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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动物们
作者:■李 森

《人民文学》 2001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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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寓言的老虎
       据传,在一座森林里,住着一只写寓言的老虎。它的寓言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它君临过的任何地方。一串脚印,也许就是一不朽的寓言;一个洞穴,或许就是一则寓言的“句号”;一堆骨头,或许就是一则寓言本身。又传说,这只老虎的寓言作品,人世间只有一位寓言作家读懂过。而老虎,也是真正读懂这寓言作家作品的惟一生命。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光流逝之中,他和它彼此都在寻找对方。他们的心,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彼此追寻但却永远错过了。直到时光把他们抹平,世界让他们遁去。
       猩猩哲学家与猩猩
       有一天,一头猩猩感到再也忍受不住空虚的折磨,就去找猩猩群居的社区惟一的一位哲学家,希望哲学家帮助它恢复平静的生活。
       著名的猩猩哲学家与猩猩交谈之后,经过一番哲学推理,断定空虚的猩猩空虚的原因,乃是因为灵魂丢失了的缘故。
       猩猩感到非常奇怪,就问哲学家:“哲学家先生,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灵魂是个什么样子,我的身上也没有丢失过什么东西呀!”
       哲学家说:“看来我也没有能力告诉你灵魂是个什么东西。”哲学家只好带着迷惘的猩猩到深山老林中去。它希望可怜的猩猩能从大自然中悟出点什么来。
       时值冬天,寒风徐徐,木叶不停地落下,哲学家问猩猩:“看见什么了么?”猩猩摇摇头。又翻过了一座山,哲学家在一棵大树下停住,它扒开厚厚的落叶,发现一粒种子。哲学家又问猩猩:“看见了么?”猩猩更加迷惘地摇摇头。哲学家把种子掩埋好,然后它们继续走。
        最后,它们看见了一头死去的鹿,一群绿头苍蝇正爬在鹿的腐尸上肆无忌惮地唱歌跳舞,哲学家再问:“看见了么?”猩猩还是说没有看见。哲学家只好摸摸猩猩的头,让它背着一块石头回到原地,并告诉它,只要每天背着那块石头走一段路,就不会再受空虚的折磨。猩猩按照哲学家的话去做,果断见效。
       狼的幻觉
       据一只鸟说,一匹狼与狼群失散多年,它一直独自生活在一片荒原之中。由于孤独的缘故,它经常产生一种幻觉,那就是它马上就要做周围一望无际地区的山大王了。甚至有几次,它做梦时都已经梦见过自己头上的王冠。可梦一醒,辉煌的王冠一溜烟就消失了。
       幻觉经常出现,以至于它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为了堪当大任,狼先生开始着手制定管理荒原的一系列法令。比如,它要限制兔子的速度,限制各种鸟的叫声,它最讨厌百灵鸟、斑鸠什么的。有好几次,就是它们向兔子、小鹿们通风报信,让它们几个提前跑掉,使它扑子个空。而且老狼对小鸟们恨之入骨的地方,还在于鸟们会飞,飞到高处后,就把它在狼窝里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对于经常赞美它的喜鹊,它是要保护它们的歌声的。否则,它的王国就太沉闷了。不仅如此,它还要养上几只唱得好听的,让它们经常登台演唱。它想,它还要令鹦鹉作一首漂亮的歌词,谱一首漂亮的曲子,然后,选一只歌声最美妙的喜鹊去唱。兔子们也要统统唱会,如果不唱,就……
       一切都想妥之后,它就等待着群情欢呼的那一刻。
       但是,有一次它清醒过来,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因为它突然想到,它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来任命它当大王,更不知道能任命它做大王的那种动物是什么。
       母 鹿
       几千年前的一个晴天,一个人骑着一头母鹿进入耶路撒冷。走着走着,母鹿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因为在它的脑海里,老是浮现出一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情景。当然,它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基督。母鹿越走越慢,它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在走路,忘了背上骑着的那个人。它的头一直低着,鼻子闻着土地的气息,好像它要去的是另外一个耶路撒冷。
        而骑鹿的人还了解那头母鹿,他不停地用鞭子抽它,甚至用污言秽语骂它,但是,母鹿还是走不快,它连疼痛都忘记了。从此以后,母鹿连眼泪也不会再流。
       寻狗启事
       从前的从前,有一块土地上生活着一群灰狗。有一次,一只年轻的灰狗和另一只年轻的灰狗结伴到远方旅行。在旅途避,两只灰狗失散了。它们彼此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对方。有一天,其中的一只灰狗突发奇想,花了一小笔钱跑到城里去找了一家小报登了一则《寻狗启事》(一小记者还吃了点回扣),还说如果有知情者来报,必有酬谢云云。“启事”的大约内容如下:
       某月某日,年轻灰狗甲在旅途中与年轻灰狗乙失散。年轻灰狗乙的特征是:灰毛,黑眼,中等个头,爱摇尾巴(多数时候还是夹着),好伸舌头;有时像兔子,有点软弱或虚弱;有时像狐,有点小狡猾;有时像狼,有点莫名其妙的凶狠;经常会偷听别的狗说话,经常会搬弄点是非,总爱跟别的狗争啃一个光骨头……经过几天的嗅觉努力,现在,年轻灰狗甲已经在某处找到了一对骨头,希望年轻灰狗乙快来。
       “启事”刊登后,许许多多的灰狗都跑去找灰狗甲,都说自己就是它在旅途中失散的那个伙伴,这其中也包括灰狗乙,但灰狗甲已经无法辨认谁曾是它的朋友。随后,灰我称甲也丢失在狗群中。因为这群灰狗特征相同,谁都无法认清对方是谁。
       鹰与麻雀
       有一次,一只鹰看见一群麻雀整天叽叽喳喳地在房前屋后跳来跳去,就忍不住飞到麻雀们跟前去教训它们。鹰先生说:“小雀们,他们整天在这种地方跳来跳去究竟有什么意思。你们即使飞起来,最多也就是一棵树的高度,像你们这样没有志气,什么时候能长成大雀!”
       顿时,所有的麻雀都闭上了雀嘴,看着不可一世的鹰发呆。沉默,沉默,就连洞中的老鼠耳朵也感到奇怪。
       只有那只鹰还在说个不停。什么天空、大地,什么蓝天、白云,什么远方。鹰越说,小麻雀们越听不懂。它们觉得,它们生存的世界已经够美了,也够大了,干吗还要飞到高处去。沉默,沉默,连窝里的麻雀蛋也感到惊慌。
       最后,那只苦口婆心的鹰只有悻悻地飞走了。那一天,鹰第一次感到自己很怜。它的翅膀也第一次感觉到,空气像黏液一样让人心烦。
       想当哲学的甲壳虫
       古时候,一只多黄色的甲壳早沿着一座山腰横向爬行。它爬行的路线正在雪线之下。那座山的山顶终年积雪,只有鹰才从更高的地方俯瞰过它。甲壳虫越爬越远,顺利地沿着树枝渡过了小溪,攀着石壁爬过了悬崖。它想,没有于只甲壳虫像它那样执著地爬行,也没有哪只甲壳虫比它爬得更远。甚至它还固执地认为,世界本来很小,由于它的爬行才变大了。因此,它产生了一种想法:要写一部哲学著作来记录它的思想,以期永垂不朽。
       想到一个哲学体系就要诞生,甲壳虫激动得差点从一块圆石上滚下来。从此,它向前爬行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幻觉,便它感到自己其实就是在一本书的逻辑中爬行。
       有一天,甲壳虫爬着爬着就回到了原地。看看原来的一草一木,还有那些俗气的甲壳虫同胞,它几乎惊呆了。因为他一直以为,它的爬行打开的世界,是一个魔幻般的长廊,哪想到世界意是一个封闭的圆锥——它从圆锥的底部转了一圈,而它永远无法攀登的雪峰,就是圆锥的顶尖。
       于是,甲壳虫修正了它的哲学体系,把雪峰比喻为心中至高无上的善。
       甲壳虫之叹
       昨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只大甲壳虫在它的书房里感叹道:“自从弗朗茨·卡夫卡过世之后,再没有一个作家变成过一只像样的甲壳虫!”说完,它缓慢地向窗子爬去,好像要遁入无穷无尽的黑夜。
       这时,有一个声音叫住大甲壳虫说:“啊,卡夫卡先生,慢些走,等等我吧。”大甲壳虫回头一看,果然有一只小虫甲壳虫跟在它的后面。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大甲壳虫问。
       “我是李森。好不容易才来到你的另一个梦境当中。”小甲壳虫回答。大甲壳虫很兴奋,它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然后问道:“你也是一个作家么?”
       小甲壳虫说:“不,我是你的另一篇作品中的另一个格里高尔·萨姆沙。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踪影。”
       大甲壳虫望着小甲壳虫迷惘的目光嗟叹不已。过了一会儿,它们突然飞起,破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夜已经黑透,但还没有下雨。
       金钱豹的忧伤
       一天早晨,一头金钱豹在一棵大树上醒来了,经过了漫长的黑夜,它觉得有点孤独。突然,它的眼睛一亮,看见阳光照耀的林子深处也有一头漂亮的金钱豹。那头金钱豹似乎还在做梦,一直没有醒来。呼吸,只有呼吸。整个林子像一个绿色的肺。
       它一直等待着那头金钱豹醒来。过了一会儿,一朵白云遮住了阳光,美丽的豹子忽然隐去。它非常失落。它不明白,那头幸福的豹子究竟去了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观察者才如梦初醒。原来,它错把木叶间的一朵阳光看成了一头豹子。
       那天早晨,那头金钱豹非常忧伤,它感觉到自己像阳光一样轻。甚至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
       〔责任编辑 杨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