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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特辑]在道路上
作者:格 致

《人民文学》 2004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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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一个接近仰卧的姿势,凝视桌面上一片阳光的碎块。这是午后的阳光,它像丝绸一样从办公桌的右侧斜着滑过去,一半沿着桌边下垂,状如达利的软表。一会儿,光斑的一角已垂到了地板上。它在那里细致地画了一个圈,似为自己从桌子上的跌落选好了落点,并小心地做上了记号。光斑含有金箔的重量,能沿着水银的轨迹流淌。
       我试图用张开的手掌截住下落的光块。我的手呈掬水状,尽可能使它接近一个敞口的容器。但我的手指存在难以并拢的缝隙,光块遂变成条状,然后减速蛇行。像一个妖怪用妖术将自己庞大的身形更改成细长的丝缕,然后从容地通过一道窄门。它不可阻挡。
       这时候,我对面的椅子响了起来。对面的桌椅一直紧抱着。椅子是雄性的,桌子是雌性。它们的身体刚好环环相扣。现在,它们的拥抱被什么人分开了。椅子用四只脚抵住地板,在摩擦力的帮助下,做了必要的反抗。桌子则无奈低下头。我刚才也听见了桌椅相依相偎的细小声音。它们说午休是一天里难得的可以靠近和拥抱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是多么美啊!
       拽开椅子的是个男人。他首先分开了紧抱的桌椅,然后用身体将它们阻隔,最后把有些力气反抗的椅子牢牢地压住。之后,他将手臂轻轻搭在雌性的不反抗的桌子上。他看上去心平气和,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两张雌性的桌子安静地坐在我与他的中间。
       他说他想给我讲一个故事。一个有趣的故事。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桌子并不喜欢他的这个动作。
       我说,讲吧。桌子也说,讲吧。
       秋天来了的时候,我得将整个冬天清雪用的盐储备好。仓库与盐场的距离有十公里。单位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一项孤独的工作。盐与漫长的道路。后来我的车上给配了一个副手李援朝。这真令我高兴,我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我听见对面的桌子对我的桌子说,哦!李援朝,我熟悉。十年前他刚调来的时候我是他的办公桌。我们一起工作了五年。
       可我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两眼直视前方的道路,始终不说一句话。这个李援朝可真是个怪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桌子说,他是个聋子。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怎么跟你说话,回答你?
       柳树的叶子在飘落,道路十分平坦。我们的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若说有些小麻烦的话,仅仅是副手李援朝不打招呼就突然跳下车去。他快要把我吓死。他总是在我的车正全速行驶的时候,突然打开车门,然后一秒也不停留就跳下去。他竟然不跌倒,身手敏捷得惊人。像是受过训练。
       李援朝原是军人,跳车当然不算难事。桌子大声说。
       他下车后就直奔道路前方的一块石头,然后把石头搬走并推下路基。全然不管那石头是否阻挡了我们的车轮。有时,被他用力搬走的石头其实正老老实实地呆在路边。他奇怪得让我糊涂。
       这有什么奇怪,桌子的声音细细碎碎,他在家里的事才奇怪。首先他作为一名司机,是应该及时清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的。第二,他毕竟清理了所有能阻挡车轮的石头。而这一劳动是有意义的。他不认为路边的石头就没有危险。他看见了看似静止的路边的石头正在向着他们的车轮滚来。
       男人总结说,他不能准确地分清哪块石头阻挡了车轮,哪块石头与车轮无关。他不能准确地划出这条界限。而正常和非正常的界限,往往就是由这条看不见的线来显示。无疑,他是不正常的。如果说他搬开与车轮毫不相干的路边的石头,是有碍与无碍的界限不清,那他对路上的细小的石子的态度就更加让我迷惑。那些天一直晴朗,路面上半枯的叶子被风卷成一个个筒,如同布匹,不规则地斜横在路面上。除去这些落叶,道路可以说是光亮、平坦,甚至没有灰尘。我放慢车速,我已经不敢快开了。一路上我跟他说着闲话。他仍是一句也不答。但这总比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要好一些。有两只近在咫尺的耳朵,就有说话的激情。虽然那耳朵像是两条死胡同。后来我看见我说的话都挤在他的耳朵里,进不去也出不来。像一条塞了车的道路。这样平坦、光洁的路面,是没有一颗石头的。我打算加速,就在我刚刚加了一挡后,李援朝突然就不见了。当我用两秒钟找到他时,他已跑到了我的车前十米远的地方,正弯腰从几片树叶的下边,拾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那是一块鹅卵石,灰褐色。他一扬手石头已到了路基下。他从不细看手里的石头,总是快速将石头扔到路基下。依我看,那块鹅卵石很好看,完全有收藏价值。但他把大的、小的、丑的、美的石头们都统统扔到了路基之下。那个拳头大的鹅卵石,同卡车巨大的橡胶轮胎比起来,是微小的,微弱的,是不值一提的。我看他把大与小的界限也模糊了。
       桌子说,大与小在不同人的眼里是不同的。而危害更与体积无关。蚁穴同一座雄伟的大坝的关系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也许,那个漂亮的鹅卵石在李援朝的眼里,比车轮还要大,大到足以对车轮的滚动构成了威胁。大到必须冒着危险跳车,然后清除它。也许他也认为鹅卵石同手掌一样大,但他看到了这个小石头的危险。谁能断定这仅仅是一块石头而不是一包炸药!
       很快,盐运够了。单位通知我再运一车融雪剂。运融雪剂的地方,在盐的相反方向,因此,那被李援朝清理了大小石头的道路不再对我们有用。我们走上了一条新的陌生的道路。这是一条土路,黄沙铺在上面。一看到没有尽头的沙子,我突然害怕了,我担心李会跳下车,然后去捡拾那恒河的沙。那我该怎么办?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留下他在路上捡,而自己去拉融雪剂。还好,我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他坐在那里,注视着前方的路面,似乎是没看见沙子。一路竟然平安无事。由于路途远,回来时,天已黄昏,但市区已经在望。就在这时,李援朝突然跳下了车。然后蹲在路的中央像在观察什么。我喊了他两声,他没听见,但他示意我先走。天就要黑了,而他的家刚好在附近,于是我就先走了。
       他是在众多的沙子中发现了一块石头。而这块石头的大部分隐藏在泥土里,一时无法搬走。他的每一次跳车都是非跳不可的。
       他在家里也做了一些让他的母亲妻子奇怪的事情。比如他于三年前将家里的所有蚊帐洗净晒干,然后剪成手掌宽的条状,又卷起来,锁在一个箱子里。又趁妻子母亲不在家,将家里所有白色的被单、床单,剪成条状后洗涤,晒在院子里。众多的白布条在风中飘荡,使他们家像一个小小的战地医院。他的妻子忍受不了他的怪癖,已于两年前弃他而去。只有母亲守着他,将家里的被子、褥子换成花布的。并容忍儿子用工资的一部分买回成卷的纱布。他已积攒了满满一木箱的白纱布。
        卸完了货,我就回家了。睡到半夜,电话响了。是李的母亲,她说她的儿子到现在还没回家。我立刻惊出一身冷汗。那个地方毕竟是郊外,城乡结合部,治安极其混乱,刑事案件偶有发生。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七十岁的母亲……我慌忙穿上衣服。我隐隐地觉得,他应该还在他下车的那个地方,活人或者尸体。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那里。虽然是半夜,但上弦月已经接近半个圆。大地上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但是黑影还是轮廓清晰的。我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路的中间正弯腰忙着。我生性胆小,我不敢过去,先观察一下再说。我距那个低头弯腰,偶尔还要匍匐在地的人大约十米。我看出他太投入于手中的工作,天已经黑了这件事他也许并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走到他的身后,他都不会觉察。月光暗淡。风把树叶刮得很响。那可都是秋天的树叶,失了水分,太阳专注的照耀足以使它们自燃。这样的叶子在月光下不会自燃,但它们会喧嚷,会吵闹。它们像在讲述一个可怕的故事,有意给恐怖的环境推波助澜。我感到了恐惧,树叶也许不可怕,半个月亮也许不可怕,但一个不知在干什么的人却可怕。
       ,他在干什么?他有可能是个杀人犯,他正忙着把他刚刚杀死的,还热乎乎的死人,掩埋到地下,埋藏到道路的中央。杀人是快捷而简单的,难在销尸灭迹。让一个人死是容易的,但彻底把这个人的印记擦掉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一个错字,擦掉它容易,擦净它不可能。处理尸体一般是焚烧和掩埋。焚烧会有烟雾,烟雾是直上云霄的大喊。所以大多选择掩埋。泥土是黑色的布,它们盖住肉体,同时也堵住咽喉。
       他有可能是精神病。梦到在一条宽阔的道路的下边藏有金子,那梦里的道路铺着金子一样的黄沙。于是他找到了这里,找到了与他的梦境重合的地方,开始了信心十足的挖掘。
       而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都是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的。这都是铁一样的秘密,是不惜以杀死目击者来捍卫的。
       桌子说,那个人就是李援朝。其实他正在认真地工作,同他白天的工作一样简单明了。只因为笼罩着朦胧的月光,使正常的工作在夜色里变得神秘甚至可怕。他在挖一个路面上的石头。那石头原是一小块,但石头的大部分埋在泥土里。他越挖越大,一直挖到了半夜。他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我不敢往前走,我站在一棵树下。身体开始发抖。那棵树还很小,它抖得比我厉害。它比我还害怕。我努力平静自己,用远处那个出租车司机魁梧的身材给自己加安全砝码。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黑暗在我的眼前已有了层次,有了明暗。刚才还模糊一片的东西,现在已经有了立体感。我已经断定,十米之外那个正伏身在地上忙碌的人就是李援朝。他好像没被别人杀死而是杀死了别人。他的生死我已经弄清了,他还活着,没出什么意外。他七十岁的母亲我可以交.代。但他在干什么,我还不能马上做出判断,这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最好是缩短同他的距离。我站在那里不敢动。他跪在地上,用两只手从前面的土坑里往外扒土。像一只老龟在用后肢推开沙子,准备下蛋。他在挖一个坑。而那个坑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我看见他几次用力摇动坑中间的东西。他可能在从我的车上下去后,迅速杀死了一个人,然后选择在道路的中间挖坑掩埋。
       知道是李援朝后,我的恐惧感没能减弱,反而增强了。越是熟悉的人,在一个不熟悉的特殊的环境里,我就会突然变得陌生。他就会比一个陌生的人更可怕。
       我似乎是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我想到不远处的出租车司机,可以让他过来,但我很犹豫。万不得已不愿让别人知道我胆怯。尤其这也许是一个完全不需要胆怯的事。最后,我的眼睛与黑暗的环境逐渐和解,我才摆脱了困境。我看清楚了,那被李挖开的土坑里是一个大石头。因为他没有工具,他只能用双手,这给快速挖出这路中间的石头带来了难度,也使挖掘工作进展缓慢。但我知道,没有李援朝挪不走的石头。我在跑过去之前,喊了他一声,我怕惊吓着他。他连头都没抬,冲着我大声说:止血钳。止血钳?这是什么话?我没有细问,而是动手帮他挖石头。但他拒绝我的帮助:别碰,这是静脉!
       桌子说,这个讲故事的司机显然是刚调来的,他不知道李援朝的履历。李在我的身边坐了五年,他把什么都告诉了我。他原是一名军医,在对越战争中受伤——耳聋。他不能再做医生了。战争结束后,他被分配到这个跟医院没有一点关系的单位。
       我尴尬地站在那个李援朝的土坑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他母亲找他的电话,又说我半夜找他已经花了十几块钱,可他就是一言不发。直到把那个大石头从坑中抬出来,又用力将它推下路基,再细心地把土坑填平,这才跟着我走了。
       我把他送到了家,送到了他的母亲身边。他发现他四十多岁了,却没有老婆孩子,与母亲相依为命。
       李援朝半夜挖石以及他的两句简单的话:止血钳。别碰,这是静脉!让我心率失常。他一定有来历,他不是平常人。他是这个单位的老人,而我是刚调来的。我多少有些孤僻。每天与汽车为伴,
       对单位其他的人,基本上认识,也就是知道长什么样,叫什么名,是一个单位的。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我突然有了了解李援朝的打算。我一定要弄清他,不然,那个月夜、那块石头,就永远压在我的心上。
       我搜集到的资料有这些:李援朝,五十一岁。外地人,大概是内蒙古。军转。曾参加过对越战争。原是一名军医。被炮弹震聋了双耳。转业后无法再做医生,分到了我们这个与医院扯不上一点关系的单位。
       他搜集的这些资料看似全面,但我发现了那被他遗漏的部分。他只找到了干枯的骨架,而那些血肉只有我一个知晓。单从他的名字里就传出了大量的信息。李出生在一九五O年。那一年发生了一场战争。
       李援朝在炮火声中降生,战争的硝烟将他粉红色的肉体包裹,并通过他的名字渗透进他的血肉。他的一生注定要同战争相连。他也许就是那残酷的战场上一个阵亡的善战的士兵。这个士兵无法接受自己战刀还没来得及抽出被敌人从后背刺杀。他要争取一次面对面的搏杀。但是,他已经死了,死在了还没有来得及铺展的战场上。他的灵魂无法接受,他要再一次进入战场。于是,他成为一个婴儿,一个男孩。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于是,李援朝诞生了,他的哭声压低了来自邻国的炮火。他是战争的精灵。
       李援朝开始了生长,开始了为下一个战争的准备。他改变了直接上战场的策略。他做了一名军医。他要对残破的士兵进行修补。他要缝合被战争扯开的裂口。他发现这比自己参战更有意义。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肢体零落的士兵何止千万?他发现,这些坏了的士兵,稍事修补,完全可以再用。这些战争的零件或粉末从自己的手里重新闪出光芒,完全能重新安扭到战争的机器上。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刻苦学习了对人体的修补技术。当他二十九岁的时候,当他的技术日臻完美的时候,盼望已久的战火的硝烟终于冉冉地升上了云端,成为最瑰丽的云霞。
       二十九岁的李援朝冲着那战争的云烟微笑了。
        他竟然还是一名军医,要不是被大炮的声音震聋了耳朵,他应该在医院当医生。他可能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失常了。有精神病的人是爱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的。比如李援朝的捡石头。还有的人一边走路,一边同看不见的人说话,还有的人爱脱光所有的衣服在人群中奔跑。
       李援朝才没有精神失常,李援朝的桌子激动了起来,他一直沿着自己的道路在坚定地走。李援朝终于来到了前线,来到了枪炮声的中心,隆隆的炮声是多么动听,它使他回到了母亲的子宫,炮声使他安静了下来。他训练有素、又心平气和地处理面前的那些被战争磨蚀、毁坏的零件,那些流血的肢体。士兵的肢体上被打进了数不清的子弹,他头也不抬地忙着。这些子弹,这些普通的石子,被战争又添加了仇恨之后,一粒普通的石子就变成了尖锐的子弹,它们从阵地的对面射过来,战争的手将它们涂上一层仇恨的毒药,它们就获得了惊人的速度,成为一颗可以打进对面任何一个人体的子弹。现在,李在忙着把这些从阵地对面打过来的子弹一样的石子从自己的士兵的肉里挖出来。子弹打得那样深,那样的难以取出。尤其那些仇恨,已经浸入血肉,任何高明的医生也不能把它们打扫干净。子弹可以取出,但子弹的灵魂留在了肉里,它将慢慢地啃蚀这个肉体的灵魂,最后它将主宰这个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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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刚取出了腿上的子弹,又发现胳膊上还有一个,刚想伸一下腰,一眼看见肚子上有个血窟窿,那是子弹凿穿的隧道,李不顾一切地追了进去,抓住了正在休息的子弹,把它扔到了地上。这些子弹小得像石子,但李知道它们的危害,他不会放过它们。哪怕它们再小,也能够把它们找到,然后挖出,然后扔掉。这些细碎的如石子一样的子弹啊!
       战争结束后,李被分配到了咱们这个单位。他突然跳车捡石子的怪癖,在单位人所共知,已经见怪不怪,只有我刚刚知道。我刚调来不到半年。因为他参加了那场保卫祖国的战争,大家对他还是比较尊敬的。
       然而李援朝的战争没有结束。李的桌子总结说,他耳朵里的炮火的轰鸣永远没有停息。他的耳腔已经被炮火占满,其他一切的声音都无法进入了。而他敏锐的眼睛有所发现。他看见了道路上的石子,而石子就是子弹。在他的眼里,石子只是子弹的障眼法。但这可迷惑不了李援朝。战争巳使他练就了火眼金睛。他一次次从行驶的汽车上跳下去,那笔直的,泛着白光的道路,不就是战友受伤的腿吗?他作为一名军医;不会置之不理。他挖出了一个个打入泥土的子弹。最艰难的一次手术,是那天晚上,一个小石子,看上去很小,他想把它挖出扔掉。但石子似长了根,不动。于是他用手继续向下挖。越挖越大,原来是一块巨石。他想,这是什么枪射出如此之大的子弹?极有可能是一枚没有爆炸的炮弹。得快速把它清除,绝不能让它在自己战友的身体里爆炸。因为那将无法修补这个士兵。挖呀挖,一直挖到半夜,终于,挖出来了。士兵的腿保住了,然后修好了。
       第二天,我被安排去拉煤,跟车的仍然是李援朝。我们又一次走上了一条乡间土路。李安静地坐在我的身旁,仍不说一句话。他的目光在我们的道路上寻找。我放慢车速,给出他跳车的时间。
       车轮,实际上正从一个血肉身躯上碾过,从一个战士被子弹洞穿的肢体上碾过。所有的道路上都埋伏着石子,所有的道路都巳被子弹打穿。而这一切,只被李援朝一个人看到了。他们,只是看到了李援朝在捡拾石子。
       李援朝的桌子说完,就陷入了沉思,而我身边的阳光无须打碎玻璃就可穿越。光影巳从容逃逸,黄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