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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视野]对当代中国的启示
作者:刘 莹

《国外理论动态》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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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德国著名学者乌尔里希•贝克在其德文版的《风险社会:迈向一种新的现代性》一书中首次使用“风险社会”(risk society)的概念,用来描述当今西方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从社会学层面反思、批判现代性出现以来风险因素日益突出的社会现象。随后,贝克又发表了《全球风险社会》等著作①,形成了他关于风险社会理论的基本框架。近年来,这一理论在社会理论界、政策研究界和公众中的影响与日俱增。本文将着重探讨贝克“风险社会”理论的内涵及其对当代中国的现实意义。
       一、“风险社会”的内涵及其特性
       风险(risk),不同于“损失”或“冒险”,指的是依未来的可能性来计算损失。“风险”的概念,最早起源于17世纪海上保险业中估算帆船驶入未标明水域的可能损失,后来用在银行业务或投资上,用于对投资可能结果的计算。现代资本主义正是通过精确计算未来得失、风险大小,来赚取更多的金钱。福利国家基本上也是一种风险管理系统,其用意是当个体在遭遇意外伤害、疾病、失业或年老时,能免受其害。
       在人类社会发展早期并没有“风险”的概念,而只有“危险”。20世纪80年代,贝克在他提出的风险社会理论中赋予“风险”一词新的涵义,他指出:“风险是个指明自然终结和传统终结的概念。或者换句话说:在自然和传统失去它们的无限效力并依赖于人的决定的地方,才谈得上风险。风险概念表明人们创造了一种文明,以便使自己的决定将会造成的不可预见的后果具备可预见性,从而控制不可控制的事情,通过有意采取的预防性行动以及相应的制度化的措施战胜种种(发展带来的)副作用。②”他认为风险是一个很现代的概念,当人们进入工业化社会后,有了理性思考能力,认为能够以人为的方式介入自然界与社会生活,才有了现代风险的概念。但是,人们为了处理可能的困境不惜使用各种方式,其结果却在解决前一个问题之时,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这就是一种“风险”。
       贝克将“风险”定义为:处理因现代化本身所引起的危机(hazards)与不安全(insecurities)的一套系统方法。可以说,现代风险是对现代化的一种反身性(reflexive)认识,主要是由科技文明与人为因素衍生而来。其本质与传统的自然风险有极大的差异,具体有下列特性:
       1.决策决定性:现代化风险基本上是由“技术—经济”(techno economic)的发展所造成,是人类在现代化过程中科技理性张力下,透过政治运作的结果,并且是现代化无法避免的组成部分。
       虽然趋吉避凶是人类行为的基本法则,但现代“技术—经济”的每项决策所涉及的层面极为庞杂,在资讯不完全的情况下,势必无法准确预测其后果,亦即先天便隐含有某种程度的风险。特别是在科技昌明的社会中,通常只要有一群有足够能力的专家或政治领导人就可对科技决策做出操纵,他们往往基于某些特殊的考虑或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选择承担风险。如“核能发电”是人类为得到清洁、便宜的能源而作出的选择,而不惜冒着核辐射线污染的风险,“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件”就是一个实例③。
       2.难以认知性:由于现代科技所运用的科学知识是抽象的,所依靠的科技理性也是抽象的,随着人类知识与技术的发展,科技的复杂性越来越高,而且现代化的科技大多是人类为达致某项特殊目的,依各自特定的功能组合而成。因此,除非是对该项科技的原理与运用相当了解,否则,一般人很难将不幸事故与某项科技联想在一起。同时,许多新兴的科技(如生物科技)在运用之前,因无法以人体做实验,也不能证明它长久对人体无害。
       3.后果延迟性:现代风险事件所造成的后果,除会对当代人类产生危害外,有些甚至会威胁到下一代,如“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件”发生至今已经二十多年,目前不仅电站附近区域至今仍不适宜居住,有很多当时受到核辐射污染的人,到现在仍继续生活在各种未知的病痛之中。同样的,许多“二战”后在日本广岛、长崎出生的婴儿也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畸形。
       4.大灾难(catastrophe)的可能性:由于现代某些科技领域先天即存在有无法避免的风险,甚至具有高度的浩劫潜在性,它们是人类知觉系统感觉不到的,风险的严重程度超出了预警检测和事后处理的能力。像核子辐射线虽然脱离了人类的感知能力,但一样能毒害或污染空气、水和食物,并对植物、动物和人类造成无法弥补的短期或长期危害。
       5.全球性:现代科技所产生的风险,其影响常常不只局限于一国或某一地区,而是全球均受到影响,如:从20世纪开始,由于二氧化碳等气体的超量排放,导致大气臭氧层的破坏,引起“全球的温室效应”,使该问题成为一个国际性议题。
       从另一方面看,全球化风险打破了先进(工业)与后进(发展)社会的边界,意味着任何地区的社会、政治关系脉络主宰着该社会的风险发展与利益逻辑,进而产生当地特定的风险内涵,并辩证性地影响全球各地区。
       6.日常性与公共性:由于现代生活必须处处依靠科技理性,其隐含的风险因子也就无所不在,在日常生活中与人们长相左右,已经成为现代生活的组成部分。而且,通常这些风险事件都不是个人或家庭所能单独处理的,无论是在事先的预防或事件发生的善后上,均有赖政府等公共权力的介入。
       由于现代风险具有上述特征,使得传统政治或科学专业对灾变的预测、控制、复原能力及手段难有成效,现代人的关怀重点已慢慢由工业社会的财富转移到风险,如何与风险共存,遂成为当务之急,也引起了学界的重视与广泛讨论。
       二、贝克“风险社会”理论的基本架构
       在贝克看来,“风险社会”是人类知识的增长和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引起的不确定性造成的,是工业现代化的发展模式引起的现代性危机的后果,他的风险社会理论是对社会变迁中的一种意识形态和价值体系的描述。
       首先,风险社会理论源于对现代性的反思,该理论的提出与对现代性的反思密切相关,这样,风险被置于现代社会的宏观考察之中。“风险的概念直接与反思性现代化的概念相关。风险可以被界定为系统地处理现代化自身引致的危险和不安全感的方式。风险,与早期的危险相对,是与现代化的威胁力量以及现代化引致的怀疑的全球化相关的一些后果。它们在政治上是反思性的。④”对现代性的反思首先是指审视和反思工业化所带来的危机和后继问题,但贝克又不完全认可后现代主义思潮力图解构现代性的倾向和主张。在他看来,后现代思潮在批判现代性危机的同时也摒弃了现代性构思中的合理成分,“后现代性不仅与认识上的原教旨主义的终结相联系,而且也与‘历史的终结’联系在一起。⑤“从这样的立场出发,贝克并不认为风险社会是与现代化社会相隔离的,而是现代化社会的新阶段,区别于工业现代化阶段(“第一现代”),将其称之为“反思性现代化”阶段,或“第二现代”⑥阶段。由此可见,风险社会理论一方面是在反思、批判现代性的理论背景下兴起的,反思现代性成为风险社会理论的基本理论支撑和理论目标;另一方面,风险社会理论又采取了比较温和折中的批判态度和学术立场,与其他的后现代主义左翼思潮有明显的区别。
       其次,贝克认为,现代性已经使我们的社会由工业社会转向了风险社会,社会问题的核心议题和焦点也从财富分配转移到了风险分配,“不平等”的社会价值体系已为“不安全”的社会价值体系所取代。在他看来,风险社会中科学传统上对理性的垄断被打破了,因为潜在的巨大风险本身意味着不可预料的毁灭性后果,而且风险伴随着现代性的全球扩张而遍及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无可逃遁。所以,尽管“风险穿着数字和公式的外衣”,但因果关系的预设已经在根本上受到了动摇,现有的专家理性、日常理性、科学理性和社会理性都面临穷途末路。现代性的出发点是控制不确定性,但是现代性又产生了新的不确定性,很难找到不确定性产生的确定原因。
       
       第三,贝克认为,风险的来源不是基于无知的、鲁莽的行为,而是基于理性的规定、判断、分析、推论、区别与比较等认知能力,它不是对自然缺乏控制,而是期望于对自然的控制能够日臻完美。在风险社会中,科技不仅仅只具有正面作用,同样相伴而生的是它的负面危害。
       第四,风险社会环境对当代个体生存具有重大且直接的影响。在当今这个充满风险的社会中,没有人能够提供确定的答案;不确定性取代经验与传统,已成为当代社会的基本特征;个体行为的选择取舍都要受到不确定因素的干扰;生活在不确定性、风险时代的当代人犹如漂泊的浮萍,没有了根基,失去了归宿,心灵不安,内心恐惧,个体都正在遭遇存在性焦虑。
       第五,在工业社会的分层体系中,个体的内心感受与知识无关,人的饥寒交迫与知识是无涉的。但在风险社会中,由于某些风险既看不见,人体的感官也察觉不到,故知识在后者中所扮演的角色远比前者重要,所以生活的品质和知识的生产是相互结合在一起的,故知识在风险社会中反而获得了一种政治上的潜力。
       第六,公司、政策制定者和专家们结成的联盟制造了当代社会中的危险,然后又建立一套话语来推卸责任,即“有组织地不负责任”⑦(organized irresponsibility),他们将自己制造的危险转化为某种“风险”。就人类生存环境来说,无法准确界定几个世纪以来环境破坏的责任主体。各种治理主体反而利用法律和科学作为辩护之利器而进行“有组织地不承担真正责任”的活动。
       可以说,现代人类身处的社会充斥着组织化的不负责任的态度,风险的制造者以整个社会的风险为代价来保护自己的利益。其中,主导西方的经济制度、法律制度和政治制度不仅卷入了风险的制造,而且参与了对风险真相的掩盖。人类应该反思现代性,以应对现代社会的种种风险。
       总之,风险社会理论展示了贝克的现代社会观。他认为,人类面临着威胁其生存的由社会所制造的各种风险,这些风险是现代性导致的后果,它们的来临意味着未来不确定性的极度增长;风险社会的来临,预示着人们所追求的价值已由工业社会中正面的获利,转变为风险社会中的预防、规避风险;生活的动力亦已由工业社会中对物质的需求,转变成风险社会中对风险的处理、分散与整合;尽管我们可以决定财富的拥有方式,但却无法以财富购买到绝对的安全,更无法以努力与成就来逃避它,风险似乎已是命中注定的;对风险社会前景的展望,贝克是持乐观主义态度的。他认为风险和机遇是影响社会运动的两种力量,风险社会理论并不是关于要爆炸的核潜艇理论,现代性日益变得具有反思性,这意味着与其无法预测的后果、风险及基础的含义有关。他相信启蒙运动并不是一个历史学概念和一系列思想,而是一个过程、一种动力,在此过程与动力中,批评、自我批评、嘲弄与仁爱发挥了关键作用。
       三、“风险社会”理论对当代中国的启示
       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对人们的启发是多方面的,特别是对于今天我们正在进行的和谐社会建设的中国人来说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第一,当今世界是一个风险社会,中国也不例外。当代中国社会的转型、现代化的推进、改革开放的深化,均伴随着社会风险的产生。社会风险是导致社会非和谐状态的重要因素,这些社会风险的累积,对社会稳定和社会秩序构成了直接的威胁,对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形成了严峻的挑战。目前,中国社会因巨大的社会变迁正步入风险社会,甚至将可能进入高风险社会。因此,必须充分认识当代世界的风险本性,了解风险社会的运作逻辑,从而努力提高风险防范意识,富有前瞻、全局性地制订合理的社会政策,促进和谐中国社会的顺利建构。
       第二,尽管我们不能从整体上消除所有社会风险,而风险一旦被反思和监控,就有了规避、利用、减小的可能性。从社会学的角度研究风险,我们可以发现风险本质上是社会或是集体的,而非个人的,因此必须以社会结构的分析作为基础,才可以掌握到风险的特性及其变迁,进一步增强风险意识,提高防范风险的自觉性,最终形成一种开放沟通的、反身性的风险理性。
       第三,树立科学发展观,坚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以抵御风险,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稳定。科学发展观强调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就要求从调整社会发展方式出发来超越发展的悖论、化解当代风险问题,从提升社会秩序的品质出发来超越风险社会的结构困境。■
       注释
       ① Beck Ulrich,Risk Society:Toward a New Modernity,London:Sage Publications,1992;World Risk Society,Cambridge:Polity Press,1999.这两本书同时被翻译成为中文: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孙淑敏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② 乌尔里希•贝克:《自由与资本主义》,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9页。
       ③ 1986年4月26日凌晨,位于苏联乌克兰加盟共和国首府基辅以北130公里处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猛烈爆炸,反应堆机房的建筑遭到毁坏,同时发生了火灾,反应堆内的放射物质大量外泄,周围环境受到严重污染,造成了核电史上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事故。
       ④ 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何博闻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9页。
       ⑤ 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44页。
       ⑥ 贝克“第二现代性”的提法是为了指涉当前社会与以往现代性的区别。第二现代性与第一现代性一样,均重视人的理性;但第二现代性更重视现代性的解构问题,且更强调多元性与不确定性。第一现代指从传统社会到工业社会;第二现代指从工业社会到风险社会。
       ⑦ Beck,Ulrich.1988.Gegengifte.Die organisierte Unverantwortlichkeit.Frankfurt/M:Suhrkamp.
       [刘莹:西北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
       (责任编辑 楚 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