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诗旅]爱的罗曼思
作者:桑克等
《人民文学》 2000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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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露宿(外一首)
桑 克
地图摊开:圆圈密密麻麻
居住点成千上万,我只能选择一个
作为今日旅行宿处,而别的
在我心中只存下命名,以待来日拜访
但来日来临,我却难以归返
我忧虑:我该宿在何地,今夜?
我将地图叠起,在树林
与光阴纠缠。雪花飘落,在旷野上
我睡至黎明,而黎明中树林不见
五国城
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幼兽,流着
涎水面对一根空想的秃骨头,我
甚至是羡慕一封信,它勿需
护照及签证,就能通过邮袋的网眼
看见自由女神眼角的皱纹。
而一个女职员还会把自己的一部分体温
留在她扁平的脑门。我呢,享受最多的
却是生活调皮的脑瓜崩儿,一下又一下
直到出现细小的红点代替命运的邮戳。
其实我更愿用庄周的静默显示
聆听万籁的野心,哪儿都去不成
意味着所有的地方都将是处女的命题。
而当年苏州就白跑一趟,我竟把伟大的
人工园林,置于粗陋的自然之下。
唉,本能总比智慧更善钻营一些。
小的罗曼思
姜 涛
阵风四至五级 气温则如暖水瓶
有着逐渐收拢的脖颈 这使得细碎的
鸟鸣仿佛一枚软盘上的新版病毒
正被两只候车的耳朵寸寸读取
多么巧妙的牛顿力折叠在膝盖酸痛处
331路车站里飘浮的尘土反思了存在
一小队民工笨手笨脚跑过了青春
(他们被前方的市民情调回绝
身后广告牌上风光旖旎 折价的庄园
据说是贵妇故意遗失在郊外的胸罩)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当成上帝演奏后
丢弃的手风琴”公共汽车的腰部松弛着
还没有被一个学童默念的唐诗收紧
而乘客们已懒洋洋地翻动着当日新闻:
那债券中的恩公 假酒案件中的长兄
寻人启事中裸奔的表姐 当然
她的狐臭依旧如一瓶过期味精
增加了阅读时幻想的力度:“今日
今日 谁能比缺陷活得更久远”
而饥饿 胃中一小片灿烂的乡土
正发生着环状的交通事故 告诉你
蔬菜颠簸的历程已在否定中变作
尿液、感伤和恋爱中翠绿的呼吸
正如售票员声色俱厉 而逃票的岁月
依旧可以从他粗枝大叶的肩臂间窥见
你曾信五分硬币上那可以兑现的丰收
每隔五年便会使山河像本连环画那样
重新翻开。生活的节奏却反驳了童年
不能独出心裁的青年也憋出满脸雀斑
阳光真的很温暖 而且不带偏见
一匹温顺的鲸鱼即将游入汹涌的人潮
“倒车 请注意”废话重复多遍
自然成了格言 下班的途中最好还是
用臀部盖住那只滔滔不绝的千斤顶
并将回忆的身体想象为一只牛皮信封
而理想的人生只是刚刚从中抽出了一角
中关村
周 瓒
高科技飓风自天而降,像一部美国大片
连根拔起白颐路上,那两排挺直的白杨
扫荡一年一度的落叶风景,代之以日益增大的
人口密集度,总像在飞蚊嗡嗡的夏天
建造中的海龙大厦,有着万吨巨轮的前额
傲慢地宣告着它即将遨游在无边的商海
中关村一带,比萨饼红色店堂的一翼
新近得利的电脑公司拒绝搬迁
貌似卡在城市规划图咽喉部位的
一块块暗礁。啊!头破血流的生活
农民的生意经,聚集成堆的乡间土语
布置着游戏的休闲和进步,那隐秘的村落
景致:妇女们怀抱幼童,抛头露面,兜售
久已淘汰的质朴与热情,“软件游戏要吗?”
也像更新迅速的电子产品,她们有了新生活的
旧形象:肉体生涯的盾牌挡护在前胸
那些两腮紫红的儿童,拖鼻涕的
幼年脾性若隐若现。在母亲怀中的他们
缄默得像哲学家,越过行人头顶的目光
栖落在都市的条形天空,一朵旅行的云彩上
对于鲜艳的标牌,飞奔的轿车,他们的兴致
更愿意停留在父母对于麦当劳的许愿:
在快餐中加速成长吧!一代人的脑袋恰似一块块
盗版肿瘤,凸起在旧都城容颜一新的面颊上
交谈
胡续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讨厌
北京的冬天。”而你的眼睛里
分明悬挂着一串凝结在枯萎的爬山虎上的
闪光的冰链:我还能不能
透过它看见一片心律不齐的槭树叶,藏在
我们血液之中淤塞的一座伤心花园里面?
你围巾上的鱼鳞在北风的波纹中隐现。
“我们曾经那么小,小得像两棵
相依为命的豆芽,顶开了头顶上那些
不为人知的哀恸年代。”而你腰肢上的
一小节柔板,比耳鸣还要纤细的柔板,是来自
被一枚邮戳幽禁的成都,还是
在电话听筒上翘足而立的小城十堰?
太多了。太多的沉默围成了一座环形山
暴露出你颈项的月亮上最不禁风的一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需要
大量的水果,来补充被寒潮带走的
少年时代”你是否还相信:
种在脸上的一粒吻会长成
多汁的红晕,种在肉体里的艰难时辰
仍会结出无数个让我们战栗的黄昏?
而你的呼吸攥紧围巾的尾鳍
在天空灰暗的冰层下游来游去
母亲
哑 石
母亲弯下腰身(白发露出帽檐)
小心清理着一把碧绿鲜嫩的香葱
旁边那桶清水 等着洗去残留的
点点泥斑。这是初春一个平凡的黄昏
离晚餐还有一会儿。我坐下来
凝视母亲沉着的身影 双耳承纳着什么
感到血液亦有默默清洗的意愿
而女儿还独自捉着迷藏 像匹小马驹
鼻尖满是细汗……抬眼窗外
世界如此之大 群鸟缓缓栖息
就在奔腾万物消融的地平线上
一扇扇火光 正从暮色中恣意地涌现!
在人民大学
冷 霜
两对红白隔离墩把低音区延长到
楼群深处,草坪仿佛发廊里的杰作,
修剪成年轻经理的进取型。台阶上,
几名迟到者匆匆点头,十二月,
周末,长椅空着并不因为气温。
不同的笔心流出相同的判断句——
不同的手指为同一个秃顶疼痛——
在阶梯教室,偶尔有一两个
突然厌倦了,突然从汗臭里站起来,
摔开由一只鹦鹉讲授的反映论。
但是愤怒多像从刀鞘里拔出的
一场浓雾!沿着树篱慢慢地走,
远远能看见车辆、人群,巨大的
蓝色玻璃钢如同啤酒肚的上帝
度假之后,丢下的一副墨镜。
仅仅出于犹豫,通向高空
似乎竖起一座神圣的窥视的塔,
那么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一样是
绕圈,当你脚蹭着地,鞋底
好像反复描画着一个铅笔决心?
〔责任编辑 陈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