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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学研究]竞赛类节目要以过程意识为支撑
作者:胡芃原

《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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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过程意识源于过程哲学,属于现代哲学的一部分。它体现了现代人的人生智慧。其精髓在于视人生为一个过程,对待人生、对待生活重生存而不重占有,重过程而不重结果,重体验而不重名利。竞赛类节目要以过程意识为指导,为支撑。过程意识对参与竞赛活动的各方,都具有启发意义。过程意识使竞赛活动有了超乎世俗功利的哲学和审美意义,使竞赛节目有了灵魂与精神深度,使参与节目的各方的精神境界得到了净化和提升。
       关键词:竞赛类节目;过程哲学;过程意识;精神支撑
       中图分类号:G2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07)04—0180—04
       一、竞赛类节目过程意识匮乏的现状
       如今,打开电视机,铺天盖地而来的是种类、名目繁多的竞(比)赛类节目。知识竞赛,体育比赛,歌手、模特、书画、小品、歌舞、戏剧、服装、烹饪大赛,“超女”和“梦想中国”海选,甚至还有吃面包、喝啤酒比赛,诸如此类,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竞赛类节目因“竞赛”性质而紧张激烈,吸引观众眼球,有很高收视率,电视台因而有丰厚的经济收益,所以频频组织,此类节目长盛不衰。
       竞赛类节目的火暴自然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如王进朋就曾著文批评我国此类节目单调,并回顾国外此类节目的历史,总结经验教训以利我们借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博士生孙卫华曾就此类节目存在的问题,如以金钱、物质为诱饵刺激选手和观众的参与热情,激发火暴场面而忽视了节目本身的内涵,用来考问的知识冷僻、零碎、无用、无聊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邵培仁则从人文关怀的角度批评了此类节目“愚乐”至上,缺乏人文内涵。
       在笔者看来,此类节目除了单调,“愚乐”至上外,还存在着另一更为内在、更为深层的问题——过程意识匮乏。
       当然,竞赛类节目既然是竞赛,自然要比出个名次高低,赛出个胜负输赢。胜者,赢者,手捧奖杯和鲜花,从此一举成名,誉满天下,成为公众偶像。而负者呢?“也许你委屈,也许你不服,但是你被淘汰了!”在主持人态度冰冷、语调生硬的宣判下,只好黯然退出舞台,走出观众视野,然后被人遗忘。在这种场合下,有的选手尚能保持一点尊严,表示能走到这一步自己已经很满意,以后会继续努力;而相当多的人则抑制不住内心的失落和痛苦,有的竞当众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失态于众目睽睽之下。
       人们不是常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可是为什么会对胜负如此在乎?!仔细分析可以发现,在这一切现象背后,参与这一活动的所有人(包括选手、主持人、观众)的思想深处,似乎都缺少了一点东西。这点东西,用哲学术语表述,即过程意识。
       二、过程意识与过程哲学阐释
       过程意识与过程哲学有关。过程哲学属于现代哲学的一部分,体现的是现代人的人生观,即人从虚无中来又回到虚无中去。人生,其实只是一个过程。换句话说,“人活在世界上都只是旅客或过客,而不是归人。既然是旅客,又何必在意自己‘有’什么呢?我们应该在意的是,自己‘是’什么,如何‘做自己’。”
       现代人的这种人生观是对几千年来流行的传统人生观的否定。传统人生观认为人生在世的唯一目标就是“成功”,而“成功”的标志是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博得功名利禄,成为光宗耀祖、名扬天下的达官贵人。进入工业社会,人们追求的具体目标虽然与以前有所不同,但追求“成功”的总目标没有变化。幸福、快乐与否,全系于是否“成功”。为了这一目标,可以牺牲一切人生乐趣,可以付出任何人生代价。现代人认为这是最大的愚蠢,为渺茫不可及而且靠不住的所谓“成功”而葬送一生现实的幸福,是对生命的异化,对自我的否定。现代人认为,人生不应该太在乎目的,而应该充分重视努力进取、欢乐充实的人生过程本身。例如,德国古典哲学大师黑格尔就曾阐述过生命过程与结果之间的辩证关系,他一再强调,生命乃是一种变化过程,其实质就在这变化过程本身。他批评有些人总爱忘记这一点,只看结果不看过程。黑格尔主张把过程自身视为目的,而不仅仅是为其他目的服务的手段。黑格尔的这一思想曾得到列宁的肯定。
       现代美国哲学家杜威更加强调人生过程的意义。他认为,人的生活就像火车,永远也不能达到目的地,人们每解决一个问题,又有新的问题横在前头。人只有死了,目的才算达到了。因此,杜威告诫人们要关注人生的过程,关注现实的生活。
       更值得一提的是,青年马克思也关注上述问题。他曾十分尖锐地指出:对宗教的批判最终应归结为“人的生活乃是人的最高本质”的学说。他在批判宗教时严肃地问道:自我根本不存在,还谈什么德行?他认为人的本性应归结为他是什么,而不是归结为他有什么。用金钱、天堂的梦想来代替生活,则是一种“异化”。这里所谓的“异化”,主要是生命过程的被歪曲,而消除异化的最好途径是返璞归真,追回失去的本性。
       这种对人生真谛和人生过程的强调,在当代存在主义思潮中被推向高峰。存在主义的“存在”,按字义解释就是指突然冒出来或走出来的意思,这实际上是指包括生成、存在和消亡的过程。存在的对立面是本质,本质则指一种恒常的、普遍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始终如一的性质。两者相比,前者指“怎样”,当然涉及过程;后者指“什么”,主要涉及终极结果。因此所谓存在主义也可以称之为“过程主义”。
       在我国,对“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理解得最为深刻并有独创性发挥的,当推作家史铁生。由于特殊的命运遭际,史铁生执著地追问人生的意义。通过反复思考,他得出的结论是,从根本上说人生是一个过程,人生的终极意义并不在于具体现实功利目标的实现,而在于为实现目标追求奋斗的过程之中:“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他用非常简捷、甚至非常极端的语句概括说:“过程就是目的”,“过程就是意义”。
       史铁生以球赛为例对“过程哲学”进行解说:一场足球赛90分钟常常只进一两个球或以零比零结束,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过程”。在这90分钟“过程”中,球员展现了、球迷欣赏了生命的矫健、坚强、智慧和优美,否则无论进多少球都没有意思。如果90分钟光是罚点球,肯定进球多,但这有意思吗?没有了过程就没有了趣味,没有了快乐。在真正的球迷看来,过程比目的重要。所以没有及时看上实况转播而只能看录像的球迷不让别人告诉结果,因为他们要在前途未卜的过程中享受激情、享受惊险、享受渴望、享受悲欢,他们着迷的是过程。更高明的球迷甚至不怕知道结果,无论结果如何,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致,只要那过程充满艰难的激情,不管辉煌的或是悲壮的,他们依然会如醉如痴地沉浸在美的享受之中。
       生活也和球赛一样,上帝给人们设置困境和挑战,让你去奋斗、去拼搏、去超越,在这一过程中你充
       满了趣味和快乐。这就是说,奋斗过程中的渴望、激情、悲欢本身就是趣味和快乐,就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就是美。这就是生活的目的、生活的意义。
       仔细想想,实际情况正是如此。你如果老是把眼光盯住具体的、现实的功利目的,那么,目的没有达到时的漫长过程是难熬的痛苦;即使达到了,短暂的高兴之后又是漫长的、痛苦的过程(因为又要追求新的目的);况且,目的能否达到,往往不仅仅决定于个人,它还常常与“上帝”的情绪有关。所以把欢乐寄托在“目的”上,或者靠不住,或者太短暂。而且,即使你一切目的都达到了,随着死亡,一切将不复存在,又是一个彻底的大绝望。总之,怎么也摆脱不了痛苦、焦虑和绝望,逃不脱绝境。相反,你如果把对“目的”的重视转向“过程”,情形就大不一样。“一个只想(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坏运更利于你去创造精彩的过程。于是绝境溃败了,它必然溃败。你立于目的的绝境却实现着、欣赏着、饱尝着过程的精彩,你便把绝境送上了绝境。梦想使你迷醉,距离就成了欢乐;追求使你充实,失败和成功都是伴奏;当生命以美的形式证明其价值的时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史铁生的这段话简直可以说是一首激情洋溢的“过程哲学”的赞歌,高度赞美了“过程”的意义和价值。
       当然,重视“过程”并不等于不要“目的”,没有“目的”,“过程”就没有方向,也是一种很空茫的处境。只是需要明白,“目的”的设置不是目的,而是为了引出一个精彩的“过程”。为了“过程”的精彩与辉煌,人们需要设置高尚远大的“目的”。为了追求这一“目的”,你生龙活虎,不屈不挠,充满激情,每一分钟都是快乐;在这一过程中,你把超越连续的痛苦看成跨栏比赛,把不断地解决矛盾当作不尽的游戏,你实现了生命的骄傲和壮美。这时候的你,已经超越了任何现实的、世俗的、功利的目的,而只陶醉在充满活力的奋斗、拼搏、创造的过程之中,你“像加缪的西绪福斯那样有了靠得住的欢乐,这欢乐就是自我完善,就是对自我完善的自赏”。这是什么境界?当然是一种审美境界;这是一种审美的人生观、价值观,也就是尼采所说的人生只有求助于审美而获得意义。
       史铁生借助于球赛对过程哲学所作的精彩阐释,集中体现了现代人的人生智慧。这一智慧的精髓在于:对待人生,对待生活中任何事情,一定要重生存而不重占有,重过程而不重结果,重体验而不重名利。
       三、过程哲学对竞赛类节目的启示
       过程哲学所体现出来的思想观念和人生智慧,应该成为人生各种活动,包括电视台组织竞赛类节目的指导思想,或者说是精神支撑点。过程哲学对参与竞赛活动的各方,都具有指导或者启发意义。
       首先,对参赛选手来说,参与竞赛,作为一种人生活动,从现实功利角度看,事关个人名利地位,意义重大,因而志在必得。但这样一来,势必会背上沉重的精神负担。如果你一心一意想的都是胜负和名次,你会越来越担心,越来越紧张。发挥不好你自责、后悔,恨不得打自己的脸;暂时发挥好了你可能得意忘形,目空一切,结果暴露了你的浅薄。总之,功利心让你患得患失,寝食难安,影响了你的正常发挥。但是换个角度,从更为广阔深远即终极角度看,你目前参加的这场竞赛其实无非是一场“游戏”。在这一“游戏”的过程中,你全力以赴投入了,努力了,奋斗了,在投入的过程中你的个性得到了充分展现,能力得到了充分发挥,你在这一过程中有了前所未有的人生体验,这一体验的强度和深度可能一下子超过你以前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你更成熟、更健全了,你成长了。这是最宝贵的收获,有了这个,结果(名次)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即使你失败了,你虽败犹荣——胜亦英雄,败亦英雄。毕竟,第一只有一个,而英雄可以无数。你完全不必为自己没有得第一,甚至没有取得名次而羞愧。羞愧与否,主要看你是否在活动中“尽力”。古人说“尽人事以听天命”,“人事”即个人的主观努力,自由意志,是你所能掌控的因素;“天命”即宿命,属于个人无法预料、无法掌控的客观因素。只要你“尽了人事”,即把主观努力发挥到了极限,结果如何且听他去。在这里,“尽人事”是“听天命”的前提,只要你尽了人事,你就有资格说以听天命,就可以心地坦然,愉快平静,否则就是欺骗自己,欺骗他人。总之,过程意识解放了选手的思想,把选手的精神状态置于哲学深度的涵养中,所以他(她)的内在心态及一切外在表现都进入了自由的境界,换句话说,即具有了审美的性质。
       其次,对主持人来说,凡竞赛,必有双方或多方对峙,气氛紧张激烈,选手往往容易有压力,影响选手正常发挥。这时候作为主持人,应该设身处地地理解、体谅选手的处境和心情,以同情、友善的态度,以亲切、和蔼的语调,以风趣、幽默的言语与选手交流,尽可能地为每位选手营造适于发挥水平的气氛,根据选手特点鼓励、激发选手的潜能,使其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主持人与选手是地位平等的朋友,而不是呼来喝去的调度员,更不是居高临下的指挥官。主持人应该无一例外地尊重每一位选手,对胜出者,给予赞赏、肯定;对失利者,给予安慰、鼓励。一定不要把赞美送给一方的同时冷淡了另一方,一定要注意保护失利者的自尊心。主持人一定要有清醒自觉的过程意识,明白竞赛的实质无非是一场富有意义而且好玩的游戏,主持人是这一游戏的组织者,参与者,保护者,而不只是游戏结果的宣判者。主持人要做的是,千方百计保证竞赛过程的精彩,想方设法淡化名次对选手和观众的刺激,让参与竞赛的各方都有精神上的提升。
       再次,观众也要有一定程度的过程意识,明白竞赛的游戏性质,明白竞赛是一个特殊的、有意义的“过程”,从而把掌声和欢呼声献给每一位发挥精彩的选手,而不只是献给胜出者或与自己有利害关系的人。成熟理性的观众明白,竞赛节目值得一“观”的是“过程”中选手的表现,是选手显现出来的内在精神,而不是选手的胜负与名次。从这一意义上看,越是落后者越需要观众的鼓励,落后时有的选手所表现出的坚忍不拔、顽强拼搏的精神,有理由赢得更多的掌声。死心塌地、不顾一切做某个人、某一方的“粉丝”,拼命贬低表现同样精彩的其他人,是没有理性的表现。
       选手也罢,主持人、观众也罢,有没有过程意识,其心态、表现是大不一样的。过程意识使竞赛活动有了超乎世俗功利的哲学意义、审美意义,使竞赛节目有了灵魂,有了精神深度,使参与节目的各方的精神境界得到了净化和提升。
       在我国,追求现实功利的文化传统源远流长,在人们的意识里根深蒂固。在这种文化无意识心理支配下,对于竞赛,人们的注意力一般只放在胜负输赢、名次高低上,所以对过程哲学深远的精神内涵可能还比较陌生,一时还难以接受。但是,历史在发展,时代在进步,过程哲学已成为现代世界性的文化思潮,它极大地开阔了人们的精神视野,把人们从功利的重压下解放出来,从而活得充实愉快,充满活力。我们相信,过程哲学的思想魅力总有一天会被国人普遍理解和接受。当过程意识被普遍接受之时,当人们不再紧紧盯住利害得失,不再斤斤计较于胜负输赢、名次高低,而懂得关注竞赛活动、竞赛节目的哲学和审美蕴涵时,就意味着国人的精神境界提高到了新的水平。
       最后还要稍稍提及的是,由于注重目的、注重名誉、注重功利的文化无意识根深蒂固,所以我们的学术研究和文化宣传中还缺少对过程哲学的研究和宣传,对其深刻内涵还缺乏深入的理解,更谈不上让过程哲学走向实践、走向生活、走向大众。本文的讨论希望引起参加各类竞赛的选手和传媒界同仁的注意,希望竞赛类节目和竞赛类活动增加一点精神的深度。
       [责任编辑 姬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