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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不可译，因为作为情韵意韵美韵载体的语言韵不可译；诗可译，因为作为情思载体和诗美的直接物化形式的意象可译。诗不可译，使我们这引进不识外文的人仅凭那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翻译，断难领略外国诗之三味；诗可译，意象便成为外国诗可供我们把玩的主要部分。庞德那首被推崇为意象派代表作的两行小诗《地铁车站》：“人群中闪现的那些脸疣／潮湿黝黑树枝上的花瓣。”我一直搞不懂它究竟有何妙处，因为通篇不过“美人如花”这么一个陈旧之极的喻象，不过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翻版，从三十行压缩十五行再压缩到两行，只不过表明了作者的技穷和对于东方意象的俯首称臣。梅特林克(1862－1949)这首《歌》让我辈惊而异之，不禁生出尺有所短天外有天之慨，也在其意象，在其意象的非我族裔其象怪异。
       这首《歌》中所吟唱的不过是关于幸福欢乐和痛苦忧伤，并于仁爱关于美德的人生情致和哲思，其主题并没有特别新奇独到之处，但一经出之以三个有不同情怀的少女身后的奇异景象，就着实出人意料了。心中充满幸福欢欣的少女，其鲜血流过之处蛇也嘶嘶得意；心中充满仁爱的少女，其鲜血流过之处草儿也格外鲜嫩；心中弃满痛苦忧伤的少女，其鲜血流过之处更有天使守望、看护。蛇、羔羊、天使并出，且并出于少女被杀之后，这样别出心裁的怪异之象，为我诗国闻所未闻，怕已不是匪“夷”所思，而恰恰只能是出自化外夷人之所思了。传统，既是可以继承的财富，又是难以摆脱的束膊。正如地上的路，路是人走出来的，路一旦走出来了，即成为一之石，可以攻玉，异域之象，可以撞击、磨砺我们日渐锈蚀化的诗思，其效果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人们杀死三个年轻的少女，／想看看有些什么在她们的心里”，诗这样开头，在以温柔敦厚中和优雅诗风为尚的中国读者恐怕还是难以受用，尽管它史是一种假定，一咱虚拟，我们还是难以接受，怎么能只是为了看看她们心里的秘密，就残忍地杀死三个妙龄少女呢!读者的审美期待和心理承受力是不能不尊重的，中国菜到了西方往往要入乡随俗，西餐东用往往也得做适应国人口味的微调。如果允许做这样的改动，这首诗的开头两句也许可以译作：“三个年轻的少女突然死去，／人们想要看看有些什么在她们心里。”少女虽然还是死了，却并死于诗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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