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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论三国荆州之争
作者:薛国中

《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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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东汉末年,荆州这个重要地区,为曹操、孙权、刘备三大军事集团所争夺,以至于公元208年发生赤壁之战。曹操败于孙刘联盟,而最后取得荆州的是孙权。刘备的失败,是由于诸葛亮战略错误所致。
       [关键词] 荆州;诸葛亮;赤壁之战;隆中对
       [中图分类号] K2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881X(2007)04-0517-06
       汉末魏、蜀、吴三国鼎立局面,是在汉献帝十三年(公元208年)赤壁之战以后形成的,赤壁之战的焦点是争夺荆州。这场战局虽以曹操失败、其主力退回北方而告终,刘备得意地据有荆州江南四郡,孙权则所得无几。然而,整个荆州归属仍是决定孙权与刘备发展前景关键之所在,孙刘两大集团为荆州展开了长期的斗争。刘备占有荆州,是诸葛亮在其著名的《隆中对》里作为十分重要战略方针提出的,也是在他的辅助下取得的。13年后即建安二十四年(220),又因诸葛亮的错误而失去孙吴,并导致关羽被杀,刘备的帝业终成泡影,可说是“成也诸葛,败也诸葛”,为后世所叹息。成败的关键在于对荆州战略价值的认识。
       一、荆州的战略价值
       荆州位于中国中部,长江中游,地域广阔,汉代分为八郡,长江南北各有四郡,主要包括今两湖地区及河南南部。迄东汉以前,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重心在北方。在近代工业兴起之前的农本时代,人口增长能标志社会经济发达状况。西汉王朝的行政区划,全国包括司隶(京畿)在内共十四州,从户口数量来看,梁方仲教授据《汉书》和《后汉书》统计,最大的州郡,人户在百万以上、人口在五百万以上者,都是位于中国北部的五州郡,即司隶、豫州、冀州、充州、徐州。其后,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渐南移。东汉晚期,上列北方五州,除豫州外,其余四州人户大为减少,而南方的荆州、扬州、益州则户口大增。汉顺帝永和五年(公元140年),荆州从西汉668597户升至1399394户,从3597258口升至6265952口,较西汉户口几增一倍,仅次于益州。汉末黄巾军起义之后,接着地方割据军阀相互兼并厮杀,北方社会动荡不安,此时南方相对而言,比较安宁。北方士民纷纷南逃避难,其中众多来到荆州,不少有识之士聚集于襄阳。曹魏的荀彧或说:“关中(陕西地区)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于是,荆州地区的经济文化更加发达起来。
       东汉末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荆州刺史王龊为长沙太守孙坚所杀。汉献帝以刘表为荆州刺史。刘表就任之初,荆州境内也不宁静,“时贼纵横,道路梗塞”。刘表采纳谋士蒯良、蒯越、蔡瑁等人的意见,行仁义之道,获得成功,并把治所(首府)由江南的汉寿(位今湖南)迁到江北的襄阳。建安三年(198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畔,表遣兵攻围,破羡,平之”。刘表在荆州为时12年(公元190-208年),政绩卓著。史载他“开土遂广,南接五岭,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初,荆州人情好扰,加四方骇震,寇贼相扇,处处麋沸。表招诱有方,威怀兼恰,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母同、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爱民养士,从容自保” 衡是当时的一介名士,不为曹操所重视,横加侮辱。“刘表及荆州士大夫服其才名,甚宾礼之,文章言议,非衡不定。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时衡出,还见之,开省未周,因毁以抵(掷)地。表怃然为骇。衡乃从求笔礼,须臾立成,辞义可观。表大悦,益重之”。刘表并不是贪财之辈,“在荆州几二十年,家无余积。”
       总之当时荆州是全国最好的地方,自然为一些政治风云人物觊觎垂涎,从而成为军事上必争的战略要地,更是曹操、孙权、刘备三大军事集团争夺的焦点。
       二、曹、孙、刘荆州之争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官渡之战后,曹操便把目光投向荆州。建安八年八月,曹操听从谋士郭嘉“南向荆州”的建议,“击刘表军于西平”(位今河南叶县东,属豫州汝南郡)。因顾忌袁氏兄弟勾结乌桓(当时中国东北东胡族的一支)袭其后,乃停止继续南进。直到建安十二年袁氏三兄弟相继完全消灭之后,才正式实施其争占荆州的计划。曹操深知,争夺荆州,刘表不是他的对手,最强有力的对手是东吴孙权集团。孙吴的实力是水军,于是曹操于建安十三年正月在其首府邺城(位今河北南部)“作玄武池以肆(习也)舟师”,即训练水军作与孙吴决战的准备。同年七月出兵“南击刘表”。九月军至新野,进逼荆州首府襄阳。时刘表已病逝,其子刘琮举州降曹,曹操遂首先占据了襄阳,接着又占据了储有军械粮草的江陵,并收纳了刘表集团的文士武将如蒯越、邓羲、文聘、蔡瑁等人。曹操大军与孙吴隔江相望,向孙权送去的战书曰:“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就是说,他要与孙权进行决战。曹操的气势使孙权和刘备都惊惶失色,共同商议对敌之策,确定孙刘联合同抗曹操。在这方面,诸葛亮起了积极的重要作用,遂有名著史册的赤壁大战。曹操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在这场战争中大败,荆州得而复失。一般都认为曹操的失败是遭到孙吴的火攻战术。此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曹军中流行瘟疫,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大战失败,曹操率主力北归,留曹仁据守樊城,结束了荆州之争的第一幕。以后虽没有见他再有夺取荆州的言论和行动,但荆州在他心中的地位仍旧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闻(孙)权以(荆州)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
       孙吴之图荆州久矣,从孙坚、孙策到孙权三世,不断进攻荆州,力图吞并。建安十三年初,原依附刘表部属黄祖的甘宁投奔孙权,并献策曰,“南荆之地,山川形使,诚国之西势也,当早图之,不可落后于曹操。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据樊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关”。同年八月,刘表病逝,鲁肃闻讯,“言于孙权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甘宁和鲁肃的战略思想,把夺取荆州的意义大大提高了,所以“权深纳之”,更加激励他们夺取荆州的积极性。随后与曹军进行的赤壁大战,对孙吴来说,其重要性不仅是抗击曹操的入侵,更是志在夺得荆州,为以后建立帝业奠定基础。赤壁之战,孙吴是主力,为大败强敌曹操做出最大的贡献,然而刘备集团却乘胜抢占了荆州江南的零陵、桂阳、武陵、长沙四郡,获得最多的胜利果实。孙权集团只得到江北的两郡,乃“以周瑜领南郡太守,屯据江陵,程普领江夏,治沙羡(今武汉金口)”,其余南阳、章陵两郡还在曹操集团手中,当然不甘心。这就是后来孙权与刘备矛盾日益加剧原因之所在。
       刘备在汉献帝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以镇压黄巾军起家,而实力不大。其后在大军阀之间东奔西投,也被撵得东流西蹿,清初王夫之形容他处于“飘零屡挫。托足无地之日”,最后于建安六年九月,在曹操的追赶下,投奔到荆州,依附刘表。史谓:“表自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荆州豪杰归先主益多,表疑其心,阴梨之。”不仅刘表“惮其为人,不甚信用”,荆州文士、武将如
       蒯越、蔡瑁等人,还欲借宴会之机把他除掉。刘备虽有占有荆州之心,却不得不小心谨慎,切戒轻举妄动,极力争取荆州官民的支持。刘备在荆州最大所得,是襄阳名士司马徽为他推荐了两位识时务的俊杰,诸葛亮与庞统。尤其诸葛亮,为他提出创建帝业的战略总方针,即著名的历史文献《隆中对》。《隆中对》的要点有三:第一、刘备目前势单力薄,不足与曹、孙抗衡,只能联孙抗曹。第二、迅速先夺取荆州,再取益州,建立自己的地盘。第三、仿照肇建汉朝的刘邦,以益州为根据地,刘备自率主力进据汉中,越秦岭,占甘陕,出潼关,图中原;同时以一上将率荆州之军为侧翼,夹击曹操,到达统一全中国,成就帝王霸业之目的。刘备在诸葛亮的策谋和辅助下,取得节节胜利。
       赤壁之战刘备借孙吴之力战败曹操,抢先占领荆州江南四郡,并自领荆州牧,治所设于油口,改名公安,积极部署,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以张飞为征虏将军、宜都太守。原刘表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範、零陵太守刘度均降刘备而留任,后以赵云代赵範 。以关羽为 寇将军,预领襄阳太守,驻江北心。他还不满足,建安十五年“乃自诣京(京口,今镇江市)见孙权,求都督荆州”。考虑到曹仁尚屯兵樊城,北方的威胁不可轻视,孙权在鲁肃劝说下以荆州借与刘备。所谓“借荆州”的历史公案便因此而产生了。清代学者赵翼认为“借荆州之说,出自吴人事后之论,而非当日情事也”,还作了详细论证。其实不然,“借荆州”之言见于晋人陈寿《三国志·蜀书·鲁肃传》,南朝宋人裴松之为此注引《汉晋春秋》亦云:“吕箍劝留备,(鲁)肃曰:‘不可。……(孙吴)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权即从之。”勿论陈寿著《三国志》还是裴松之注引晋人习凿齿所著(汉晋春秋),离三国时期均不过百年,他们不会毫无根据而妄下断语,此其一。其二,刘备所借的“荆州”并非全荆州八郡,何况他已占有本属刘表的江南四郡,无借字之可言,而且江北的南阳、章陵两郡尚为曹仁占据,非孙权所有。其欲“借”者荆州南郡也,治所江陵,后称荆州。刘备意在江北四郡,欲先取江陵为立足点,得寸进尺,步步为营,实现其据有全荆州的计划。南宋胡三省一语道破:“刘备又欲兼得江汉间四郡也。”孙权绝对不会将南郡拱手礼让,刘备意识到若以武力夺取,与孙权必有激战,曹操则乘机南下,坐收渔利,故只能以“借”得之,名借实占。刘备在借得之后,立即遣关羽率军进驻江陵。这是荆州之争的第二幕;然孙刘之争至此远未结束,往后会更加激烈,终致兵戎相见。
       刘备既占有荆州大部,算是站稳了脚跟,应该西取益州,实施其第二步战略方针。
       益州自汉灵帝(168-188)以来江夏竟陵(湖北天门)人刘焉、刘璋父子相继为刺史。据扶风人法正说,益州“自焉以来,……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敝”。益州有为之士早已不满,闻刘备欲进西蜀,争相投从,其中称著者有张松和法正。法正为刘璋军议校尉,张松为益州别驾,二人均不受重用,且认为刘璋不足与有为,刘备有雄略,乃共同密谋奉备为州主。这正是刘备进取益州的大好时机。据韦曜《吴书》说,刘备也曾见张松,详细询问“蜀中关狭、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道里远近”等情况。建安十六年十二月,法正至荆州,阴献策于刘备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张松之股肱,响应于内,以取益州,犹如反掌。”当刘备尚在犹豫不决时,庞统进言道:“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在众多人的激励下,“备以为然,乃留诸葛亮、关羽等守荆州,以赵云领留营司马,侑将步卒万人人益州”。同行的还有庞统。刘备大军到达离成都只有360里的涪陵,刘璋率步骑三万余人“往会之”。张松、法正、庞统均主张借此时机扣压刘璋,一举夺得益州。刘备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刘备一向很注意人心向背。早在赤壁之战前夕,刘琮在襄阳欲举州降曹时,诸葛亮等劝他立即攻占襄阳。刘备以“刘荆州(表)临亡託我以遗孤,背信自济,吾所不为”为托词而拒绝,实际是顾忌荆州士民不服,难以立足。刘璋资他以兵马给养,使击汉中的张鲁。他却屯驻葭萌(位四川广元西南),拥有“三万余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等待时机。建安十七年,在庞统的催促和策划下,“还兵南向,所在皆克”。十八年夏进围雒城,庞统中流矢而卒。十九年五月围攻成都,刘璋开城投降,備自领益州牧,其夺取益州的计划完成了,诸葛亮提出的总战略目标也实现了。
       刘备胜利进军之际,“诸葛亮留关羽守荆州,与张飞、赵云泝流,克巴东,至江州,破巴郡”,与刘备会师成都城下。克城之后,“以军师中郎将诸葛亮为军师将军、益州太守”。应该说诸葛亮率大军入蜀,是不必要的,错误的。第一,刘备在益州的军事实力充足,进展比较顺利,用不着从荆州调兵增援;况有法正、张松等为内应。清初学者王夫之评论说:“取蜀之事,先主(刘备)以自任有余,而不必武侯(诸葛亮)也”。第二,益州在刘焉统治时,“杀州中豪强十余人”,刘璋又“性柔宽无威略,州人侵暴为民患,不能禁制”,士民对他们父子早已不满。刘璋自己也承认;“父子在州二十余岁,无恩德以加百姓,而攻战三载,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刘备兵临城下,开城投降,势所必然。第三,刘备进军西蜀围攻成都时,曹魏进人关中的军队被韩遂、马超、张鲁阻止在六盘山以东、秦岭以北的汉中平原。诸葛亮等大军溯江西上的第二年(215年),曹操才占据汉中,部将劝他乘胜进军益州,他说:“人苦无足,既得陇复望蜀邪!”而且视汉中为“食之无所得”的鸡肋,只留赵 等固守,“迁其民于关陇”,自率军东归,可见当时蜀地并无曹军自汉中入侵的威胁,此间倒是孙权开始了其夺荆州的行动计划。第四,调大军西进益州,必然使防守荆州的兵力减弱,易遭孙、曹袭击,人蜀军回援不及,有丢失荆州之虞,此乃军家大忌,为以后的历史所证明。
       刘备在荆州尚未进军西蜀时,孙权采纳周瑜、甘宁等人取蜀的意见,以实现其早所拟定跨有荆益的远谋(见前文),遣使通报刘备,说他们要攻取益州。刘备以“同盟无故自相攻伐”为借口,极力阻止,并赶紧加强军力部署,“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位公安南)”,以扼守入蜀的长江要道。刘备取得益州后,孙权大怒,要求刘备归还所借的荆州(即南郡),又遭拒绝,于是决定以武力夺取刘备占有的江南地盘。建安二十年夏,孙权遣吕蒙督兵三万以取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使鲁肃将万人屯益阳以拒关羽,他自己进住陆口(今湖北嘉鱼陆溪口),节制诸军。“刘备闻之,自蜀亲至公安,遣关羽争三郡”。双方剑拔弩张,从而拉开了争夺荆州的第三幕。但是刘备毕竟是初得益州,人心未附,若远争江陵,恐曹操乘机取益州,于是“使使求和于权。权令诸葛瑾报命,更寻盟好。遂分荆州以湘水为界,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備”。干戈暂息,但为时不久。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五月,刘备占据汉中,进为汉中王。他没有按照诸葛亮原定计划越秦岭去夺取关中,而是向东发展,遣宜都郡(分南郡而设)太守孟达,从秭归北攻房陵(今湖北房县)。又遣养子副军中郎将刘封自汉中乘沔水,与孟达会攻上庸(属汉中郡,湖北竹山县境内)。显然,刘备意图把汉中与荆州连结成一片,以巩固荆益,形成对曹操的威胁。与此同时,关羽“使南郡太守麋芳守江陵,将军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众攻曹仁于樊”。“羽又遣别将围将军吕常于襄阳。荆州刺使胡惰、南乡(分南阳郡而立,仍属荆州)太守傅芳皆降于羽。”正当关羽胜利进军得意之际,孙权遣陆逊、吕蒙抄了他的后路,袭取江陵,关羽败死于麦城(湖北当阳境内),全荆州终为孙吴所有。
       三、夷陵之战与荆州之争
       “大意失荆州”不是刘备之过,关羽要负一部分责任,最根本源于诸葛亮战略总方针的错误,《隆中对》包含着错误的因素。在诸葛亮心中,益州重于荆州,提出要刘备仿效刘邦,以益州为基地,走出秦川取中原的老路,“其略定于此矣”(王夫之语)。在荆州与益州战略地位的认识上,庞统的意见可能与诸葛亮不同,他在劝说刘备取益州时,只说“权借”,即暂且利用,而不是以此为根据地,言外之意,荆州是根本。诸葛亮是说“因之以成帝业”,则是以此为根据地,把荆州置于次要地位。荆州虽在曹操南下和赤壁之战中受到一些破坏,然其人文和地理条件远胜于益州,识时务的俊杰诸葛亮应该是清楚的;而且在当时荆州的地位极为特殊,它既是孙刘争夺的焦点,又是孙刘联合共抗曹操的结合点,绝对不可轻视,孙刘失和,只有利于曹魏,具有政治谋略并建立起孙刘联盟的诸葛亮,应亲自坐镇荆州才是正理。王夫之认为,“夫(刘)与吴在离合之间,……定孙、刘之交者武侯也,有事于曹,而不得开衅于吴。为先主计,莫如留武侯率(赵)云与飞以守江陵。”可是,在刘备并不需要时候,诸葛亮却离开荆州,率领张飞、赵云赶往西蜀,减少荆州的兵力,把维持孙刘联盟的重担撂给了关羽,此其错误者一。其二,由于重益轻荆,在对付曹操的军事部署上,把重兵放到益州,作为“正兵”,是正面对敌的主力。只留一支孤军屯驻江陵作策应,是为“奇兵”。这是轻重颠倒。王夫之批评说:“以形势言,出宛(河南南阳)、雒(洛阳)者正兵也,出秦川者奇兵也,欲昭烈(刘备)自率大众出秦川,而命将向宛、雒,失轻重矣”。当时形势是,曹操重兵在宛、雒,身负重任的军师将军诸葛亮,不应该让关羽孤军北进而终遭失败。第三,留关羽是诸葛亮的主张,《隆中对》云:“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雒”,在刘备军中,“上将”非关羽莫属。诸葛亮率军入蜀时,也是留关羽守江陵。若谓留羽有错,错在诸葛亮。关羽在战斗中确是一员虎将,在政治上则是个庸才,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荆州有必须维护刘孙联盟的重大责任。关羽为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藐视一切,据说他“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连诸葛亮也不放在眼里。他“数与鲁肃生疑贰”,“以忌诸葛者忌肃”。多次激怒孙权。“权尝为其子求昏(婚)于羽,羽骂其使,不许昏。由是权怒。”关羽在樊城打败于禁的魏军,趾高气扬,不与东吴商议,“擅取权湘关米,权闻之,遂发兵袭羽”。他轻视其部将麋芳、傅士仁等,当他北征襄樊时,“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及,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惧”。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麋芳、傅士仁相继投降孙吴,丢失了荆州。从这一点看,王夫之所谓“荆州以失……关羽安能逃其责哉?”是切中要害之言。
       公元220年初曹操逝世,十月其子曹丕废汉献帝自为皇帝。次年四月刘备亦称帝于汉中,以诸葛亮为丞相。六月,“汉主(刘备)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这时离关羽死已是第三个年头了。翊军将军赵云劝阻说:“国贼曹操,非孙权也。若先灭魏,则权自服。……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谏阻者甚众。孙吴的诸葛瑾也致信刘备说:“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汉献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矣。”,这些善意的劝阻均遭刘备拒绝。是年七月,刘备亲率兵四万南下向秭归进发。孙权一面遣军五万拒敌,一面向曹魏称臣,以求和好。显然,刘备的轻举妄动,促使吴魏和平相处,共敌刘备。公元222年,蜀军“自巫峡建平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闰六月,孙吴年青将领陆逊在夷陵(今湖北宜昌)用火攻,烧蜀军四十余营,蜀军大败,刘备逃至白帝城,次年四月逝世于此。
       征战多年、老谋深算的刘玄德,自然明了当时自己所处的不利形势,不会仅为一己之私情而冒险伐吴。其所以不听从赵云、诸葛瑾等众多人的规劝而决意大举伐吴者,并非完全为报关羽之仇,最根本的是要夺回荆州。《隆中对》清楚地说明,要兼有荆益才能终成帝业。如今荆州丧失,能不痛心,岂能甘心。诸葛瑾给刘备的劝说信中,不回避荆州问题,必话出有因。刘备出兵伐吴之际,曹魏的谋土刘晔把为关羽复仇列为次要原因,而首先说“备之谋欲以威武自疆”,此话含有刘备要以武力争荆州之意。夷陵之战可视为刘备争荆州的继续。蜀军在夷陵战败之后,诸葛亮惋惜地说:“孝直(法正)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就使东行,必不倾危矣。”身为蜀中丞相的诸葛亮,刘备一向是言听计从,既知不可伐吴,当时为何不极力谏阻。责任所在而以法正不在世为遁词(法正逝于建安二十四年)。胡三省对此事的注文很妙,他说:“观孔明此言,不以汉主伐吴为可,然而不谏者,以汉主怒甚而不可阻;且得上流,可以胜也。”这就是说,诸葛亮虽不以伐吴为是,却怀有侥幸取胜的心理而让刘备出兵,若夺回荆州,可补其重益失荆之误。
       荆州丢了,刘备死了,闭关在长江上游的蜀国,由诸葛亮当家作主,鞠躬尽瘁,到公元234年逝世,苦苦支撑了11年。“亮之治蜀,田畴辟,仓廪实,器械利,蓄积饶”《蜀书·诸葛亮传》注引《袁子》)政事井井有条,不亚与管仲、萧何,堪称为杰出的政治家。然而在军事方面,虽对曹魏多次用兵,只是无奈之举,并无成就。“空劳师旅,无岁不征,未能进咫尺之地,开帝王之基”《蜀书·诸葛亮传》注引张俨《默记·述佐篇》)清初刘献廷说,“孔明之出祁山,以攻为守者也。……不如此,欲求三分,不可得也”至今学术界还称诸葛亮为“杰出的军事家”,误矣,其实历史早有定论。晋朝陈寿评论说:“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蜀书·诸葛亮传》又在《进诸葛亮集表》中说:“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斡,优于将略”清初赵翼认为“亮之不可及处,原不必以用兵见长。”(卷六·陈寿论诸葛亮)张、陈、赵都不认为诸葛亮有杰出的军事才能。北宋苏洵则点击要害:“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彼以为剑门者,可以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完,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项籍》精于战略的毛泽东批评诸葛亮用兵的错误,指出:“其始误于隆中对”。苏、毛都是说诸葛亮犯了“重益轻荆”的战略错误。最后诸葛亮似有所悟,在上蜀汉后主书(即《后出师表》)中也承认“王业不得偏全于蜀都”《蜀书·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
       重要历史人物是一个时代社会条件下产生的,在这个时代的历史舞台上,他们的言论行动必然会有得有失,有是有非,对他们的评价,应当实事求是,臧否适宜,既不可全盘肯定,或全盘否定,更不可认为凡身居高位、声名显赫者必然是全智全能。对诸葛亮应如此,对任何人亦应如此,古今皆然。
       责任编辑 桂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