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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你到底想怎样
作者:苏瓷瓷

《收获》 2005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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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寒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是一个重大的秘密,她觉得自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从外表看,她还是以前那个相貌普通,羞怯温柔的女子,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体内已经注入了某个人的气味。上班的时候,苏寒关注着童阳的一举一动,他和往常一样与漂亮的女秘书调笑,对下属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苏寒手拿钢笔敲击着桌面——他怎么能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苏寒的下体突然疼痛起来,她走进洗手间蹲了一会儿,然后对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脸仔细端详。
       下班时间到了,苏寒看见童阳还在办公室,她故意磨蹭了半天,等同事们都走了,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童阳的办公室。
       童阳正在关电脑,他看见苏寒进来,就眯起了眼睛微笑着问道,你怎么还没有走?有什么事吗?
       苏寒愣了愣,这个男人看起来若无其事,难道你忘记了昨晚的事情?苏寒惊讶之中连老板都没有喊,就直奔主题。
       昨晚?童阳思索了一下,然后拍着脑袋说,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我起去宾馆的事情啊,怎么了?
       童阳坦然地说出来,反而让苏寒不知所措,她低下头看着童阳办公桌上的一摊水渍,它们不断地变换形状,然后汇聚成一条细线,缓缓地从桌边滴落下来。苏寒从兜里拿出手帕,慢慢地擦拭起来。童阳挡住了她的手说,别擦了,你直接说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苏寒并不理会,她继续擦拭着,等水渍都擦干净了,她才平静地说,不是我们一起去宾馆,是你带我去宾馆的。
       童阳大笑着说,这有什么区别啊?
       有!苏寒把手帕小心地折叠好放进口袋说,当时我喝醉了,你没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带到了宾馆,还做出那样的事情,这是你不对。
       童阳耸耸肩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那你想怎样?
       我?苏寒感觉自己像被针刺穿的气球顿时变得干瘪无力,反正你要对我负责!她抠着自己的指甲说。
       童阳点起一支烟说,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是什么时代了?男欢女爱、两厢情愿,我要对你负什么责啊?
       苏寒的手指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青紫色的血管在手背剧烈搏动。她抬起僵硬的脖子,直视着童阳,什么是两厢情愿?是你趁我喝醉强暴了我!
       童阳英俊的脸庞抽动了一下,他弹了弹烟灰,这个可不好说,你昨天是真的喝醉了吗?如果你不想被我强暴我能强暴得了你吗?童阳突然凑近苏寒,苏寒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烟草味熏得心跳加快,童阳在耳边哈着热气,带着猎人般自负和傲慢的表情,你就不想跟我上床吗?
       苏寒一把推开童阳,她颤抖地抬起手指对着童阳尖叫,我要杀了你!
       苏寒说完自己也呆住了,我说了什么?她的手指像利剑抵着童阳的胸膛,开水器突然呜呜地呜叫,童阳明亮的双眼在一团烟雾中闪烁不停。
       苏寒躺在床上,她盯着手里白色蕾丝花边的短裤,上面有一团红褐色已经发硬了的血迹。她眼前出现了晃动着的酒杯、洁白的床单、童阳古铜色的裸体和床边一只倾斜的红皮鞋。她身体摇摆着,关节传来呼呼啦啦的响声,苏寒在脑海里拼命搜索一些清晰和真实的感受,但是除了疼痛和眩晕,她一无所获。如果你不想被我强暴我能强暴得了你吗?童阳的话像只小虫子慢慢爬进她的毛孔里,让苏寒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苏寒攥紧了床单,她慢慢梳理着混乱的思绪,月色的反光像聚光灯一样直射苏寒的脸庞,她脸上突然呈现的笑容像舞台上的小丑,有点儿滑稽。
       童阳,你强暴了我!
       童阳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看看周围,停车场没有其他人,你叫什么叫啊!你是不是想让公司的人都知道啊!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寒掰开他的手掌气势汹汹地往外走。童阳跟在她的左右连声问道,苏寒,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你想怎样?
       苏寒停了下来看着天空,云朵像死鱼一样袒露着白色的肚皮。我想怎么样?一只鸟儿停在草坪上,树下一个小男孩举起了弹弓,它在等待被男孩打死,或者继续飞翔,这就是结果,不会出现第三种意外。苏寒转身看看童阳,他皱着眉头,金黄色的夕阳在他的唇间发光,他在等待苏寒提出条件。她此时的一句话,会马上确定下两人的结局,在决定童阳所要付出的代价的时候,自己也会得到一个没有意外的答案,这是我要的吗?
       你想好没有,你要怎么样?童阳不耐烦地斜了苏寒一眼。
       我要你向我道歉!童阳的表情凝固了,他们对视着。童阳迟疑了半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让我向你道歉?就这样?苏寒木然地点点头。
       那好吧,我向你道歉,苏寒小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强暴你,是我不对,请你原谅!童阳忍住笑意,强作郑重地对苏寒说。苏寒点点头,童阳说,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苏寒又点点头,童阳临走时像看怪物一样瞅了瞅在原地发呆的苏寒,她面色苍白,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双手垂落在衣裙边,显得脆弱无助。童阳本来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最好别去招惹苏寒,既然她只想让自己道歉,那趁她没有改变主意前,我还是别多嘴,自找麻烦的好。
       苏寒在街头停下来,一辆红色的跑车靠在路边,她透过玻璃看见两个人的侧影,是童阳和一个女人。他们笑着交谈什么,女人不时开心地弯下腰,一缕酒红色的鬈发在额前摇动。童阳的脸慢慢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苏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童阳的脸消失在女人披落的长发后,他撩拨着她的长发,那个女人头上的白色花饰闪闪发亮,苏寒抬起手遮住了眼睛,直到她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苏寒慢慢地往公司走着,她的脚步踏在路面上的光斑里,这让光芒和黑暗交替地出现在她修长的双腿上。她没有过多的表情,苏寒带着自己被强暴过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混迹在人群中,她看见一只气球飞上了天空,地上的孩子在耐心等待着它重新降落,苏寒吃着冰淇淋发呆。
       童阳在打电话,他陷在黑色的巨大沙发里,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个电话过于漫长,苏寒伸了个懒腰换了一种姿势观望。童阳面带微笑,不时地用手捋着头发,也许电话那端就是他吻过的那个女人。苏寒站起身,突然身体传来嘎巴的声响,是一块即将老化的骨头在移动。她没有敲门直接走进童阳的办公室,童阳抬起头苏寒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一边继续通话一边拿眼神示意苏寒坐下,但是苏寒一动不动,像堵墙一样挡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童阳慢慢端坐了身体,表情开始变得僵硬,说话也简短起来,很快他草草敷衍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你有什么事吗?童阳挺了挺身子,语调平稳。
       苏寒以俯视的角度观察到这个男人后背绷得紧紧的,童总,这是你要的文件,请你过目。
       童阳迟疑了一下接过文件,苏寒转身离去,童阳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又觉得索然无味就挂掉了。
       童阳站在墨绿色的电梯里,大楼里的人都走了,天黑了,地板上挤出几缕昏黄的光影,他按下“1”,电梯门缓缓关闭,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插了进来,手指纤长,骨节凸起,涂着血红色的指甲油,这只手像一个独立的道具硬梆梆地竖
       立在惨白的灯光下,童阳心中一颤,电梯门又哗地拉开,顺着这只手他看见了神情冷漠的苏寒。
       你不是早走了吗?童阳扭头问道。
       苏寒靠着冰冷的铁皮墙,眼睛半闭着,睫毛垂落在眼窝下投出两团黑影,她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血红色的指甲盖整齐地排列在白色的皮包上。
       童阳无趣地盯着前面的电梯显示器,数字在跳动。鼻翼扑动的声音在电梯里格外清楚,他听到背后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童阳的手指在腿上不断地敲动,阴冷的呼吸声一寸寸逼近,他的手指僵住,后背上一滴汗水慢慢地咬着皮肤下滑,拉出一道道皱褶。呼吸声在他耳后停止,白色的灯光拍打着童阳的眼睛,他微微拱起身体,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唰地一下转身,苏寒还在原地,她像被嵌进了铁皮墙里,一直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童阳扑了个空,他有点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真是神经过敏,他暗骂自己,好在苏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一楼到了,红灯亮,童阳径直走出电梯,他没有招呼苏寒,苏寒显然是心情不好,其中原因童阳自然清楚,他只求脱身不想多事。走出两步童阳才发现不对劲,怎么没有听到苏寒的脚步声?他转过身苏寒还呆在电梯里,他正纳闷,这时苏寒睁开了眼睛,她的嘴角突然渗出一丝红色的液体,苏寒用血红色的指甲蘸了一下,然后手指停在同样鲜艳的嘴唇上。童阳刚张嘴,电梯门就开始关闭,苏寒在缝隙里缩小,红嘴唇红手指被铁皮墙的反光投射进童阳的瞳孔里,她消失了。童阳没来得及说出的那句话被空气吹碎,变成凉风跌人他的喉咙。童阳甩了甩头,电梯自顾自地上升,他的影子被隔离在外,长长的干巴巴地贴在墙上。童阳一拳打在自己的影子上,黑色的墙壁里传来沉闷的呻吟。
       苏寒站在电梯里,慢慢咀嚼着嘴里的圣女果,然后无法自制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童阳一直盯着苏寒的嘴唇,她今天涂着粉红色的唇膏,两片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湿润富有弹性,重要的是完整,没有破溃的痕迹,那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苏寒和往日一样安静地在办公室里穿梭,一身素衣,轻声细语,没有任何异常。苏寒进办公室给童阳送了几次文件,童阳用目光追捕着她,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苏寒的嘴唇上,生怕那里会突然渗出血液,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苏寒依旧神情平淡,从容地忙着自己分内的工作。童阳心里七上八下,他知道昨天的事情不是一个幻觉,但苏寒的用意却让人揣摩不出。童阳约了阮丹吃晚饭,下班后他夹起包在苏寒之前跑出公司。
       当童阳赶到“爵士情怀”的时候,阮丹已经到了。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儿,童阳一坐—下来就向她道歉自己来迟了,阮丹莞尔一笑说,我知道你们广告公司很忙,没有关系,我已经点了你最爱吃的菜。
       童阳也笑了,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满意;从诸多女友中挑出一个做老婆,对于情场老手来说风险不言而喻,但是阮丹没有叫自己失望。以她温顺的个性,婚后彩旗飘飘的生活不会只是童阳遥远的梦想。童阳和阮丹一边吃饭一边亲密地交谈着,阮丹和他商量着结婚前需要准备的事项,童阳心不在焉地附和着,阮丹说得两眼发光,面颊通红,童阳看着她兴致高昂的样子觉得可笑,不就是结婚嘛,以一种合法的名义长久行男女之事而已,至于那么激动吗?他嘴里应和着阮丹的种种提议,目光却四下瞟动,西餐厅里除了情侣倒是有几个单身女子,但是风姿却在阮丹之下,他无聊地弹着烟灰,青烟从指尖袅袅升起,遮住了桌子中间一朵塑料玫瑰。
       当童阳掐灭烟头重新拿起刀叉时,一个女人正缓缓走近,她穿着红色的长裙,黑发高高挽在脑后,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下颏微微抬起,脚步轻盈。女人在童阳旁边的桌子停下,她撩起长裙的一角悄然坐下,不一会儿服务生就在桌上摆放了两套餐具,两个高脚杯里的红酒荡漾着,她拿起一个向另一个碰去,液体流人身体,另一只杯中的红酒在桌子上搅起了漩涡,显然不会再有人来。她开始专心切牛排,时而抬起头微笑,目光所抵达的地方只是一个漆黑的靠背椅,以及从椅子后射入的杂乱的光线。
       这个人真奇怪啊!一个人吃饭怎么放两套餐具?阮丹摇着酒红色的长发说。
       童阳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仰起脖子,他的目光随之投射在屋顶,屋顶上一盏巨大的水晶灯露出繁多细碎的牙齿厮咬每一寸黑暗,他被喉咙中的一口开水烫到了,但是他没有吐出来,他柔软的舌头,环形的食道被灼伤,接下来将是身体。那个女人是苏寒,水带着刺终于划破了他的胃。
       我们走吧。童阳放下杯子说。
       你才吃了几口,我也没有吃饱,再等一会儿吧。阮丹一边嚼着生菜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旁边的女人。
       不行!现在就走!我们去迪厅玩。童阳的手指夹着一粒圣女果,指间滴滴红色流出落在白色的餐巾上。
       阮丹看出童阳突然变得气色不好,不敢多问就拿起包跟在他后面走出西餐厅。
       隔着暗红色的玻璃杯,阮丹变形的身体在不断扭动着,音乐声踏着癫狂的脚步从迪厅的角落扑上来。摇啊摇,摇啊摇,有的人站着,有的人坐着,他们的脑袋像被风吹过的麦穗,黑压压的垂下又扬起。童阳一杯杯地往体内灌注着酒精,他眼中出现了膨胀的霓虹灯和各式各样人体的残肢。当他准备闭上眼睛时,一条斑斓的热带鱼滑人人群,她妖娆地摆动着身上的鳞片,在一束雪白的灯光下仰着闪闪发光的脸庞。童阳揉揉眼睛,看见她裸露的小腹上一块褐色的胎记。她的长发散开,五官扭曲,两只颀长的胳膊像一个溺水者奋力舞动着,她两腿之间流出鲜血,随着哀嚎声逐渐凝固,只有腹部的那块褐色胎记像一只眼睛冷冷地看着童阳。红酒不断地翻腾,冲出了酒杯,落在膝盖上,他在发抖,童阳觉得全身酸痛。
       丹丹,那女人是不是刚才我们在西餐厅遇见的那个?他强作镇定地问道。
       阮丹背对着他摇晃着,怎么可能呢?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不是这样的。无论她怎样装扮,童阳都清晰地记得苏寒腹部的那块胎记。她此时在舞池中央疯狂舞动着,像一个正被强暴的女人痛苦、无力地挥动着四肢,身边聚集着一群贪婪的男人。童阳踉跄地向舞池中走去,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盯着脚下一双双晃动的皮鞋,黄色的、白色的、黑色的,最后是一只倾斜的红皮鞋,童阳抬起头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苏寒洗尽浓妆换好睡衣在床边坐下,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个夜晚因为童阳而变得有趣起来,她想起童阳倒在她脚下时的样子,这是一场闹剧,填充了苏寒空虚的生活。苏寒翻开笔记本写下了几个新点子,她仔细地看了一遍,想到这些假设将横冲直撞在童阳的生活里变成现实,苏寒兴奋不已。她把笔记本锁进抽屉里,然后抱起身边的布娃娃,布娃娃没有眼睛,五官残缺,嘴角翘起。苏寒从桌上拿起一双长长的红色圣诞袜。宝贝,来看看圣诞老人送了你什么礼物啊。她边说边掏着袜子,苏寒从里面摸出一对黑色的塑料片,她高兴地摇摇布娃娃说,看啊,圣诞老人从冬天跑到夏天来,专门为你送这个的!哦,对了,你现在看不见,不要着急啊!
       说完苏寒把塑料片粘在了布娃娃的脸上,布娃娃重新有了眼睛,它有一张可爱的笑脸。祝你生日快乐!你一定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说完,苏寒抱着布娃娃亲了一下。让我来看看圣诞老人送给我的是什么,她拿起另一双袜子摸索着,是一管口红。苏寒高兴地拧开口红,饱满的朱红色在灯光下像一粒火种,苏寒闭上眼睛说,祝我生日快乐,我太喜欢这个生日礼物了!晚上苏寒用这管口红把自己的嘴巴涂得娇艳无比,然后抱着布娃娃进入了梦乡。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天空,童阳的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他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紧张地望着车前,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站着,还好没有撞上,童阳长出一口气,还没等他下车,那个女人就转过身对他微笑着,是苏寒,童阳顿时无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寒消失在街头。我操!许久童阳才醒悟过来,他大骂一句一巴掌拍下去,刺耳的喇叭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童阳拉上了办公室所有的窗帘坐在黑色的沙发里,电话铃不时响起,他一动不动。这时苏寒推门进来,她把一份文件放在童阳的桌上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出去。童阳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苏寒开始不敲门就闯进办公室,她做得理直气壮,不管童阳是在打电话还是在做别的事情。苏寒开始强硬地在他的生活轨道中来去自如,如果我今天撞死了她,事情又会如何发展?童阳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设想而已。他在考虑要不要找苏寒谈谈,苏寒就像空气一样包围了自己,童阳挥出一拳,空气依旧在流动。
       童阳放弃了加班,他和公司一群下属一起离开公司,然后踏上拥挤的公交车回到家里。阮丹打电话叫他出来玩,但是童阳拒绝了,阮丹失望地挂了电话,童阳点起一支烟,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他脱下外套走进洗手间。一张鲜红的嘴唇正对着他,童阳吓得后退一步,这张嘴巴印在镜子上,上下唇都很饱满,童阳的手指贴在镜子上,沿着嘴唇的外沿移动,冰冷的镜子里童阳的脸色苍白,一块红色的印记烙在他的脸颊上,他慢慢擦拭着,唇印糊成一团像肮脏的血渍遮住了镜子里的自己。童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往卧室奔去,打开衣橱拽出一件白衬衣,衣领上满是红色的唇印,他恶狠狠地把衣服扔在地上,继续往后翻,每件衬衣上都长满了嘴巴,它们张开着齐声嘲笑童阳,童阳吼叫着把一堆衣服都拉出来,他用脚使劲践踏,用手撕扯,用嘴巴咬着,一条条白布在房间里飞扬,童阳倒在破碎的布条中,像一个被绷带紧裹的病人,艰难地呼吸。
       晚上八点钟,童阳躲在衣橱里,从缝隙中他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月光落满一地,没有开灯,家具上反射着凛冽的白光。电话铃响了几次,但他都没有接,童阳蜷缩在窄小的木柜里,他全身发冷,手指不停哆嗦,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听见细细的咀嚼声,牙床在摩擦,是白蚁在蛀木头,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已经变得越来越轻,它们也快被淘空了。这时,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童阳用手捂住嘴巴,等了几天她终于要现身了,他立起身子紧张地从柜子缝里张望,怦怦的心跳声在黑暗里回荡。敲门声逐渐急促、响亮,童阳伸长了脖子,敲门声却戛然而止。童阳轻轻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双腿,这时他听见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她来了,童阳头上冒出细汗,他不敢擦,汗水一点点落到嘴边,童阳张开嘴巴,舌头上传来苦涩的味道。一个女人借助月光摸进了他的房间,她踮着脚尖手里拎着鞋子四下张望。当确定房间没人时,她把鞋子放下,弯下腰把脚放了进去,然后径直爬到了童阳的床上,她拥着童阳的被褥埋下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摊开四肢躺下。童阳正准备推门跳出去,女人却在这时抬起一只手,童阳缩回了手,他看着女人拿着口红在嘴唇上涂抹着,然后她匍匐着亲吻枕头、床单、被子。她弓起身体嘴唇每落下一次,她都会发出“哦,童阳”的低吟,她在不停地颤抖,童阳感到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他终于冲了出去,童阳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强烈的灯光瞬间绽放。女人的动作凝固了,她的脸还扎在被褥中,长发披散着。
       童阳走到床边,他注视着女人单薄的后背冷笑道,苏寒,果然是你。
       苏寒慢慢抬起头,她用手把胸前的长发拢到耳后,然后转过脸来看着童阳。那又怎么样呢?她冷冷地说。
       童阳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手夹起她的尖下巴说,你还想装神弄鬼,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是被我睡了一次嘛,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你说!
       苏寒瞪着他不说话。
       童阳说,我知道你恨我。
       苏寒突然冷笑了一下说,不,我不恨你。
       童阳愣了一下,绝望地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你去报案吧,要不你干脆杀了我!
       苏寒冷冷地说道,不!
       你到底想怎样?童阳问她
       我不想怎样。
       你不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
       苏寒说完突然抬起脚踹在童阳的腹部,童阳痛得松开手,苏寒趁机一跃而起往外跑去。童阳挣扎着扑上去,他一把揽住苏寒的腰把她使劲一甩,苏寒尖叫一声跌落在床上。童阳冲上去骑在苏寒的身上,他用双腿紧紧夹住苏寒的腰,苏寒的双脚不停地踢腾,两只手在童阳身上乱挠,童阳脸上和手臂上火辣辣的,有几处被苏寒抓破,他好不容易压住苏寒的手腕,但是苏寒依旧像一匹野马一样在床上疯狂蹦弹。苏寒胸前的扣子蹦掉了几颗,在厮打中,饱满的乳房若隐若现上下跳动,她在童阳的身下不断挣扎,腹部贴着童阳的下体来回摩擦,童阳觉得血液突然涌上头顶,他失去控制地掰开苏寒的双腿,然后一边掐着苏寒的脖子一边猛烈进攻。苏寒仰着下巴,头发垂落在地板上,她用指甲抠着童阳的双手,童阳更加用力,苏寒发出呜呜啦啦的声响。床单上都是变形的红嘴巴,童阳大声地喊着,苏寒,你是不是喜欢被强暴啊?你就是个婊子,我现在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强暴你的,你去告我啊!你最好把我送到监狱去,你听见没有!我强暴了你,你把我杀了吧!童阳拼命抽动着身体,他断断续续的哀嚎声淹没了苏寒的呻吟。
       终于一切平静下来,童阳松开双手,疲惫地挪开身体,苏寒没有任何反应。童阳的目光从苏寒的裸体移至她的脸庞。苏寒面色惨白,脑袋软绵绵地垂在床沿,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印。童阳突然心底升出一股寒意,他慢慢地把手伸到苏寒的鼻孔下,然后猛然缩回。苏寒!苏寒!童阳恐惧地叫着,他用手拨弄着苏寒的脸庞,苏寒的头随之左右摆动。当他停下来,苏寒的脸重新歪到一边,她死了,我杀死了她!童阳跳起来紧紧靠着墙壁,他清晰地看到苏寒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童阳在宾馆呆了一个晚上,他一夜无眠,地上丢满烟头。一缕阳光落在童阳蓬乱的头发上,他抬起头盯着镜子,眼睛里布满血丝,脸颊深陷。他把烟头摁在镜子上,火光在他瞳孔里慢慢熄灭。他想清楚了,先到公司收拾物品,然后去自首。走在路上,童阳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后我将再也见不到这么明媚的阳光了,他已经不再感到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踏实感,他长出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童阳终于来到了墨绿色的电梯前,他平静
       地靠着墙壁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弯着腰对他鞠躬,童总,早上好!童阳神情恍惚地挥了挥手,女人慢慢直起身子,她站在电梯里冲着童阳微笑着,长发披散,红色的指甲整齐地排列在白色的皮包上,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巾,窗外的阳光让人头晕目眩,电梯的门久久没有关上。着亲吻枕头、床单、被子。她弓起身体嘴唇每落下一次,她都会发出“哦,童阳”的低吟,她在不停地颤抖,童阳感到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他终于冲了出去,童阳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强烈的灯光瞬间绽放。女人的动作凝固了,她的脸还扎在被褥中,长发披散着。
       童阳走到床边,他注视着女人单薄的后背冷笑道,苏寒,果然是你。
       苏寒慢慢抬起头,她用手把胸前的长发拢到耳后,然后转过脸来看着童阳。那又怎么样呢?她冷冷地说。
       童阳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手夹起她的尖下巴说,你还想装神弄鬼,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是被我睡了一次嘛,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你说!
       苏寒瞪着他不说话。
       童阳说,我知道你恨我。
       苏寒突然冷笑了一下说,不,我不恨你。
       童阳愣了一下,绝望地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你去报案吧,要不你干脆杀了我!
       苏寒冷冷地说道,不!
       你到底想怎样?童阳问她
       我不想怎样。
       你不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
       苏寒说完突然抬起脚踹在童阳的腹部,童阳痛得松开手,苏寒趁机一跃而起往外跑去。童阳挣扎着扑上去,他一把揽住苏寒的腰把她使劲一甩,苏寒尖叫一声跌落在床上。童阳冲上去骑在苏寒的身上,他用双腿紧紧夹住苏寒的腰,苏寒的双脚不停地踢腾,两只手在童阳身上乱挠,童阳脸上和手臂上火辣辣的,有几处被苏寒抓破,他好不容易压住苏寒的手腕,但是苏寒依旧像一匹野马一样在床上疯狂蹦弹。苏寒胸前的扣子蹦掉了几颗,在厮打中,饱满的乳房若隐若现上下跳动,她在童阳的身下不断挣扎,腹部贴着童阳的下体来回摩擦,童阳觉得血液突然涌上头顶,他失去控制地掰开苏寒的双腿,然后一边掐着苏寒的脖子一边猛烈进攻。苏寒仰着下巴,头发垂落在地板上,她用指甲抠着童阳的双手,童阳更加用力,苏寒发出呜呜啦啦的声响。床单上都是变形的红嘴巴,童阳大声地喊着,苏寒,你是不是喜欢被强暴啊?你就是个婊子,我现在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强暴你的,你去告我啊!你最好把我送到监狱去,你听见没有!我强暴了你,你把我杀了吧!童阳拼命抽动着身体,他断断续续的哀嚎声淹没了苏寒的呻吟。
       终于一切平静下来,童阳松开双手,疲惫地挪开身体,苏寒没有任何反应。童阳的目光从苏寒的裸体移至她的脸庞。苏寒面色惨白,脑袋软绵绵地垂在床沿,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印。童阳突然心底升出一股寒意,他慢慢地把手伸到苏寒的鼻孔下,然后猛然缩回。苏寒!苏寒!童阳恐惧地叫着,他用手拨弄着苏寒的脸庞,苏寒的头随之左右摆动。当他停下来,苏寒的脸重新歪到一边,她死了,我杀死了她!童阳跳起来紧紧靠着墙壁,他清晰地看到苏寒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童阳在宾馆呆了一个晚上,他一夜无眠,地上丢满烟头。一缕阳光落在童阳蓬乱的头发上,他抬起头盯着镜子,眼睛里布满血丝,脸颊深陷。他把烟头摁在镜子上,火光在他瞳孔里慢慢熄灭。他想清楚了,先到公司收拾物品,然后去自首。走在路上,童阳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后我将再也见不到这么明媚的阳光了,他已经不再感到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踏实感,他长出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童阳终于来到了墨绿色的电梯前,他平静地靠着墙壁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弯着腰对他鞠躬,童总,早上好!童阳神情恍惚地挥了挥手,女人慢慢直起身子,她站在电梯里冲着童阳微笑着,长发披散,红色的指甲整齐地排列在白色的皮包上,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巾,窗外的阳光让人头晕目眩,电梯的门久久没有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