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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九流]赶尸
作者:文 子 刘辉煌

《中华传奇》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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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 尸
       这是1950年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一天,在通往金山寨的崎岖山路上,一队解放军战士在急速行进,山道上的浮尘被他们有力的脚步踢踏得四处飞溅。突然,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敲锣声——“哐哐”,隐隐约约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喊唱道:“急急老君如律,喜神赶路,活人让道。惊扰喜神,小心诈尸……”
       听到锣声和喊话,山路上正行走的群众无不诚惶诚恐地俯首退避到路旁,更有一少妇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羞赧,立在路旁掀起衣衫,将乳头塞入怀里的婴儿口中,防止其啼哭。
       见此情景,走在队伍前端的排长李瑞明顿生疑惑:什么人能让群众如此害怕?正想着,就见前面带路的向导老明,转过身向他走来。
       “李排长,有赶尸帮路过,按我们当地风俗请同志们稍停一会儿,避让到路旁,等赶尸帮过去走远了,我们再赶路才是。不然,冲撞了僵尸沾上了晦气是会出大事的!”
       李瑞明闻言还未表态,身后的副排长“炮筒子”关天月就吼了起来:“什么赶尸帮,这么了不起,都要给他们让路?不让,我们正执行紧急任务不能停下,耽误了军事任务谁负责?”
       当时,全国已经解放,但湘西土匪活动依然猖獗,危害着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新生政权的稳定;故而,解放军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湘西剿匪”军事行动。通过一段时间艰难的斗争,湘西土匪已基本肃清。但身背上百条人命罪大恶极的大土匪头子“湘西狼”却成了漏网之鱼。不抓获他,将其交给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人民群众公审,就平不了民愤,这次“湘西剿匪”行动也就不算圆满完成。
       昨天,剿匪部队获取可靠情报,“湘西狼”和他的两个爪牙躲藏在金山寨;首长命令李瑞明带领他的剿匪尖刀排迅速出击,务必在今天下午3点前赶到金山寨,趁天亮突袭环境不熟的金山寨,活捉“湘西狼”。
       老明面带难色:“关副排长,可不敢这么说,赶尸和‘放蛊’、‘落花洞女’是我们湘西三大邪术之一。你们从内地来的汉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人要是客死异乡,他的尸体不是靠车马船舶运回去的,而是要请赶尸匠念动咒语赶着他让他自己走回去!从古自今,在我们湘西无论是官是民,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路遇赶尸帮都要退避让道,以免冲撞了僵尸,引起诈尸,给自己和同一条路上行走的路人带来厄运,这也是我们的民俗……”
       老明说着,路旁已有靠得近的群众小声附和着恳请队伍停步让道,别冲撞了僵尸给他们也带来厄运。
       赶尸匠敲响的阴锣声越来越近了,前面的山道上依稀可见他们的身影。李瑞明略一沉思,对关天月命令道:“通知队伍,停止前进,避让路旁,待赶尸帮过去后加急赶路。”
       关天月还想争辩,李瑞明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要尊重当地民俗,马上执行命令。战士们退到山路一旁,都很好奇地想看看尸体是怎么样被赶着走的。
       赶尸帮走近了,只见前边的赶尸匠阴森精怪,满脸青白没有血色,一副淡淡的眉毛几乎看不见颜色,一张向外咧着的大嘴,长长的马板牙白森森地镶嵌着黑、色的牙根,一对薄薄的嘴唇呈现着乌青的颜色。他身穿一件宽宽松松的黑色袍褂,腰中扎着一条白色的长布拖到后腿弯处,下身穿一条黑色的裤子,脚蹬荨麻草鞋,头戴一顶大斗笠,上面粘满了黄色的纸条。他的左手执着一根引魂幡,白纸剪成的引魂幡穗头在风中“簌簌”地飘飞抖动着,左手执幡处吊着一面小阴锣,右手敲一下,然后从腰侧的挎包中掏出一沓纸钱,走几步扔下一枚。那在人前走路的姿态,活像幽灵跳舞,整个儿的形象活脱脱类似传说中地狱里的无常勾魂鬼。
       跟在他后边的两具僵尸,要比他高大得多。一色的身披黑色的宽大僵尸斗篷,头戴高高的僵尸毡帽,脸上遮蒙着黄表纸,眼睛处留着两个黑色的空洞,黄纸上面用朱笔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这两人之间,用一根草绳拴在腰中连接着。他们走路的姿势也十分奇特,双手低垂在斗篷内,双腿似乎僵直了不会拿弯儿,步幅较大。一步迈出踏实了,后边的脚步迅疾挪动,’所以,走路如直腿高跷,四肢枝枝杈杈般硬撅撅的,但和领路的人绝对的步调一致。后边的两人每走一步,脸上蒙的黄纸都要一哆嗦,浑身散发着阴森森的鬼气,样子十分恐怖。
       大路上阴风迷漫、死气沉沉。赶尸帮迈着他们独有的步伐不急不慢地走过去了。
       李瑞明看了下表,避让这邪气十足的赶尸帮整整耽误了近半个小时。他命令队伍加速前进,把耽误的时间给赶回来。
       战士们大步如飞,连中午饭都是边走边啃干粮,终于在下午一点的时候赶到了金山脚下。金山寨在金山的半山腰,依山而建。湘西的山大而深邃,很容易让人走错路走冤路,幸亏有当地向导老明。又是一个小时后,尖刀排已攀上了半山的一片开阔地。老明指着对面山崖上云雾间依稀可见的一片民居,告诉李瑞明那就是金山寨。关天月兴奋地说:“好呀,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快到了,看来在规定时间前可以赶到了。”
       “呵呵呵,关副排长这话可别说太早了呀,我们山里人有句话叫‘看山跑死马’。看着金山寨很近,从这走过去,少说也有三十里山路呢。”老明瞥了一眼关天月,表情古怪地说。
       还有一个小时要走三十里山路,李瑞明看了看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心里有点紧张。他三言两语地做了一番鼓动工作,激励了一下士气,催促着老明赶紧带路前进。
       尖刀排跟在老明屁股后面以急行军的速度,又向着金山寨方向挺进了一个多小时,却发生了让李瑞明和战士们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居然又回到了一个小时前遥望金山寨的那块半山的开阔地!他们迷路了。战士们纷纷小声埋怨向导老明,他自己也面带愧色独自嘀咕:“怎么会走错呢,这条路我可是走过数十遍的呀,真是见鬼了!”
       李瑞明看了下表,快下午4点了,就是说他们已经超过了原计划到达金山寨的时间,失去了最佳突袭金山寨活抓“湘西狼”的机会,违反了上级的作战命令。他站在原地黑着脸独自沉思:老明是当地有名的货郎,整天走乡串寨,这方圆百里的路,按说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怎么今天在这最关键时刻偏偏就迷了路呢?事已至此,带部队返回总部是不可取的,只有再上金山寨,夜袭!
       主意拿定,他果断地发出命令:再上金山寨,做好夜袭准备!
       鸽子王
       与此同时,一只洁白的信鸽“扑棱棱”地降落在了金山寨金哑巴的堂屋门前。正在屋内抱着竹水烟筒“咕噜咕噜”抽水烟的“湘西狼”,忙示意一旁的爪牙“鬼脸七”抓过信鸽。他接过信鸽,熟练地从它腿上绑着的一个小竹筒里扯出一张小纸条:
       解放军一个排将袭金山寨,现正赶往,速设法逃。
       鸽子王。
       “湘西狼”一惊,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把手里的字条递给了身旁的两个贴身爪牙“鬼脸七”和“菜花蛇”。
       “这是我设在共军身边的眼线‘鸽子王’发回来的。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要带的
       干粮和装扮用的行头,马上随我迎着上山寨的共军下山。哈哈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老子敢迎着他们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哼,越危险就越安全。老子就喜欢来刺激的。”“湘西狼”得意地笑道。
       这一次,老明可没再带错路,尖刀排在天刚黑下来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金山寨的外围,暂时隐蔽在寨子外的一片树林里。在这里,李瑞明让熟悉金山寨的老明仔细给战士们讲了寨子里的地形特点,随后,他明确了作战计划,要求每个战士各司其职,注意互相合作,务必在四十分钟内结束战斗。
       就在这时,金山寨外的“赶尸道”上突然又响起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瞠瞠瞠”的赶尸帮的阴锣声!
       湘西风俗,僵尸被赶着路过村庄和寨子时,谁家的家禽和家畜都不能发出叫声,以免惊扰僵尸,给寨子带来厄运。故而,为避免麻烦,每个村寨都在外围修有一条“赶尸道”专供赶尸帮走,不让他们从村寨中路过。
       性急的副排长关天月小声骂了起来:“他奶奶的,真是晦气,早上碰到死尸耽误了时间,这刚要好好打一仗呢又遇到了这倒霉的东西。排长,冲进寨吧!”
       李瑞明盯着“赶尸道”上的赶尸帮观察,那前面的赶尸匠一手拿着引魂幡一手挑着一个白皮纸的“气死风”灯笼,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后面的两具僵尸硬撅撅地迈步走着,看得人后脊梁直出冷汗。·这个赶尸帮似乎比早上见的那个走得要快,像是急着赶路一样。李瑞明心下疑惑:赶尸的也走夜路吗?慌着赶路为哪般呢?一招手,叫过老明,问他当地有没有赶尸帮急走夜路的习惯。老明答有,说有时候僵尸的家人想早点让僵尸回家入土为安,就会特意交待赶尸匠路上赶急点,但要多加赶尸匠工钱。正说着话,赶尸帮就来到了他们隐身的树林近前。老明再次恳请李瑞明待赶尸帮过后再出林,不要冲撞了僵尸,尊重一下他们苗家老祖留下来的习惯。李瑞明暗示关天月,待赶尸帮过去走远后再出林进寨。除了尊重民族习惯,另外他也怕一群拿枪的人猛地冲出树林,惊吓了赶尸人,发出什么大的响动给寨子里的“湘西狼”报了警,让他有了防备就不好了。
       金山寨易守难攻,通往寨内的路就一条,且地势险要,道路狭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李瑞明带着战士们小心翼翼地趁着黑夜的掩护一步步摸着进了寨,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一点特殊情况。李瑞明心中奇怪:像“湘西狼”这样的狡匪,怎么会不在进寨的路上布下暗哨呢?难道他已经不在寨里了?
       按战斗方案布置,一组负责在寨子里挨户搜寻“湘西狼”落脚的地方:二组负责把守寨子的各个出口,严防“湘西狼”逃脱;三组机动增援。一组的战士没费什么劲,悄悄查了几户山民的家就得到了每次“湘西狼”来寨子都是住在金哑巴家的一致说法,于是直扑位于寨子正中的金哑巴的住处,结果扑了个空。只有张着大嘴,目瞪口呆的金哑巴杵立在堂屋正中,吃惊地看着撞门而入的解放军战士。
       关天月揪住他厉声逼问“湘西狼”的下落。金哑巴嘴里“呜哩哇啦”地叫着,手脚并用着比划,也不知道说啥。一旁带路的老乡也急了,他上前拨开关天月拽着金哑巴的手:“误会,误会。哑巴可不是土匪,他是我们金山寨地地道道的山民,老寨主金山旺的儿子。”
       却说金山旺不但是金山寨的寨主,而且曾经是这一带最大的一杆马帮的首领“杆哥”。六年前,金山旺领着马帮二十多个弟兄贩货回来,快到山寨的时候遭遇了当时最大的匪帮“下山虎”的袭击。马帮内都是精壮小伙,纷纷操枪抵御,但无奈“下山虎”是有备而战,匪多枪良。马帮弟兄渐渐不支,死伤惨重,只剩下金山旺和五六个兄弟苦苦相抗,眼看就要全帮灭亡,恰在此时,在“下山虎”匪帮的背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那时候,“下山虎”是湘西最大的匪帮,他一直想吞并渐成气候的“湘西狼”以独霸湘西,但几次剿杀都让狡猾的“湘西狼”逃脱了。因此,“湘西狼”视“下山虎”不共戴天。今天,有眼线报知“下山虎”在金山寨前与一马帮正枪战的厉害,双方互有伤亡。“湘西狼”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点齐人马,赶到战场。“下山虎”腹背受敌,顾此失彼,很快现出颓势,金山旺和马帮余众见来了帮手顿时精神倍增,三方又激战了一个时辰,终以“下山虎”全军覆没告终。
       在这次黑吃黑的战斗中,“湘西狼”也付出了丢掉一只耳朵的代价,他虽然也死伤了不少手下,但毕竟灭掉了“下山虎”,迈出了独步湘西的关键一步。他一时高兴,说这次最大的功劳应归于金山旺和他的马帮,当即下令手下匪众以后不准袭扰金山旺的马帮和金山寨。金山旺也是个常走江湖义气很重的汉子,认为不管怎么说,“湘西狼”对他也有再生之恩,承诺“湘西狼”只要不骚扰金山寨的村民,遇到难事只管到寨中去避难,他金山旺家更是对“湘西狼”随时接纳。
       后来“湘西狼”果然多次到寨中躲避过风头,每次都化险为夷。他承诺过不骚扰村民,也确实做到了,故而村民们对他到来也习以为常。三年前,金山旺领着马帮外出走货,不料被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去不回。他早年丧妻,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金哑巴孤独一人。奇怪的是,自金山旺走后一年,“湘西狼”到金家的次数却更勤了,不出半月就来一次,每次来还都让手下带上点生活用品。村民们都说“湘西狼”还真有点良心,知道照顾故人留下的哑巴。
       老乡讲完了金哑巴和“湘西狼”的这段往事,排长李瑞明也闻讯来到了这里。两组情况一汇总,得出结论:“湘西狼”早已在尖刀排进寨之前就已经逃走了。李瑞明眉心紧蹙,他思考了一下,把面孔转向金哑巴打着手势问道:“‘湘西狼’他们怎么会突然离去呢?他们是怎么出逃的?”
       金哑巴打着手势回道:“今天下午有信鸽送来一封信,‘湘西狼’看后就走了。他们走的时候我上后山挖药材去了,所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
       什么人泄露了这次绝密的行动,用信鸽给‘湘西狼’及时送了信呢?难道我们身边有他的眼线?上山寨的路只有一条,来的时候并没有遇见可疑人物呀?
       李瑞明百思不得其解。
       关天月见排长满脸严肃,以为他是为没抓到“湘西狼”而不高兴,就大着嗓门说:“都是晦气的赶尸帮闹的……”
       赶尸帮。这几个字猛地钻进李瑞明的耳朵,他心里一跳。对,一定是夜晚在寨外遇见的赶尸帮有问题!当时就觉得夜晚赶尸不太合乎情理。他立马向站在一旁的老乡询问道:“老乡,最近这寨子里死过人吗?来过赶尸匠吗?”
       “死人?没有。没死人哪有什么赶尸匠来。”
       真相大白了。金山寨基本位于金山之顶了,再往上面已无人居住,既然寨子里没死人也没赶尸匠来,那夜晚在寨外遇见的赶尸帮就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假扮的了,不用说正是“湘西狼”一伙。
       李瑞明后悔不已,当时怎么就没多考虑一步!这个时候关天月也转过弯来了,他恼火地说:“奶奶的,王八蛋们化装成赶尸帮了!这……这……这。唉,都怨你个
       向导老明,什么遇见赶尸帮必须避让的鬼风俗,你要不说,我们面对面地一碰上,保管把他们吓得原形毕露!”。
       老明面现尴尬,嗫嗫嚅嚅地说不上话来。
       离“湘西狼”逃走已过了近三个时辰,现在又正是黑夜,战士们一天急行军早已疲惫不堪,再走山路追捕显然已于事无补。李瑞明决定尖刀排就在金哑巴家休息,明早回总部汇报,待摸清“湘西狼”行踪后再次行动。
       诈尸
       回到总部,李瑞明详细向首长汇报了这次行动的经过。当时的形势,各个村寨民兵都设有关卡,对流动人口严加盘查,严剿残匪余匪。但历朝历代的关卡,因怕惊扰僵尸,对赶尸帮都是不查的。虽然是新社会了,可是民兵们都是当地百姓,多为苗家和土家人,他们迷信祖上留下的这一风俗,故而在实际工作中依然对赶尸帮一路放行。“湘西狼”一伙要想在逃亡的路上隐藏踪迹,就只有继续装扮赶尸帮。首长建议:一方面,让湘西各个村寨民兵关卡从即日起,对赶尸帮也要严加盘查;另一方面,在没有得到“湘西狼”的准确行踪之前,尖刀排按兵不动,部队在内部排查“湘西狼”设下的奸细。
       可战士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是在无数次战斗中经过血的考验才来到尖刀排的,应该不大可能!难道是向导老明有问题?可是,他一路上一直和队伍在一起,没见他身上带有信鸽呀?他又怎么能飞鸽传书呢?
       很快,两天时问就过去了。这天上午,李瑞明接到了新的任务指示。
       离总部近百里的大竹镇是个不小的镇子,前天,是大竹镇上赶墟场的日子。那天的场上,从十里八乡赶来的各族同胞聚在一起,热闹非凡。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在入镇主干道上设卡的三名民兵,听见从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了几声闷闷的阴锣声,带队的民兵队长岩勇吩咐两名手下做好认真检查赶尸帮的准备。话音刚落,一个赶尸匠赶着两具僵尸就在前方的山路拐弯处出现了。两名民兵队员都是苗家人,对检查僵尸在心理上还是有点害怕的。虽然别班的同志在这几天也遇见并检查了过境的赶尸帮,都没出什么事,但苗家老祖留下的“不能惊扰僵尸,否则会诈尸”的遗训,还是令他俩心有顾及。
       岩勇布置任务:自己检查赶尸匠,两位民兵战士分别检查两具僵尸。说着话,赶尸帮就已经来到了关卡近前。岩勇一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赶尸匠停下播撒纸钱,止住脚步,阴声阴气地对岩勇说道:“大军,自古在咱们湘西,关卡从不检查赶尸帮,冲撞了‘喜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岩勇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上级有命令,对赶尸帮特别检查,严防匪首‘湘西狼’逃窜,请你们配合。”
       赶尸匠扭头对那两具僵尸念了道咒:“老君急急如律,遇大军检查,‘喜神’莫慌。”
       那两具僵尸仿佛真的能听懂赶尸匠的话语般,将两只手臂下垂,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岩勇走向赶尸匠,两个战士只好小心翼翼地各走向一具僵尸。还没近前,一种死人特有的腐味和草纸味以及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就扑面而来,两名民兵内心陡增了三分惧意,只想着赶紧敷衍敷衍算了。他们不敢面对僵尸,怕看那干瘪、苍白、充满鬼气的脸,更怕脸对脸让僵尸给吸去了精气,两人就想绕到僵尸背后随便看看了事。但那僵尸也是邪了门了,偏就不让两位民兵站到他们背后,民兵挪一步,他们也挪一步,硬是和民兵脸对着脸。罩在僵尸脸上的黄纸,随着僵尸每挪动一次,也一哆嗦一哆嗦地抖动着,仿佛是僵尸活了过来有了呼吸的气息!两名民兵更加害怕了,身子竟抖了起来。他俩互相使了个眼色,准备放弃检查,远离这邪味十足的僵尸。
       一旁的赶尸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时机成熟,他突然大喊一声:“不得了了,大军冲撞了‘喜神’,诈尸了!”
       随着他的这声大喊,那两具僵尸像得到了命令,突然动了起来。他们咧开大嘴,发出疹人的“嗷嗷”叫声,两腿僵直,两臂平伸向前,一跳一跳地径直奔向两位民兵。
       苗族老祖有个传闻在湘西留世,僵尸要是被惊扰诈了尸,那它会一直追着惊扰它的人,直到追上,用两个僵硬有力的手臂把他抱死为止!被僵尸抱死的人死后还会去追别人再把追到的人抱死,周而复始,甚为恐怖。
       两位民兵本来就畏惧僵尸,这下闻听诈了尸,干脆就呆立在了原地,浑身上下抖作一团。僵尸三步两步蹦到他们身边,把平伸的手臂一合,就把两人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赶墟的群众听见关卡这边有人喊“诈尸了”,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又见僵尸跳跃着抱住了两个民兵,都吓得四散逃命,墟场顿时乱做一团。一旁的岩勇见两个手下被僵尸给抱住了,慌忙央求赶尸匠念咒语让僵尸松开手,哪知那赶尸匠却一把拽住他说:“快和我一起逃命吧,这僵尸诈了尸我也控制不了的。”说着话已将岩勇拽出了十步开外,岩勇只得由他拽着跑向了远方。
       待过了一个时辰,一切归于平静。岩勇小心翼翼地潜回旷寂无人的墟场,走到关卡前一看,两位民兵的尸体横陈于地上,他连忙脱下他们的上衣盖住他们的头部,慌不迭地跑到镇政府报告去了。
       不出一天,整个大竹镇方圆百里,便传遍了民兵因为检查赶尸帮冲撞了“喜神”被活活抱死了的消息,有几位老乡还说是亲眼所见,更增加了可信度。苗、土两家的群众都埋怨说,在湘西自古官家就不检查赶尸帮,虽然是新社会了,但解放军也要尊重当地的民俗呀,这下发生了近百年没听说过的诈尸,还不知对我们湘西会降下什么灾难昵。渐渐地,当地的群众对解放军就有了些抵触情绪。最重要的是,所有的民兵关卡,因为害怕再发生诈尸,都不再检查赶尸帮,又恢复了以前对赶尸帮一路绿灯的样子。
       剿匪总部首长认为,大竹镇的“喜神”诈尸,是别有用心的人精心制造的一起人为事件,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阻止各地所设关卡对赶尸帮的检查,以利于他们在湘西境内随意地蹿动。普通的赶尸帮是不会这样煞费苦心的,极有可能是“湘西狼”的狗急跳墙之作。故而,特派尖刀排前去大竹镇,迅速查明事实真相,给人民群众一个合理的说法,顺藤摸瓜得到“湘西狼”的行踪,将其活捉归案。
       蛊 毒
       李瑞明带领尖刀排,不过大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大竹镇。见过镇长,听了大致的情况介绍,李瑞明要求马上查看两位民兵的尸体。
       尸体还摆放在入镇的关卡旁,两位暴死的民兵都是苗人。苗族规矩暴死之人不入祖坟,且要晒尸三天,以散怨气。
       到了关卡,只见两位殉职的民兵盖着洁白的被单静静地躺在竹床上。李瑞明吩咐战士们做好外围警戒工作,随后大步上前揭开了一块白被单。被单下死者的头部还被自己的上衣给盖着,李瑞明又揭去那上衣,死者临死前痛苦的表情赫然呈现在大家面前。只见他双眼怒睁,满脸是愤怒和惧怕,嘴大张着,似乎想喊出什么。李瑞明眼光再朝下看,死者脖颈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他凑近仔细看了一下,确定这就是致民兵死亡的真正原因,民兵并
       不是被诈尸的僵尸抱死的!他随即又揭开另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单子验看,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伤口。
       李瑞明扭过头问同来的镇长:“是谁把死者的头部用衣服盖住的?”。
       镇长小声答道:“是,是民兵队长岩勇,当天他带班。因为收拾尸体的人怕看他们暴死的样子,所以……所以一直没人敢揭开衣服看,要是早揭开就好了,我们工作……”
       “简直是不负责任!”李瑞明嘟囔了一句。
       他立刻转过身子面对围观的群众:“老乡们,你们有很多都是猎户,都用过猎刀,知道刀子割过后是什么样的伤口。你们可以近前来看看,这两位民兵到底是怎么死的!”
       随即他命令战士解除警戒,让老乡们上前查看。先是有胆大的上前看了,渐渐的围观的群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纷纷上前观看。最后大家都说他们不像是被僵尸抱死的,而是被人用刀割断喉咙死的。
       看时机差不多了,李瑞明又问镇长:“有人说那天亲眼见民兵被僵尸抱死了,是谁说的你知道吗?”
       镇长忙答,知道知道,立即吩咐人去把他们都找来。不消片刻,那几个人就被带到了。李瑞明一一相问,这种情况下,那几人早就吓得筛糠了,全都顾不得什么面子,连说没有亲眼看见,都是道听途说的。再追问是听谁说的,竟都不约而同地说到一个人——民兵队长岩勇。
       为掩盖死者颈上的伤口盖上衣服的是岩勇,散布亲眼见到僵尸抱死民兵谣言的也是岩勇。岩勇有问题!
       “岩勇在哪?”李瑞明剑眉紧锁。
       “他这几天不值班,应该在家里。我马上叫人去喊。”镇长也紧张了。
       李瑞明命令关天月带两个战士和镇上的干部一起去带岩勇。
       不到一刻钟,关天月跑步回来报告:两个小时前,岩勇老婆出门上街卖竹编的时候他还活着,她老婆现在刚刚回来,却发现他被人杀死在了家里!
       关键的时候这个关键人物莫名其妙地死了,李瑞明在心里肯定了这是“湘西狼”在杀人灭口,岩勇死了,实情就没人知道了!围观的群众也一片哗然。李瑞明借机宣教,揭露了有人想制造事端,利用群众阻止各寨关卡查赶尸帮的事实,并进一步指出,这次事件的制造者很可能就是大家都痛恨的“湘西狼”所为。听说“湘西狼”就在这附近活动,乡亲们群情激愤,表示一有可疑线索马上报告解放军。
       李瑞明决定尖刀排就在镇政府住下。一方面通过追查杀岩勇这条线索找“湘西狼”,一方面依靠群众排查其行迹。
       就在战士们鼓足了斗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尖刀排全体发生了意外。
       那天早上,战士们吃过了早饭,在各班班长的带领下,正准备出门时,副排长关天月突然大呼肚子不舒服,这一喊不要紧,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所有的战士都弯下腰捂住了肚子。李瑞明也没能幸免,但他感觉这种不舒服具体来说是肚子里痒,就像肠子被蚊子咬了一样痒,很快这种痒又传遍了全身,让人不得不用手在全身抓挠,很快大家的皮肤就被自己抓得血迹斑斑了,但依然止不住痒。
       闻讯赶来的镇长,忙让人请来了镇里的一个苗医。那苗医反复观察、研看,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大军这不是病了,你们是中了苗家的蛊毒!”
       “中了苗家的蛊毒?我们怎么可能中蛊毒?”关天月又开始大嚷了。
       “蛊毒是通过饭食进入人体的,所以说是有人在大军们的早饭里下了蛊。好在你们中的这种蛊,毒性不是很烈,还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它可使你们浑身奇痒无力以至卧床不起,若不服用解药,半月后方能自行痊愈。”
       放蛊可是和赶尸齐名的湘西三大邪术之一,蛊毒是用蛇、蜈蚣、蝎子、蟾酴等毒物密制而成。放蛊者常常是下毒于无形之中,他们甚至于能将一点点的蛊毒藏于指甲盖里,轻轻一弹就落在了你吃的东西里。所以中蛊者通常是中毒于无形。一旦中蛊毒,必将受制于放蛊之人,因为你必须服用他的独门解药,否则,重则伤及性命,轻则忍受奇痒奇痛之苦。
       李瑞明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略显焦急地问那苗医可有救治之法,苗医回答,治这蛊毒必须要找苗家的巫师,普通的医生是治不了的,并提供线索说离此二十里外的一个苗寨里有一个苗家巫师,他应该能治得了这种微毒。
       镇长火速派人到二十里外的苗寨去请巫师。为避免战士身体抓伤过多,李瑞明下令都不许再挠痒,他让关天月把战士们带回宿舍,唱起军歌以分散大家对痒的注意力。这招果然灵验。见情况得到了暂时稳定,李瑞明喊过负责炊事的三班长询问都有哪些人在做早饭时进过厨房。三班长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没有外人在今早进过厨房,就连平时好在厨房帮忙的老明今天也没进去过!”
       说起老明,李瑞明这才想起战士们毒发这段时间里没见到他的踪影。刚要问起,却见老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耳挠腮地从镇政府后院跑了过来。
       “你到哪去了?”李瑞明警惕地问。
       “李排长,我刚才吃过饭,感觉肚子不舒服,所以到后院茅房了,这不知怎么弄的,现在全身都痒痒。”
       他也中蛊了?李瑞明边想边说,“是有人在咱们的早饭里下了蛊,你先忍忍,一会儿请来解蛊的苗家巫师就到了。他没来以前任何人不能再出镇政府,免得敌人谋害。”
       “苗家巫师能解这蛊?那……那就太好了。”老明看上去似乎有点蔫蔫的样子向宿舍走去。
       刚吃过中午饭,苗家巫师就被请来了。他察看了一下战士们的情况,很快就配好了解药。战士们服下后都获得了好转,过了两个时辰便恢复如常了。
       蛊毒之害虽然化险为夷,但李瑞明心里却不平静。敌人就在队伍身边,但却没法查出是谁!敌暗我明,形势十分严峻。在这非常时期,李瑞明悄悄命令各班班长严密注视自己班战士的情况,一有异常立即报告,向导老明则由关天月负责监督。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已经快黑了。李瑞明命令队伍今晚早点休息,明晨继续战斗。战士们刚吃过晚饭,却见镇长领着一个当地老乡匆匆地走进了排长李瑞明的宿舍。
       片刻,李瑞明神色冷峻地集合了一班战士,命他们随自己外出执行任务,其他战士由关天月负责留守镇政府,随时待命。向导老明询问李瑞明是否要带路,李瑞明以有镇长及当地老乡引路为由拒绝了他,并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原来,就在晚饭前,来报告的那位老乡在自己家附近的村道上发现了一伙可疑的赶尸帮,那赶尸帮一个赶尸匠两具僵尸,和通报的“湘西狼”一伙装扮的赶尸帮极为相似。他跟踪那伙赶尸帮,见其在一家“喜神”店住下,就匆匆地找到了镇长,并和他一起来尖刀排报告。
       湘西的旅店有专做活人生意的,也有专做死人生意,就是做赶尸帮生意的,这样的旅店就叫“喜神”店。所谓“喜神”是湘西民众对僵尸的称法。
       李瑞明带领一班战士,在老乡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那家“喜神”店门口,然后悄悄地进到店内,迅速地控制了老板和店伙计。经过询问,得知今晚就一伙赶尸的住宿。李瑞明带着战士由店伙计引着,悄无
       声息地靠近了赶尸帮的住房。
       来到门外,李瑞明示意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他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他仔细一辩,竟是三个人的鼾声,难道僵尸也能打鼾?心想,果然是“湘西狼”和他的两个爪牙!
       李瑞明闪向一边,挥手让店伙计敲门。敲了数下后,屋内一阵骚动,随后传出一个阴森的声音:“是谁敢深夜惊扰‘喜神’?何事?”
       “镇政府查夜。”店伙计战战兢兢地答道。
       “自古官家不查‘喜神’店,惊了‘喜神’谁担待?”屋内道。
       “少废话,快开门!”李瑞明厉声喝道。
       又是瞬间的寂静,屋里的人似乎在做什么准备。战士们迅速推弹上膛。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班战士如下山猛虎一冲而入,开门的赶尸匠被撞翻在地,他被这阵势吓懵了。
       控制了局势,李瑞明借着屋内的灯光用眼睛把这间屋搜索了一遍。两具僵尸脸上贴着黄表纸直挺挺地在门后阴影里靠墙站立。这也是“喜神”店的规矩,“喜神”只能在这个位置“休息”。屋内最角落处摆着两张木板床,床前各明着一盏豆油长明灯,床上铺满了黄表纸。按规矩,那是“喜神”魂魄休息的地方。
       一个赶尸匠,两具僵尸,可是刚才怎么会有三个活人的鼾声呢?李瑞明发现在角落的那两张木板床上,黄表纸有被压皱的痕迹,这说明刚刚有人睡过。僵尸是活人扮的!“湘西狼”一伙不正是三个大活人!李瑞明将身形移向两具直挺挺的僵尸,拿枪的右手一挥,身后两个战士迅疾就用长枪指着逼住了靠墙的僵尸。
       哪知这长枪一指却指出了事儿,靠里边的那具僵尸突然发出了“哇”的一声哭声,身体也随之瘫倒在地。那哭声分明是人的声音,李瑞明一步上前揭去他脸上的黄表纸,一张未脱稚气的脸庞露了出来。另一具僵尸竟也举起了双手,李瑞明回手揭落他脸上的黄表纸,果然也是个大活人。
       倒在地上的赶尸匠见事已至此,慌忙喊道:“大军手下留情!我们不是土匪不是坏人,他们俩是我的徒弟,我们是正正当当的赶尸帮呀。我……我有当地政府开的路条证明!”说着,从怀里摸出了路条。
       一个战士接过路条递到了李瑞明的手里。李瑞明反复看过,这三个人果然是真正的赶尸帮。路条上写的清清楚楚,一共几人,由哪来准备到哪去,下边还盖有当地政府的鲜红大印。
       “你们是正当的赶尸帮,为什么要活人扮僵尸呢?”李瑞明问到。
       “大军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这一行的秘密呀!事已至此,我不说怕是过不了关,我就说给你听吧。”赶尸匠边从地上站起边说。
       “其实,赶尸并不是什么很神秘的邪术,它就是障眼法的延续。赶尸有‘赶全尸’和‘赶五件’之分。‘赶全尸’就是将死尸用药物经过周密的防腐处理以后,一路上由赶尸匠和其徒弟轮流背着,把自己和死尸在胸、腰、大腿处用绳索固定成一体,外穿宽大的黑长衫遮罩掩人耳目,直到事主家里。这方法笨而费力,赶尸帮一般不采用。‘赶五件’就是将死者的头、双上肢、双下肢卸下,用蜡封住刀口,不让血液外渗,保持其饱满,再经过防腐处理,由赶尸匠一路上和其徒弟装扮成僵尸(即死者)走路,将这五件带到事主家里。按规矩,死尸被赶到家里以后,要由赶尸匠将其入棺,丧主家人是要回避的。赶尸匠趁此机会用杂物做出人的躯体,再将‘五件’巧妙地装好,死者也就在棺内复原了。我们这次正是‘赶五件’,所以就由我的两个徒弟扮僵尸一路行走。”那赶尸匠怕李瑞明不信,忙又从自己睡的床下拖出一个背篓,背篓里上面覆盖着一些纸钱,翻开纸钱,下面果然是两具死人的五件。
       原来如此!在场的战士包括“喜神”店的伙计,都是首次洞晓赶尸的神秘。
       原以为这次成功地活捉了“湘西狼”一伙,却不料是一场虚惊,一班的战士们很有些失望,李瑞明对这伙真正的赶尸帮说了些道歉、惊扰之类的话,领着队伍回到了镇政府。
       “湘西狼”
       莅日晨,“湘西狼”一伙起了个大早,收拾好所带物品,各自装扮完毕,信心十足地向野人山方向进发了。临走的时候,“湘西狼”用飞鸽给“湘西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带去一封密信,告诉他到野人洞汇合,起出那批美式军火。
       而这时,尖刀排的战士们也都纷纷外出去执行各自的任务。早饭的时候,一班长向李瑞明反应了一个重要情况,向导老明昨晚在一班随李瑞明执行任务回来后,不停地向他打听昨晚的情况,虽说表面上看是东一句西一句地瞎问,但一班长事后一回忆竟都问的是一些重点问题,他觉得一个向导是不应该很迫切地打听这些军事上的问题的,故而一大早就来汇报。李瑞明听了,脑海里有了翻腾,他找到关天月,二人商议了好一阵。关天月和老明被分在一个小组,共同随战士们一起走出了镇政府大门。
       临近中午,外出的战士们陆续回来了。李瑞明在临时的办公室里听着各路战士的汇报,在点点滴滴中搜索着“湘西狼”的蛛丝马迹。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急闯镇政府,直到李瑞明门外,随着一声响亮的马嘶戛然而止。马背上翻下一个一身猎户打扮的苗族老乡。他三两步跨进房间,冲着李瑞明就嚷:“大军,快,快,快带人捉‘湘西狼’,我发现了他们。”
       今天一早,这位猎户进山打猎,刚走到大竹山脚下,却闻有阴锣声从不远处传来。猎户知道有赶尸帮从山上下来了,忙下马避让在道路一旁。果然,不一会就有赶尸帮走了过来。因为这段时间,尖刀排在大竹附近不断搜索“湘西狼”,群众也都受了感染,知道“湘西狼”一伙化装成了赶尸帮。就在他们路过猎户身旁的时候,猎户下意识地用眼角偷偷瞟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令他的心狂跳不已!走在前面的那个赶尸匠太像“湘西狼”了。两年前,土匪“湘西狼”一伙到他们寨子里抢劫,他的一位本家大哥奋起抗争,被“湘西狼”一枪打死后还割下了头颅,当时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对“湘西狼”记忆颇深。但现在的“湘西狼”是个赶尸匠,脸上化了些装,猎户一时也不敢确认。他把原本低着的头悄悄向上抬了一点,眼光向赶尸匠耳朵部位盯去,果然少了一支左耳,确是“湘西狼”无疑。虽然“湘西狼”戴了一顶帽子将耳朵遮住了一大半,但那次他和“下山虎”厮杀中留下的记号,还是将他的身份暴露了。
       李瑞明摸出怀表看了下时间,从猎户发现“湘西狼”到现在应该过了三个多小时了。他迅速走出屋外,将已回到院里的战士紧急集合,简单交代了下情况,让那猎户带路,一路跑步前进,向“湘西狼”逃窜的方向追去。正巧,刚要出镇政府大门的时候,迎头碰上了回来的关天月和老明,他命令关天月在镇政府等待还未回来的战士留守,老明见李瑞明带着队伍急火火的样子,预感是发现了“湘西狼”行踪,就缠着要同往带路,但被李瑞明以有猎户带路为由拒绝了,他只好随关天月回镇政府留守。
       队伍跑步急行,终于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前方传来的阵阵阴锣
       声,一队赶尸帮在正前方五百米的道路上行走。李瑞明让战士们放慢了脚步,派猎户和两个战士一起先行悄悄靠近前面的赶尸帮,以确认是不是“湘西狼”一伙。片刻,猎户和两个战士返回,猎户称从背后的装扮看正是他早上遇见的那伙赶尸帮。看着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李瑞明想,“湘西狼”一伙随身肯定带有武器,现在在这大路上进行抓捕,一则会给自己的战士造成伤亡,再则也很容易误伤路上的群众。
       李瑞明沉思了一下,叫过猎户询问前方是否开有“喜神”店,猎户肯定地说,再有一个小时路程,前方就设有一“喜神”店。
       “湘西狼”一伙在湘西盘踞多年,对当地地形相当熟悉,前方的“喜神”店一定是他们今晚栖息的地方。一个周全的计谋在李瑞明的脑海里一下形成了。
       他叫过队伍里的二班长,如此这般对他一阵细语,二班长不住点头。片刻,二班长和那猎户一起从道路旁边的山上绕过“湘西狼”一伙,直奔往前方的“喜神”店而去。
       尖刀排的战士在李瑞明的带领下,远远地尾随跟踪着“湘西狼”一伙。掌灯时分,李瑞明果然看见在不远处的路边露出了一处“喜神”店的轮廓,那店门前已高高挂起了两个对称的白皮纸灯笼,这是李瑞明和二班长约定好的暗号,说明二班长已经在店里按他的计谋安排好了。
       就在这时,李瑞明发现,“湘西狼”一伙在路过那“喜神”店门口的时候并没有停下住进去,反而继续向前方走去。多年的侦察战斗经验告诉李瑞明,这一定是狡匪“湘西狼”的一个诡计。他们一行三人已奔波行走了一整天,也并未发现身后有追兵,怎么可能遇店而不休息呢?
       李瑞明当即立断,派出一个小分队继续不动声色地跟踪“湘西狼”一伙,他和其它战士在“喜神”店四围隐蔽设伏,与店内的二班长先接上头,要是“湘西狼”进入了前方的山地还继续前行的话,小分队就派人回来报信,那时就全体投入战斗,在无其他行人的山脚下围歼“湘西狼”。
       果然不出所料,李瑞明和战士们刚在店外设伏完毕,就见那伙赶尸帮又折了回来,但奇怪的是这次却只有两个人,那两人径直进了“喜神”店。负责跟踪的六人小分队也折了回来,领队向李瑞明报告:由于前方密林遮掩,还有一人神秘失踪。
       好狡猾的悍匪!李瑞明推断,一定是“湘西狼”本人隐藏了起来,派出两个爪牙先进店探路。不一会儿,店内已伪装成店伙计的二班长传出情报:那两人要了三份饭菜。这恰好证实了李瑞明的推断。他命
       二班长,待匪徒都到齐后再实施计划,所有战士做好战斗准备。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战士们在秋夜的寒风中静静地潜伏着。突然,那赶尸帮所住的屋门被轻轻地打开,一个魅影闪了出来,他四处看过无人,对着墙外的后山发出了几声猫头鹰的啼叫。一条黑影听见啼叫飞速从山上下来,三两下爬上围墙,跳到了院内,“嗖”地钻进了屋内,屋门随即关上。
       鳖已入瓮!李瑞明赶忙向店内的二班长发出了立即行动的暗号。
       “喜神”店的伙计端着一盆红焖野兔和一壶老酒敲开了赶尸帮所住的房门,进门就说,这’是老板为感谢南来北往老是在此照顾生意的赶尸匠们特意送的心意。屋内原本有些慌乱的两人接过酒菜,谢过伙计,在他出门后赶紧关紧了房门,嘘出一口长气。“湘西狼”也从躲藏的床下爬了出来,随手将已上膛的手枪放在了桌上,三人海吃山喝在一处。
       半个时辰过去,屋内传‘出震耳的呼噜声。二班长扮成的店伙计听清楚是三个人的鼾声后,向埋伏的战友们发出了信号。李瑞明带领战士一拥而进“喜神”店,撞开屋门,将仍然还在酣睡的三人捆了.个结实。从这三人所带的随身物品中搜出了手枪、美式手雷等武器弹药,经那猎户近前仔细辨认,其中一人确是“湘西狼”无疑。
       没费一枪一弹,李瑞明有惊无险地活捉了“湘西狼”。在押着“湘西狼”一伙出“喜神”店门的时候,店主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大军,神奇呀,一包蒙汗药就解决了恶匪,佩服,佩服呀!”
       “湘西狼”这下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被活捉的,他沮丧地垂下了头颅。
       哑 巴
       李瑞明押着“湘西狼”刚回到大竹镇政府,关天月就又汇报了一个好消息:他抓获了“湘西狼”安排在队伍里的眼线“鸽子王”。“鸽子王”原来就是向导老明。
       那天,李瑞明带着队伍急匆匆地走后,老明预感到大势已去,他在镇政府临时驻地里如坐针毡。但无奈,从上次的“中蛊事件”以后,关天月受命监督他,整日对他形影不离,他根本没有一点时间有所动作,要不然,他早就用飞鸽传信给“湘西狼”,告诉他尖刀排蛊毒已解的最新情报,嘱咐“湘西狼”继续隐藏,不要轻举妄动了。那天,他下了蛊后,便传去的“解放军已中蛊毒,十日天,他下了蛊后,便后方有力追击”的情报让“湘西狼”放心大胆地上了路,败露了形踪,被尖刀排使计活捉了。
       老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想把尖刀排已发现“湘西狼”行踪,并正追剿的最新情报传给他们的“湘西反共救国军总司令”,请他定夺并施计救援。于是他不顾自身危险,瞅了个空子,用特殊的方法唤过在不远处镇上飞翔的信鸽,写了封密信绑在鸽腿上准备放飞给总司令。
       关天月有好大一会儿没见老明的影子,马上产生了警惕,于是四处找他。找到镇政府后院的一个偏僻处,正见他手举着鸽子准备放飞。见到关天月,老明知道自己完了,他手一松,鸽子“扑楞楞”扇动着翅膀飞向了蓝天。关关月马上反应过来,迅即拔枪在手,枪响鸽落。枪声惊动了留守的战士,他们立即跑向后院。人赃俱获,老明落网。
       审讯老明很顺利,他知道大势已去,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交待了。
       原来,在袭击金山寨那次行动中,正是他在半路上飞鸽传书给“湘西狼”送的信。他被叫做“鸽子王”,那是有原因的。他酷爱养鸽,对鸽子习性了如指掌。他的绝活就是能从头顶飞过的一群鸽子中一眼看出哪只是他养的信鸽,并能通过他特殊的鸽语把鸽子唤到他手里。他长期带着他心爱的一只信鸽,让它在他身旁一里范围内飞翔,一旦需要,他立马唤下它。那天就是他在半路上瞅了个机会唤下信鸽,及时给“湘西狼”送了信:接着,他怕“湘西狼”逃跑时间不够,还故意给尖刀排领错了路;前日的“中蛊事件”也正是他在得到“湘西狼”的密令后的“杰作”,但没想到很快就被苗家巫师化解了。
       抓住了“湘西狼”,擒获了“鸽子王”,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湘西反共救国军总司令”没露面。经过一番艰难的审讯,“湘西狼”终于也全部交待了。一切谜底都大白于天下。
       大竹镇的“喜神”诈尸事件,正是“湘西狼”按“湘西反共救国军总司令”的密计一手导演的。民兵队长岩勇是“湘西狼”以前安插在群众中的一个眼线,他配合了那出戏的演出。哪知很快尖刀排就查到了岩勇头上,“总司令”心计多端,及时预料到了这个后果,传信给“湘西狼”,让他杀了岩勇以灭口。
       最令李瑞明没想到的是,“总司令”竟然是金山寨的金哑巴!
       三年前,金山旺被国军抓了壮丁后,凭着他的彪悍和长期走马帮的江湖经验,很快他就做了个小官。当时,国民党军队在湘西忙着撤退,但他们不甘心拱手相让,于是就想让仍然留在当地的土匪继续骚扰新生的共产党政权。这就需要一个人联系土匪,领导土匪。金山旺与最大匪首“湘西狼”有交情,他欣然领命,任命他的儿子金哑巴为“湘西反共救国军总司令”,直接接受他的领导;他又通过送军火给“湘西狼”为条件,让“湘西狼”将匪众改编为“湘西反共救国军”,并许诺将来国军反攻大陆成功了,一定给“湘西狼”以高官。“湘西狼”受不了军火和高官的引诱,于是答应了下来,接受金哑巴的领导。
       湘西解放前夕,金山旺随国民党军队一起撤走了,留下了金哑巴和很大一批军火。但埋藏地点只有金哑巴一人知道,他就靠这继续控制着贪婪的“湘西狼”。直到我军的剿匪大军开来,剿灭了“湘西狼”的匪众,金哑巴才在前几日告诉了“湘西狼”藏军火的地点在野人山的野人洞里,并让他去取,以图再次翻身。
       尖刀排根据“湘西狼”的口供再次出击,果然在野人山的野人洞里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湘西狼”的金哑巴。他见到解放军战士,马上明白了“湘西狼”已被生擒的事实,无奈地一声怪叫后,开枪自杀了。国民党的“湘西反共救国军”至此全军覆没。
       1950年冬,“湘西狼”一伙被人民群众公审,后枪毙于大竹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