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理论视野]卢卡奇的“总体性”对科学思维的反驳
作者:邹之坤 卓 越

《国外理论动态》 2008年 第10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卢卡奇把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解为历史辩证法,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把历史辩证法理解为哲学而不是科学。卢卡奇使用了一个基本概念,甚至是贯穿于全部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中的一条基本原则——总体性。总体性无非是一种“反思态度”,他不是要研究历史中的具体事实和具体规律,而是要“从总体出发”来理解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问题,也就是人类的生存命运问题。而所谓的“从总体出发”只能是“反思”。
       一、“总体性”所坚持的解释学态度
       卢卡奇在《什么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里指出了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和命题,仅仅是一种方法论。这主要还是针对第二国际的“科学主义”的态度进行批判。而卢卡奇的意思是,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纯粹“科学”的东西,而是一种“辩证法”。马克思是思考人类历史性生存问题的。对于这个问题显然要以“辩证法”来对待。这样,卢卡奇就主要分析了什么是历史。对于人类历史来说,是否存在纯粹客观的历史事实?对这个基本问题的回答是决定性的。卢卡奇显然是与解释学有一致的看法,就是说,历史并非是纯粹的事实,人总要对自身的历史性生存给出某种“理解”和“解释”,而这些解释活动才真正构成了历史的本质。
       马克思就是在不断地为人类的自由而进行着“解释”。对待“历史”只能用辩证法。历史是惟一在人自身的“意识”中显现的东西,这样就需要有一种从“历史”出发的自我意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实质就是历史发展到资本主义这一特定历史阶段,人类自身的一种自我意识。历史性存在与自然性存在不同,就是因为自然性存在是按照因果必然性来运行,因而,自然性存在是需要在科学中被解释的。而历史则还需要人类自身的自我意识的参与才能运行,就是说,人类历史需要辩证法。辩证法不是别的,只是帮助历史显现为何种历史的逻辑。因此,历史只能通过辩证法进入人的思维之中,人则需要在辩证法的意义上获得历史的本质。
       历史究竟是一个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历史过程,还是主体的选择结果,这是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的关键。是否承认马克思对历史的主体选择态度,是理解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根本问题。这里所谓的主体选择,其背后的支撑就是辩证法。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否是纯粹的研究历史事实的“科学”?正是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形成了理解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两种不同观点。一种就是以第二国际为代表的科学主义,另一种就是卢卡奇所理解的辩证法的态度。当我们说历史是按照某种内在目的发生的,这个目的不是在历史之外某个地方神秘存在的,只是说,历史是在我们思辨的思维中显现为历史的。人总是为了自身去建立某种“意义”,这个“意义”就是历史的本质。所以,真正说来,历史不是纯粹的事实,而是人的“理解”,人在历史中解释着自身的存在意义。
       人类的种种生存意义构成了人类存在的基础。这个基础是与人“最近”的,或者说,就是人本身。马克思主义首要的目的就是要从人本身来寻找人类生存的意义。这就是说,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是要在社会历史中寻找一种历史规律,但是,这个规律必须是建立在更加原始的人本身的生存意义基础之上的。没有这个对生存意义的追问,没有对人类历史发展的终极目标的追问,没有对当下资本主义生存状况的反思,就不会有马克思主义。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就是要构建一种人类生存的意义以及由这些意义所组成的人类生存理想。因而,共产主义首先是人类的生存根基。共产主义必须被放到“辩证法”的终极关怀中来理解。这里的辩证法,实际是一种求解人类生存意义的“哲学”态度。马克思的工作,无论是早期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还是后来的《资本论》,其主要的目的就是在研究“人”。研究人,在彻底的意义上只能在辩证法的意义上进行。列宁就曾经认为,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马克思所特有的“逻辑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卢卡奇明确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历史辩证法的“存在论”意义。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古典经济学的批判,不是对古典经济学的某个具体的论断或者规律加以批判,不是针对“局部”的理论给予批判,而是针对古典经济学的“全部”。用卢卡奇的这个基本术语说,就是在“总体性”意义上对古典经济学的批判。所谓在总体性上对古典经济学给予批判,不是要指出古典经济学的规律错了,而是要指出全部古典经济学成立的“前提”错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在马克思看来,经济学应该是“人”的学问。也就是说,经济学在根本上不应该是对“物”或者“利益”的研究,而是对人本身的研究。用马克思的话说,古典经济学无非是一种教人“发财致富的学问”。①这样,也就说明了古典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前提——私有财产的合法性。而马克思对私有财产的合法性的理解不是从经济学的“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分析的。也就是说,马克思已经完全超出了私有财产限度内的经济学意义,而是回到了经济学的“人学”基础。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所要面对的基本问题是:一种经济活动能否让人类的生存自由起来?如果这种经济学及其承诺的经济生活方式不能让人从中获得自由,相反,让人的生存很痛苦,则这种经济学自然就是“反人类”的。所以,马克思是从人本身的生存状况出发来批判古典经济学的。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这种态度,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主体性世界观”。在《资本论》当中,马克思同样贯穿了这一根本的辩证法态度。马克思在对“商品拜物教”的本质的批判中,就指出了商品拜物教的本质实际上体现的是被“物化”了的人与人的关系。显然,上述这些都是马克思从人出发对资本主义进行的批判,这种从人出发的根本学术立场,从存在论意义上说就是一种总体性原则的历史辩证法。
       如果按照科学思维,社会历史的进步也是由客观的历史活动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合力”而决定的,而人在历史中的作用就没有积极意义了。恩格斯对社会历史进步的所谓的“合力论”就符合了这种科学思维。这是一种消极的历史决定论。马克思把这种因果性思维所理解的社会看作是“从事后”思索的结果。言外之意,马克思主张“事先”思索。而事先思索就是历史辩证法的“本性”。科学思维总是按照因果性法则来理解历史进步的。而按照因果性就总要从“从前”的某种存在来推导出将来的存在,过去决定现在和将来。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发展与人的那种为“未来”而构造的能动性意识没有关系。因为无论怎样,历史都会“进行”下去的。所以,这种消极的历史决定论也就是“历史宿命论”。历史辩证法首先意味着对科学思维的超越。人类历史发展的“前方”必定有一种理想的生存状态,而人有责任和义务为自己的“将来”的理想生存状态寻找理性的支持和实践的手段。这样,构造这种理想的生存状态就成为历史辩证法的基本任务,而对这种目标的一切理论的和实践的革命,也成为了历史辩证法的基本内容。
       为了说明无产阶级所确立的生存目标是“合理”的,人们总是习惯于用“科学”加以说明。把符合历史进步的理性认识说成是历史发展的“科学”,或者是历史进步的“规律”。这样,就似乎把历史的进步建立在一种坚实的“规律”基础之上了。按照卢卡奇的理解,恩格斯就是如此。卢卡奇指出了恩格斯在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中所坚持的这种科学态度:“一方面,在历史上活动的许多个别愿望在大多数场合下所得到的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往往是恰恰相反的结果,因而它们的动机对全部结果来说同样地只有从属的意义。另一方面,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在这些动机背后隐藏着的又是什么样的动力?……因此,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本质在于认识到历史的真正动力是不以人的(心理的)意志为转移的。”②而在卢卡奇看来,用不着这种科学思维为历史发展做辩护。所谓的社会历史的合理性不是靠科学思维来论证的,相反,是依靠历史性思维来确立的,这种历史性思维就是历史辩证法。
       
       二、对科学主义“事实观”的解释学批判
       对于人的问题,无论怎样地坚持“唯物主义”都不应该陷入自然科学的认识态度之中。对此,高清海教授曾经指出:“‘人’只能按照人的方式去把握”。③所以,辩证法的态度在这里意味着对于人的问题的理解总是要从人的内在的思维方式中寻找根据。这个寻找自己存在根据的过程就是辩证法的意义之所在。海德格尔认为:人有领会存在的命运,人注定要从存在那里找寻自己,因而使自己成为领会存在的“此在”。④在这个意义上,卢卡奇与海德格尔也保持着相同的存在主义观念。卢卡奇批评“盲目的经验主义者”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因为经验主义者总是企图获得纯粹的“事实本身”。“盲目的经验主义者将否认只有在一个体系的框架中(这种体系将随认识的要求而变换),事实才成为事实。”⑤盲目的经验主义者的这个认识问题可以从解释学那里找到其非法性的根据。哲学解释学的观点认为,任何理解活动总是被理解者事先的“前理解”所决定。我们的头脑中事先具有的偏见,实际上参与到所有认识活动之中了,并且,恰好是因为这一前理解,认识才成为可能。“占据解释者意识的前见和前见解,并不是解释者自身可以自由支配的。解释者不可能事先就把那些使理解得以可能的生产性的前见与那些阻碍理解并导致误解的前见区分开来。”⑥对事实的理解正好要符合解释学所提供的这一原理。因此,经验主义者企图绕过自我意识中的辩证法,来纯粹地“反映”事物是不可能的。
       正是在这种解释学的意义上,卢卡奇在对经验主义者的批评中指出:“他们忘记了不管怎样简单地列举‘事实’,无论怎样不加解释,它已经意味着一种‘解释’。在这一阶段的事实已经被一种理论、一种方法所领会。被从它们原来的生活内容中提取出来,并固定在一种理论中。”⑦这里明显符合解释学的规定。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卢卡奇才批评机会主义者“在自然科学的方法中寻求庇护,在这种方法中,科学借助于观察、抽象和实验,提取出‘纯粹’的事实并把它们放在相关的内容中。这样,他们用这种理想的认识方式来反对辩证法的强制的结构”。⑧应该说,这与科学主义相比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一种是知性的,一种是哲学的。即便在科学的认识方式中都存在着解释者的前见,更不用说对人的理解了。现在,经过卢卡奇的对辩证法的理解,实际说明了辩证法对于理解人的生存方式的重要性了。
       三、总体性的方法论与科学的方法论的差别
       卢卡奇把理解历史事实的这种解释学态度理解为从总体性出发的历史辩证法。所以,卢卡奇也就进一步从作为方法论的辩证法所遵循的基本原则——“总体性”来说明这种辩证法的特征。
       卢卡奇指出:“只有在这样的联系中,把社会生活孤立的事实看作历史过程的各个方面,并且把这些方面结合到总体性中,关于事实的认识才能有希望变成现实的认识。”⑨是什么才能把社会生活的一个个独立的片段“联系”起来呢?这种联系是靠什么来实现的呢?社会生活总是由一系列的片段联系起来构成的。而每个事实都要获得它在历史性生存中的“位置”。这个位置也就是这个历史事实的“本质”。作为历史事实本质的东西只能在辩证法的意义上敞开。因此,只有在辩证思维当中历史事实才能得到总体性理解,它们也才获得各自在历史总体中的“位置”。科学总是立足于具体的事实来理解事实的。也就是说,科学的态度就是用对待“物”的方式来对待历史事实。而真正理解历史事实必须是从人本身出发来理解。这样所理解的事实也就构成了历史辩证法。在这个意义上,卢卡奇指出了总体性的方法论辩证法与科学的区别,认为,总体性实际是理解历史的“惟一方法”。“总体性的辩证法概念似乎把自己放在和现实相距很远的位置,它似乎很‘不科学地’去构造现实,但实际上,它是能够理解和再现实在的惟一方法。”⑩“所有社会现象的客观形式在它们彼此之间,不停顿的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连续地变化着。客体可知性的进展,是同我们掌握它们所隶属于的总体性中的作用同步进展的。这就是为什么只有辩证法的总体性概念能使我们认识作为社会过程的现实。”
       那么,总体性、方法论和辩证法究竟是什么关系?总体上说,就是历史辩证法可以被我们从多个角度来理解。总体性实际是全部历史辩证法的存在论基础。而卢卡奇本人在从方法论意义上理解历史辩证法的时候,把总体性作为一个基本“原则”。从这个意义上说,总体性实际和方法论是直接统一的。把辩证法的方法与科学的方法区别开来,是理解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存在论基础。
       四、“总体性”的存在论基础与科学主义的对立
       卢卡奇之所以要针对科学主义来理解辩证法,一方面是出于学理上的考虑。科学主义的思维方式仅仅针对“物理世界”有效,而对于人来说,就只能用辩证法来加以理解“属人世界”。“总体而言,几乎全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都认为:历史过程不同于自然过程,它是人类积极活动的结果。所以,历史规律是以人类的行动为转移的,它通过各种社会关系复杂作用的总和而得以实现,因而不会是绝对的、自动的、普遍的自然规律。”另一个方面就是,当时科学主义者仅仅通过科学来理解资本主义的各种现象。应该说,在科学的意义上理解资本主义本来也不应该被抛弃的。但是,对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等的分析,必须进入到其所谓成立的前提,才能更加本真地获得资本主义制度的实质。因为,我们的目的是要把资本主义制度与人的生存方式相互联系起来考察,从而获得人类的生存自由。应该说,这种对人类生存的自由状态的最初设定就已经超出了自然科学的范围,因而与此相关的一切关于人的问题,都不应该离开这一最初设定所从出发的辩证法根基。正如康德所说的,知性认识仅仅对经验界有效,因而,只能认识事物的“现象”而不能认识“物自体”本身。对于人来说,资本主义本身最初还是个“现象”,科学主义坚持研究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经济规律和社会规律,这种对“规律”的研究应该说都没有事先思考人的根本性的辩证法生存方式。因而,在这个意义上,科学主义向来是一种“独断论”。■
       注释
       ①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99页。
       ②⑤⑦⑧⑨⑩ 卢卡奇:《历史和阶级意识》,张西平译,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52、7、7、7、12、12、17页。
       ③ 高清海:《高清海哲学文存》(2),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3页。
       ④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9页。
       ⑥ 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379页。
       (11)张一兵、胡大平:《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逻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9页。
       [邹之坤:吉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卓越:吉林师范大学]
       (责任编辑 陈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