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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笔谈]读 玉 有 感
作者:邹静之

《人民文学》 2000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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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辨古玉,除看题材、刀工、玉质外,沁是一个关键的因素。古玉大多因殉葬入土,年久,受地气蒸腾及各种不同的物质浸洇,得以改变了原有的颜色、质地、肌理,行话称此为“沁”。三代(夏、商、周)古玉,出土不带沁者罕有。
       沁有红如血者,叫血古;微黄的称象牙白;水银沁为黑漆古;纯白色受地火者叫鸡骨白。还有孩儿面、枣枝红、鹦哥翅等等叫法,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所谓沁,就是时间在玉石上存出的痕迹。三代古玉,按晚一点的周朝元年(公元前841年)算起,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了。一年一年,三十个世纪到今天,一枚白玉变为黑漆古,说珍贵,其实是因了那遥远而有形的时间——好嘛!真让你看见了,天地传之真不易也。
       以三千年日日夜夜地气蒸腾,所得之古玉沁,三个月,或三天能不能造出来?
       造假者以一种叫虹光草的汁液,加脑砂少许用竹枝煨烤,或用油炸、水煮可使新玉现尸古红色,若要色更深些,用乌木屑、红木屑烧,即出血古色。这在旧法中叫“老提油”,又称“油炸亻会”,此种玉即使造出,其光昏顽不灵,如朽烂之石,因火烧而玉石的性质已变了。
       再有为得血沁,将小件新玉,缝埋于活羊的后腿中,再或埋于死狗、死猫之腹内,经年后取出,都可得血沁之色。此种玉被人贬称为“羊玉”、“狗玉”,其稍一遇热即有腥臊之气,为人不齿。
       扯了半天玉沁的闲篇,其实想说的一句话是时间无法伪造。
       文学艺术的检验第一要借助时间,急不得。想用“老提油”或“羊玉”、“狗玉”的办法上光上色,到头来终归还是个“油炸亻会”吧。禁不起时间的。
       钱钟书先生在《宋诗选注》序言中有一段话:“当时传诵而现在看不出好处的也不选,这类作品就仿佛走了电的电池,读者的心灵电线也似的跟它们接触,却不能使它们发出旧时的光焰来。”这不是一位选家的选择,是时间的选择。相反的例子也有,比如沈三白的《浮生六记》的被发现,比如荷尔德林和梵高的被再认识。改句俗话:是“黑漆古”总会发光。
       说是到了世纪末了,要整理排名了。这时的排名不做数的,看看笑笑而已,千万不可当真。你是“黑漆古”你就有等到的那一天,你不是就不是,不必急成个“油炸亻会”。
       纪元是人分割的,其实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按张若虚的话是“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21世纪的第一天与20世纪末一天有什么样的不同,多是心理上的吧。如果说到新鲜,那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好好过就是了。
       1999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