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秘密
作者:老 刀
《人民文学》 2004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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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他们七八个人一堆,
扎在公厕旁边的花圃上打牌。
这些人中间有几个对我怀有深深的敌意,
是我不该盯着他手上的刀疤看。
他在洗牌的时候我老在想,
这家伙是不是逃犯?
这家伙输了会不会拔出刀子?
每天下班回家,
我都会在他们旁边看上一二个小时。
其实谁不是生活的逃犯呢?
那些躲藏在眼皮子底下的才罪恶深重。
一些漏洞,没有坏透过的人凭空是想不出来的。
我羡慕他们,想出哪张牌就出哪张牌,
输了就输了,没有谁追究他们
为什么要这样打,为什么不出那张牌?
不像另外一些圈子,进去了就不怕你不出卖自己。
他 们把几团碎钱往报纸上一洒,继续摸牌。
他们把几团碎钱往报纸上一洒,继续摸牌。
口袋空了,抬起屁股就走,没有抱怨没有指责。
我知道这在我们单位是做不到的,
午休时打几盘拖拉机,输了什么都不用给,
还常常争得面红耳赤,无理也要搅上三分。
斗 牛
牛低着头,
圆睁着的眼睛没有愤怒。
它的背上背着六支软镖,
血染透的黑毛看上去一点不显眼,
有些紫。只是它的阴囊在不断地抽缩起伏。
只是比人生长久得多的沙子在它的喘息下翻滚。
斗牛士扔掉那块耗尽了牛力气的红布,
牛站着没有动,任斗牛士小心翼翼地探近。
牛觉得已经够了,它已让斗牛士赢得了热烈的
掌声。
它抬头望见天空,感到大地在上升。
狗
有一只狗站在你们中间你们却看不见它。
我恨它,有时它看上去和我一样可怜。
我不但无法将它赶走,还必须天天给它穿衣服,
喂上三餐,按时牵着它去空调房,用普通话摇
尾巴。
这条在肮脏的水沟里舔水喝的狗,
我瞧不起它用酒杀它,喝多了就让它躺在
垃圾堆。
我期望它成为一条野狗,在旷野里搏杀。
可它总是能拖着肮脏疲惫的身子与我一起
回家。
秘 密
所有的秘密非常简单。
放倒一棵树,一些鸟就会露出翅膀,
土地和小草就会晒到阳光。
狗 市
一个人沿路朝熟悉的方向走。
不知不觉走进了狗市的中央。
大多数的狗夹着尾巴,躲在笼子的角落。
一只半大的狗冲着我明亮地叫了两声。
我在它的前面站住,学着狗的声音回应。
它朝我叫着,我朝它叫着。它开始是愤怒,
叫着叫着我们就亲近了,它朝我摇起了尾巴。
手 术
年初八,大出血。
我不得不把你送进医院。
我边推边向上抬着急救车,
怕不平的地板颠醒你的疼痛。
谁也没想到,平时吃什么
都想不起咱们的小东西,
怕被你听见她的哭声,
她咬住我的衣摆,紧跟在我的后面
一兜矿泉水,将她小小的身体沉向一边。
我不能在女儿面前流泪,
我仰起脸,让泪水压住自己。
亲爱的,这掉了一大块的天花板,
多像我们在中山八路住过的房子。
从这里望过去,我们家冷冷清清。
灯光中间的一小团黑,是我们家的阳台,
衣服晾在铁线上,它们正在寒风中返潮。
凌晨两点。
血液挂在高处。亲爱的,
一些事情我要好好地后悔。
遭虎袭击的马
一匹白马,
它的两只脚轻轻扶住虎健壮的腰。
我们只看到黄底黑斑的色带,
虎的头,被马平静的脸遮住了。
马看上去羞涩难当,目光低垂。
一只蝴蝶在一片大叶子上飞。
林子静谧,它俩多像一对初恋的人儿,
我真切地感到,马在沉醉中恬静地走远。
车 祸
一只手,从车轮之下伸过来。
远处不断地响着喇叭卢。
一只空的易拉罐,
滚到旁边 停了下来。
移 民
小船顺流而下。
夕阳照着石头上的三只书包。
三个孩子在沙滩不游戏也不眺望,
枯坐在水边,像是在倾听又像是想要记住什么。
水就要涨起来了,他们的家乡不久将沦为一片
汪洋。
他们的父母正忙着收拾行李,
没有时间理会山上熟过了头的高梁。
孩子们不会挨骂了,
就要永别这些石头和流水,
他们用不着赶回去准备过冬的柴草了。
孩子们的脚浸泡在一去不回头的水里。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从儿子的背上滑下。
他放下包袱,他惟一能做的是狠狠抽打儿子的
耳光。
他的儿子扑通一声朝孩子们背后的山坳跪下。
鞋
穿过红棉苑,在花蕾路的垃圾桶旁,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双鞋。
从太阳暖着的朝天敞开的这个洞中,
我又看到了那张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脸,
当我准备将鞋子扔进垃圾堆的时候他伸过来
一只手。
两年了,难道他又回到了芳村,
一直穿着这双夹脚的鞋子浪迹在这座越来越
坚硬的城市?
蚊 子
——昨天那个民工就睡在这儿。
我学着他的模样躺在茅草上。
这时,一群蚊子嗡过来叮在我的脸上。
我明白了,民工躺在这里的时候
为什么不断抽打自己的嘴巴!
清凉油
闻到清凉油的味道我就忍不住流泪。
走出花地湾地铁站,郊外的寒冷裹着寒冷。
一张憨厚的脸,一脸胡茬,
这个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民工,
他坐在摩托上向我发出邀请的微笑。
我们已经默契了,我给他两块钱,
一声不吭他就会把我送到家门口再加一声
谢谢。
一路上,我不断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清凉油的
味道,
这是一种亲人的味道,一种疼痛的味道,
一种贫寒的味道,一种遥远得就埋在心里的
味道。
在童年,清凉油叫万金油
常被父亲搽在额头抹在太阳穴以及肚脐眼的
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