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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刊《每月评论》2006年5月号刊登了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题为《美国家庭债务泡沫》的文章，指出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出现工资收入下降而整体消费却攀升这种矛盾现象的原因是：美国家庭越来越靠举债消费，已形成巨大的家庭债务泡沫。美国越来越成为一个高剥削、低生产性投资的国家，因此只能靠金融泡沫刺激经济增长，而这孕育着发生巨大金融危机的可能性。文章主要内容如下。
       不断增大的收入和财富的不平等将会遇到一个古老的关于资本主义的难题，那就是：经济增长和投资的推动最终依赖于以工资收入为基础的消费。如果市场缺少对工厂所生产的产品的有效消费需求，想要像20世纪早期美国经济学家克拉克(J．B．Clark)所说的那样，通过建更多的工厂来产生更多的工厂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在消费和最终投资都很大程度依赖于收入底层的消费的情形下，很自然就推论出，实际工资的停滞和下降将会限制整体的消费支出，从而导致整个经济有走向危机的趋势。毫无疑问，对以工资为收入基础的阶层的压榨越来越严重，实际工资水平除了在90年代末有一点点增长外，在整个90年代都呈停滞状态。典型的(中等收入)家庭通过增加工作的份数和工作时间来弥补工资水平上涨滞缓带来的亏空。然而，至2004年，这些典型家庭的实际收入(调整通货膨胀因素之后的收入)已经连续下降了达五年之久。
       然而，面临工资水平不断下降的事实，整体消费却不断攀升。美国经济增长对看起来无法停止的消费增长的依赖前所未有地强烈。在1994年到2004年十年之间，消费增长超过了国民收入的增长，个人消费支出在GDP中的比例从67％上升到了70％。到底该如何解释这一悖论：实际工资水平下降而消费不断上扬?
       在2000年5月的评论(接近前一个商业扩张周期结束的时候)中，我们提到了同一个问题：“如果工资停滞真实存在，所有这些消费从何而来?资本是如何设法达成了这一循环——使消费快速增加的同时却降低工资水平?一个显然的答案，或者说一个说得通的答案是：在工资停滞的那一段时间里，工薪收入者们想尽一切办法，不断地依靠借贷来达到收支相抵。”
       如果正好处于上一轮的经济低迷期的6年前的情况是这样的，那么对于家庭消费借贷更加盛行的今天来说，潜在的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在美国，消费支出的增长大大超过了收入的增长，这导致整体消费借贷与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的增长。有待偿还的消费借贷与消费者可支配收入的比例，在过去三十年中翻了一倍还多，从1975年的62％增加到了2005年的127％。史无前例的低利率水平是产生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近几年较低的利率使得负债还贷变得容易了很多(尽管利率现在正在增长)。
       然而，家庭借贷对各种收入群体(阶层)带来的影响并不同。为了了解这些信息，我们有必要分析一下联邦储备委员会关于消费金融的调查，这个调查每三年进行一次。对于那些中等收入的家庭来说(收入位于收入金字塔40％－59．9％之间的家庭)，债务负担已经到达了从1995至2004年这10年间的顶峰位置。从1995年以来，这些中等收入的家庭的还本付息比从约4％上升到了接近20％，上升的幅度比任何其他的收入阶层都要高。而最低的债务负担来自收入最高的人群(收入位于90％－100％之间的家庭)，这些家庭的还本付息比跌到了10％以下。
       所有这些都指明了家庭债务分布的阶层性质。这一现象在那些债务负担异常高的借贷家庭及那些已逾期60天未还款的家庭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财务危机被牢固地绑定在低收入的工薪阶层头上，以上现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不断增加的家庭债务负担很自然地使违约和破产的机率大大增加。由于2005年国会通过了更为严厉的破产法案，破产案在近期，至少在短期内有所下降。但是，通过加大家庭破产难度，即通过加大家庭把自己从极度的债务负担中解救出来的难度来降低破产率，无异于使得更多的工薪阶层成为了“摩登时代的契约奴隶”。我们可以看到当今美国不断增长的财务危机集中于工薪阶层家庭。
       最大部分的借贷是以借贷家庭最主要的资产——住房作为担保。以房屋作为担保的贷款持续上扬。从1998年到2004年，以房屋为担保的贷款的中位数上升了3．8个百分点，而从2001年到2004年，这一数字飚升了27．3个百分点!在2001年至2004年间，大约45％的房主用他们的房屋进行了二次借贷(三年前这一数字仅为21％)，这些借款人通过这一手段所攫取到的额外的资产的中位数为2万美元。
       随着房屋价格的上扬，房屋抵押贷款的风险层出不穷。在过去的时代，你必须先付很大的一部分定金去买房子。而现在情况大为不同了。2005年，第一次购房者平均付出的定金为房屋售价的2％，而且有43％的购房者根本就不需要付定金。在2004年和2005年间，将近三分之一的新房屋抵押贷款实行的是可调整利率。
       典型的家庭同时还陷入了信用卡贷款的危机之中。目前，几乎2／3的银行卡持有者向银行借款，21305年底，这些持卡人的平均借款余额已经上升到4956美元。最近几年，由于利率呈上升趋势，还出现了从固定利率银行卡向可变利率银行卡的转变，将近2／3的信用卡现在都实行可变利率，这比一年前的1／2有了不小的增长。2006年2月，实行可变利率的信用卡的平均利率已经从2005年的12．8％窜升至15．8％。与此同时，信用卡发行者以信用卡使用费为表现形式的、源于信用卡业务的利润从2000年的28％上升到2004年的39％。2005年底，所有未还的信用卡借款总余额达到8380亿美元。受这种现象影响最大的是工薪阶层及中等收入家庭。
       另一个迅速增长的借款领域是分期付款借贷，其中汽车信贷、学生贷款是这一分期借款领域中最大的两个部分。在2001年至2004年间，这一类贷款的平均额度增长了18．2％。低收入家庭越来越多地受制于这种掠夺性的借款。
       不断增加的家庭财务困难催生了一大群收债人，专门购买和索要未付债务的公司数目从1996年的大约12家增加到了2005年的超过500家。
       在家庭债务增长的总体范围内，住宅担保贷款的快速增长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宏观经济意义，它使债务系统迅速膨胀。房屋所有人正日益从他们的房屋上获得收益用以满足开销的需要和付清信用卡收支差额。结果，“在2005年的10月至12月间，新的住房按揭贷款净增长了1．11万亿美元，使得待偿还的按揭债务上升到了8．66万亿美元——这一数字等于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69．4％。”这一事实发生在一个收入和财富日益不平等并且大多数人的实际工资和实际收入停滞或下降的时代，几乎毫无疑问，在相当大程度上它是由家庭试图维持其生活水平的要求所推动的。
       
       房地产泡沫与住房价格的上涨以及住房融资持续十多年的增长有关，它是经济从2000年股票市场的崩溃以及下一年经济衰退中恢复过来的主要因素。股票市场下跌两年后，斯特凡妮·庞贝伊(Stephanie Pomboy)写了《大泡沫的转移》一文。该文认为，房地产泡沫的持续膨胀通过刺激经济增长，奇迹般地抵消了股票市场泡沫的消退。但是，庞贝伊写道，“像金融资产的泡沫一样，新的房地产泡沫有其显著的扰乱性特征。例如，人们可能会争辩并非常中肯地指出，消费者越来越多地使用重贷套现这样流行的项目计划，以单笔最大资产未实现的收益为杠杆进行举债，此时，住宅变成了新的保证金帐户。平均套现再融资额为34000美元。对我来说，这听起来不是个小数目，特别是考虑到房屋均价只有15万美元。也就是说，人们正在提取其住宅价值的20％!”
       消费支出的增长快于可支配收入的增长，这一惊人的现象常被归因于股票市场的财富效应。然而，庞贝伊指出，有证据表明，住房的财富效应可能比股票市场的财富效应更重要。基于罗伯特·希勒(Robert Schiller)(以提出“非理性繁荣”而闻名)最近所作的一项研究，对消费者而言，与股票市场相比，住房已经成为一个更重要的驱动力。在对14个国家进行了逐一的严格分析后，她发现，住房与消费的相关性是股票市场的两倍。对庞贝伊而言，这暗示了不祥之兆：“任何房屋价格的走软都可能造成跌落进负资产的风险”。
       房屋资产净值的减少和抵押借款业务(以及与总借款比)的增长意味着，在今天，“投机热”事实上在强有力地支撑着消费的增长。经济中的房地产泡沫和消费力被与可能被定义为“家庭债务泡沫”的术语相联系，这个泡沫可能会由于升息和房价的停滞或下跌而突然轻易破裂。实际上，在写作本文时，新房的均价已经连续下跌了整整四个月，2月份，新的独幢家庭住宅的销售下跌了10．5个百分点，是几乎十年来的最大跌幅，这可能预示了住宅泡沫的破裂。
       在美国《财经》杂志最近的一篇访谈文章《操纵真理》中，庞贝伊指出，美国经济进入“滞胀状态”(增长乏力，伴随着高失业及价格上涨)。她断言，消费者微薄的工资收入无法继续支撑家庭债务泡沫是造成滞胀的原因。庞贝伊说：“消费者的购买能力被暗淡的收入前景，特别是工资所限制。最近几年，企业的注意力日益集中于高端消费市场，与此同时，以工资为基础的消费者支撑着的低端市场却陷入了崩溃的危险。甚至连沃尔玛这样主要迎合工人阶级的低价堡垒，也开始采购那些能够吸引更高收入家庭的货物。”
       底层收入微薄以及对工人阶级“低端消费”的压榨，严重地影响到一个已经变得越来越依赖消费刺激经济增长的经济体，并导致投资停滞。由于对新投资的利润预期持续下降，企业存在巨大的未分配利润。庞贝伊说，企业的未分配利润最高达5000亿美元，现在大约有4400亿美元。2005年底，企业的可用现金总额，仅放在钱柜里的就达到创记录的2万亿美元。庞贝伊说，“显然，骇人听闻的是，企业手握现金不做任何事情，尽管不论是从金融的观点还是从利息率的角度来看都有很强的激励要花掉它。保持并握有现金并不是独特的、令人注目的投资方式。”
       事实是如果没有商业投资的逐步增加，美国经济将停滞不前。但是过度积累和生产能力过剩阻碍了投资。因此，结果可能是继续的增长缓慢、更进一步的债务累积和潜在的金融崩溃。没有增长的奇迹，一个倾向于高剥削和投资机会消失(并且不能扩大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净出口)的成熟资本主义经济凭借什么能够持续快速增长呢?除了通过最终会有破裂的危险的泡沫的作用，没有其他的途径。
       美国经济的悲剧并不仅仅由于过度消费一项，而且因为少数人以牺牲大多数人为代价残酷地追逐财富。
       [王姝：西南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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