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拍案惊奇]刑场上的较量
作者:李亚廷 杨晓峰

《中华传奇》 2008年 第04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被追杀的军官
       黄半仙刚把猪赶进猪圈里,忽然趔趔趄趄跑进一个人来,浑身是血,见了黄半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兄弟救救我,后面有日本人追杀。”
       黄半仙来不及细问,就把他藏进猪圈里,又往他身上抹了许多臭泥巴,直到看不出人和猪来方罢休。
       黄半仙从猪圈出来,故意在地上打个滚,然后趴在地上嚎起来:“臭当兵的,你回来,凭啥抢我的马,你个臭当兵的……”
       正嚎着,几个日本人追了进来,问黄半仙看没看见一个受伤的军官。黄半仙哭哭唧唧说:“他把我打翻在地,抢走了我的马,骑着往西跑了。”
       “巴嘎!”日本人说,“我们的只见他的进来没见他的出去,你的怎么说他的往西跑了?不给你点厉害你的不说实话。”说着,就用枪托卯劲往黄半仙的身上镦,边镦边问,“那个家伙躲在哪里?你的快说,说谎的死了死了的。”
       黄半仙还是哭着说:“真的往西跑了,是从我家后门跑的,我又不认识他,骗你们干啥呀?”
       日本人在屋里屋外搜了个遍,又在猪圈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瞅了瞅,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得噼里啪啦地跑了。
       黄半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猪圈门口,冲里边说:“出来吧长官,他们走了。”
       被黄半仙搭救的是东北军的一个营长,叫马树魁。他从猪圈里爬出来,给黄半仙鞠个躬,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红包送给黄半仙说:“我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小玩艺儿,算是报答小兄弟的救命之恩吧。”说完,把浑身上下洗了一通,又跟黄半仙要了几个苞米面饼子就走了。
       奇异的徽章
       黄半仙是关东柳河镇人,真名叫黄奔显。小时候,爹娘找八卦先生给他算过命,说他福大命大,有半仙之体,日后能成气候。这个说法一传开,人们便叫他黄半仙了。
       黄半仙的爹娘是镇东头霍老爷家的长工,他爹经管家畜,他娘浆洗缝补。霍老爷虽是财主,但人性不坏,在柳河镇算得上开明人士。黄半仙的爹娘自给霍老爷做长工就住进了霍家大院,霍老爷给他们腾出两间西厢房,供他们吃喝供他们住,每月还给些零花钱,黄半仙的爹娘很知足。
       八九岁时,霍老爷让黄半仙做霍家小姐的陪读。小姐上私塾,在里面读书,黄半仙在外面候着,等放学时再陪着小姐一起回家。
       霍夫人四十岁才开怀儿,就生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公母俩视如命根子。霍小姐比黄半仙小两岁,叫小凤,长得娇俏漂亮,整个一美人坯子。黄半仙像个小大人,尽职尽责地呵护小凤,宁可自个吃亏也不让小凤受屈。
       黄半仙天生聪慧,没上过学却识文断字,小凤在私塾上课的时候,他便趴在窗口偷学。十一、二岁时,他就把《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乃至《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在柳河镇也算得上小先生了。
       十五岁那年,黄半仙的爹娘因车祸丧命,把他自个儿抛在了霍家。因年龄已大,不再适合陪伴小姐了,霍老爷就让他接替他爹的活计。霍家除了街上的产业和铺面外,还有个不小的猪场,养了几十头猪,过去都是黄半仙他爹经管,这回交给了他。
       黄半仙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他认为这样的日子过到老便是福分。他还热于助人,而且从不图回报,也不收人家东西,只把助人作为一种乐趣。这次搭救那个逃难的军官,原本也不想收人家东西,但他有点好奇,很想知道那个小红包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当着人家的面又不好意思打开看。不过,凭手感他能揣摩到,里面可能只是留作念想的小玩意儿,于是就收下了。
       这天晚饭后,他就着烛光,把那个裹了好几层的小红包打开亮在眼前,那里面却是个小牌牌,四个大角和四个小角相间交错,中间有个圆圈,圈里有个老人头,金光闪闪,怪稀罕人的。
       他把小牌牌别在胸前,然后用破镜片照了照,很好看,柳河镇满街筒子也找不到佩戴这种小牌牌的人,如果他戴出去,在街里晃一圈儿,那一定很牛。
       他的期望落空了,金光闪闪的老人头对人们的目光并没有起到吸引作甩,人们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即便跟他搭上话,也仍在忙活,眼皮挑都不挑一下。他感到很失落,就无精打采地走进紫轩茶楼,打算歇歇脚顺顺气。
       紫轩茶楼是柳河镇最大的茶楼,里面不光有品茶喝茶,还有说书唱曲的,人多又热闹,倘若郁闷或闹心,往里面一坐,茶杯一端,评书小曲儿一听,什么郁闷事闹心事都烟消云散了。黄半仙找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壶铁观音,像模像样地喝起来。
       正在这时,呼啦啦闯进一伙官兵,列成两行,随后走进个领头的,在座的人都认识,镇长的秘书柳达来。柳达来出自豪门,老子是柳河镇头号财主,他是在糖罐儿里泡大的,自幼娇生惯养,养了一身坏毛病,在柳河镇也算得上一霸。他老子之所以花重金为他买个镇长秘书之职,这除了为自个的产业减免纳税外,更重要的是想以此制约柳达来,免得他无所事事招惹是非。柳达来全然不顾老子怎么想,他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甚至有了官职后越发变本加厉。故而,背地里人们都叫他柳大赖。
       柳大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摆出镇府大管家的架势,居高临下,牛乎乎,这次也不例外。他一进茶楼就喝令道:“镇长大人到此小憩,闲杂人等统统回避。”接着对茶楼掌柜的吩咐道,“快把上好的碧螺春给大人准备好。”柳大赖吩咐完,见一个半大小子仍在一边不慌不忙地喝着茶,便走过去:“喂,混小子,你咋还不回避?”
       黄半仙说:“这茶楼又不是你开的,凭啥你一来我就得走?”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吧?”柳大赖正要动手,镇长大摇大摆走进来:“咋回事呀?”柳大赖如此禀报一番,镇长听完,回身看了看黄半仙:“你小子还真他妈的有点骨气,不过……”
       镇长的话刚说一半,忽然发现黄半仙胸前的小牌牌,顿时两眼发直,呆了半晌,竟扑通跪在了地上,“不知功勋老爷在此,卑职多有冒犯,请功勋老爷恕罪!”
       镇长一跪,随从人等也噼里啪啦全跪下了。
       黄半仙傻了,他闹不清眼前这一切是在茶馆还是在梦里,便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才意识到不是梦。那他们这是跪谁呀?
       黄半仙边琢磨边察言观色,忽然从镇长的眼神里看出了名堂,他们跪的其实是自己面前的小牌儿。这小牌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镇长口中的功勋老爷又是怎么一回事?他都不知道。但镇长肯定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很惧怕。既然如此,他不能再犯傻了,得顺着镇长的话茬往上爬,于是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镇长大人,不知者不怪,都起来吧。好在这是头一回,我就不计较了,过两天我登门拜访,咱再好好掰扯掰扯,今天就算了,你们公务在身,忙去吧。”
       镇长带着他的一干人等,像被霜打蔫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没几天,镇长茶楼跪猪倌的传闻不翼而飞,在小小的柳河镇演绎得沸沸扬扬。
       
       原来,黄半仙胸前的小牌牌儿是一枚功德勋章,一共只有十枚,是东北军张大帅颁给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人的。张大帅曾向他的部下乃至关东各地下过手谕,佩戴功德勋章的人所到之处,如本帅亲临,怠慢者诛。而马树魁曾经救过张大帅,所以获得此章,又因为黄半仙救了他,便把此章作为纪念品给了黄半仙。普通的百姓不知道功德勋章的事,所以对黄半仙不屑一顾。但镇长知道,上司向他下达过张大帅的手谕。然而他并不清楚到底谁是真正的“功勋老爷”,于是只认章不认人,以为黄半仙获得了此章,他便一定是张大帅的救命恩人了。
       拜见猪倌的老爷
       镇长茶楼跪猪倌的消息传到霍家大院后,霍老爷坐不住了。霍家的猪倌居然是功勋老爷,这还了得?
       他的脑袋有些发胀,弄不清黄半仙何时何地成为功勋老爷的。倘若早就是了,那他依然让黄半仙当猪倌,岂不是大逆不道?要是上边怪罪下来,他这开明绅士不是要毁于一旦吗?于是他忧心忡忡地来拜见黄半仙。
       霍老爷头一次来猪场,若是以往,黄半仙会受宠若惊,眼下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胸前的小牌牌,没有街头巷尾沸沸扬扬的演绎,无论如何,霍老爷也不会闲着没事拜见下人的。所以他显得沉着冷静:“霍老爷,有啥事您派个人来吩咐一下就行了,咋还亲自来了?这哪是您来的地方啊?”
       霍老爷很尴尬,有些不知所措,若过分热乎,黄半仙会认为他是势利小人,若不卑不亢,黄半仙会认为他不识礼数。正在这时,女儿小凤跑来找他,说山东老家来人了,让他马上回去。小凤的出现,给霍老爷解了围,他趁机找了个台阶下了。
       自从黄半仙离开小凤来猪场,小凤就失去了以往的笑模样,常背着父母偷偷与黄半仙幽会,霍老爷心里明镜似的,孩子们大了,懂得儿女情了,苦于身份有别,他一直从中作梗。眼下黄半仙的身价一下飙升起来,把女儿许配给他,算是高攀人家。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相好已久,只要他把这层窗纸捅破,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他支走小凤,跟黄半仙说,“我来你这儿是想跟你商量点事。你哪,是在霍家长大的,如今也十六、七岁了,说句掏心窝子话吧,我从没把你当外人,自从你爹娘过世后,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孩子。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小凤青梅竹马有情有意,是天生的一对。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小凤许配给你,过个一年半载,选个黄道吉日,你们俩就成亲。你没家,就把霍家当成你的家,做个倒插门的女婿,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黄半仙没有理由拒绝,无论是娶小凤还是当赘婿,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尽管他清楚这都是胸前这个小牌牌的作用,但这并不损伤他的人格,只要凭着良心面对就可以了。
       不过,他没接受霍老爷要他搬回霍家大院的安排,他跟几十头猪有了感情,习惯了这种独往独来的生活,不愿离开猪场。用他的话说,昕不到猪的哼哼,闻不到猪的味道,吃饭都不香。
       霍老爷走后,黄半仙把别在胸前的小牌牌取下来,翻来覆去地擦拭着。从人们的谈论中,他得知了这个小牌牌的来历,知道是枚功德勋章,感受到了功德勋章的份量。若不是在那个特定的背景下,被他搭救的马营长是不会轻易把勋章送给他的。
       他甚至意识到这枚勋章和他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如此看来,这枚勋章放在他手里,只能做两件事,一是利用它的威力为百姓做点好事,二是为真正获得这枚勋章的人珍藏好,有机会好完璧归赵,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身边,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惶恐不安的镇长
       镇长带着一干人等回去后,怎么琢磨也想不通,柳河镇咋一下子冒出个功勋老爷来呢?而且是个乳毛未褪的小猪倌,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那胸前佩戴的功德勋章跟他曾经见过的不差分毫,不由得他不信。他写了一封书信,派柳大赖专门跑了一趟省城,找一个在给东北军的一位师长当副官的同窗好友郑南。镇长听郑南说过,那位师长在给张大帅当护卫连长时,也救过张大帅的命,所以也有枚功德勋章。他想请郑南抽空来趟柳河镇,帮他鉴别一下小猪倌佩戴的功德勋章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以后要小心行事;若是假的,就按柳大赖给他出的主意办,将猪倌缉拿归案。
       三天后,郑南跟随柳大赖来到柳河镇,和镇长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后,对镇长说:“仁兄信中所谈之事,我早有耳闻,这事不难,你把那个小猪倌请到府上来,我一看便知。”
       镇长按郑南的吩咐,在府上摆了一桌酒宴,派人请来黄半仙,和郑南见面后,他便躬身退下,由郑南一人作陪,与黄半仙饮酒叙谈。
       郑南仔仔细细观摩了一下黄半仙胸前的功德勋章,做出一副颇感惊异的样子。
       黄半仙见郑南面露异色,又见其盯着自己胸前的勋章,顿时领会他的意思。他想,眼见此人应该也是军旅之人,说不定认识那个马营长呢?不如趁机问问他,如果认识,正好让他捎回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勋章如此重要,如果知道,定然不会收的。
       尽管有些不舍,但黄半仙还是决定这么办,于是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枚功德勋章的?”
       郑南说:“惭愧,正是如此,在下对此颇有疑问,凭我的经验来看,获得此勋章的多是将帅之人,起码也是能征善战的将官。小兄弟可否透漏实情?”
       黄半仙见郑南文质彬彬,礼貌谦让,绝非奸恶之人,便不再犹豫,遂将获得功德勋章的经历告诉了他,言罢,自谦道:“我一个小小猪倌,实在不敢值越功勋老爷之名,奈何为人所赠,不得已而受之。”
       郑南道:“你所说的马营长是不是名叫马树魁?”
       黄半仙一听,有门儿,便道:“是啊,你认识吗?”
       郑南笑道:“原来如此,我就是马师长麾下的副官啊。”
       黄半仙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兴奋的是,被他搭救的马树魁这么快就当上了师长,失落的是,那块功德勋章,很快就不属于自己了。他对郑南说道:“郑副官,那这枚勋章就由你带给马师长,权当完璧归赵吧。”
       郑南笑着说:“我可没这个胆子,没有师长的手谕,谁也不敢拿走这枚勋章,那是要掉脑袋的。”
       其实,郑南的柳河镇之行,表面是顾及镇长这个同窗好友的脸面,帮他鉴别小猪倌的勋章,实际是带着师长的口谕,查访小猪倌得到这枚功德勋章后的行径。倘若小猪倌利用这枚勋章胡作非为,那郑南要立即收回勋章,师长和小猪倌这层关系便就此了断。至于小猪倌如何得到勋章的事,他明知故问,实是演了一出好戏。而小猪倌毫不贪恋功勋老爷的虚名,将事实真相全盘托出,则打消了郑南开始的顾虑。但他还要试探一下,看看黄半仙如何去利用这枚勋章,于是便问道:“小兄弟,有了这枚功德勋章如何打算啊?”
       黄半仙说:“郑副官,不瞒您说,我打算靠它为柳河镇的百姓做点百姓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用它降妖避邪。”
       郑南说:“小兄弟,这也正是马师长所
       想,看来,马师长没有看错你。不过,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这枚功德勋章宁可毁掉也不能落入歹人之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黄半仙说:“请副官放心,也请您转告马师长,我在勋章在,我会把它别在我的命上。”
       郑南听他这么一说,便把此行的真实目的告诉了他,并说:“看来我这趟没有白跑。临来时师长还让我转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在师长职权范围内,他都会满足你的。”
       黄半仙说:“我生来就是猪倌的命,什么非分之想都没有,代我谢谢马师长。不过,眼下倒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郑南说:“小兄弟尽管讲,我洗耳恭听。”
       黄半仙说:“前些日子镇长断了个案子,虽然不大,却是冤案,如果副官感兴趣,我想请您敦促镇长重审此案,咱们来个三堂会审如何?”
       郑南说:“小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当真有把握?”
       黄半仙说:“对此案我悄悄做过查访,肯定是个冤案,我拿脑袋担保。”
       郑南说:“好,那我就奉陪小兄弟唱一出三堂会审的好戏。”
       重赏之下的圈套
       前些日子,卖盐的孔三和卖醋的孟四打了起来,孔三说孟四偷了他的虎皮袄,孟四反说是孔三偷他的,两人争持不下,就去了镇府打官司。镇长升堂问案,结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断不清。这时,身边的柳大赖伏在镇长的耳边儿嘀咕了几句,镇长便问孔三和孟四:“你们都说对方偷了自个的虎皮袄,可有证人?”
       孟四说,“我有证人,邻居王小二给我作证。”
       于是传王小二前来作证,王小二的证词跟孟四说得一模一样,无懈可击。孔三是外乡人,找不到证人,官司打输了,不但赔了虎皮袄,而且按民国初期的刑律,还要服三十天劳役。
       这个案子断完,尽管好多看热闹的都为孔三鸣冤叫屈抱不平,但柳大赖不容分说便草草结案,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就不了了之。
       三堂会审这件事,最反感的是柳大赖,因为是他蒙骗镇长拍板定案的,原判一旦被推翻,那他就吃不了兜着走,轻则降职,重则革职。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听天由命。
       郑南提议三堂会审由黄半仙做主审官,他想看看小猪倌的本事,也算是对他的最后一次考验。镇长当然没有异议,毕竟郑南比他更有权威性。
       会审开始,黄半仙吩咐柳大赖传卖盐的孔三、卖醋的孟四和证人王小二上堂,然后说,“今天把你们三人找来有件大事跟你们合计合计,”黄半仙指了指身边的郑南,接着说,“马师长的一枚祖传玉佩被他的警卫给偷去了,偏偏这位警卫对马师长有过救命之恩,因此马师长不便把这事公开。于是郑副官就给马师长出了个主意,在省城外请位善偷的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把玉佩偷回来,悄悄了事。因为镇长是郑副官的同窗好友,所以郑副官就来了柳河镇,决定在咱这儿选拔善偷的能人。马师长说了,事成之后,赏大洋千元。”黄半仙说到这儿,把目光落在孔三的脸上,问,“孔三,你能把孟四的虎皮袄偷走,也算是善偷之人,我琢磨,你为马师长偷回玉佩一定没问题,这可是肥得流油的差事,事情办成,那白花花的千元大洋可就归你了,想不想干?”
       孔三哭丧着脸说:“大人,小人只会卖盐,不会偷啊,您,您还是放了小人吧。”
       孔三的话音刚落,孟四便抢着说:“大人,为马师长偷回玉佩的事您还是差我去办吧,孔三没这个本事。”
       黄半仙说:“你又不善偷,怎么差你去呀?”
       孟四说:“小人不但善偷,还十拿九稳,不信您问王小二。”
       “对对对。”王小二忙说,“其实那件虎皮袄是孟四在孔三眼皮底下偷走的,孔三愣没发现,孟四干这事,神着哪。”
       黄半仙说:“你凭什么说那件虎皮袄是孟四偷孔三的?”
       王小二说:“孟四因为偷虎皮袄摊了官司,就给我十斤醋,让我给他作假证,就说孔三偷了他的虎皮袄,还说,镇长的秘书柳达来是他的把兄弟,让我只管作假证,保准出不了事。三位大人,今天我说的话可一点都不掺假呀。”
       黄半仙又问孟四:“王小二的话果真属实?”
       孟四说:“属实,全是真话。您就把偷玉佩的差事交给我吧大人,我准能办成。”
       黄半仙说:“好,下面就请镇长宣布派遣令。”镇长懵了,不知如何宣布。黄半仙伏耳告之,镇长恍然大悟,于是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虎皮袄偷窃案经再次审查,现已真相大白,本镇改判如下:一、孟四偷窃皮袄属实,且供认不讳,按民国刑律,处三十天劳役,并罚银二十块大洋。二、王小二贪欲作伪,酿成冤案,按民国刑律,处十五天劳役,并罚银十块大洋。三、孔三无罪,罚孟四和王小二之三十块大洋作为赔偿归孔三所有。四、经功勋老爷私访查明,身为镇长秘书的柳达来,蒙骗镇长,假公济私,制造冤案,坑害百姓,罪责难逃,故革去柳达来秘书之职,不予再用……”
       勋章惹来的灾难
       猪倌巧断虎皮袄之案,镇长革职柳大赖,如同传奇故事,不仅在柳河镇的街头巷尾传开,而且在千里之外也广为流传。转瞬间,黄半仙成了轰动关东的传奇人物。
       柳大赖不能容忍了,黄半仙的存在,对他的名声和脸面都将构成威胁。因此,他不想坐以待毙,即便鱼死网破也绝不就此罢休,更何况凭他老子的财力和势力,对付小小的猪倌如同踩死个蚂蚁那么简单,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黄半仙在柳河镇乃至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这天晚上,他悄悄来到镇西门的顺发镖局,要借镖局老大阚大炮之手灭了黄半仙。
       阚大炮是老江湖,很在乎钱,有时为了钱,也做些昧良心的事,但从不坑害百姓。
       见了阚大炮,柳大赖说:“咱们柳河镇冷不丁冒出个佩戴功德勋章的黄半仙,整得我威风扫地,无脸见人,你得帮帮我。”
       阚大炮说:“小老弟,那得用银子说话,谁都不例外。”
       柳大赖说:“还是老规矩,一千大洋。”
       阚大炮说:“小老弟,咱情义归情义生意归生意,我得先知道你让我做的是啥活,一千大洋是我和你家老爷子押货的镖价,除了押货那得另说。说吧,是个啥活?”
       柳大赖说:“让黄半仙的草房化为灰烬,包括他和他的那枚功德勋章也得在柳河镇消失。”
       阚大炮说:“你没把药吃差吧?这可是掉脑袋的活,给一千大洋?你玩儿我哪?妈了巴子的。”
       柳大赖说:“你想要多少?”
       阚大炮说:“没有一万大洋你就另请高明。”
       柳大赖说:“五千行不行?”
       阚犬炮说:“老子说的是死价,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柳大赖说:“一万就一万,但有条件。第一,三天内,我必须看见黄半仙的草房化为灰烬。第二,那个王八犊子和那枚功德勋章得绝对在我的眼前消失。”
       阚大炮说:“一言为定。”
       第二天夜里,一个蒙面人蹑手蹑脚拨开黄半仙的房门,窜进黄半仙的屋里。
       “谁?”黄半仙警觉地问。
       
       “嘘——”蒙面人走近黄半仙,“不要出声,我是阚大炮的人,柳大赖出一万大洋雇阚大炮收拾你,条件是,夺下你的功德勋章,让你和你的草房统统化为灰烬。但我只想拿你的功德勋章,烧你的草房,不要你的性命。你离开柳河镇逃命去吧,不然,柳大赖是不会放过你的。”
       “为啥救我?”黄半仙问。
       蒙面人说:“你不是该死之人。”
       “可是……”黄半仙为难地说,“我是孤儿,举目无亲,能往哪儿逃?”
       蒙面人说:“这样吧,山东荣城有个张飞脚,他在荣成开了个武馆,独此一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去投奔他吧。他是我师傅,会收留你的。”
       黄半仙说:“敢问恩人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日后报恩也好有个去处。”
       蒙面人说:“我姓郭,诨名草上飞,家住石桥村,村口头一家便是。”
       黄半仙说:“若有来日,一定拜访。”说完,从炕席底下取出一个小红包递给草上飞,“这是功德勋章,请收好,大恩不言谢,小弟告辞。”
       不一会,黄半仙的草房火光冲天。
       半路奇遇的凶险
       小凤从婆家回来了。
       小凤的婆家在山东烟台,公公跟霍老爷是拜把子兄弟,情如手足,这是霍老爷把小凤远嫁山东的理由之一。还有个无可奈何的理由,因小凤长得漂亮,镇子里打她主意的人太多,最令人头疼的是柳大赖。自从火烧猪场,黄半仙消失后,柳大赖就软磨硬泡地找上门来,非娶小凤做妾不可。霍老爷怕夜长梦多生出事端,于是才做出如此决定,让女儿远走高飞。
       一晃就是两三年,这是小凤出嫁后头一次回娘家。坐了一天的船,折腾得一个劲儿呕吐,像得了一场大病。出了码头,她跟贴身丫头菊花说:“我快被折腾死了,再这么折腾下去非见阎王不可。”
       菊花说:“离家还有八、九十里旱路哪,咱总不能走回去吧?”
       小凤说:“傻丫头,不走就得坐马车,我晕了一天的船,再让马车颠巴一天,到了家我这身子骨还不得散架呀?”
       菊花说:“我倒有个主意,就看小姐肯不肯掏钱了。”
       小凤说:“咱不缺钱,说吧啥主意?”
       菊花说:“前面不远处可以雇到花轿,就是价钱太高。”
       小风说:“钱不成问题,只是苦了你了。”
       她们花了四十块大洋,雇了一乘八抬大轿,向柳河镇开拔了。
       小凤拣了个便宜,她和菊花打听一圈儿,所有的八抬大轿都一口价,不出六十块大洋不肯。唯独这个叫班显的轿主口松,四十块大洋就成交了。
       八抬大轿这个营生,没有固定的轿夫,都是现用现雇。碰上有钱的主,还可以把整个轿子租出去,也不必担心轿子被人拐走,因为租金里面含押金,一乘轿子的押金可以买两乘新轿子。班显的轿子就是花高价从轿主那儿租来的,谁也闹不清他为啥做这赔本的买卖。
       小凤总觉得班显面熟,很像五年前失踪的半仙哥,于是就掀开轿帘儿问他:“刚才下船的时候,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不是你呀?”
       班显说是。
       小凤说:“那你咋一下又成轿主了?”
       班显说:“是这么回事,这个轿的轿主是我表兄,家里有急事让他回去,我是来替他的,也正赶上我要去柳河镇办事,就顺便接了你们这趟活,要不,能少要你们二十块大洋吗?”
       小凤问:“你老家在哪?”
       班显说:“从小跟爹娘在外做工,说不清哪是老家了。”
       小凤接着问:“你是不是在柳河镇住过呀?”
       “小时候住过。”
       “住在镇里还是镇外?”
       “镇外。”
       小凤不再问了,她否定了自己的感觉,日思夜想的半仙哥已被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吞没,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否则,她怎会嫁到烟台哪?这都是命。
       晌午时分,正好路过一片树林,轿夫们要凉快凉快歇歇脚,小凤也想出来透透气儿,便都停了下来。大伙刚坐定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听林子深处传来阵阵枪声,越来越近,轿夫们以为来了强盗,吓得撒腿就跑,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一会,从后面跑过一伙人来,领头的问班显:“看没看见一伙强盗跑过去?”
       班显说:“除了你们没看见别人。”
       领头的说:“那你们快走吧,要是强盗再来,你们就遭殃了。”说完就领着人准备走开。那领头的突然顿住,朝轿子里望了望,又停了下来。他把小凤看了又看,直看得小风脸红到脖子根儿。
       领头的说:“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柳河镇的霍家小姐对不对?”
       小凤感到奇怪,忙说:“是啊,你咋知道?”
       领头的说:“柳河镇哪有不认识霍小姐的呀?别看你出嫁好几年了,样子没变,~眼就能认出来。”
       小凤问:“那你们也是柳河镇的了?”
       领头的说:“我们是柳河镇镖局的,刚给码头押活回来。”
       小凤想,难得有镖局的在一起,就不怕强盗了,便说:“好了,都是乡里乡亲的,碰在一块儿不容易,咱就搭伴儿走吧,碰见强盗也好有个照应。”
       领头的说:“既然小姐吩咐了,我刘常理啥也不说了,权当交个朋友,我说弟兄们,还愣着干啥,过来为小姐抬轿子。”
       “等等,”班显拦住说,“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这个轿的轿主,没说雇你们,到时可别管我要抬轿钱。”
       刘常理说:“我们免费为霍小姐抬轿,你就一边跟着吧。”
       傍晚,小凤等人到了柳西镇。柳西镇离柳河镇还有四十里山路,只能在柳西镇打尖。霍小姐在悦来客栈的楼上包了三个房间,刘常理的人住顶头的大间,小凤和菊花住中间的小间,班显住隔壁的单间。
       收拾完,班显独自从房间出来,拎着一坛关东老窖走下楼。这酒是他自己带来的,本打算在路上跟轿夫们二起喝,结果出了差头。这会儿他想出去找个酒家,要些下酒菜,独斟独饮喝个痛快。
       突然,楼上吵吵嚷嚷乱成一锅粥,有三个日本浪人跟小凤她们撕巴起来,其中两个浪人架着菊花往楼下推,说菊花走错了房间,冲了他们泡妞的兴头,要把菊花扔下来,小凤和刘常理拼命阻拦,闹得不可开交。
       班显急忙把手中的酒坛交给客栈老板,转身往回跑,刚跑到楼梯口,那两个浪人已将菊花推了下来。班显一个燕子翻身窜上去,从半空中接住菊花,又一个旋转,抱着菊花双双落地。
       这场有惊无险的空中救人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四周围观的人对日本人的行为恨之入骨,谩骂声不绝于耳,却没谁敢跟日本人面对面地较量,因为如果官方追究下来会掉脑袋的。
       班显救了菊花一命,小凤感恩不尽,请刘常理作陪,在客栈对过的聚仙楼设宴款待班显。冤家路窄,那三个浪人也进了聚仙楼,就坐在他们对面。
       菜上全了,班显打开自己带来的关东老窖,顿时香气扑鼻,飘满酒楼。一个浪人奔着酒香走过来,问班显:“你的什么酒,如此的异香?”
       班显说:“我的中国酒,你们洋鬼子的闻都没闻过。”
       浪人说:“能不能用我们日本的清酒换
       上一点的尝尝?”
       班显说:“能是能,但有条件,你们三个洋鬼子给我们菊花姑娘磕三个响头,当面赎罪,我把酒换你一盅,你的同意?”
       “巴嘎!”浪人恼羞成怒,拔刀逼近班显,班显回手一个二指蝉,锁住浪人的喉咙,另一只手随后一个卧心拳,浪人被击出七、八尺远,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浪人唰地拔出刀,向班显砍来,班显抓起两双筷子甩过去,像四把匕首扎在两个浪人的手腕上。顷刻间,两个浪人手腕脱臼刀落地,闹个四脚朝天。他们见势不妙,爬起来呜哩哇啦地跑了。
       班显转回身,把着酒坛接着喝起来……邂逅匪巢的情人。
       夜半,刘常理把手下们推醒:“起来起来,趁着夜深人静,该做咱的活了。”
       手下们说:“老大,这半夜三更的霍小姐能跟咱们走吗?”
       刘常理说:“我自有主张。”他吩咐手下先抬着轿子悄悄溜出客栈,在后门拐弯处等着,然后他走到小凤房前,轻轻敲开门。菊花问:“深更半夜的干啥呀?”
       刘常理说:“有急事找霍小姐。”
       小凤披上衣服说:“啥事这么急呀?进来说吧。”
       刘常理进了屋,装成心急火燎的样子说:“霍小姐,班显惹祸了,听说那三个受伤的日本浪人去了官府,威逼官府到这儿抓人,这样一来,咱们谁也逃不了干系,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趁早离开这儿的好。”
       小凤问:“班显知道吗?”
       “班显?”刘常理说,“这会儿说不定早在去往柳河镇的路上了。”
       小凤说:“不会吧?他不像是那种人啊?”
       刘常理说:“不信你去他房间看看,屋子早就空了。”原来,刘常理悄悄去班显的房间外看过,没有班显的踪影。他便想,可能是由于担心日本浪人会暗中偷袭,班显已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所以他不用担心小凤会看到班显。
       小凤问:“你去过了?”
       刘常理说:“可不是,要不咋敢惊动你呀?”
       小凤说:“算了,快收拾东西,咱们走。”
       三人悄悄溜出后门,走到拐弯处,刘常理请小凤和菊花一同上轿,菊花说:“我能走,小姐一人上轿就行了。”
       刘常理说:“前面都是山路,不安全,你还是上去吧,弟兄们抬得动。”于是菊花也上了轿。
       天亮时分,轿子停下来,小凤和菊花走出轿子才发现,她们被抬进了山洞里。“你们……”小凤惊恐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刘常理笑着说:“对不住了霍小姐,我们是土匪,吃的就是这碗饭,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们怎样。有人花钱雇我,让我把你接到这里。你放心,不论你在这儿待多久,我都会好吃好喝地款待你,不会伤你一根毫毛。至于前来领你的人怎么对你,那就不是我的事了。霍小姐,听明白了吧?”
       小凤说:“求你放了我们吧,雇你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刘常理说:“这不行,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别看我是土匪,但我说话算数。霍小姐,我不难为你,你也别难为我,有本事你跟领你的人交涉,领你的人要是放了你,我刘常理照样让弟兄们抬着轿把你送出去,一直送到镇里。”
        “我看不必了。”班显突然从洞口走进来,“我早就看出你们是土匪,树林子里的枪声就是你们耍的把戏。我所以没动你们,是因为想弄清你们到底想干啥。说吧刘寨主,谁雇你这么干的?”
       刘常理有些胆怯,他清楚班显的厉害,也目睹过班显的身手,即便他手下的人一起动手,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他不想把事闹僵,但也不敢轻易放人,那会让他今后无法在道上混。
       于是他软下来:“班显兄弟,我知道你的厉害,也钦佩你的为人,我服你,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你给弟兄们留条退路,我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班显说:“那好,我只想知道谁雇的你,剩下的事我来摆平。”
       刘常理无奈地说:“雇我的人是柳河镇的柳大赖。”
       班显问:“他的目的是啥?”
       刘常理说:“五年前,柳河镇的霍老爷有个神奇的猪倌,神奇的猪倌别着一枚神奇的功德勋章,因此发生了许多神奇的故事。突然一个夜晚,天降大火,烧了猪倌的草房,猪倌也无影无踪了……”
       “这个我知道。”班显打断刘常理的话,“我想知道柳大赖为啥劫持霍小姐?”
       刘常理说:“柳大赖早就看上了霍小姐,因为听说霍老爷把霍小姐许配给了那个猪倌,就没敢轻易冒犯。那个猪倌消失后,柳大赖才屡次登门提亲,霍老爷百般不允,一再推脱,后来实在搪塞不过了,就把小姐悄悄嫁到了山东。柳大赖因此怀恨在心,总想寻机报复。这次闻听霍小姐回娘家,就花重金雇我劫持霍小姐,打算以此威逼霍老爷,或把霍老爷的产业交出来归他所有,或把霍小姐嫁给他做妾。”
       班显说:“我明白了。刘寨主,我把霍小姐托付给你,但天黑之后,你必须把他们送回家,等我摆平山下事,一定另有酬谢,按柳大赖的价钱双倍给你。不过,你得守信用,你该知道,在我面前不守信用的结果是什么……”
       “半仙哥?”霍小姐忽然冲走出洞口的班显喊道,“班显,你是不是半仙哥?快告诉我呀……”
       意外重逢的师兄弟
       班显的确是黄半仙,他投奔张飞脚学艺五年,终于功成圆满。原本师傅要留他在武馆当教官,可他执意要回来,因柳大赖和阚大炮一直在他心中作梗,他必须有个了断。师傅了解他的犟脾气,就应了他。他下船时偶遇小凤,本想结伴而行,但又担心暴露身份误事,于是就装扮成了轿主,结果歪打正着,不但救了小风和菊花,还搅了柳大赖的局。
       黄半仙决定先去找草上飞。晚上,他拎着两盒点心和一坛老酒来到石桥村,敲开第一家的门,开门的是位老太太:“小伙子,你找谁呀?”
       “大娘,我是草上飞的师弟黄半仙。”
       老太太说:“听我儿子说过,快进屋。”她把黄半仙让到炕上坐下,看看黄半仙带来的东西说,“你看你,来就来呗,咋还破费呀?”
       黄半仙说:“大娘,这算什么呀,我这条命都是您儿子给留下的。”
       老太太说:“你是说五年前阚大炮让我儿子放的那把火吧?”
       “是啊。要不是您儿子放我走,我早就化为灰烬了。”
       老太太叹口气说:“这都怪我呦……”
       “这怎么能怪您哪?”
       老太太说:“是这么回事,我儿子从小就喜好舞枪弄棒,后来拜一个叫张飞脚的为师,一去就是好几年,他爹去世他都没赶上。回来给他爹守了七天孝,才又返回山东。那年,有一天我出门砍柴,回来时摔了一跤,说啥也站不起来了,后来被镖局的阚大炮碰上,就把我背回来,又托人给我儿子捎信儿。儿子听到信儿,就回来侍候我,给我找郎中治病,从这以后就再没回去。儿子觉着欠阚大炮一个人情,又拿不出啥来报答人家,就跟阚大炮说,情愿给他当两年差,不要工钱,以此报答救娘之恩。就这么着,我儿子去了镖局。后来才知道,阚大炮的镖局跟柳家常有来往。可儿子话已出口没法收回来,就昧着良心在那儿混了两年。
       你逃走以后,柳大赖常去霍老爷那儿找麻烦,为防柳大赖,霍老爷就贴出告示招保镖,正好让我儿子赶上,就揭了告示,霍老爷一看就相中了。自从给霍老爷当了保镖,天天都这么晚回来,这会儿也该到家了。”
       话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屋外开门的声音,草上飞回来了。他一眼就认出了黄半仙,两人久别重逢,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草上飞才问:“这几年,你真的去了荣城?”
       黄半仙说:“不去那儿我还能去哪儿?”
       “师傅可好?”
       “好着哪,他身板硬朗得很,常常念叨你,”
       草上飞说:“我对不住他老人家,尚未功成圆满就回来了,真是无颜面对他老人家呀。”
       黄半仙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是为了尽孝才半途而废的,这不能怪你。”
       “师弟,回来想做何打算?”
       “不瞒师兄,柳大赖和阚大炮一直在我心中作梗,我想跟他们有个了断,别的事完了再说。”
       “想来师弟还没见霍老爷吧?”
       “没有,我不想把霍老爷牵扯进来。”
       “这样也好,免得滋生别的事端。”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先来找师兄商议,听听师兄的主意。”
       草上飞说:“论脑瓜,你比我强,论武功,如今也在我之上,我帮不上你多大忙,只能给你提供一些情况。当然,关于了断柳大赖和阚大炮之事,我虽拿不出主意来,但也有点想法,我觉得师弟应静下心来对付柳大赖,阚大炮那儿不必多费心思,他跟柳大赖不是同道人。他看重钱不假,但他从不祸害百姓。五年前火烧猪场那件事,是柳大赖蒙骗了他,说你凭借功德勋章伙同镇长整他柳大赖,不然,阚大炮是不会答应柳大赖的。”
       “这么说,这次劫持霍小姐跟阚大炮没关系?”
       “什么?”草上飞惊讶地问,“霍小姐被劫了?”
       黄半仙说:“不必着急,我已摆平了。”
       “怪不得霍老爷派去接应小姐的人白跑了一趟,原来真的出了事,劫持霍小姐的是谁?”
       “是柳河山的土匪刘常理,他说是柳大赖雇他干的,可他在路上打的旗号是阚大炮的镖局。”
       “只要这事跟阚大炮有关,他不会赖账的,见了面,跟他把事摊开,一问便知。对了,有件事我得告知你,你逃走以后,有个叫霍强的来投奔霍老爷,说是霍老爷的侄子,霍老爷就把他留下了,现在是霍家药坊的老板。”
       黄半仙问:“师兄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有问题?”
       草上飞说:“此人行迹很可疑,下边的伙计发现他经常跟柳家的大管家在一起喝酒,我提醒过霍老爷,霍老爷说柳家的大管家是霍强的山东老乡,我怕霍老爷对我犯疑,就没再多管。”
       “这就对上茬了。”黄半仙说,“我回来的路上一直琢磨不透,劫持霍小姐的土匪咋对霍小姐回娘家的日子掌握得那么准确?肯定是柳大赖提供的内情,那么是谁给柳大赖提供的内情呢?显然是霍老爷身边的,现在看,霍强的可能性最大。”
       草上飞说:“一定是他,最先知道霍小姐回娘家的事只有我和他,接应霍小姐的几个伙计都是临行前才告知的。照这么看,霍强早就跟柳大赖有勾结。”
       黄半仙说:“看来,咱得事先弄清霍强的底细。”
       “师弟想怎么弄?”
       黄半仙想了想说,“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伙计,在镇外的坟圈子里给我造个假坟,再立个墓碑,上面刻上我的名字,最好像旧坟一样。明天夜里,你想法把霍强诱到我的坟前,我要跟他玩玩抓替死鬼的游戏。”
       坟地里的黄大仙
       第二天晚上,霍强应草上飞之邀来到醉八仙酒楼。
       两人坐定后便推杯让盏地喝起来,一直喝到深夜,直到霍强眼皮耷拉舌头发硬方罢休。接着,草上飞按事先约定的时间,把霍强背到镇外的坟圈子里,放在黄半仙的墓前,然后自个悄悄藏到坟包后面。
       黄半仙的墓前摆着供桌,供桌上摆着供果和点心,还有点燃的两支蜡烛和三炷香。
       少时,黄半仙身穿被烧焦的行头,脸上抹着锅底黑,像个冤鬼似的坐在坟尖儿上,然后冲霍强喊道:“霍老板,霍老板……该醒酒了,再不醒酒我可就扒你的皮了。”
       霍强挑起眼皮,吓得“嗷”的一声,撒腿就跑,刚跑出两三步就被抓回来,接着又跑,还是刚跑出两三步就被抓回来。就这么跑了十来回,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他只好战战兢兢地跪在墓前,鸡捣米似的给黄半仙磕头,一边磕一边央求说,“黄大仙呀您行行好吧,我知道您死得冤枉,可这跟我没关系呀,那都是柳大赖干的,要算账您跟他去算,别吓唬我呀,我可是霍老爷的人呀……”
       “闭上你的狗嘴。”黄半仙说,“那个时候你还没到霍家来,怎么知道我是被柳大赖烧死的?”
       “这……”霍强支吾着说,“我,我是后来听说的。”
       “听谁说的?”
       “听……听……”霍强想了想说,“听柳家大管家说的。”
       黄半仙问:“你跟柳家大管家什么关系?”
       “是山东老乡。”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柳河镇?”
       “十年前。”
       黄半仙接着问:“来柳河镇投奔谁?”
       “投奔柳……啊不,”霍强开始语无伦次,“投奔霍老爷。”
       “胡说!”黄半仙大怒,“五年前我就在霍老爷那儿做事,怎么没看见你呀?说!”
       “我……”霍强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黄半仙走下坟尖儿,端着霍强的下颏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看来不把你抓到阎王爷那儿当替死鬼你是不想说实话了,那我就成全你,带你去见阎王……”
       “别别,”霍强惊慌失措,“我说我说,我啥都说,您千万别带我去见阎王爷。”
       黄半仙松开霍强:“老实说,你到底是谁?谁派你到霍家来的?说差一个字,我立马抓你去见阎王爷。”
       霍强哆哆嗦嗦地说:“我是柳大赖的堂兄,叫柳志,老家在山东。十年前,我下关东投奔我堂叔,哦,就是柳大赖他爹,他把我留下,做了柳家药房的伙计。五年前的一天,就是霍家猪场那场大火后,有个年轻人走进柳家药房,打听霍老爷,正巧柳大赖也在场,就问那个年轻人姓甚名谁,跟霍老爷啥关系。那个年轻人说,他是霍老爷的堂侄,叫霍强,从山东沂蒙山来,想投奔霍老爷赚点钱回家娶媳妇。于是柳大赖就动了心思,哄骗霍强说,柳家老爷子和霍老爷是拜把子兄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霍强信以为真,就跟柳大赖去了他家里。柳大赖设宴款待了霍强,霍强不知是圈套,几杯酒过后,就一五一十地把自个的底细说给了柳大赖,还把他爹娘写给霍老爷的书信拿出来给柳大赖看。柳大赖掌握了全部情况后,就把霍强毒死,抬到野外埋了。第二天,柳大赖逼我穿上霍强的那套行头,拿着霍强所带之物,冒充霍强投奔霍老爷,让我隐藏在霍老爷那儿给他当耳目。目的有三个:一是寻找那枚不见踪影的功德勋章,他一直怀疑那枚功德勋章落在了霍老爷手里,因为被烧的猪场就是霍家的;二是想吞并霍家药业,因为霍
       家药业对柳家威胁很大,必须取而代之;三是想霸占霍家小姐,他早就垂涎于霍家小姐的美貌,想娶她为妾了。霍老爷从没见过霍强,跟霍强的爹娘也很久没走动了,所以一点都没怀疑我。后来霍老爷跟霍强爹娘通过信,了解到的情况跟我所说的完全一样,于是对我确信不疑。霍老爷没儿子,一直把我当儿子待,加上我常用甜言蜜语哄老爷子开心,老爷子就越来越宠我,直到当上药坊的老板。霍老爷的内情都是我通报给柳大赖的。”
       黄半仙便问他是如何给柳大赖通风报信的。
       柳志说:“一般情况由柳家大管家跟我接头,每月逢十在醉八仙酒楼会面。重要情况由柳大赖亲自跟我接头,都是晚饭后关城门前这个时辰在镇外的石桥下会面。我和柳大赖有个暗号,柳家药房的门口有道墙缝,墙缝里放根红线,凡是有重要情况通报,我就悄悄把红线拿走,晚上,柳大赖就会准时出现在石桥下跟我见面。第二天,柳大赖再把红线放进墙缝里,就这样来回地接茬。”
       黄半仙又问:“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柳志说:“我要有半句假话,您就抓我去见阎王爷。”
       “那好。”黄半仙说,“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明天一大早,你把红线取出来交给我,然后就没你的事了。如果晚上柳大赖准时到石桥下,就算你将功折罪,你可以得到一大笔钱,然后回你的老家去。要是见不到柳大赖,那你就死定了。”
       柳志说:“请黄大仙放心,我一定照办。”
       柳志走后,草上飞从坟后出来,对黄半仙说:“想不到你这招还真管用,柳志那小子上套了。”
       黄半仙说:“这叫对症下药,对付啥人就得用啥招,他心怀鬼胎就最怕鬼怪。”
       “师弟,”草上飞问,“下步棋你打算怎么走?”
       黄半仙说:“明早咱去阚大炮那儿去,不管他是哪个绺子的,也不管他参没参与劫持霍小姐的事,总之不能让他搅进我和柳大赖的纠葛中来,只要柳大赖四面楚歌,我们胜算的可能才会最大。所以咱必须摆平阚大炮,孤立柳大赖。”
       草上飞说:“阚大炮是江湖老大,很顾及面子,摆平他恐怕得用江湖的法子。”
       黄半仙问:“什么是江湖的法子?”
       草上飞说:“我也说不准,这要看阚大炮如何给你布局了。”
       镖局老大的生死关
       第二天早上,黄半仙和草上飞来到镇西门的顺发镖局。见了阚大炮,说明来意后,阚大炮说:“我阚大炮做事从不赖账,可以明确地告诉二位,劫持霍小姐的事跟我无关。刘常理是我的把兄弟,在外面打我的旗号也在所难免,如果他得罪了黄老弟,我一定给黄老弟讨个说法。但让我放弃和柳家的生意往来,那得另说,我阚大炮在柳河镇大小也算个人物,敢到我这要面子的人可没几个。当然了,我阚大炮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我可以给你们面子,但不能凭几句话就给,这会坏了我的名声,也不合江湖规矩。二位也知道,我阚大炮是做玩命生意的,吃的就是这碗饭,不能因为你们的几句话就断了一家主道,要断也得让我心服口服,断得值。”
       黄半仙问:“以阚爷之见,如何才算心服口服断得值?”
       阚大炮说:“我明人不说暗话,这样吧,只要黄老弟能过我三道关,从今后柳大赖的事我决不沾边,不知黄老弟敢不敢过?”
       黄半仙说:“阚爷设什么关,在下就过什么关,阚爷说了算。”
       阚大炮竖起大拇指说:“有种!那我就不客气了。这第一关是上刀山,你要光着脚从一丈高的钢刀梯子上爬到房顶,再从房顶上跳下来,脚底板儿不能留下刀痕;这第二关是下火海,你要光着脚在两丈长的火槽里走过去,脚掌不能留下烫伤;这第三关是刀不见血,把苹果放在草上飞的头上,用我的马刀把苹果一刀砍成两半,苹果可以落地,但苹果下的脑袋不能见血。就这三关,少过一关都不行。黄老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咋样,过还是不过?”
       黄半仙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就过。”
       “好!”阚大炮说,“如果我输了,从今后,凡是跟黄老弟过不去的活我一概不接。”
       “一言为定!请阚爷设关。”
       阚大炮即刻吩咐手下设置三关,一顿饭的功夫,三关设置完毕,接着鼓乐齐鸣,拉开了阵势。
       据说,自阚大炮设立三关后,二十多年来,除了他自个儿,无人顺利过三关。他曾扬言,有朝一日谁能通过这三关,他宁可跪拜相求,也要跟过关人祭天盟誓,结为铁把兄弟。
       至于黄半仙,他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五年前的黄半仙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猪倌,五年后的黄半仙也未必能成铜臂铁掌的罗汉神。
       但他说啥也没料到,黄半仙上刀山下火海居然如履平地,别说在场的众人看傻了,就是阚大炮本人也呆若木鸡。
       黄半仙将两只脚掌分别亮给众人看,没留下任何痕迹。
       接着是最后一关,黄半仙拿起阚大炮的马刀,在筐里挑一个最小的苹果放在草上飞的头上,然后手举刀落,苹果被砍成两半落在地上,草上飞却毫发无损。顿时,场上响起狂烈的喝彩声。
       阚大炮坐不住了,跑上前去,拽着黄半仙进了他的忠义堂,也不问黄半仙是否答应,点上三炷香,逼着黄半仙拜了把子。之后他对黄半仙说,“兄弟,从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敢动你一根毫毛,得拿他的脑袋跟我换……”
       露出原形的草上飞
       晚上,石桥下显得阴暗而冷寂,柳大赖在四个保镖的陪护下,大摇大摆地走来,不见柳志在桥下等候,便骂道:“这个王八犊子,今儿个是咋的了?还得让老子等他……”
       “用不着等了。”黄半仙突然站在对面,“柳秘书,今儿个接头的换我了。”
       “你,”柳大赖有点慌张,“你是谁?”
       黄半仙说:“五年前被你雇人烧死的猪倌黄半仙。”
        “你……”柳大赖不安起来,“你,你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要在活着的时候跟你做个了断。”
       “你想怎么了断?”
       “当然是你死我活。”
       “没那么容易!”柳大赖歇斯底里地冲四个保镖嚷道,“给我上,往死里整。”
       四个保镖拔出腰刀一起杀向黄半仙,黄半仙一边应对一边说:“柳秘书,你带的保镖太少了,玩着没劲。”
       话音落地,四个保镖就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柳大赖立马从腰间抽出盒子枪,正待开火,砰地被黄半仙把枪踢飞。
       柳大赖撒腿就跑,黄半仙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柳大赖前面,顺势抓住柳大赖的脖领:“柳秘书,多年不见怎么还没长进哪?”
       “我认栽了。”柳大赖有气无力地说,“放我一马,我把柳家的产业给你一半、”
       “那你说,放火烧猪场的事是不是你主使的?”
       “是是是。”柳大赖求生心切,只得承认,“还请大侠高抬贵手。”
       “劫持霍家小姐呢?”
       “也是我干的,我该死,我鬼迷心窍。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黄半仙说:“把你这种败类留在世上
       就等于留下了祸根,见鬼去吧。”
       说罢,使个双飞无影脚,将柳大赖挑起一丈多高,尚未等其落地,又使个悬空连环脚。柳大赖被蹶出两丈多远,摔在桥下的鹅卵石上,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正这时!忽然从四周冒出若干荷枪实弹的官兵,团团围住了黄半仙。
       黄半仙一愣,只见官兵中走出一人,不是别人,居然是黄半仙的师兄草上飞。
       刑场上的最后较量
       午时三刻,黄半仙就要被处决了,这是草上飞的最后布局。
       草上飞从山东归来后,原本该孝敬老娘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然而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五年前,他点燃黄半仙草房的同时也点燃了自己的欲望。那天夜里,当他把黄半仙交给他的小红包打开,露出了金光闪闪的功德勋章时,突然萌发了占有欲。他清楚,十六七岁的黄半仙之所以能左右镇长,又呼风唤雨名扬千里,都是来自这枚功德勋章。为此,他决意留下,等待时机,像黄半仙一样成为柳河镇的一代枭雄。他离开阚大炮不久,便乘机投奔了霍老爷,做了霍老爷的贴身保镖。一旦时机成熟,他不但要将霍家财产吞为己有,还要把柳家产业划到他的名下。为实施这个野心,他凭借那枚功德勋章,与镇长拉上关系,并得到镇长的鼎立相助,从此,他的欲望每每兑现,得来全不费功夫。
       黄半仙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官兵已把他团团围住,为他饯行的人统统被官兵撵到圈外,看阵势,处决的时辰快到了。
       这时,草上飞出现了,他走到黄半仙跟前,得意地说:“师弟,别怪我,人各有志,我对尘世间的权势和钱财感兴趣。当然我得感谢你,铲除内奸、摆平土匪、说服阚大炮、干掉柳大赖,这原本都是我的活,没想到你帮我做了。现在做完了,你我也该分手了。不过你放心,我二人毕竟兄弟一场,到时我会为你收尸的。对了,关于霍老爷和他的家人,我想好了,让他们拿走一笔钱,回山东老家享福去。至于柳家那里,.柳家老两口听说你把他们的独根苗给杀了,一下子就背过气去了,上了阎王那里。这是天意,准确点说,是老天为我草上飞安排的,我除了谢你,还真得好好祭拜祭拜老天。从明天开始,霍柳两家的产业就姓我的姓了。我真想让师弟看看我是如何风光的,只可惜,你看不见了。好了,剩下这点时辰是你的,师弟,上路前还想说点啥吗?”
       黄半仙不屑地说:“我只想说,你会死得很难看。”
       “对!”阚大炮突然在官兵后面露出脑袋,“草上飞,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给我记住,今天你敢借官府的淫威枪杀我兄弟,明天我就敢用我的马刀砍下你的脑袋,不信你他妈的走着瞧。”
       “对,杀了他……”柳河镇的百姓也骚动起来,在阚大炮的鼓动下,他们怒吼着唾骂着,把官兵围着的圈越挤越小。镇长见势不妙,赶忙走下监斩台,挤进圈里,拔出短枪冲天开了一枪,高喊道:“谁再闹事,格杀勿论。”众人静下来后,镇长走到黄半仙跟前说:“小老弟,对不住了,我只认勋章不认人,倘若勋章在你手里,借我两个胆我也不敢冒犯你呀!”
       黄半仙哈哈地笑起来:“镇长大人,如果你还想继续当你的镇长,那你就乖乖地把我放开,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镇长问:“此话怎讲?”
       黄半仙说:“放开我你就明白了。”
       镇长料想这么多官兵在场,黄半仙也不敢怎么样,便叫人把黄半仙身上的绳索解开。“你小子要耍什么诡计,可别怪我手里的枪走火。”他说。黄半仙走近镇长,跟他小声嘀咕了几句,镇长一听脸色陡变,他猛然转回身,用威严的目光盯着草上飞,问道:“你那枚功德勋章是不是还在?”
       草上飞说:“当然在。”说罢便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那枚功德勋章递给镇长,镇长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然后对草上飞说:“这枚功德勋章是假的。”
       “什么?”草上飞急了,“凭啥说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功德勋章在我这里。”黄半仙敞开外衣,露出别在内衣上的功德勋章,“这才是张大帅颁发的功德勋章,而你那枚,是我为了提防贼人复制的,勋章的后面没有张大帅的名讳,你自个儿好好看看吧。”
       草上飞从镇长手中拿回勋章,翻过来一看,果然没有张大帅的名讳,草上飞这才明白,原来黄半仙早有提防。五年前黄半仙逃生之时,递给他的其实只是个赝品。因为黄半仙向郑副官承诺过,会把勋章别在自己的命上,自然不会轻易交给别人的。草上飞惊慌失措,正想伺机逃走,却来不及了,阚大炮的马刀已横在他的脖子上。
       镇长看了看草上飞,气乎乎地说:“你小子可以呀,妈了巴子的,谁都敢玩儿,居然玩到功勋老爷和老子的头上。来人哪,把草上飞给我绑到桩子上,老爷我要亲自枪决这个杂种。”
       “慢着。”就在这时,黄半仙突然阻止道,“镇长大人,草上飞虽然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何况他上有老母需要赡养,还请镇长大人开恩,饶他不死。”
       镇长一愣,想不到这个功勋老爷的脾气如此之怪,别人要害他,他还替别人求情。不过他很快就转过弯来了:“还是功勋老爷气量宽宏。草上飞听着,看在功勋老爷的份儿上,本镇长放你一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到霍家养猪场无偿服劳役三年,以后要奉公守法,不得为害乡里。”
       草上飞如获大赦,连连称是,磕头如捣蒜。随后,出于对黄半仙的感激,他将柳大赖谋害黄半仙,又劫持霍家小姐的罪行和盘托出。镇长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将加在黄半仙身上的罪名一并解除了。柳大赖嘛,本来就干了杀人放火的事,所以黄半仙杀他自然是为民除害,镇长也不再追究。
       黄半仙呢?由于小凤已经嫁人,他再也无心留在柳河镇,便辞别霍家老爷和柳河镇的众乡亲,去山东找他师父张飞脚去了。临走时,他把功德勋章交给结拜弟兄阚大炮,要他务必派人找到马树魁师长,将功德勋章完璧归赵。他说:“权力这东西,容易惑乱人心,还是不要的好。”
       从此以后,柳河镇的人,再也没有看到黄半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