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近作］照 耀
作者：王黎明
《人民文学》 1999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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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下雪了,下雪了……
孩子们惊奇于这不平常的雪,它来得太迟!
像一个在教室门口罚站的学生
它浑身呵着微微透明的热气。像一只小熊
一场薄薄的雪,太纯洁,太柔弱
它使城市肮脏,树木丑陋,使乡村灰暗,田野
荒凉
一场太薄的雪,它几乎掩盖不了满世界的灰
尘
像镀铬的金属露出锈迹斑斑的伤口
像排泄污水的河流终年流淌着浑黄的脓汁
一场太薄的雪使蹲在墙角的垃圾更加猥琐
一场太薄的雪像抹去光亮的镜子使天空陷
入沉闷
一场太薄的雪带来了几阵寒酸的赞美
白天没有融化的雪
夜晚结成了冰。又白又亮的冰
空气像冷血动物一样,光滑,柔韧,嗖嗖作响
没有臭气,没有香味,更没有色彩
多么可笑!面对屋脊上的一片星光、一团烟
雾
我竟怀有一种无法排遣的忧伤
樱树开花
美的速度,一下子超越了春天的翅膀
看看吧,花枝招展的时代
繁华的梦想,付出怎样的代价:
"女人是贫穷的,女人是昂贵的"
从巴黎到东京。婀娜多姿的模特儿
占据喧闹的枝头。春天的展销会上
美,是一件屡遭拍卖的艺术品
引来了多少尖酸的目光
朴素的樱花,怎能经受住
这样长久地打量?
短暂的花期缩短了少女的青春
雨中的霓虹,在夜晚落泪
哭泣吧,那个叫樱花的女孩
趁着爱你的乡村少年尚未变坏
把藏在梦中的日记悄悄打开
让羞涩的鸟儿,惊慌飞散
阳光明媚,追不上它们消失的身影
红粉的年龄照见镜中的容颜。樱树!
让一队跷起足尖的芭蕾少女快步赶上
心跳的节奏,让快乐的小天鹅迎风起舞
在南方,成熟的樱桃已经上市
透红的果实,诱人的美味
画布上的静物秀色可餐。甜蜜多汁的
广告语言,唇膏一样娇嫩而鲜艳……
照 耀
一个引吭高歌的人,拥有他自己的梦想
自己的花园和与之相对应的天空。那里云朵和星辰为他腾出一个位置
为了让他更好地俯瞰人间,眺望远方
鸟儿终于放弃了飞翔。晴空万里
绽开的花枝照耀着一百个和平的国家
那里,深邃,明朗。喷泉和路灯
通往黑夜的广场。从长城到丝绸之路
从爱琴海到大西洋。从敦煌到金字塔
春天,把一个诗人的朗诵
回荡在大地的中央
明镜高悬,清泉沐浴精神的故乡
一个厮守家园的梦游者,站在天坛的
台阶向北仰望。那里,七个孤独的幽灵迎着曙光攀上了雅典城
墙山河是那样广阔,宫殿何其荒凉
一个在黑暗中劳动的矿工看见了自身的
光亮。他要把挖掘的镐头从大地移向天空
那里,浩淼,壮阔。心灵的广宇
把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变成了众人的
厅堂。众人的歌唱,通过一个人的声音
聚敛了万物的光辉。一个人的灵魂
在回光返照中获得永生:"如果我死了
我愿意把我的诗篇留在世界上……"
黄河入海口伫望
流了那么远,那么久,那么长……
来自源头的那一滴水,
是否已经渴死在奔波的路上;
游过青海的那一尾鱼,
在哪里迷失了方向?
---那么远,那么久,那么长……
追随万里的鸟儿,
是否因遥遥无期而远走他乡。
茫茫风尘,不见金戈铁马,
但见大河平静,落日浑圆。
流了那么远,那么久,那么长……
从海上飘起的云朵,
沿着河道,升上天空,
它很快超过了一座山峰的高度,
转动的山峰,积雪消融,
仿佛白日的阴影,反光的湖泊。
渤海,渤海,那绽开的浪花,
莫非是巴颜喀拉山北麓的
一瓣凋谢的雪莲。
海拔之上,悬空的长堤,
日夜响彻变幻不定的涛声。
流了那么远,那么久,那么长……
壮行的歌吟,风中的高原,
听听吧,那洪流,那泥沙,
那呼啸的箭镞,飞逝的落絮,
那悲怆的嘶叫,揪心的猿鸣。
那草原上的一汪清水,
湿润了多少奔跑的蹄印。
沙漠中一只汲水的陶罐
盛满了整个大地的阴凉
流了那么远,那么久,那么长那么……
与我同行的人啊,向上的路
和向下的路,同时抵达,一并消失
〔责任编辑 商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