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诗旅］短 章（十五首）
作者：云苓
《人民文学》 1999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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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雨
曾 鸣
那天小雨
天空如一匹干净的青瓷
那天尘土安静下来
青瓷瓦亮
光线纤细深长
许多人止住脚步一味仰望
看啦!蜻蜓低飞 树枝颤动
世界又要发生新的事情
那天过去很快
想起很慢
那天梅姐从乡下归来
小雨中的女人
清纯的女人
淋湿了翅膀还在歌唱
看着很具体
想起很抽象
树与路
冯永杰
充满生命活力的绿化树
成排地
倒在血色黄昏
被电锯肢解的枝条
在风中索索抖颤
落叶在嘤嘤哭泣
这是一批
正值豆蔻年华的白玉兰
曾向过往行人
默默倾吐芳馨
为炎热而漫长的南国之夏
奉献凉爽的纯情
我是看着她们
一年年拔节长高的
每天从她们身边驱车而过
便摇响一串银铃
那是我发自心底的问候
带着悠长的回音
高挑着、仙女一般的白玉兰啊
在喧嚣的都市
抖开伞状绿裙
护卫难得的宁静
让年轻的母亲们
推着童车,走向黎明
我的许多诗句
都是在花树下写成的
清香飘溢的白
晶莹剔透的绿
无须雕琢的自然美
正是我追寻的灵魂
为了给疯狂繁殖的汽车
拓宽几尺马路
竟在一夜之间
毁了一道风景
在本是属于树的领地
浇上滚烫的沥青
路
是城市繁华的象征吗?
不,如果让我选择
我宁愿保住那些树
没有树的路
即使再长再宽
也走不出贫乏的困境
女 人
宋学镰
站直了腰杆的女人是有气质的
女人
学会了打扮的女人是漂亮的女
人
再不看着男人脸色行事的女人是
自立的女人
能够说不的女人才是完全的女
人
女人们纷纷从琐细的家务事中
走出来
走向广阔的田间
按照自己的意图刺绣
她们把时间腾给男人
让男人们到外面的世界去摔打
拼搏
男人垂头丧气走回来的时候
女人腰扳一挺就走出去了
女人的韧性比男人强
女人的笑脸比男人好看
女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立足的地
方……
女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腰杆挺得更直了
打扮得更加漂亮了
更加不看着男人脸色行事了
常常用不字改变男人的主意
老年人有些看不惯
但又不好说什么
男人心里甜甜的
晚上睡在女人旁边
像一个可爱的孩子……
白色抽屉
雪 女
那是个明亮的日子
白色的抽屉白得光芒四射
我拉出它凹陷的部分
往里面摆放针线剪刀卷尺和图钉
它们是连缀破碎生活的依据
要准备随时被找到
在不太黑的黑影里
我看见物体由白过渡到灰
平庸 稳定 从极限返回
接受规定的摆弄
而现实就是抽屉开合时一不留心
就被夹痛的手指
鼓楼上空的鸟儿
(外一首)祁 人
你这个迷失方向的鸟儿
跌跌撞撞地飞入我的眼里
你那忧郁的盘旋
划伤了行人的心
翅膀下面的这座城市
没有你的栖身之地
你回家的情景,此刻就要
写进我的诗里
愿你的羽毛
别被风雨淋湿
你低头瞧见的这个行人
也是匆匆游子
在这座城市的天空和大地上
与你有着相同的经历
白昼即逝夜晚降临
鸟儿,请将最后的一抹黄昏
连同这座城市的倒影
扔进背后的黑暗里
门
门敞开或者关闭
门有形或者无形
作为门,这些都无关要紧
作为门
不在乎它的结构或形式
无论泥石与钢铁
无论肉体与心灵
作为门,总是你通向另一途径的
必经之地
无论敞开或者关闭
无论有形或者无形
对于门
智者选择这样的方式
在脚步迈出之前
灵魂就先于脚步
深入其内
卖花的女孩
段和平
如此硕大的花篮,
如此娇小的女孩,
巨大的反差产生的美
就在这微颤的花蕊中珍藏。
这是制造梦想的时刻,
一种尖锐的美的芒刺,
直刺入我的心脏。
在花枝摇摆的季节,
正弥漫一种隔世的忧伤。
我迅疾买下一束花,
对这娇小的女孩说:
"别让这一篮子鲜花,
凋零在我们心上。"
九月之旅
王志勇
一场秋雨
远山像古代垂泪的宫娥
无边的翡翠在倾斜
柳编的篮子 扎花的秋千
相似的旅程
间隔了多久
在可以嗅到香味的缕缕熏风中
劳作的民谣令人消愁
其实,真正听到的
只是时光的沙子
簌簌有声
这块发甜的家园
已摆脱了无谓的言辞
在你的注视之下
胀破的果汁哺育虚无
痛苦已被痛苦者收藏
然后是成群结伴而行的蜜蜂
随风上下
更高处有受难者的飞行
鹰被仰望的目光
钉在天幕上
有人奢望这个季节
灵魂变得轻盈
思 念
葛 平
十五的月儿高了
我的夜却长了
把贴心的话儿
捻成最疼的线
长针针牵肠
短针针挂肚
一走神儿
一针见血的想
红红的印在荷包上
一根针线穿透
你去你归的日子
越绣越短的夜
越拽越长的线
牵着哥哥窑下的路
哥哥 无论你我
谁是针 谁是线
只要今夜
你喊一声我的小名
扎破的手指
就敢幸福地疼上一生
飒然的风(外一首)
王晓霞
时空倾斜于你的脚步
鸟和树木也感觉颤动
牵掣千年的守望
掀动心中的帆影
风,飒然的风
停留于地平线的一端
在温润的路上浅行
柔曼的扬花依偎左右
轻巧的落叶寄托深情
风,飒然的风
驻足在山野之间
凝成一道耀眼的风景
远远近近深深浅浅的延伸里
摇曳一地残红
风,飒然的风
跟随那江河的水流
用浪花诉说心声
天边闪烁的一瞬
注定今生漫长的旅程
风,飒然的风
不曾惧怕无约的等待
傲视一切俯瞰的生灵
岁月如歌的召唤
使你的追求灿烂如星
风,飒然的风
夜 歌
踩着大雾来了
你用心灵歌唱
黑色的蝙蝠
抖开寻觅的翅膀
一袭玄青
撑持凝重的堂皇
黑发飘飘
散发幽幽芬芳
纷纷的残叶
堆起连绵的山冈
一廉幽梦
生出多少彷徨
忘却的不是记忆
低吟伴着浅唱
黑色的蝙蝠
抖开憧憬的翅膀
雨 夜
郑子连
雨越下越大
与我凝视的另一扇窗
灯光滑进雨夜
似一尾鱼
夜 被游成苍茫之水
窗与窗的距离很近
梦与梦的距离很远
唉 听男人在雨夜中长叹
天地都为之苍老
一种疲惫浸透我的筋骨
一个约会我将永远不能如期
一生要说的话与火焰的回声对应
一颗临水而居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心
凝作了
霜天秋事中滴血的红果
透窗而飞的灯光
是一只鸟
翅痕入掌 蜿蜒地穿越
无数长亭短亭
告 别(外一首)
陈菲菲
既然一切已经是注定
又何谓幻想远方的天空
想想那即将和你一起生活的土地
从此以后日子简单 心也简单
闹了一夜的山风在晨光里依旧
还需要泪水吗
暴躁怎能解释
终于拉上大幕
人们管那叫作
荒唐
秋去秋来
无力面对重回的苍白
干燥的空气与熟悉的风
预示了那一季的来临
多年过去
那一季的风依然沧桑
那一季的天空依然清澈
那一季的心怀依然
凉透
厚 土
云 苓
哥哥在山坡上唱歌
妹妹在山沟里听
"对坝坝圪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要命的二妹妹!"
煤层里蕴藏着男儿的血性
地面上生长着母亲的柔情
黄黄的水 黄黄的皮肤
厚厚的黄土
苍老的柿子树托着红红的柿灯
低头看看黄河 抬头看看山梁
生命里那一曲悠悠扬扬的唢呐
依旧流淌在母亲的心上
山歌喂养的野花悄然开放
使这块贫瘠的土地
也拥有梦的衣裳
"哥哥我在圪梁 妹妹你在沟
心里你要对了 妹子摆摆手。"
摆摆手就成了一个家
岁月就被山风雕成七色的窗花
不屈的血液在血管里激荡
山花和山歌一起开放
所有的悲欢离合
演绎在这块土地上
〔责任编辑 陈永春 商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