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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研究]后现代文化的热寂
作者:李喜芬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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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美国后现代主义代表作家托马斯·品钦擅长将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巧妙融合,他在小说《熵》中把物理的第二热力定律运用到对人类世界的观测比喻,隐喻支离破碎的后现代文化和混乱无序的后现代社会,诠释秩序的不复存在,生动地描绘了世俗凡人盲目、烦躁、错位的生活状况和茫然、虚幻的追求,指出人类能量破坏性的释放,将最终导致熵的增加,隐喻后现代文化热寂的可怕前景。
       关键词:托马斯·品钦;熵;热寂;后现代;品钦
       中图分类号:I10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7)05-0133-03
       在美国当代小说中,“没有人能像托马斯·品钦那样倍受评论界的关注,也没有几个作家能像品钦那样有如此广的吸引力,他的作品不但能吸引很多不谙世事的读者,同时他渊博的知识也使学者感到眼花缭乱”。1963年,品钦发表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V》,并获得了威廉·福克纳奖。他采用跳跃的叙述手法,使时空不断地转换,从两条主线展开叙述。一个是本尼·普洛芬,属于“垮掉的一代”,没有固定工作,到处游荡;另一个是赫伯特·斯坦索尔,执着地寻找一个神秘的女人V。从19世纪90年代开始,V反复出现,总能在历史上的革命或动乱的时候见到她的身影,但却难以确定她的身份。有的评论家认为V的“意思其实并不确定,一种解释是空无(Void)”。难怪赫伯特费尽周折却一无所获。的确,品钦不可思议的狂妄臆想,复杂的篇章布局,对政府和社会实体虚假的外表后面神秘的人类力量操纵世界命运的揭示,似乎迎合现代信仰的真空。他的另一部小说《万有引力之虹》,以1944年的军用V-2火箭袭击伦敦时英美情报机关搞火箭秘密情报为背景,探讨控制与恐惧的主题。扑朔迷离的故事,错综复杂的关系,精确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科学和历史的正确性,超越文字的后现代文化中至关重要的东西使它堪与《白鲸》和《尤利西斯》相媲美,并于1974年获全美图书奖。《万有引力之虹》不仅情节复杂,内容丰富,涉及现代科学技术、政治、心理学,而且把人的性欲和科学技术相联系,作者用火箭来象征西方文明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的轨迹,隐喻了世界“热寂”的前景。
       “热寂说”源于品钦的短篇小说《熵》,发表于1960年。《熵》颇具品钦的写作风格,但却鲜为人重视。这部短篇小说凸显了后现代社会的无序错乱,用“热寂说”诠释了后现代文化的衰微。作者用两条主线叙述故事,楼下一个疯狂的派对正在进行,人们喝酒、听摇滚乐、吸大麻、打斗;楼上卡里斯托建造了一个生态温室,把自己和女友关闭在里面。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一只小鸟在卡里斯托的手中死去,最后他的女友用双手打破玻璃,使温室内外恢复平衡,两人的生命也融入了“黑暗的营养液和最终一切运动消失的状态之中”。在这部作品中,品钦用熵的概念揭示了后现代社会的混乱无序,生动地描绘了世俗凡人盲目、烦躁的生活状况和茫然、虚幻的追求,揭示了人类能量破坏性的释放将最终导致熵的增加,隐喻后现代文化热寂的可怕前景。
       一、无序混乱的社会、无处可遁的个体
       熵的原则即热力学的第二定律,物理学家把这一理论扩展到对宇宙的认识上,即在一个与外界没有物质和能量交换的封闭的热力系统中,分子的运动将越来越乱,最终达到混乱的极点,形成温度相同的热平衡状态。熵就是这种混乱程度的一个量度单位。由于这个定律,人们建立起能量有限性和自然结构可毁性的观念,文学家把它作为对社会衰败的力量的隐喻。《熵》中所描写的一个派对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末早春的美国。密特鲍尔正在一楼举行派对,这个派对已经进行了40多个小时,摇滚乐手还在歇斯底里地演奏,不管人们是否相识,仍有人来参加派对,有政府部门的职员,有大学生,有海外归来的学者,有水手……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寻欢作乐,唱歌、跳舞、斗殴、吸毒、调情……通过对这个极度混乱派对的描写,品钦栩栩如生地刻画了一些海外归来的美国青年,他们追逐异域风情,生活放荡,听摇滚乐、吸毒、群居,用颓废放荡的生活方式来驱赶内心的痛苦,追求新的生活体验,向读者展示一个无序混乱的后现代社会。在这个社会中,人们精神空虚、道德沦丧、一味追求享乐。品钦揭示了“跨掉的一代”“面对一个充满压抑和混乱的时代而自己又深感无能为力的一种颓废的疯狂”。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带给年轻人的创伤。战争不仅摧毁了物质文明,而且摧毁了精神文明,还摧毁了原有的价值体系。美国青年对20世纪40年代混乱的经济极为不满,对麦卡锡主义大肆镇压民主人士深感失望。他们对社会愤愤不平但却无能为力,窒息的政治空气和经济的畸形发展使他们孤独、苦闷、恐惧、焦虑。尼采的酒神精神成为他们的上帝,他们颠覆传统的道德标准和价值取向。“或者夜夜让躯壳经受炼狱火烧,都为的是追求梦幻、毒品、醒着的噩梦,酒精、性、无穷的寻欢作乐。”诗歌《嚎叫》真实地反映了“跨掉的一代”的生活、感受和精神面貌。在《熵》中,通过对这个极端失控的、处于无政府状态的派对的描绘,品钦生动地再现了“跨掉的一代”消极反抗美国社会的生活方式,讽喻美国社会文化的衰微,指出空虚无聊而又可悲的生活其实是痛苦至深的,从而讥讽、鞭挞熵化的后现代文化。
       无序的派对越来越失控、越来越混乱,密特鲍尔无处可走,他醉意醺醺地蹒跚着,希望在这个喧嚣的派对中寻找一个恬静的、能歇脚的地方,但是连卫生间、厨房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他一度想把自己锁进壁橱,希冀这些人最终离开。然而,他害怕黑暗中的孤独,也担心那些水手为了寻欢作乐而随时把门踹开,因此,他决定使这个秩序越来越糟的派对变得极端混乱,只有这样才能使参加派对的人慢慢地安静下来。在这里,品钦揭示了后现代社会的一个症结,在喧嚣混乱的城市中,个体的体验只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在这个无序的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后现代社会中,个体生存的秩序感和行为完全没有真实的依据,个体只能孤独地面对变幻不定的周际关系而又无处可遁,从而指出在这个熵化的后现代社会,错位的、支离破碎的人际关系只能使个体更加颓废。孤独无处不在,灵魂无处可遁,作者用夸张、扭曲、讥刺的手法描写了一个变态的、怪诞的社会,揭示了个体近乎绝望的精神状态。
       二、苍白的秩序、熵化的社会
       正如《小大亨》中的杰克·吉布斯所说的“秩序只是我们强加给混乱这一现实本质的不可靠的、岌岌可危的状态”。《熵》中卡里斯托花费了七年的时间建立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暖房,在女友的帮助下,经过反复试验建立了一个封闭的、完美的生态平衡环境,一只小鸟陪伴着他和女友居住其中:“这是一块在城市的混乱中很有规律的小天地,与任何反复无常的天气、国家政治和任何民事扰乱相隔绝。”在这个混乱无序的社会里,仍有像卡里斯托这样的人努力在寻求秩序,试图通过秩序来摆脱这个混乱的社会,寻找一个理想的生存环境,然而卡里斯托非常清楚熵的原
       则:“平衡的旋转迷宫是最终的宇宙的热寂。只有理论上的发动机或系统以100%的功率运转,这个法规表明一个封闭系统的熵总是不断地增加。”他清醒地意识到“熵或者说一个封闭系统的瓦解量度可以用来隐喻世界上的某些现象”,他重申物理学家吉布斯的社会观点“想象着文化的热寂,像热能一样,既然文化的各点最终都有同样的能量,思想已不再转播,因此,思维活动也就终止”。卡里斯托的话揭示了在一个异化的、商品化的社会中,有形的资产对无形的文化资产的侵犯。
       在20世纪50年代的华盛顿特区有许多海外归来的美国人,他们为了寻求真实自我而远赴欧洲。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通晓数种语言的精英们生活放荡、精神萎靡,公开藐视美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嘲弄和破坏传统的道德规范,使整个社会成为精神上的一片荒芜。无疑,熵化的后现代文化带来的是道德的沦丧、文化的衰败和自我的丧失,秩序根本无法实现,注定是要分崩离析。楼下,密特鲍尔给水手们灌酒、把划拳者分开、打发神志不清的姑娘上床休息……直到黄昏这些狂欢者才昏昏欲睡,派对在第三天的凌晨接近了尾声。楼上,三天来,生态温室的温度一直是37度,渐已失去知觉的卡里斯托问道:“热传播停止工作了吗?”他的女友认识到恒定的37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就奋力砸碎了玻璃,和他一起等待着温室内外的恒定……楼下混乱无序的派对走向了死寂,楼上一个封闭的生态系统也被打破,世界本无秩序可言,所有的生命都消失在黑暗之中,所有的运动都消失在漫漫黑夜。品钦用“熵”的定律讽喻后现代文化的衰竭,指出后现代社会正在走向混乱、衰退、热寂。
       三、后现代的艺术风格
       后现代小说的叙事原则是对世界混乱无序的确认,其叙事特点也是混乱无序、缺乏意义的连贯、人物行动的连贯和情节的连贯。后现代小说的特点是小叙事用碎片的形式拆解大叙事,把大叙事的整体性、同一性拆解得七零八落,然后又把碎片随意组装、拼贴,像魔方似的组成各种不同的图案:情节断裂,各不连贯;逻辑混乱,互相矛盾;前因后果互不关联;在语言上,新词迭出,句子被分解得支离破碎。《熵》凸显了后现代叙述的艺术风格,在这部短篇小说中,人物众多,关系复杂,先后出场的人物达20人之多。楼上楼下人物的频繁活动使读者眼花缭乱,无序的谈话、交错的描述使读者很难连贯地理解事情的发展和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
       通过人物的对话、直接引语叙述和无序的描写,品钦从多个视角向读者显示了后现代社会中科技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尤其是对传统文化中家庭生活的冲击。混杂的话语涉及物理、化学、交际理论、信息理论等,谈话中能指与所指链的断裂使谈话双方无法沟通,以碎片式为主要特征的对话使人们不知所云。读者必须学会拼凑碎片式的对话才能理清人物所表达的思想,获取文本的主要信息,享受文本开放性和无序性所带来的快乐。
       在《熵》中,后现代的艺术风格还“体现在各种话语的多元性和异质成分的杂糅”方面。在这部短篇小说中,不仅有各种插科打诨、笑骂、无关紧要的废话,而且有不同语言的混杂,如英语和意大利语的混杂,多元性的话语烘托出一个缤纷多彩、杂乱无序的后现代文化形态。无疑,参加派对的人都是社会精英,他们一会儿说英语,一会儿说意大利语,既熟悉科技发展动态,又谙熟理化定律,还了解政府决策,然而就是他们在倡导反对传统文化、原有价值体系的潮流,他们酗酒、狂欢、听爵士乐、吸毒,用混乱无序的派对形式来表示他们对社会的不满。品钦以艺术世界的熵,用碎片式的、零散的话语和各种异质成分的同构讥讽了一个熵化的后现代社会意识形态。正如苏联著名导演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所指出的:“从艺术家的角度所呈现的世界越是没有指望,也许我们会越清楚地看到那与其对立抗衡的理想吧——否则生活即变成不可能!”品钦所描述的错乱无序、扭曲怪诞的后现代文化,不仅揭示了个体的文化焦虑与绝望,而且也表达了作者对动荡不安的美国20世纪60年代社会的不满,用黑色幽默的手法无情地鞭挞了充满黑暗、丑恶的不公正社会,表达美国人在焦虑与绝望中对现实生活的思考。
       (责任编辑 乔学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