况就不难设想了。即使以荔浦县为标准，按照当时广西大约80个县计算，全省所认购的股票估计不会超过16000股，换算为金额不会超过160000元。仅约占全省应购股票总数5万股值500万元的30％。民众已经购买的这些股票，按照规定可以在市场上自由流通，但是，目前尚未发现市场流通的有关证据。1938-1939年，日军的进逼使大后方地区的生产环境逐渐恶化，加上大量难民涌入，民众的生活异常困难。购买湘桂铁路股票，表面上看可以获得较可观的利息，而事实上随着物价的不断上涨，他们所获得的利息已经无法弥补因物价上涨所造成的损失。因此，购买股票在当时不存在盈利的可能。若这一判断是正确的话，那么股票在市场上流通的现象估计就不会出现。国民政府《特许湘桂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条例》虽然规定政府所认购的股票可“随时售归商股”，但由于“公司股东以有中华民国国籍者为限”，不允许外资涉足，因此，即便外国公司或企业想购买这些股票，以达到控制湘桂铁路的目的也是不可能的。由于这些因素的制约，基本上可以肯定湘桂铁路股票发行后，并未能有效带动金融市场的发展。
       湘桂铁路从开始修筑到大部分通车，只经过了约2年左右的时间，在中国近现代铁路建设史上，这种速度是较快的。战争的逼迫，政府的大力推动无疑是重要的原因。其中，发行股票是政府推动力量的表现形式之一。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对这种力量的评价显然不能过高。因此，对于湘桂铁路快速建成的原因，应归结为两大方面，一方面是由于大量征用铁路沿线各县的民工，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的财政支持。
       尽管如此，我们对湘桂铁路股票的历史作用却不能忽略，因为第一，在民族危亡非常严重的时刻，民众购买湘桂铁路股票，支持国家经济建设，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体现了可贵的爱国热情。第二，通过发行这些股票，使先进的金融理念得到一定的传播，这对培育近代市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第三，发行股票所筹集的这些资金，毕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政府的财政压力，加快了湘桂铁路建设的步伐。
       三、股票所折射出的蒋桂关系
       股份有限公司制是一种开放性的制度。随着西方资本主义侵略的逐渐加深，股份制不断地被移植到中国各地。20世纪30年代，广西许多企业或公司都先后采用了这种制度，取得了较好的成效。相比较而言，湘桂铁路股票发行的成效就显得不如这些民营公司了。同样是在战争环境下，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差别?是公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存在着不同的获利机率吗?我们知道，战争不论对公营企业和民营企业都有可能造成毁灭性地破坏，从这个意义上说，两者不存在着不同的获利机率。那么，政府的干预是不是主要的原因呢?应当承认，这种看法有一定的道理。如前所述，政府直接参与股票的发行，确实不利于市场化进程。但是也要懂得，在战争时期，企业的生产是不可能完全按照市场的需求来进行的，而往往要受到政府的经济统制，尤其是与战争有关的产品更是如此。事实证明，不论是公营还是民营矿业，当时都取得了较好的经营成效，投资者大都能从中获利。那么，湘桂铁路股票发行成效不佳的原因究竟如何解释呢?笔者认为，只有了解当时蒋介石为首的中央政府与李宗仁为首的广西省政府的复杂关系，才能找到症结所在。
       众所周知，从20世纪20年代中到40年代末，蒋桂关系一直影响着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走向。蒋介石为首的中央政府一直奉行武力统一中国的方针，而李宗仁为首的桂系集团，则在广西推行“三自”(自卫、自治、自给)、“三寓”(寓兵于团、寓将于学，寓征于募)政策，营造自己的独立王国，并且不断向外扩充自己的势力，与蒋介石集团相抗衡。抗战爆发前的“六一运动”就是他们之间矛盾激化的一种表现。“七七事变”后，日本的侵略使国内的政治纷争暂时缓解，加上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把西南和西北作为经济建设的重点地区，因此，蒋介石与桂系集团不得不进行合作。但是，蒋介石却不愿意在合作的过程中失去自己的控制权，而桂系集团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权利拱手相让。根据《特许湘桂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条例》的规定，在公司3000万的资金中，先期筹集的股金为2000万元，分为20万股，其中，铁道部认购10万股，湘桂两省政府各认5万股。做出这种规定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铁路的控制权掌握在中央政府的手上。桂系集团鉴于自己在湘桂铁路的经营中处于劣势，同时鉴于长期与蒋介石集团存在矛盾斗争，所以，对于湘桂股票的发行，也就应付了之。股票是股份制的伴生物，它的发行成效应主要根据股份制的推行状况来进行评判。其实，桂系集团并不排斥非本省资本，只要这些资本有利于自己的发展，基本上是积极进行利用的。合山煤矿和平桂矿务局等企业在这一时期都得到了较快的发展，其中重要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企业的产品为抗战所必需，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这些企业得到中国银行和资源委员会的投资，而桂系集团之所以愿意让中国银行和资源委员会涉足自己所辖的企业，是因为合资经营后，能确保自己的控制权利不至于丧失。当时，中国银行和资源委员会在合山煤矿和平桂矿务局的股份均占50％。这种股份制能使桂系集团与中国银行、资源委员会实现利益的均衡，所以得到有效的推行。湘桂铁路开始修筑之际，中央银行、农民银行、交通银行、中央储蓄会以及“四联总处办事处”等金融机构纷纷在桂林设立分行或分会、分处，此外，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湖南省银行、金城银行、云南兴文银行和实业银行、福建省银行、新华信托储蓄银行、华侨兴业银行、昆明银行、大同银行等也在桂林设立分支机构。这些金融机构都有一定的实力，如果它们能为广西省政府或广西社会各界提供资金，而国民政府也愿意让广西省政府及社会各界掌握更多的铁路经营权，以确保彼此利益的实现，那么，湘桂铁路股票的发行可能就会出现另一番情景。
       湘桂铁路股票的发行成效尽管不佳，但是毕竟还是发行了。荔浦县档案馆所藏的这些股票，各村街公所购买的
       为187股，个人购买的只有唐联兴1股。虽然这并非该县购买湘桂铁路股票的总数，但是，这一构成情况说明，湘桂铁路股票的认购者应主要为村街公所。20世纪30年代，李宗仁为首的桂系集团推行“三自”、“三寓”政策，创制了独特的“三位一体制”，即乡(镇)、村(街)两级分别设乡(村)公所、国民基础学校和民团后备队，“以乡(镇)村(街)公所为中心领导机关，运用民团的组织力量推动建设，以基础学校实施教育，以教育的力量，辅助建设工作的进行，而统一于乡(镇)、村(街)长的掌握之下”。通过这种“三位一体”的乡(镇)村(街)管理体制，桂系集团加强了对社会基层的控制，使政令大为通达，经济和文化建设都取得了显著的成绩。湘桂铁路开始兴建后，广西省政府不仅组织了近60万的民工参与湘桂铁路的修筑，而且也组织村街公所购买了部分铁路股票。荔浦县所购股票187：1的比例关系，从一个侧面展现了广西民团组织的历史作用。既然战争时期购买股票很难保证获利，那么，其发行过程中的政令就成为决定性的因素。因此，对于湘桂铁路股票发行的成效，必须以20世纪30年代的广西是全国的“模范省”这一背景作为透视的基点。
       桂系集团力图通过发行股票的方式来加快湘桂铁路桂境路段的建设步伐，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却未能真正采用开放的机制。另外，既然湘桂铁路是由中央政府和湘桂两省政府共同投资兴建，那么，股票的发行也应体现联合的性质。但是，目前发现的这些股票内容告诉人们，广西省政府始终把资金的筹集放在“本省所有村街绅富商户矿商公务人员”身上，至于外省的资金如何筹集利用，始终未能提出有效的措施。抗战形势的发展需要尽快建成湘桂铁路，若中央政府和湘桂两省政府联合发行股票筹集社会资金，民众的认可程度会得到进一步提高，股票流通的范围会进一步扩大，管理的绩效也会进一步增强。之所以没有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中国近代社会一直存在的封建割据性，并未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而减弱，地方军阀之间，以及地方军阀与中央政权之间的矛盾依然制约着包括铁路修筑在内的经济建设。
       湘桂铁路股票发行所折射出的社会关系，为我们解读蒋桂关系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视点，根据这一视点来思考中国及广西近代历史，无疑有助于我们发现一些新的现象，形成一些新的认识。也许，这就是湘桂股票的史学价值所在。
       责任编辑　谭　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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