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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圆桌]北窗漫话
作者:李 钢

《人民文学》 2000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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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时间这东西,本该浪费一半,珍惜一半。想想浪费掉的一半,方可领悟生命的乐趣;珍惜剩下的一半,才能知道生命的意义。
       对于死亡是否应该这样理解:灵魂依然健在,只是它解雇了不称职的躯壳。
       在人群之外,你只能表现你的孤僻;在人群之中,你才能证明你的独立。
       应该记住的,时间将永远铭记;必须忘却的,岁月会帮你遗忘。
       人类永远负载着神秘的使命感,这使命让人类悲哀和振奋,却不会沉沦。而一旦摆脱了它,人又会变成多么世俗的生物,在这颗星球上碌碌无为,自生自灭。
       在一颗名叫地球的星上,有一种名叫人的生物发明了房子。他们彼此用墙进行隔离,再通过电话进行联系;他们把大自然关在门外,却对着窗户和电视观察世界……
       孤独喜欢亲近卓越的人和不幸的人。我们尽可以欣赏一只高飞的鹰,或一棵山顶的树,但我们必须仰视,因为那就是孤独。
       人生好像总是从起床开始,以睡觉结束。
       记忆把一生变得简单短促,一个人一辈子,仿佛只为几件事而活过。记忆筛去数量,留下人生的质量。
       在这个什么都能够去做的时代,我只想弄清自己能够去做什么。
       这世界除了富翁的生活方式,还有其他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痛苦和快乐。
       一个总是埋怨过去的人,也会怀疑未来,这样的人是阴暗的人。
       当前的问题是:人口的密度很高,而心灵的距离很远。
       人与人对事物的看法各不相同。你看月亮是一则神话,我看月亮是一脸麻子。
       在讲究包装的年代,首饰的年代,化妆品的年代,你的衣着、发型以及脸部表情等等,都能成为你表演自己的道具。
       你无力拯救整个世界,但你能拯救一个人,当你拯救了一个人,也就拯救了整个世界。
       没有谁拒绝你,是你拒绝了自己。
       有的人一生是一面飘扬的旗帜;有的人悄悄地走了,却在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对于肉体而言,灵魂是一枚核;对于衣服而言,肉体是一枚核。
       高明的演说家和低劣的吹牛者,他们最相似的特点就是口若悬河。
       其实我们要感受的只是种植的快乐,而不在乎土里长出的是不是树。
       提高知名度的诀窍,就是要经常说些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前三十年当心被人骗,后三十年谨防骗别人。
       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也不是新闻。狗咬狗、人咬人都不是新闻。有一天,谁都不咬谁了,这才是新闻。
       人为了要做物质的主人,常常成为物质的奴隶,当他成了物质的奴隶,却还以为自己是物质的主人。
       最肤浅的表情是笑,最深刻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对于外行来说,音乐只是拉锯时木头发出的惨叫。不过,这外行有时候是听众,有时候是乐师。 
       我们常常用表面的自尊掩饰内心的自卑,用硬着头皮的勇敢遮盖骨头缝里的怯懦。
       无题,是由于里面有不愿说出的意思,或者是由于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意思。
       孩子的眼睛长在他想长的任何地方,和孩子相比,我们的眼睛全都长在后脑勺上。
       替人保密的感觉,就像女人偷偷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追求时髦生活也是要动脑筋的,为了像电影里那样制造出满浴缸的泡沫,愣他妈费了一整条肥皂。
       在听到发言者念了三个白字以后,就开始对会议产生兴趣了。
       我们给住所装上铁栅栏,是为了把盗贼囚禁在外面。
       逃避现实的总是把自己反锁在梦里,将钥匙扔在梦外。
       无论成功与否,你都是自己一生的舵手,可悲的不是在奇异幻想的蜃景中迷失,而是在庸俗现实的沙滩上搁浅。
       早年朋友给我讲过一件事,说他父亲某次有要事想托付给一个后生,先让其坐下,不说事,只顾续茶与其对饮,几个时辰喝了好多壶茶,那后生端坐不动,不如厕,面不改色。之后他父亲叹道:好小子!稳当,有种!这事我听过了就再忘不了,长期以来不解其中的奥妙。朋友的父亲考验人干嘛要采取这种方式呢?那后生干嘛要憋尿呢?有尿就撒,有屁就放,本是很痛快的事,做人干嘛要做到不痛快才能取得信任?现在我明白了,这就叫成熟。成熟,就是老憋着一泡尿。
       浮躁使一些人处于这样的状态,只要看到充气的物体,哪怕是一个猪尿泡,也会让他们兴奋,情不自禁地浑身轻飘飘起来。
       美妙的呵欠通过无聊传染,就像美丽的花朵通过蜜蜂授粉。
       世界上,有些人专门留下脚印,有些人专门研究脚印。
       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并非定要天天在一起鬼混,常是见面少,甚至不见面,有的朋友一生都无法与之谋面,却始终默契,相通相知。
       久跪者认为站姿是危险而多余的。
       同样是根骨头,狗有狗的吃法,猫有猫的吃法。
       天鹅是美的--画家从艺术的角度赞叹,癞蛤蟆从食用的角度赞叹。
       狗之所以成为狗,是因为狼不要它。
       傻子和天才的数学家最初都从数手指头开始,不同的是,数学家很快就发现十个指头不够用了,而傻子却能心满意足地数一辈子。
       微笑本是愉快友善的表情,后来人们就把它的意思搞复杂了。
       十只鸟飞过林子,有九只择木而栖。
       我们用才华和灵感飞翔,但我们还得回到自己的脚上。
       如果一个人伸出了大拇指,那也可能是赞扬,也可能是自夸,也可能是嘲讽,也可能是喝倒彩,也可能是拿它来画押当图章。
       人一辈子不可能顺顺当当,我是好路坏路都走,没路也要走。门开着便走进去,门关着,爬门。回头看一看,几十年的路就这么走过来了。
       成人常患恐高症,敢于上树掏鸟蛋的,恰恰是小孩子。
       中国人的胆量有一半来自酒里,而智慧则一半来自于茶。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因为你只敢这样想,所以才总要那样做;因为你只敢那样做,所以才总要这样想。
       
       俗话说孤掌难鸣。如果希望人家来拍马,自己也得事先准备好一副马屁。
       爱情妙在似隐似现;友谊妙在若即若离;人生妙在看透了又看不透。
       在电话时代,你首先成为一个编了号的人,接着就成为一个必须被任何声音随时提审的人。
       自打电子钟学会报晓以后,公鸡便彻底变成一种食物了。
       生活像少女一样诱人,这就是我们逃学的原因。
       陪太太逛街如随女菩萨修行,应做到心无凡念,目不斜视,此功非一日之寒也。
       驴,当年在乡下的老伙计,它那田园牧歌般的粗犷的叫声,如今在城市的卡拉OK厅里偶尔也能听到。
       男人的伟大在于:他可以把轰轰烈烈的理想,落实到平平常常的买菜活动上。
       我们通常要在门上装一只门镜,然后屏住气猫着腰,从中窥视世界,像一个监守自盗的内贼。
       买一台电脑给儿子打游戏,自己很发贱地继续捉笔爬格子,不是舍不得告别一手好字,而是习惯了看稿纸上涂改的黑疙瘩。
       去平坦的城市雇一辆三轮,自己蹬车,拉着车夫满街瞎转,还付给他车钱,乐得他以为遇见了病人。
       我不喜欢家用摄像机一类的玩艺儿,把自己活着的样子录下来,再花同样多的时间看自己怎样活过,那会使自己的生命一半时间像个演员,另一半时间像个傻子。
       靠你最近的人,往往是离你最远的人。
       爱情中的人全是梦游症患者,能够看见午夜的太阳。
       初恋,那完全就是触电的感觉,此后我们才成为技术熟练的电工。
       "嚼"是一个不朽的动词,长期以来,人们饿了嚼饭,吃饱了嚼舌头。
       如果你隔壁的悍妇最近改行唱歌了,那就证明她已经学会刷牙了。
       从前,兔子为了掩护自己,不吃窝边草,后来一想不对,别处的草都啃光了,只剩下窝边的,反而突出暴露了目标。大家赶紧开会商量,修改策略,所以现在的兔子也要吃窝边草了。
       幸福是什么?就是一个不幸的人看见一个更不幸的人时心中泛起的感觉。
       爱情是人间最复杂的事,也是当今世上最奢侈的事。
       我燃烧,我就活着。而哭泣,也是一种燃烧。
       把一块肉生生吞下是没有什么意思的,而如果将它切薄了,剁碎了,煮熟了,再吃下去,就显得有趣多了。所谓文化,就是这么一回事。
       文化是这么一种东西:如果你不能够很好地消化它,它就会很沉重地折磨你。
       作家像驮着负担走路的人,他的使命就是不断地卸掉什么,以获得轻松。
       手不释卷的阅读者至少属于精神上的富人,因囤积的幸福而感到快乐。
       其实作家都是希望长寿的人,他们企图通过文字形式一代代地活下去。回头看一看,前朝那么些作家,绝大多数还是死了,无影无踪。重要的是现在,坐着,想着,写着,也就活着。
       在优秀人物的博大思想中遨游,许多人常常找不到自己,但是,也有人恰恰发现了自己。
       亲爱的艺术家,对于你来说,所有的路都已经死了,惟有你的脚还活着。
       中国古代劝人读书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他的老婆、房子和很多碗干饭,都夹在书里呢!
       在桌边放一张藤椅,桌上放一杯茶一支笔一叠纸一个烟缸,中国的文人就善于坐在这里思想,或假装思想。
       聪明人知道吃,傻人也知道吃。不同的是,聪明人不但用嘴吃,还要用眼睛吃,所以聪明人有两个胃,一个在肚里,一个在脑子里。
       有的书伸着锐利的鹰爪,与其说我们在阅读它,不如说像兔子一样被它俘虏了。
       哲人们也要用两条腿走路,但他们更爱用一条腿站着思考。
       诚然,智慧是一只灵巧的鸟,而孵化之前却是一枚笨重的蛋,所以思想者的脑袋通常要用三个脖子来支撑。
       激情来源于思想和创造。离开了思想,生命将空虚可怕,将会枯萎。从某种意义上说,思想的终止即生命的终止。
       读书这项活动至少是优雅而古典的,其好处是可以使你成为学者,坏处是你以为自己是学者,而别人以为你是书呆子。
       读一本好书,像交了一个好朋友,博览群书,像交了许多好朋友,读久了,有住在别人家不回去的感觉。
       有时候,我们不是在读诗,而是用直觉去触碰它,由此获得更加奇妙的感受。
       酒是一种奇怪的液体,它能让一些人醉后去睡觉,让另一些人醉后去写诗。
       漂泊者带上一瓶酒,也就带上了胆量、欢乐、往事和故乡……
       在任何时代,真正的诗人都是飘然不群的,孤独是他们背后长长的身影,狗一样忠实地跟随他们行吟在许多朝代。
       人生所做的两件事,开始是背叛童年,后来又寻找童年,希望和他相遇,由他领着,回到最初的那棵树下。
       幻想使人感到幸福,而幸福的幻想又使人感到痛苦。
       我喜欢在纷乱繁忙的生活中停下坐一会儿,去想些一尘不染的事。那样的时刻真是又美好又傻。 
       我们在生活,不是在演戏,太清高了太淡泊了,就有些假了。人有时要沾上那么一点点俗,才显得真实。
       人为什么要做梦?因为梦可以帮你完成你醒着做不到的事。
       热爱夜晚的人啊,你只能把睡眠搁在枕头上,然而,你却能把梦搁在世界任何地方……
       那一夜,你打电话向我诉说,当你的话语停顿,听筒里便传来比微雨更柔细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时间缓缓流过空间的声音。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活着,叫一生;在这段时间之外活着,叫永恒。
       有时候你就想坐在都市的台阶上,抄着手,怀着农闲的心情,晒着冬天的太阳。你当然知道,这简直是一种现代人的奢侈。 
       当世界把我搞得很复杂的时候,我就常常做一些单纯原始的梦。
       抬头遥望星河的那一刻,你感觉到生命的短暂,而目光却是不朽的。
       自由是一种超然的体验,如同游鱼感觉不到水的存在,如同风穿行于林间。风无处不在。
       你只知是风将树卷走,你怎知不是树欲展翅飞去?
       我们可以留在某处,但别让心也停下,应该让心野一点儿,奔放一点儿,替你跑去那些不曾见过的地方。
       你的灵魂在内心的远方等你,那里是宇宙的纵深,也是一只鸟的射程。
       回首一生,最难舍世间的风风雨雨,人与人,相遇了又相离,或去做天边的云,或去做水中的鱼。
       民歌是摇篮边母亲的鼻音,是一生的暗示,民歌在你的血液里流传。
       梦在边远的客栈寻找做过它的人,月在湖面上寻找从前的光。在淡淡的桨声里,用一片苇叶,把孩子们载到民歌里去吧。
       秋风吹掉了几根头发,人们纷纷以为老之将至,诗人却由此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是一棵树,属于落叶乔木。
       有时,连诗人也会离诗而去,如浪子远行,但是诗歌那原始而恒定的引力,又终会在若干光年以外,教浪子回头,如彗星回归。
       一生只是一会儿的事,但思索却是千年的事。
       一个人站在大地上,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比你更长久。而悬浮在夜空中闪光的,也是一些大石头,那就是永恒。你在石头间出现,你消失在石头中,这无关紧要,重要的在于你看见了石头,看就是寻找,生命因寻找而产生意义。
       夜赐予我们星辰,让我们从现实回到梦想,让女人在月光下怀孕。我们惟一能做的,便是用睡眠深深地感谢她。
       我最大的愿望是:下雨的时候头上有笠,无笠的时候天不下雨。
       人总得抓住点什么才能产生自信。我习惯了握住笔,看着自己从笔尖流淌出去,心里才踏实。雪人在融化的时候也很踏实,彻底融化了,便彻底自信了。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