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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环境美学研究]连续性形而上学与阿诺德·伯林特的环境美学思想
作者:邓军海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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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连续性形而上学既是理解阿诺德·伯林特的环境美学思想的哲学根基,也是理解环境关学的一把钥匙。事实上,只有理解了连续性形而上学,我们才会意识到环境美学的理论意义,意识到环境美学的形而上之维,而不会把它看做是形而下意义上的应用门类美学。
       关键词:连续性;分离;形而上学;环境美学;审美投入
       中图分类号:B83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8)01-0148-04
       随着阿诺德,伯林特的主要环境美学著作在中国的翻译出版,他的名字对于中国学者已经不再陌生。在这些著作在中国翻译出版之前,已有学者对其美学思想做了客观而准确的介绍。然而这些介绍文章,很大程度上只是观点的罗列,而忽略了阿诺德,伯林特的环境美学思想的哲学根基:连续性形而上学。
       事实上,不理解连续性形而上学,不但阿诺德,伯林特的美学思想会有沦为片断的危险,而且环境美学这一新兴学科也会遭受一定程度的误解。本文之主要任务就是,揭示连续性形而上学与阿诺德。伯林特的美学思想的内在本质关联,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揭示连续性形而上学在环境美学研究中的基础地位。
       一、分离的形而上学与连续性形而上学
       连续性是阿诺德·伯林特环境美学研究的哲学基础。他在《生活在景观中:走向一种环境美学》一书中明确地说:“连续性正日益成为我思考的基础。实际上,这本书可以被称作‘自然的连续性’,因为它确定了将环境的各个方面联系起来的潜在概念。”他对连续性这一概念十分看重。他认为,连续性形而上学“并不是对西方哲学主要路线的扩充,而是从完全不同的方面来理解人类世界,是一种更多地认识到联系而不是差别,连续而不是分离”。
       连续性形而上学反对的是“分离的形而上学”。当然,这并非伯林特的独创,而是环境哲学家的一个共识。对于环境哲学家来说,分离的形而上学,可以说是西方哲学尤其是西方现代哲学的主流,环境危机的深层根源就在于这种分离的形而上学。正是这种哲学,默认甚至提倡对自然的宰制与奴役。利奧波德著名的《大地伦理学》一文所传达的就是这样一种信念:“环境问题在性质上最终是一个哲学问题,如果想要使保护环境有更多的希望,我们就需要提供某种哲学的方法。”而我们为什么直到最近还对工业革命以来的环境破坏熟视无睹?“答案在于,我们的认识受到我们的世界观所驱使”。这种世界观就是“分离的形而上学”。“在其2500年的历史中的大部分时间里,西方哲学试图通过揭露世界的构成和结构而不是其联系和连续性来理解世界。”
       概括说来,分离的形而上学就是“通过揭露世界的构成和结构而不是其联系和连续性来理解世界”,它至少有以下几种表现:(1)实体论。实体论早期形式是古希腊的原子论,其发展极致则是现代的机械论。对于实体论来说,一个实体是不依赖他物而存在的,不管其所处关系如何,它基本上保持不变。(2)还原论。既然世界是由一个个实体构成的,那么理解世界,就是要解释这个世界的构成。将世界还原为一个个实体,于是就有了还原论。(3)二元论,按照实体论逻辑,精神与物质是属性迥异的实体,于是就有了二元论。这种二元论的极致就是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而其最普遍的形式则是人与自然的分离。这时,“所有的精神都被有效地从自然中清除出去。外部的对象只由数量构成:广延,形状,运动及其量值。神秘的特性和性质只存在于心灵中,并不在物质对象本身中”。
       总起来说,这种分离的形而上学的产物就是现代的机械论世界观,或者说,机械论世界观的哲学基础就是分离的形而上学。正是机械论世界观导致了卡洛琳,麦茜特所说的“自然的死亡”。
       环境哲学家虽然主张各异,但是在反对分离的形而上学、主张连续性形而上学方面却是一致的。阿诺德,伯林特说:“连续性观点的出现为环境是什么和意味着什么做出了最好的解释。然而连续性并不是只为环境所限制;它是实现更一般的形而上学的理解的关键,就如同19世纪的进化论一样。”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连续性形而上学是阿诺德,伯林特环境美学的思想基础。
       二、连续性形而上学与环境
       阿诺德·伯林特说:“从哲学尤其是美学的观点来接近环境,要求我们修正我们关于环境是什么的观念。关于环境的观念,就像所有的基本观念一样,包含着深层的哲学假定一一关于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经验、我们自身的本性。”对他而言,这个深层的哲学假定就是连续性形而上学;而对我们日常所理解的环境而言,哲学假定则是分离的形而-上学。连续性作为环境美学所理解的环境的形而上根基,最明显地表现在阿诺德,伯林特的自然观上。
       根据他的梳理,西方的自然观在哲学上有两极:一极是洛克式的自然观念,这里自然被理解为脱离人类的某种东西,是外在世界;另一极是斯宾诺莎式的自然观念,这里自然被认为是无所不包的。在这两极之间,则有一些过渡形态。于是,西方的自然观就有这样四种基本观点:
       (1)完全对立的自然观。这里,自然是人类领域外部的一切,是与人的目的、利益相抵触的区域。自然是我们的最大敌人,它以疾病、灾害以及死亡来与人作对。因此,自然必须被征服、被驾驭,从而服务于人类。文明程度,就是这种征服和驾驭程度。
       (2)比较温和的分离观。相对于第一种,这种自然观具有更多的调和、合作色彩。这里,自然与人不同,但不必对立,人必须与之和谐相处。因此人在自然中宛如物品在容器之中,人类的目标就是保持这个容器的平衡状态。自然不再是疏离的领域,相反,人们有时对自然持一种尊敬态度。
       (3)比较温和的统一观,人不满足于与自然之间的和谐,而是追求融入自然,因为人是渺小的。这里,人与自然的关系可能有一定的理想化成分,但是却抓住了人与自然的深层关联。自然人是自然法则中的一分子,人尊重自然的权威,同时也在实现着自身的目的。
       (4)完全一体的自然观。这里,自然就是一切,自然之外无一物。在这个意义上,没有什么被排除,也没有什么是外在的。自然是一个无所不包的、总体的、整一的、连续的过程,“所有事物都服从同样的存在标准,所有事物都展现了同样的过程,所有事物都例示了同样的科学原理,所有事物都同样令人惊奇、同样令人沮丧、同样让人最终接受。”这里没有自然和人工、内在自我和外在世界、人与神、自然与文化的分际。在这个意义上,自然保护区的设立也就完全没有必要。
       阿诺德·伯林特对环境这一概念的理解,正是建立在这种斯宾诺莎式的完全一体的自然观之上的。他所说的环境就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全体,这个全体并不是生态系统意义上的全体。在他看来,生态系统这一重要观念还是将环境复合体客体化了。因为生态系统,依然是人从外部进行科学研究和分析的客体。他所理解的环境和自然是不允许人站在外部的。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观念,他说:“环境是人经验过的自
       然,人生活过的自然。”
       假如我们知道他所认同的斯宾诺莎的自然观,就不难理解这一段话了:“环境并不仅仅是我们的外部环境。我们日益认识到人类生活与环境条件紧密相连,我们与我们所居住的环境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在我们呼吸时我们也同时吸入了空气中的污染物并把它吸到了我们的血液之中,它成为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在我们吃食物的时候,其中的水分和添加剂也被一起吸收了。即使是我们穿在身体之外的衣服也是我们个人形象的一部分,我们居住的房子可以展现我们的个性和价值。我们与这些事物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因为我们种植饲养我们所吃的食物,制作我们所穿的衣服以及我们居住的房子。”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阿诺德所理解的环境和我们惯常所理解的环境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我们所理解的环境依然是在我们外部的,其哲学基础是分离的形而上学;而阿诺德,伯林特所理解的环境则与我们是一体的,其哲学基础是连续性的形而上学。概言之,我们所理解的环境是the environment,而他所理解的环境则是environ,ment。关于这二者之间的区别,阿诺德,伯林特说得很清楚:“我通常不说‘这’环境(the environment),……由于‘这’环境使环境客体化,它将环境转变为一个实体,我们可以思考它和应对它,仿佛它外在于我们且独立于我们。……‘这’环境(the environment)是身心二元论的最后残余之一。”传统美学和环境美学对环境的理解上的不同,也就是the environment和environment之间的不同。
       三、连续性形而上学与审美
       “美学和环境之间的联系是挑战性的。”其挑战性首先表现在对审美的理解上。因为既然环境并非一个对象或客体,而是人所经验的总体,那么,传统美学所主张的有距离的静观态度,就成了这种环境观念所挑战的首要目标。
       建立在连续性形而上学基础上的环境概念对于传统审美理论的挑战,在伯林特对审美环境的这一段说明中,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了:“审美环境并不仅仅是像远景那样横亘目前的宜人风景,环境也不是望远镜中或观景台栏杆之外的的一个客体。它无处不在,与我息息相关。它不仅包括在我目前的,而且包括我身后、脚下和头上的。审美环境并非主要由视觉对象构成:它为我的脚所感觉到,它在我运动中的身体的肌肉动觉里,它在扯拉行衣的树枝上,在引我留意的四面八方的声音中。审美环境也不仅仅是一种普泛的知觉意识。它拥有明确的感性品质:脚下土地的质感,溪边松针间的凉风或清香,漫步于其上的地面的舒适,森林之中的视觉景致,小道让人留恋脚步,林中空地或旷野中对空间的感受,从这些知觉邂逅中涌现出一种对相互联系的一种丰富理解;不,不止这个,还有对将我的有意识的身体和我所居之地绑在一起的实际连续性的活生生的感受,纵使只是约略感到。这就是审美投入,而环境知觉可清晰而有力地例示这种经验。”
       与传统理论所说的审美态度相比,这段对审美体验的描述至少有以下几点不同:
       (1)无主客之分。传统审美理论总是要假定一个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主体是在一定的距离上静观审美客体。在这里,没有处于一定距离之外的观者,也看不到作为静观对象的审美客体。环境与我不是分离的,而是与我连为一体。我的欣赏经验来自环境之内,而不是来自环境之外。
       (2)无感官优先。传统美学理论将人的感官分为两种,一种是视听觉这样的高级感官,一种是触觉、味觉、嗅觉这样的低级感官。审美经验只来自视听觉。而在这里,全部感官经验都是审美经验的一部分。
       (3)无深浅之别。传统审美理论一般强调,审美是对审美客体的形式的关照。审美只关于表面,而无关深层。而在这里,不但当下的直接感知形成了审美经验,而且还有形而上的深层领悟。
       (4)一体的审美经验,这里的审美经验是一体的,审美经验并不是通过不同的感官渠道传递,后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通感连为一体,而是从起始就是一体的。也并不是先有感觉经验,后有深层领悟,而是同时出现的。各种感官同属一体,相互影响,因而在实际经验中没有生物学意义上分离的感觉。又由于我们是文化的存在,也没有纯粹生理学意义上的感觉。感觉中总有意蕴。
       一言以蔽之,这个审美经验就是审美投入,这种观点就是阿诺德,伯林特闻名于世的投入美学。审美投入并非仅仅存在于环境审美经验中,在他看来,投入是理解审美经验的关键,而“无利害的静观已经成为一个学术上的时代谬误”。他在其成名作《艺术与投入》中明确地说,他的前期研究中的一个核心观念就是,欣赏者与客体或艺术背景之间的参与陸投入。这种观念的哲学基础就是连续性形而上学:“审美投入挑战这整个传统,它主张连续而非分离、语境相关性而非客观性、历史多元论而非确定性、本体论上的等值而非优先。”。审美投入所挑战的整个传统,就是18世纪以来建立在分离的形而上学基础上的无利害的静观。他给自己的使命就是,“将投入这一观念发展成为审美理论中的一个解释原则”。与艺术相比,环境是审美投入的更好例证。
       四、连续性形而上学与美学
       连续性形而上学对传统美学的挑战并不仅仅表现在审美理论方面,还表现在美学这门学科的研究方式上。
       在阿诺德。伯林特看来,从研究方式上分,有三种美学:
       (1)本质美学。这种美学有悠久历史,它对一般意义上的艺术以及个别艺术作品的特征、经验和意蕴,提出肯定性观点(当然有时也有否定性),考察它们在社会秩序以及哲学体系中的地位。把艺术解释为再现、情感表现、感情符号、一种语言、一种同情经验,这些耳熟能详的理论,就是本质美学。
       (2)元美学。这种美学是新近才引起人们兴趣的分析美学。它将上述大问题放在一边,从事那些看起来更具操作性的工作,即重订艺术和美学中的概念问题。这里,中心问题是艺术定义,多种多样的范畴的定义,以及不同观点的逻辑后果。
       (3)描述美学。这种美学既有对审美的理论说明,又有对审美的经验描述。它“说明艺术和审美经验,这种说明可能是半叙述性的,半现象学的,半激发性的,有时甚至还是启示性的”。这种美学不仅具有理论品格,也具有实践品格:“描述美学将敏锐观察和富于说服力的语言结合在一起,鼓励读者走向活生生的审美邂逅。”
       显然,连续性形而上学为美学所带来的转变就是纠正传统美学的纯思辨色彩,使得解释与经验、理论与实践之间的连续性得以呈现。这种美学就是伯林特所说的“描述美学”。在他看来,这种美学才应当是美学这门学科应当采取的研究方式:“美学与哲学的其它领域的不同在于,不论是其起源、其资料,还是其概念,都并非纯然是哲学性的。作为一门学科的美学的存在,起源于人们理解艺术活动和场景、理解自然欣赏的努力。美学家只能通过畅游于多种领域而工作,时而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观察者,时而作为一个人类学家,时而作为一个
       学者,但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艺术——审美活动的参与者。”“美学家之所以既要是一个欣赏家,又是一个理论家,从一般意义上讲,是因为经验与解释之间的连续性;从美学这门学科的特殊意义上讲,则是因为美学的理论解释必须有大量的审美经验的支撑:纵使美学更多地站在解释这边,而不是站在艺术经验这边;解释和经验这二者不可分割,因为二者是相互影响的。”“在这一领域,任何理论都不能希望是自明的。作为一个基于经验的学科,美学必须在艺术活动和艺术经验的证据之上建立自身。”
       显而易见的是,描述美学的中心课题是活生生的审美经验,而不是关于“美是什么”或“艺术是什么”等问题的纯抽象的哲学思辨或概念分析。当然在传统美学研究中,也牵涉到实际的审美经验,但仅仅是例证。而对于描述美学来说,活生生的审美经验则是美学思考的中心。
       五、连续性形而上学与环境美学的学科定位
       环境美学经常被我国学界定义为是美学的一个分支学科或应用学科,比如:“环境美学属于应用美学,或者说门类美学。如果说基础理论处于美学的第一级,那么,环境美学就处于第二级。美学基础理论研究与人类生态研究结合起来,形成了环境美学。”这个学科定位是误导人的。原因有二:(1)环境美学即使是一种应用美学,也不是“美学基础理论研究与人类生态研究结合起来”意义上的应用美学,而是理论与实践本不可分意义上的应用美学;(2)环境美学即使是门类美学,也是对整体美学理论形成挑战并要建立统一审美理论的门类美学。下面详细说明这两点:
       1 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之间的连续性。阿诺德,伯林特也坦然承认,环境美学是“应用美学”。但是他所说的应用美学是基于理论与应用的连续性基础上的应用美学:“在所有的人类活动中,要数审美活动最直接地反对将纯粹和应用、理论和实际不恰当地割裂开来。艺术和美学与人类涉足的其他领域更普遍地联系为一体。”“在环境美学中,理论思考和实践目的是不可分割的”。这也就是说,我们习惯所认为的纯粹美学和应用美学之间的划分,对于美学来说只是人为的。就美学之本性而言,即使是美学基本理论,也必须是应用的。环境美学就是这个意义上的应用美学。
       这里就牵涉到了对马克思的名言“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的理解问题。对这句话的最大误读莫过于,马克思轻视“解释世界”而关心“改变世界”。因为“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并非两相对立,马克思所不满的仅是无关痛痒地“解释世界”,所期望的则是通过“解释世界”来“改变世界”,强调哲学的实践本性。关于“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之间的血肉关系,麦金太尔的这段话堪称经典:“除了概念,哲学听任万物于自然。而既然掌握概念涉及到行为,或能够在某些情况下以某些方式改变概念,无论是通过修改现存的概念还是创制新概念或摧毁旧概念来进行,都将改变行为。所以判处苏格拉底死刑的雅典人、在1966年谴责霍布斯的《利维坦》的英国国会和焚烧哲学书籍的德国纳粹,至少就他们领悟到哲学对于人们的既定方式可以是破坏性的这点而论,他们是正确的。理解道德世界和改变这个世界绝不是不相容的任务。”假如我们承认麦金太尔所说的事实,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即使单纯处理概念的纯粹哲学,究其实,也是应用的。理查德,沃尔海姆在详细讨论了纯粹哲学和应用哲学的区别之后,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好多哲学,或许我们所从事的绝大多数哲学,都是应用哲学。而且,要是哲学被当做应用哲学来从事,那么,越多越好。道德哲学便是佐证。”假如环境美学是应用美学,也应当是这个意义上的“应用”美学。
       2 统一的美学。加拿大著名环境美学家艾伦·卡尔松指出,“适当的自然美学所应具备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伯林特的统一的美学要求”。所谓“统一的美学要求”,就是说,我们所需要的美学不是那种“将两种不同现象并置,一个关乎艺术,一个关乎自然”的分裂的美学,而是关于艺术和自然的统一的美学,其中自然和艺术“实际上所涉及的是涵盖了二者的一种经验,这种经验需要一个充分的理论来包容”。
       这也就是说,环境美学并不是要在美学理论这棵大树上分出一个枝杈来,而是要从环境审美经验出发,反思并重建美学基本理论。说得直接一点,环境美学从根本上来说,还是“美学”,其目标在于建构一个统一的美学理论。这一点,正是环境美学家所一直强调的:“如果美学被认为是美之哲学,那么便没有理由把对艺术的探讨和对环境的探讨分成两个独立的学科。”“环境美学不是艺术哲学、美之哲学、批评哲学之外的独立的第四个美学传统,而是一个更大的整体的一部分,由许多美学子领域组成。主要的和统一性的因素便是美的概念。”
       将环境美学定位成应用分支学科的最大错误就在于忽略了环境美学的哲学之维、理论之维。
       总之,从上面我们可以看出,环境美学并不是形而下层面上的应用门类美学,而是对美学基本理论提出挑战的、具有形而上之维的应用门类美学。
       六、余论
       20世纪70年代,西方哲学有一个应用转向,哲学理论开始关注医药、堕胎、核竞争等公共问题。最早发展起来的应用哲学是“医学伦理学”,“它也是至今最成功、最有影响的应用伦理学”。这种应用哲学的特点在于,理论和原则是“已知”的,是理论用于实践的模式。早期关注环境哲学也是如此:“大多数环境问题的哲学研究也遵循这一应用伦理学模式,即确定、澄清伦理问题,并以伦理学理论和原理来分析。……至少在初期,伦理学应用于具体问题并没有影响到伦理学本身。应用的理论和原理在应用中保持不变。”到了20世纪90年代,人们发现,走过20年的环境运动流为时尚,环境破坏依然如故,甚至变本加厉。哲学家才发现,利奧波德在《大地伦理学》中所说的这一段话的意味深长:“如果在我们的理智的着重点上,在忠诚感情以及信心上,缺乏一个来自内部的变化,在伦理上就永远不会出现重大的变化。资源保护还未接触到这些最基本的品行的证据,就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哲学和宗教都还没有听说过它。因为我们企图使资源保护简单化,我们也就使它失去价值了。”概言之,环境问题强迫哲学反思自身:“哲学伦理学需要突破传统。”“在应用伦理学中没有一个学科能像环境伦理学那样,从根本上处理哲学问题。它对整个哲学学科都是一个严肃的挑战。”这时,哲学理论和原则不再是“已知”,而是“未知”的,需要重新探索的。哲学开始走向荒野。
       与环境哲学相对应,环境美学也有这么两个发展阶段。早期的环境美学在很大程度上是景观美学,是已知的审美观念在环境中的应用;后来的环境美学则是环境哲学的一个分支,反思传统审美观念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和二元论。环境美学的这两种品格的差异,可以从罗瓦赫原野公园标牌的变化上看出。过去的标牌是“留花供人赏”;现在的标牌是“让鲜花开放”。
       美学如何从关注“留花供人赏”走向关注“让鲜花开放”,应当是我们每一个美学研究者思考的问题。这不要求我们抛弃传统,而只是要求我们反思传统:“我们不需要一件新的外衣,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件进行了重要修补的外衣。”这一点,也是连续性形而上学所要求的。
       (责任编辑 乔学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