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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研究]话语分析理论基础上的口语交际能力培养研究
作者:李继先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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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根据话语分析理论,通过试验的方式可以确立和验证高级汉语学习者在提高口语交际能力方面的具体目标,并对现有的口语教材在实现这些目标方面的可能性进行分析。
       关键词:口语交际能力;具体目标;话语分析理论;个案分析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8)05-0144-03
       一
       自从20世纪70年代欧美语言学家率先提出“交际能力”理论以来,社会语言学家对交际能力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他们认为交际能力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语言技能,包括语音、语法、词汇等方面的知识和话语能力;一是交际技能,包括解释、迂回、改正、重复、犹豫、猜测、语体转换等。
       提高口语交际能力是20多年来汉语教学界大力倡导的目标。关于实现这个目标的途径,以往的研究者认为:应当“把真实的交际和接近真实的交际引入课堂”,包括“模拟交际、接近真实的交际和真实的交际”,提出了教学方式上的一种策略;至于教学内容上,也有研究者系统地总结出“口语交际能力的层次和训练标准”,指出在高级阶段要求“语段或话轮间逻辑性强,起承转合自然”,对汉语口语训练的高级阶段明确提出了语段和话轮方面的要求。
       近几年来,研究者们对语段教学投入了相当的关注和研究,在教材编写上已有一些语段练习的尝试。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对话轮的关注和研究则比较少。实际上,语段训练着重于提高篇章写作的质量以及口语中大段独白内部的衔接与连贯,可是在日常谈话里,不同谈话者之间简短的轮换交替比一位谈话者大段的独白远为常见。因此,在确立提高口语能力的具体目标时,与话轮相关的能力部分更需要我们的关注和研究。
       话轮概念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由美国社会学家萨克斯(Sacks)、谢格洛夫(Schegloff)等在研究自然会话结构时最早提出的。“Edmondson用这个术语来表达两方面的意义:一是指在会话过程中的某一时刻成为说话人的机会;二是指一个人作为讲话人时所说的话”。话轮的结束以说话者和听话者的角色互换或各方的沉默等放弃话轮信号为标志。
       跟话轮密切相关的另一个概念是“反馈项目”。它“是由听话者对说话者所说的话的反应形式.一般用来表示‘我在听呢’,‘我很感兴趣’,‘你继续说吧’,‘我同意你的看法’,‘你说的跟我想的一样’,或者‘你说的事我以前不知道’,‘原来这样’等意义。听话者在发出这样的反馈信号时,说话者的话轮并未中断,即并未发生听话者和说话者的角色变换”。
       萨克斯认为,说话人对话语下一步的发展可以有三种不同程度的控制:一是通过点名来选定下一位说话人;二是通过提问题、提请求等方式来选定下一步的行动,但不指定下一位说话人,而是由其他人自己作出挑选;三是既不指定下一位说话人,也不指定下一步的行动,而是完全留待参加会话的其他人自行选择,继续进行谈话。
       萨克斯等学者还发现,在日常交谈中很多话轮是成对相邻出现的,比如问题/回答、称赞/谦辞,请求/同意等,这种由两位说话人说出的相互密切呼应的对子被称为毗邻对。毗邻对的回应部分可以有多种选择,比如“请求/同意”这个毗邻对。其回应部分既可以是“同意”,又可以是“拒绝”。前者被称为“期待的第二部分”。后者被称为“不期待的第二部分”,后者需要更高的交际技能和相应的语言能力,才能尽量避免产生人际关系的紧张状态。
       虽然日常谈话最基本的构成是毗邻对,但是,毗邻对的两部分间常常插入其他对子。比如,当说话人说出毗邻对的第一部分后,听者无法直接回答,于是通过进一步提问以得到足够的信息才能回应。插入的对子可以不止一个,但最后,毗邻对的第二部分通常会出现。谢格洛夫把这一现象称为插入语列。除插入语列外,日常会话中还有其它一些有特殊功能的语列,如:前置语列旁侧语列以及结束语列。
       前置语列是在实施某一行为之前进行试探性的提问,以免遭拒绝而失面子。共有四种前置语列:前置邀请;前置请求;前置宣告;前置安排。
       旁侧语列是在会话过程中,听话人产生了疑问,打断说话人并请求其澄清或更正部分话语。根据何兆熊先生的研究,旁侧语列包括三个部分:疑问+澄清+结束语。
       结束语列是在会话结束之前,参加会话的双方一般要发出一系列的信号,表明谈话的内容已经说完。这个过程大体分为“话题界限系列”、“前置结束系列”和最终的“结束系列”几部分。
       话轮以及相关概念的研究对我们确立如何提高口语交际能力的具体目标有很多启发。
       第一,既然谈话的基本单位是话轮,只有得到话轮的人才能开始讲话.那么假设已有两位谈话者在热烈地讨论,旁边有第三位听众想要加入,如何能自然而不唐突地获得话轮、自选成为下一位谈话者?有哪些语言手段?一位高级水平的汉语学习者是否已经掌握这些技能?从哪里获得这些手段?
       第二,对于一个词汇和语法知识都有限的汉语学习者来说,在一个话轮里如果出现因思考而产生的停顿,如何用一定的语言手段保持住话轮,而不会被误以为放弃话轮而打断?一位高级水平的汉语学习者是否已经掌握这些技能?
       第三,当一位谈话者打算结束谈话时,如何运用一定的语言手段暗示对方?比如运用结束系列语时,听者如何识别对方想要结束某个话题甚至整个谈话的信号,以免违反对方愿望地继续交谈?一位高级水平的汉语学习者是否已经掌握这些技能?从哪里获得这些手段?
       第四,反馈项目有着鼓励对方继续表达的作用,不可忽略。汉语中常常使用何种反馈语?在话轮中何处使用反馈语最合适?对一个高水平的汉语学习者来说,他们在此方面实际情况如何?如此等等,都是对外汉语教师需要关心的问题。
       第五,汉语学习者能否无师自通地运用插入语列来获得更多信息,以更好地回应发话者;能否运用旁侧语列来澄清的真正意思或更正对方的口误,或者进行自我更正等,也是研究者非常感兴趣的问题。
       其实,与话轮相关的这些能力,正是研究者们所关注的交际能力的具体内容,“包括解释、迂回、改正、重复、犹豫、猜测、语体转换等”。那么这些交际能力多少是可以从使用母语的经验里自然获得?还有多少需要从老师和教材那里专门学习才能获得的?
       二
       为了对高级水平的学习者在获得话轮、维持话轮以及移交话轮等方面的能力进行考察,并跟用母语谈话的中国人所采用的话轮获得、维持和移交手段进行比较,笔者以凤凰卫视谈话节目《锵锵三人行》为例设计了一个试验,用来比较分析。
       这个实验是在三个留学生之间进行的。选择三个学生是为了更容易观察到话轮争夺现象。在交谈中,当前一位发话人谈话结束时,另两位听众如果想成为下一位发话人,就需要通过某种语言手段争取到话轮。
       既然我们想了解汉语学习者是否无师自通地具有
       这种取得话轮、维持话轮以及移交话轮的语言手段,所以笔者事先给他们三人提示了一些他们非常熟悉的话题,以避免因无话可说引起的谈话中断。另外根据他们的不同个性,事先单独给三人不同的指导。三位学生里,B性格稍内向,A和C都擅长聊天。所以单独嘱咐A首先向B发话,问B的暑假计划,并事先要求C在A和B谈话时不要置身事外,随时找机会加入谈话。以考察他采用什么语言策略获得话轮;而且建议C一旦发现B长时间沉默,就主动把他拉入谈话,以考察C以什么方式移交话轮;并且A也事先得到建议,当她未说完自己的话而C试图插话时,不要被C打断,坚持说完,以考察A维持话轮的手段和能力。
       当然这种对话不是完全自然的谈话,但对于考察以上几种会话交际能力来说是高效率的。如果没有这些要求,留学生们可能出于礼貌原则宁可互相谦让而不是争夺和维持话轮,当然还有语言障碍使他们谈话的效率不高,更容易出现谈话的中断,而不是话轮的争夺。
       通过对他们谈话录音的分析,发现A和B的交谈开始出现的都是问答式的简单毗邻语对,几乎没有插入系列,显得过分遵守合作原则。可能的原因是:被动应答是语法难度较低的,也是他们在口语课堂中最熟悉的;而插入系列一般需要使用不同于问句的新句型,难度较高,而且不够合作的回答需要更多的措辞,比如解释等。
       其中A常常主动提问而B被动应答,说明A的口语能力或交际能力更强些。当几轮对话过后。出现了一个话轮转换间隙,此时A和C几乎同时开口,试图接过话轮,但最后A获得了话轮,因为先开口了几分之一秒。更重要的是A已得到笔者的嘱咐,所以她未理睬c的加入,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而c则出于礼貌。放弃了话轮竞争。不过当又一个话轮间隙出现时,c通过对B刚谈的话题做进一步提问获得了话轮。第二次出现话轮争夺也是在A和C之间。当C的谈话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话轮间隙时,A便趁机向C提问,可C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坚持把自己的话题说完。
       这种话轮的争夺是否可以避免呢?当然可以。如果C在自己的话题未完、忙于组织下面一句的停顿里先说出一个连接词,就不会让A误认为他已说完。
       观察他们获得话轮的第一个句子,笔者还发现,他们通常都是根据上一个说话人的谈话内容进行发问,很少有其他手段。这种方式的缺点是:只能跟随对方的话题而难以就对方话题谈论自己的观点;适合了解对方的情况而不利于让对方了解自己,这自然给交流带来一定的局限。而《锵锵三人行》中的谈话,说母语的三个中国人取得话轮的手法则丰富得多。常常是抓住谈话者刚才句子里的一个话题转而谈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或者先对谈话者刚才的观点表示赞同,然后就转而谈自己的经历和看法。
       三位学习者之间的谈话基本上关联得比较好,尤其是A,懂得用“还有…然后…所以…可是…”等连接词组织自己的语段,同时也向听众表明自己的话未结束。这正是维持话轮的一种办法。此外他们也懂得用“嗯、对、是”等反馈语对谈话人所说的内容表示赞同,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恐怕不是在课堂上学到的,毕竟他们在中国生活已经几年了。
       三
       根据话语分析理论以及对上述案例的分析,我们对增进汉语学习者的交际能力可以确立以下一些目标:
       首先,要了解在汉语口语交际中话轮结束的标志,除了自然的停顿外,还有哪些常用语或语法标记。其实作为学习者还需要了解交际中表示整个谈话结束的一些标志,这样可以自然而有礼地暗示对方结束谈话、避免违背自己意愿地无限闲聊下去,这对交谈的对方来说也有同样的益处。
       其次,在辩论和争论中更需要了解和运用夺取话轮的语言技巧。比如在凤凰卫视的谈话节目《锵锵三人行》和辩论节目《时事辩论会》里,参与者采用很多技巧,尽可能不显得很唐突无礼地夺取话轮,借别人的话题发表自己的见解。这些语言手段需要研究者和教师们进行归纳、总结,并系统、可行地应用在教材编写和教学实践中。
       再次,对于学习者来说,由于词汇和语法知识的限制,更容易出现说话的停顿,以至于在未表达完时被误以为话轮结束,导致丢掉话轮。因此学习维持话轮的语言手段十分必要,比如使用一些简单的句间连接词,使停顿时间缩短。此外还需要训练学习者在谈话中以适当的节奏和停顿维持话轮。这些是从现有的口语课本上学不到的。
       复次,反馈项目也是课本里难得见到的内容,它常常由一些语气词充当,虽然它不占话轮,信息量也可忽略不计,但在会话里不可缺少,因为它表示“我在听、我听懂了、我很感兴趣”。反馈语有哪些,它们的使用位置和时机等也是语言教师需要介绍给学生,并让他们在交谈中使用的。在这方面已有研究者进行了初步分析,可供参考。
       此外,简单的毗邻语对不足以满足真实交际的需要,当对方意思不清楚,或者对方问题不好简单、直接回答时,插入系列和旁侧系列都是必不可少的。在教材和课堂练习中,教师们需要意识到这一点,并给学生以相应的训练。
       笔者考察过几本常用的高级口语教材,里面几乎都是干净、利落的口语,跟生活中自然的口语有相当的区别。比如不管哪位发话人都在说流利的汉语,似乎不需费力在脑子里寻找合适的词语和句型,所以也不会产生让听众误以为话轮结束的停顿。而且他们都在说准确的汉语,自然也不需要自我更正或被对方更正。没有话轮的争夺,自然也没有维持话轮的必要。甚至没出现听众表示自己专心聆听、为鼓励说话人继续说下去的反馈语。那么这些交际技巧,学生们从哪儿可以学到呢?只能是课外跟其他中国人的交往了。但是身在其它国家的汉语学习者如何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其实有的研究者已经注意到了上述问题。并在某些口语教材的练习里补充一些内容,以弥补课文过分纯净带来的问题。比如,在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的《高级汉语口语一话题交际》里曾出现过一次追加语的练习,向学生介绍如何用追加语进行自我更正,把意思表达得更清楚。而且令人高兴的是,在一些大学的口语教材里,已经开始出现比较系统地训练学生交际能力的内容,比如如何表示赞成/反对。但遗憾的是只列出了多种方式,未说明哪种方式适合哪种场合,哪种方式比较婉转、礼貌。更遗憾的是只出现一个话轮,似乎是让学生对着一个缺席的谈话者来表达自己的赞成或反对,所以可操作性较弱。此外各交际功能的训练之间缺乏互相配合,也表现为难以操作。比如为操练赞成/反对,需同时介绍发表意见的说法,甚至提问的方法,或者开场白的说法。同样,若操练发表意见的说法,也需要同时介绍对此意见的反馈——赞成/反对。否则,就难以进行理想的交际性会话的训练。
       责任编辑 乔学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