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武侠精品]光昭日月十二枪
作者:周新天

《中华传奇》 2008年 第0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秃剑
       古道人烟稀。
       官道口,茶亭外,一名儒雅的刀客正向卖茶老人问路:“老人家,往鸡鸣驿去,可是走这条道?”说着,指了指左边的一条宽阔道路。卖茶老人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未等儒雅刀客踏上鸡鸣驿古道,一匹白色骏马急驰上前,挡住去路,一人喝道:“且慢!”
       儒雅刀客微微一惊,抬眼打量对方。马上端坐着一条大汉,红脸膛,扫帚眉,神情威猛。儒雅刀客冷冷问道:“阁下有何贵干?”红脸大汉道:“你可是要去鸡鸣驿?”儒雅刀客道:“为何要告诉你?”红脸大汉冷笑一声,霸气十足地说:“非说不可。”
       涵养再好的人,闻之也会动怒。“呛啷”一声,儒雅刀客拔出刀来:“不说便如何?”
       红脸大汉从背后抽出一把黑黝黝的剑,斩钉截铁地说:“非说不可!”
       儒雅刀客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兵器,这柄剑也太奇怪了——又粗又长,剑尖与两刃均未开刃,是一把难看的秃剑。他道:“莫非是‘铁剑浪子’金不换?”
       红脸大汉正是“铁剑浪子”金不换,他看了看对方:“你认识我金不换?”儒雅刀客笑着收起佩刀:“我乃洞庭乔二郎。”金不换朗声大笑:“原来是‘楚天刀客’。刚才多有得罪,都怪我胡乱生疑,草木皆兵。”“楚天刀客”乔二郎道:“事关重大,不怪不怪。”金不换马鞭一指:“鸡鸣驿,走!”
       卖茶老人望着两人背影,嘀咕了一句:“又是鸡鸣驿。”
       鸡鸣驿是一所庞大的驿站,亦是一坐古朴的小城。一所驿站独自享有一坐小城,放眼天下也极为罕见。
       又是一个路口,一座巨大的木牌上,笔墨淋漓地写着四个大字:过客止步。一名胖军官和十二名兵丁把守在此。
       远远地,那胖军官喝道:“给我停下,速速离去!”
       乔二郎故意问道:“这是为何?”那军官很不耐烦:“让你滚你就快滚,废话还挺多。”
       金不换盯着军官,一字一顿说:“非过不可!”军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对军爷我说什么?”金不换已从背后抽出那柄沉重的铁剑,道:“原来你这狗官是个聋子。”
       白光一闪,白马急驰上前,金不换使出棍术中才有的招式“横扫千军”,砰——,铁剑砸在军官背上,将他庞大的身躯打飞。乔二郎不甘落后,刀光闪处,已割断一名兵丁的喉咙。兵丁们乱叫乱嚷,四下散开。金不换和乔二郎毫不手软,连施杀招,片刻之间就将兵丁悉数放倒。
       乔二郎伸刀点数敌人尸体,道:“还是金兄厉害,干掉八个。”金不换笑道:“你也不慢。”乔二郎道:“你的剑比我的刀重了许多,下手却比我快,是你赢了。”
       金不换策马前行:“自家兄弟还论什么输赢,救人要紧。”
       鸡鸣驿城外,军校场。军旗翻飞,兵丁蚁集,一彪人马挡住去路。为首的总兵相貌堂堂,声如洪钟:“来者何人?鸡鸣驿如今是军事禁地,请勿向前,以免误伤。”
       乔二郎道:“旅途疲乏,只想小憩片刻。”
       总兵冷笑道:“鸡鸣驿早已成是非之地,阁下难道不知?”
       金不换等得不耐烦,大声说:“好狗不挡道,官兵专挡道!”
       总兵变了脸色,一挥手道:“诸葛弩伺候!”吆喝声中,八台诸葛弩抬上前来,每台强弩竟配了六名挽弓手。再看看神奇的诸葛弩,每台弩的横杆上密密麻麻插着二十四支铁杆无翎长箭!
       金不换心头一凛:这就是能射穿铁甲、洞穿战马的诸葛弩!若是众弩齐射,根本无法逃脱。
       那总兵道:“这两日,诸葛弩已连夺数名江湖好汉的性命。萧某亦是江湖中人,对此也感到不忍,但公务在身,军令如山,别无奈何。”
       金不换问:“你就是‘兵法多、兵器多、招式多’的萧三多?”
       总兵萧三多道:“那是朋友抬爱。阁下是?”
       乔二郎道:“他便是‘铁剑浪子’金不换。”
       萧三多赶忙抱拳施礼:“失敬,失敬。若不是萧某派了这苦差,一定陪二位喝上几盅。等日后萧某解甲归田,再负荆请罪。得罪,得罪。”
       金不换看着乔二郎,等他拿主意。乔二郎向萧三多作了一揖,回马便走。金不换性格粗豪,不善计谋,遂跟着他走。乔二郎低声道:“官兵人多势众,强攻断不可行。只有集群设伏,等官兵起解时偷袭,才能成功。”金不换道:“武林中人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如何才能聚拢他们?”乔二郎道:“虽说困难,也不是不能办到。乔某愿往。我已大致看出萧三多有多少兵力,这就去安排。”金不换道:“有劳乔兄,若是能救出管公子,你算头功。”
       管公子是何许人?是刑部侍郎管大人的独子,年方十二。管大人被百姓称作“管青天”,不但断案如神,而且性格刚烈,执法如山。为此,他得罪了许多达官贵人,最终遭奸臣陷害,屈死狱中。管大人的所有家眷,均要押往极北的宁古塔,充作军奴。可不知为什么,押解的官兵竟然在鸡鸣驿停驻,迟迟不发。
       金不换和乔二郎又回到那立着“过客止步”的路口。出乎意料的是,有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站在木牌下,死死盯着他们。矮胖的那个,奇丑无比,正应了民间所说的“歪瓜裂枣”。
       矮胖丑人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杀害官兵!”
       金不换脾气之暴,武林尽闻,马上回敬道:“无耻小人,竟敢充当走狗!”铁剑已握在手中。
       矮胖丑人盯着他手中之剑,好一阵才道:“你是金不换?”未等回答,又问,“你凭什么在‘武林七异器’中排名第五?”
       乔二郎道:“你算老几,凭什么这样问?”
       矮胖丑人“哗啦啦”抖出一根铁链:“我便是郎放。”
       乔二郎不禁一怔:“牛头马面催命索”郎放?这人可小瞧不得。别看他又矮又丑,武功却是一等一的,他手中那根不起眼的铁链,在“武林七异器”中排名第六,位于金不换的秃剑之后,难怪他不服气。
       金不换却道:“郎放?‘屎壳郎’的‘郎’,‘放屁’的‘放’?”
       乔二郎忍不住哈哈大笑。
       郎放气得两眼喷火,一步步逼了上来。金不换对乔二郎道:“你且去吧,这里有我。”乔二郎也不客套,打马便走。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疾如怪鸟,直扑乔二郎背后,正是与郎放一道的高大黑衣人。
       “呼”的一声,厉风惊人,金不换右手中粗笨的铁剑闪电一般飞出,一招“流星奔月”,就将那高大黑衣人刺穿!他要为乔二郎赢得时间。
       与此同时,一声尖啸,郎放的催命索已围上了金不换的腰身,死死锁住。郎放左手急扯铁索,右手奋力击出一掌。金不换不但不图谋脱身,右手也猛拉铁索。在铁索的牵引下,两人向中间飞去。
       “嘭”的一声大响,两人撞到一起,尘土激起老高,一人已摔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是郎放,他瞪着两眼,血淋淋的右手指着金不换:“你,你,你……”他明明已败了,却心有不甘,怎么也不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奇怪的招式——金不换左手骈指作剑,迎着他的右掌,只一下,就戳穿他的手掌,击中他的右胸。
       这十多年来,每遇劲敌,郎放均用这招“老藤缠树,蛇神推山”制敌,从未失手。不料今天遇上了克星。
       金不换从郎放身上跨过,拔回自己的剑,头也不回:“你什么?你这鹰犬!”
       这时候,乔二郎已走远了。
       三日后,陆家坡。
       官兵押着管大人家眷,缓缓上坡,走在最前面的是总兵萧三多。忽然,萧三多止步不前,凝神细听。在众人的脚步声中,他听到一种奇怪的簌簌之声,正从坡顶传下,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无数的黄豆、红豆、绿豆,潮水一般从坡顶流下!
       萧三多厉声喝道:“停下,抬诸葛弩!”
       哗——,豆子已经滚到脚下,步行的兵丁纷纷跌倒。乔二郎、金不换率领众豪客自两翼袭上。未等挽弩兵丁重新站稳,金不换的秃剑猛砍猛削,接连使出至刚至猛的招数“怒斩玉龙”,将诸葛弩劈得粉碎。
       
       乔二郎持刀冲向总兵萧三多,萧三多竟然不闪不避,和身扑上,“噗”的一声,利刃穿身而过。萧三多身带雪刃,转身对手下喊道:“不可恋战,快快撤退!”众兵丁见主将中刀,军心涣散,撇下管大人家眷,四散逃命。
       萧三多这才一跤摔倒,口喷血沫。
       金不换问乔二郎:“你杀了他?”乔二郎道:“我哪里杀得了他?是他自己撞上了我的刀。”金不换皱了一下眉。乔二郎道:“我猜想,萧三多素来仰慕管大人,只不过军令如山,不敢私下放人。若是他放走管大人家眷,朝廷会判他通匪,诛他九族。唉,用心良苦。”
       金不换也重重叹息:“太可惜了,一条好汉。”又恨恨地道,“是哪个奸贼陷害管大人,又是哪个兔崽子派了萧三多的差使?我金不换要是杀不了他们,我就是乌龟的表弟——王八!”
       由于萧三多已死,兵丁逃散,管大人家眷被劫的消息两日后才传到京城。兵部、刑部下令火速征剿。奇怪的是,官兵四下撒网,百般努力,却是一无所获。
       
       怒枪
       芦芽山。
       黄土高原上,有一片罕见的绿洲,倔强地在风沙肆虐之地撑起一堵绿色的屏障,这便是苍茫如海、绿浪翻滚的芦芽山。
       山前,荷叶坪。“铁剑浪子”金不换笑着对“楚天刀客”乔二郎道:“乔兄妙计,令人佩服。只是累死了十几匹马,众人脚板上血泡成串,此等功劳也要记在乔兄身上。”乔二郎也笑了。
       管大人的众家眷,就藏于芦芽山。
       乔二郎与金不换商定,分批把管大人的仆人安置在民间,嫁人、娶亲还是独身,悉听自便。这个不难,难的是要为管夫人及其公子找一个稳妥的安身之处。乔二郎怕目标过大会引起怀疑,让群豪散去,只留下“吴钩如雪”莫问君、“飞鹰”凌江仙、金不换、一个姓岳的少年,还有他自己,一共五名江湖人,保护管夫人一家。
       送别江湖同道,乔二郎和金不换返回山中,在白石岗前,他们惊异地发现,那个姓岳的少年正与两个黑衣人对峙。
       乔二郎想上前援手,却被金不换拦住。金不换被眼前这个少年迷住了。
       少年不及二十岁,高大端正,体格雄健,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如湖水一般清澈,透露出孩童才有的那份无邪,这使他看起来还要年轻些。他的兵器是一杆枪,枪尖也未开刃,枪杆锃亮,竟是纯钢打造。少年的右手执住枪杆末端,指向对方,一动不动。看来他们已经对峙了一段时间。这样的一杆钢枪,握着末端长时间平指,即便是老江湖,大多也不能办到。
       金不换问:“这少年是谁?”
       乔二郎道:“岳承烈,是我的远房亲戚。金兄放心,这孩子是忠良之后,很可靠。”
       金不换双目炯炯放光:“了不得。这少年将来非同寻常,不,他现在就非同寻常!”
       黑衣人中的一个,终于等得不耐烦,亮出自己的兵器。乔二郎一见之下,大为惊奇:“竹简?现在还有这么文雅的兵器?”
       金不换却道:“这不是竹简,是杀人的竹剑!”
       “竹剑?他难道是祝融峰?”
       “不错,他就是祝融峰。他手中可不是一把普通的竹剑,而是六支竹片合并而成的‘散花剑’,在‘武林七异器’中排名第七。”金不换大声提醒岳承烈。
       祝融峰的竹剑很长,四尺尚有余,却很轻。祝融峰盯着岳承烈的枪尖,悄悄吸了一口气,突然出招。竹剑刺到中途,剑尖竟然分为六支,如六条嘶嘶吐信的毒蛇,袭向岳承烈上盘。
       岳承烈没有移动半步,左手托住枪身,右手一压枪尾,长枪在左掌中骤然弹起,弹向高处。银光乍泄,枪尖竟然也分为许多支,一时间,光如屏,枪如林。“啪”的一声,祝融峰的六支竹剑全被弹回。祝融峰的上身晃了两晃。
       金不换忍不住道:“好枪法!这一招可有说法?”
       岳承烈道:“有,怒发冲冠。”金不换又叫了一声好。
       趁着岳承烈说话分神,祝融峰攻出第二招,竹剑幻出无数黄影,直插岳承烈中盘。岳承烈仍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摇动枪杆,枪尖化作万千光点。
       “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如暴雨砸地,如飓风过林。祝融峰“噔噔噔”向后连退几步,他的右手中,仅剩下一根竹柄。“散花剑”呢?早已化作破碎的竹篾,撒了一地。
       金不换又问:“这一招叫什么?”
       岳承烈道:“潇潇雨歇。”
       祝融峰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竹柄,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祝某甘拜下风。”说罢,转身要走。谁知岳承烈喊住他:“你不能走!”祝融峰愣了一下:“你要我留下?”岳承烈道:“当然要留下,免得你去向狗官通风报信。”祝融峰惨笑一声:“想不到我‘散花剑’英雄一世……”
       岳承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什么英雄?走狗!”
       金不换喜道:“好小子,像我。”
       祝融峰道:“你真的要我留下?”岳承烈目光如刀,不再答理。祝融峰道:“若是我想离开呢?”
       “你试试看!”
       祝融峰缓缓转过身,先是假意走了两步,然后就箭一般向前逃窜。乔二郎刚要阻拦,眼前人影一闪,岳承烈已抱枪飞射而出,枪尖击中祝融峰后心!
       这还不算神奇,身受这惊人的一击之后,祝融峰居然没有死,只是被点了穴。少年岳承烈的这份巧力,使得不差分毫。乔二郎忍不住拍起巴掌。
       岳承烈看着金不换,道:“这一招叫做‘直捣黄龙’。”金不换大声赞叹:“直捣黄龙,痛快!你使的可是岳家枪?”岳承烈点头道:“正是。”金不换道:“与我所见的岳家枪,却有些不同。”
       “这是岳家枪之‘光昭日月十二式’。”
       金不换心中大喜:“光昭日月十二式”是岳家枪的精髓,至刚至烈,虽说只有区区十二式,但这之前从未有人能够演练完整。
       岳承烈回过头,盯着剩下的那个探山鹰犬:“你是自己留下呢,还是要我拿下?”对方苦笑道:“不战而降,岂是武林中人?”从怀里掏出一对判官笔来。金不换喝道:“报上名来!”黑衣人道:“在下叶灿。”金不换大笑道:“怎么不报上雅号?”原来,叶灿有一个不雅的雅号,叫“烂菜叶”。叶灿虽说外号不中听,武功可不弱。判官笔打穴,历来是一门极难练就的武艺。
       可惜的是,叶灿手中这对又短又险的武器,在岳承烈一丈有余的钢枪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岳承烈一枪震得他双手后扬,随后枪尖刺入他的脚底,托着他迅速后退,石花翻涌,枪尖在石滩上犁出一道浅浅的沟。最后岳承烈枪杆一掀,将他扔上半空,摔个半死。
       岳承烈道:“八千里路云和月!”
       金不换击掌赞叹:“绝了,八千里路云和月!”
       乔二郎缚上祝融峰和叶灿,押回山中。他对金不换道:“重赏之下,必出叛贼。芦芽山如此隐蔽,祝融峰他们竟然找上门来,可见此地不能久留。”金不换本是个粗豪之人,这会儿却道:“那也未必,方圆千里,只要芦芽山崖高林密,也许祝融峰之流不过是出于好奇,误打误撞而已。”
       来到后山,审讯祝融峰两人,果然如金不换所说。不过,朝廷出的赏银数额巨大,不免让乔二郎忧心忡忡。
       几番商议之后,乔二郎分派任务:“吴钩如雪”莫问君和“飞鹰”凌江仙护送管大人的小姐去江南姑苏,投奔管大人妻弟;岳承烈护送管大人的爱妾画眉儿回洛水老家;金不换和乔二郎的任务最重,护送管夫人及其公子去漠北草原隐居。
       岳承烈一听说让自己护送画眉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不可,我怎么能送她?”画眉儿是管大人的红颜知己,约莫二十三四岁,貌美如花不说,最奇的是,她的声音柔到极处,让人听了心里直发痒。
       乔二郎笑道:“为何不可?想当年,关云长千里护送二位嫂夫人,传为佳话。如今你送一回管大人的红粉知己,有什么了不得?”
       岳承烈脸色通红,兀自摆手:“不去,不去。”
       
       乔二郎解释道:“我和铁剑浪子、吴钩、飞鹰俱是过来之人,护送小夫人,多有不便,恐生闲话。你尚年少,心底无私,由你来护送,再合适不过。”
       岳承烈道:“可是,可是……”
       金不换不耐烦了:“什么可是?小孩子家,不长眼睛,不长耳朵,她生得再美,有什么打紧?”
       岳承烈摸摸自己耳朵,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乔二郎。乔二郎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又挥了一下拳头,意思是:好小子,你一定行的。
       一匹肥壮的马,多远的路也能走;一辆小小的马车,多窄的道也能行。这都是乔二郎操办的。车帘低垂,画眉儿就坐在车上。
       金不换放心不下,对乔二郎道:“此地与敌营不算太远,岳兄弟又年轻,不如由我送他们过了晋祠再说。”
       
       金杖
       从芦芽山下来,绕过高山卧羊场,就到了汾河。三人顺流而下,金不换在前,画眉儿居中,岳承烈殿后。
       一路无话,数日后来到一个泉水淙淙、古柏森森、殿宇高耸的所在,这便是驰名天下的晋祠。祠中有宋塑侍女、周柏、难老泉,号称“三绝”。金不换捐了些银子,祠内主事便招待他们一顿斋饭。饭后,金不换极为难得地陪岳承烈、画眉儿在庭中散步,以解连日车马苦旅之乏。
       庭中有个富翁模样的贵客,白白胖胖,正在剔牙,见了金不换一行,微微一惊,目光在三人身上穿梭不停。金不换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金不换转身离开,他竟跟着看个不休。岳承烈火了,拦住他道:“你这人好生无理,看什么看?”富翁笑眯眯道:“你这后生才怪,我又没看人。我在看他这把铁剑。”
       金不换马上转过身,逼视着对方。大殿廊下走来八个锦衣大汉,站到富翁身后。
       富翁仍是笑眯眯的:“铁剑?幸会幸会。”
       金不换却不会客套,冷冷问道:“你是何人?难道想找我麻烦?”
       “在下富连城。”
       “你就是‘恶财神’、‘富元帅’富连城?”
       富连城道:“客气客气。铁剑金先生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从五台山而来,往九华山而去。”
       富连城笑道:“一路拜佛,堪称居士。善哉,善哉。”
       金不换不耐烦道:“谁跟你讨教什么佛法?你是不是要与我动手过招?”
       富连城道:“正有此意,愿讨教一二。”微微侧了一下头,手下捧上一个长长的包袱。打开羊皮封套,金光闪耀,是一根四五尺长的金杖。富连城道:“点到为止,三招为限,如何?”说罢,金杖刺出,是剑法中的寻常招数,“仙人指路”。金杖未到,对手的衣襟竟猎猎而动。
       金不换的铁剑竖到自己面前,荡开金杖,是一招“沐手焚香”。
       富连城道:“好剑!”金杖先是下摆,接着上撩,划了道弧线,是一招“观音拂柳”。动作优雅,招数美丽,但力道却更大,以致金杖发出啸叫。金不换双手握剑,长剑斜旋半圈,亦是寻常招式“拨云望月”。
       “咣”的一声巨响,画眉儿连忙捂住耳朵。富连城的金杖被弹了回去,他借势向后撤转。岳承烈以为他要认输,谁知他身体后仰,一杖刺出,直击金不换胸口。岳承烈吓了一跳,暗呼:“好歹毒的招式!”
       金不换并未撤退,上身微移,左臂一张,已将金杖夹在腋下,铁剑在金杖上平溜削去。富连城为保手指,只得弃杖后跃。
       “当啷”一声,金杖落地。
       富连城干笑道:“好招式。我那一招是‘神鹿回首’。”
       金不换道:“我这一招叫‘鹿死谁手’。”
       富连城拱了拱手:“幸会幸会,告辞告辞。”转身就走。手下忙不迭替他收拾兵器,小心包好。
       岳承烈道:“这家伙,当真古怪。”
       金不换道:“确有些古怪,你们可要当心。”
       金不换送岳承烈和画眉儿出了晋祠,上了官道,这才勒转马头,驰奔芦芽山。
       画眉儿一直闷坐在马车里,早就腻了,这会儿见金不换远去,便向岳承烈提议说,马车走不快,不如弃车骑马。岳承烈有些踌躇:“你会骑马?”画眉儿道:“会呀,这有什么难的?”岳承烈就依了她。
       在马背上,画眉儿问:“岳兄弟,你今年多大了?”岳承烈看也不看她,硬梆梆地说:“二十,只差九个月。”画眉儿道:“哟,还真是个小兄弟呢。”岳承烈不理不睬,只顾走路。
       一路向南,一直到平遥古城,岳承烈也没有主动对画眉儿说一句话。
       在平遥,岳承烈又一次见到了金杖,“恶财神”、“富元帅”富连城的金杖。岳承烈本来就对富连城没有好感,这一回,富连城才说了两句话,岳承烈忍不住就要动手。
       富连城指着画眉儿,对岳承烈道:“她又不是你的娘子,何苦这般辛苦保护她?干脆让给我好了,三千两,怎么样?”
       岳承烈双目圆睁,怒骂道:“王八蛋,放狗屁!”毫不迟疑地从马鞍上摘下钢枪。
       富连城并不生气,简单地做了个手势,手下的八名壮汉围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富连城取了金杖,策马冲来。岳承烈没有迎上去,并马立在画眉儿身旁。
       “咻”的一声,金光满天,如夕照雪山。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富连城一点也不手软,出手便是恶招。岳承烈待金光靠近,双手握枪推出,施出一招“壮怀激烈”,“铮”的一声,已封住对方攻势。富连城只觉虎口剧震,抽身便走,想诱敌深入。岳承烈仍护着画眉儿,不肯追击。
       富连城看出端倪,打马兜了半圈,绕到画眉儿一侧,金杖直击,刺向画眉儿腰眼。奇怪的是,岳承烈明明看到富连城转向画眉儿一侧,并不堵截,直等对方招式已出,他才仰身探向画眉儿背后,右手执枪尾,长枪自背后甩出,枪尖格击金杖,正是一招“射天狼”。
       先是“铎”的一声脆响,接着是“噗噜噜”一阵响。富连城陡觉手中轻了不少,仔细一看,脸色也变了,地上滚动的,正是他的半截金杖!
       岳承烈道:“你有的是钱,还在乎这一点点?这点黄金留给过路人,倒是一份惊喜。”枪挑断杖,向上猛挥。“嘘”的一声,断杖如同一只小小黄鸟,疾飞远方,不见踪影。岳承烈双手定在胸前不动,长枪上指。这是“光昭日月十二式”中的虚招,也是礼仪招式,叫做“朝天阙”。
       岳承烈目光扫了半圈,问目瞪口呆的富连城:“喂,恶财神,你这些手下,要不要讨教几招?”
       富连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咳两下,才道:“不必了,今日已经蚀了老本,再蚀,我会心疼。”
       画眉儿不禁“扑哧”一笑。富连城一行离去之后,画眉儿道:“岳兄弟,那半截金杖,你不该抛掉,留着作盘缠,岂不从容些?”
       岳承烈同样硬梆梆地道:“你要,你去捡!”
       画眉儿愣了愣,忽然掩面而哭,哭得很伤心。岳承烈唬了一跳,连忙道歉。画眉儿越想越来气,泣道:“你回去好了,让我一个人走,被恶人抢去也好,被恶狼叼去也好,与你无关!乔二爷让你保护我,你这哪是保护?一路上你好似押解犯人,粗声大气,恶声恶气……”
       岳承烈急得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只好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小夫人受委屈了。我保证不再粗声大气。只是,只是我是个粗人,说话比不得小夫人那么动听,还望小夫人将就着听。”
       画眉儿听他这般说,又憋不住笑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尖尖的声音:“这是何苦?又是哭又是笑,当真无趣。好山好水,美景佳人,本该一路说说笑笑,自在逍遥,那才是赏心乐事好年华。”
       岳承烈吃了一惊,本想骂人,转身一看,一个绿衣女子勒马站在十步开外,懒洋洋地看着他。跟一个小女子动粗,不是大丈夫所为,岳承烈就瞪了她一眼。绿衣女子不甘示弱,以眼还眼。
       绿衣女子很年轻,肤色很白,但一对眉毛生得不好看,又粗又浓,飞扬入鬓,一副厉害模样。
       岳承烈心里说:“倒霉!‘薄嘴唇,吊眼梢,恶言恶语赛飞刀。’这种人,我可惹不起。”回头对画眉儿道:“小夫人,我们走。”画眉儿瞪了绿衣女子一眼,打马向前。谁知绿衣女子紧紧跟上,不依不饶:“你瞪我干吗?你这宝贝兄弟就那么金贵,人家只看他一眼,你就吃干醋?”
       
       画眉儿的脸臊得通红,自知斗嘴不是她对手,只好装着没听见。
       岳承烈勒转马头,大声道:“你有完没完?”绿衣女子道:“我又没跟你说。你这么心疼她,安的是什么心?”岳承烈气得不行,又找不到反击的话,索性苦着脸朝她作揖:“姑奶奶,算你厉害,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绿衣女子“扑哧”一笑:“不敢,不敢,岔着辈儿呢。做个师姐,那还差不多。”岳承烈心里说:“要是真摊上你这样的师姐,岂不要了我半条命?”
       绿衣女子一路跟随,他们走,她也走,他们停,她也停,一直尾随到绵山。岳承烈忍不住问她:“既然话不投机,你又何苦死乞白赖跟着我们?”
       绿衣女子杏眼圆睁,双眉倒竖,尖声道:“我又没有赖着要嫁给你,一没要你背,二没要你驮,怎么叫死乞白赖?再说,这路难道是你岳家的?”
       岳承烈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岳?”
       绿衣女子一撇嘴说:“不就是会使一套‘光昭日月十二式’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使这套枪法?”
       绿衣女子得意地一笑,昂着头说:“要不,我怎么可以做师姐?”
       岳承烈暗暗说:“我才没那么倒霉,摊上个长舌妇当师姐。”
       绿衣女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不许偷偷骂人!泼妇师姐、长舌师姐是不是?小心我嫁不出去,当真赖上你。”
       岳承烈脸色都变了,吓,这小女子真的是聪明无比!当个掌门师姐,也够资格。
       绿衣女子“咯咯”笑了:“怎么样,服了吧?”
       过了绵山是两渡,绿衣女子道:“喂,岳家枪,我们不能老是顺着一条路走,要是前面有伏兵,那该怎么办?”岳承烈知道她已有了计较,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绿衣女子道:“不如改道向东,过灵石,走沁河,顺流而下,再从济源到洛阳,雇船逆流而上,小夫人就可以到家了。”
       岳承烈想了想,问她:“乔二叔是你什么人?”
       绿衣女子一笑:“那还用问,当然是长辈啦。”
       
       软鞭
       沁河西岸。
       绿衣女子对岳承烈道:“加紧赶路。这一路都是荒山野岭,天黑之前务必要赶到沁源城,才好投宿。”
       夕阳在山,沁源城已遥遥在望。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放慢了马儿,擦拭汗水。
       忽听一声唿哨,人喊马嘶,树林中冲出大队人马。一人怪笑道:“哈哈!大哥好眼力,在山上就看出是三只肥羊,果然不假。嘿嘿,有两只还是母羊。”
       一匹黄马驰到近前,马上坐着个黑脸汉子。他冲岳承烈道:“小子,先扔下你的枪和银子,再留下这两个美人,滚你的吧。”几个匪徒随声附和:“滚你的吧,饶你不死。”
       岳承烈摘下钢枪,冷冷道:“有的人生来就贱,好好的人不做,要做强盗。”
       一人大声道:“放屁!竟敢说我大哥是强盗?你小子知道我大哥是谁吗?你坐稳了,不要吓得掉下来。我大哥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活阎罗’朱猛。”
       岳承烈道:“活阎罗‘猪毛’?那么你是‘死夜叉’牛粪?”
       对方气得哇哇大叫:“爷爷我是‘活夜叉’秦有权!”
       岳承烈喝道:“不要告诉我你姓秦!”
       秦有权道:“爷爷我偏姓秦,你能把我怎么样?”
       突然,一条青蛇一样的怪物飞向秦有权,在他脖子上一绕一勒。秦有权发出一声惨叫,叫声里充满了绝望与恐怖。那青蛇一般的怪物迅速飞回,收在绿衣女子袖子里。
       “你居然也姓秦!”绿衣女子气恨恨地说。
       秦有权脖子上鲜血标出,“扑通”一声栽下马背。匪徒们慌忙后撤,步行的都躲藏到马后。绿衣女子离秦有权两丈有余,手中那软塌塌的怪物竟然能取他性命,这怎不令人害怕?
       岳承烈看出,绿衣女子使的是一条软鞭,与普通软鞭不同的是,鞭梢上系了三个钓鱼钩一样的铜坠。
       匪首“活阎罗”朱猛只顾看着拿枪的岳承烈,没有看清绿衣女子使的是什么兵器。他看看倒地的秦有权,回头唤道:“三弟,这小妖女用的是何种手段?”一个瘦脸匪答道:“不知道。”朱猛下令道:“你去试试。”
       瘦脸匪迟疑一番,来到队首,先拔刀挡在脖子前面,这才大声问:“小妖女,你使的是什么兵器?”
       绿衣女子已暗中走出两步,道:“这一回你看好了。”呼的一声,那条可怕的青蛇又从袖中窜出,直扑瘦脸匪上盘。瘦脸匪早有防备,举刀来封,谁知软鞭从他侧面绕过,再缠绕回来,将他连脖子带刀一起兜住。瘦脸匪也是惨叫一声,刀背砸破自己前额,额上、脖子上两处流血,栽于马下。
       匪首朱猛一见这阵势,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喊道:“风紧,扯呼!”转马就逃。岳承烈看得真切,双手握枪在地上一撑,跃离马鞍,飞越两丈有余,踹中朱猛后背,正是一招“踏破贺兰山”。朱猛闷哼一声,摔出老远,不再起来。
       岳承烈脚一沾地,长枪贴地扫出,使出一招“收拾旧河山”,打倒了五六个步行的匪徒。其余匪徒惊得魂飞魄散,哄的一下,作鸟兽散。
       岳承烈将被俘的匪徒集在一起,然后就看着绿衣女子。绿衣女子道:“该师姐我出马啦。”遂对匪徒们训话:“有道是‘饥寒起盗心’,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做强盗。如今头领已死,你们回去分了财物,一把火烧了山寨,各自回家。如有违背,下场只会比‘活阎罗’、‘死夜叉’更惨。听明白了吗?”
       匪徒们连连叩头:“听明白了,不敢违背。”相互搀扶着去了。
       岳承烈问绿衣女子:“师姐为何这般恨姓秦的?”
       绿衣女子反问道:“难道秦桧之流不可恨吗?”
       岳承烈道:“秦桧之流自然可恨。”又问,“师姐姓什么?”
       “我姓时,单名一个‘月’字。”
       天色黑透,三人才来到沁源城中。拣了一家干净的客店,时月和画眉儿不忙着吃饭,倒先忙着梳洗。
       岳承烈正等得不耐烦,时月和画眉儿从楼梯上下来。岳承烈只看了时月一眼,再也移不开目光。时月以为自己哪儿出毛病了,也朝身上看。直到她在饭桌旁坐下,岳承烈仍没有移开目光。
       时月脸上隐隐发烧,拍了一下筷子:“看什么看!你想拿我当饭吃?”岳承烈道:“我看你怎么不对劲?”
       时月道:“你才不对劲呢!”
       “可是,可是你的眉毛哪里去了?”
       时月吓了一跳,伸手去摸自己的眉。眉还在,不过变成了弯弯的、细细的娥眉。时月慌得不行,脸蛋红透了。刚才洗脸时,她只顾想别的事,没留神,把那两条凶恶的扫帚眉洗掉了。
       眉如远山、肤如凝脂的时月分外妩媚。有几个无聊的食客对他们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这小子好福气。男人有两个老婆,那不稀奇,一大一小两个老婆都貌美如花,那才叫希罕。”
       时月变了脸色,正欲发作,岳承烈连忙把碗重重一顿,咳嗽一声。食客们不敢再乱讲了,一人岔开话题道:“听说‘活阎罗’的寨子刚刚被人烧了,三个头领都被杀了……”
       时月拍了一下桌子,问道:“可知道是谁烧了寨子,杀了活阎罗?”
       刚才多嘴的那个食客看不惯她盛气凌人的架势,嘲讽地道:“难不成是你?”
       时月又拍了一下桌子:“是我,那又如何?”
       那人忍不住大笑:“小女子也敢吹天大的牛皮!你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早该咸鱼翻身,做大老婆了。”
       “砰”的一声大响,时月差点拍裂了桌子:“我割了你舌头!”袖里软鞭飞一般窜出,袭向对方。岳承烈急道:“不可!”伸手执住鞭身。这么缓了一下,软鞭落在那贫嘴食客的桌上,打碎了一只碗,汤水四溅,鞭梢铜坠在桌面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贫嘴食客脸色惨白,吓得直哆嗦。
       时月责问岳承烈:“凭什么拦我?”
       “你会弄出人命的。”
       “他那张臭嘴犯贱,你怎么不管?”
       
       岳承烈道:“说着玩玩,又不当真。”
       时月撇了一下嘴:“你还想当真?做你的大头梦!”
       岳承烈也火了:“师姐,师祖,师太!就你这凶模恶样的,谁还敢当真?别说是当小老婆了,就是当大太太,也没人敢!”
       时月的小脸儿都白了,嘴唇抖着,定定地看着岳承烈,好久也不说话。忽然她就“呜呜”哭了,转身奔上楼梯。
       这一下,那几个好事的食客又生了胆子,纷纷劝岳承烈:“快去认个错。你可要当心,‘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要是真上吊,吃亏的可是你哟。”
       一旁的画眉儿却告诫岳承烈:“你可要记住,女人越哄越骄横。一开始就要打下江山,谁打的江山谁坐镇。你今天不去哄她,这江山你就坐定了。”
       食客们全都大眼看小眼:乖乖!这小女子跟刚才那位正好相反,简直柔到了极处,说话比唱小曲还要好听。
       
       妖钩
       整整两天,时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拿正眼看岳承烈。岳承烈心里直想笑:“画眉儿说的一点也不假,谁打的江山谁坐镇。你看看,赌气归赌气,照样乖乖跟我走。”
       阳城关外。一个清瘦的男子在路边吹笛,他的身旁,站着两匹马。忧郁的男子,凄厉的笛声,安静的马儿,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时月终于说话了:“这哪是在吹笛,分明是哭丧。”
       岳承烈走近了吹笛人。笛声停了,吹笛人轻轻地、清晰地问:“岳家枪?”
       岳承烈停住马:“阁下是?”
       吹笛人笑了:“公子莫问我是谁,我今天特意来向公子讨一件宝物。”
       岳承烈虽然刚直,却不愚笨,直截了当道:“免开尊口,不给。”
       吹笛人悠然地道:“若是我一定要带走呢?公子有没有看到——我多带了一匹马?”
       岳承烈将钢枪扛到肩头:“你就是开马场养马,也不干我屁事。”
       吹笛人自信地一笑,缓缓走向自己的马,翻身骑上。
       岳承烈和时月都紧紧盯着这个神秘的吹笛人,画眉儿却只顾看着岳承烈。她从岳承烈的表情里,看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是的,岳承烈表面看来很镇定,其实内心没底,手心早已汗湿。他从未遇到哪一个对手,像眼前的劲敌这样举止从容,神定气闲。
       岳承烈问对方:“你要的宝贝,是不是画眉儿?”
       吹笛人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
       “是‘恶财神’、‘富元帅’富连城让你来的?”
       吹笛人笑了:“不愧是岳武穆的后代,后生可畏。唉,我老了。”
       时月插话道:“你还不算老,正值英雄时代。”
       吹笛人道:“至少,在力量上不抵年轻人。”
       岳承烈道:“有道理。”
       吹笛人有些意外:“哦?你很自信。”
       岳承烈道:“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富连城为什么要杀画眉儿?”画眉儿也紧张地望着吹笛人。吹笛人眉毛一扬:“谁说富连城想杀画眉儿?他要的是活人,毫发无损。今日决战在所难免,索性全告诉你们吧。管大人在做知府时,判了一起命案,富连城的家奴杀了人。管大人罚掉富连城万亩良田,两栋豪宅。富连城虽然富甲江北,但财富毕竟是他的心头之肉……”
       时月道:“因此富连城怀恨在心,也要夺管大人的心头之肉,让他的亡灵不得安宁?”
       吹笛人道:“姑娘冰雪聪明。”
       时月问:“富连城视财富为心头之肉,怎么舍得花巨资请阁下?”
       吹笛人道:“他已经试过了,胜不了岳家枪,不想搭上性命。”
       时月道:“难道你愿意搭上性命?”
       吹笛人又叹了口气:“一来我近来生活窘迫,二来我也将老了。”
       时月道:“我明白了,你想以击败岳家枪来重振威名。你敢不敢报上大名?”
       吹笛人笑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破。”亮出自己的兵器,是两根不起眼的铁棍,约莫三尺长,两棍互击,“叮”的一声,道,“公子请了。”
       岳承烈也不客套,抢先出招,“嗖”的一抢刺出,一招“直捣黄龙”。
       “当”,吹笛人左手的铁棍碰上枪尖,“嘀答”,有怪声发出。岳承烈正在奇怪,钢枪枪头已被锁住。原来,对方的兵器是中空的,能弹出锁链。
       又有“嘀答”之声发出,吹笛人竟然将左手兵器的另一端锁到马鞍上,从容地跃上另一匹马。锁住了枪,就锁住了刚猛无匹的“光昭日月十二式”。
       岳承烈不禁打了个冷战:“妖钩”秦其义!难怪他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是怕对方早有防备。
       秦其义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妖钩”在“武林七异器”中排名第三。
       趁着岳承烈急于拔枪,秦其义弹出右钩,钩住画眉儿的腰带一扯,画眉儿尖叫着腾身飞起,飞向秦其义。
       第一招就牵制住对手,第二招便已得手。可怕的妖钩!
       且慢,秦其义的第二招并未得手,画眉儿突然自空中坠落。
       时月及时挥出软鞭,鞭梢铜坠钩断了画眉儿的腰带。不等秦其义再出妖招,岳承烈调整枪尖的指向,右掌在枪尾奋力一击,使出“光昭日月十二式”中自救的一招——“湛卢神剑”。
       枪头虽被锁链套住,但锁链却套不住枪杆。只见钢枪自链孔中射出,射穿了马颈,余势不衰,“扑”的一声,射中秦其义的腰腹,将他打落马背,斜斜钉在地上。
       顷刻之间,恶战结束,死了一个人,一匹马。岳承烈的钢枪上全是鲜血。
       画眉儿自己爬起来,掸了掸灰尘,显然没有受伤。
       岳承烈心有余悸,对时月道:“师姐,请你帮我把枪捡回来,洗干净。”时月并不害怕,一边拔枪一边发牢骚:“凭什么?你只顾勇救大的,却要小的做伙计,太不公平了。”
       岳承烈道:“要死,要死!画眉儿是管大人的宝贝,你怎么可以胡言乱语?”
       时月道:“管大人那么英明,总不会要画眉儿殉葬吧?若是管大人在天有灵,一定愿意让她找个勇武过人的少年做如意郎君。画眉儿,你说是不是?”
       画眉儿双手合十,连连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随缘,随缘啦!”
       时月笑了个半死,直笑到岔气咳嗽才肯停下。
       岳承烈取来秦其义的一只妖钩,研究了半天,也不会收放。他气愤地将妖钩砸在地上,恨声道:“不愧是姓秦的,奸猾无比。”
       时月僵住了,脸上的笑容随即凝固。
       
       狼 牙 棒
       此后的旅途甚是平安,这种平安,反而让人感到不安。
       在酒肆里,在旅店中,岳承烈不止一次听人讲到岳家枪,讲得最多的便是一枪刺穿一人一马的故事。“乖乖!一枪就穿透了秦其义。秦其义是谁?谁不知道他是一等一的高手。手中一对妖钩,神出鬼没。那又怎么样?照样命丧岳家枪下!”
       岳承烈很是疑惑:“我击毙秦其义之时,并没有第四人在场呀。”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时月,时月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是我说出去的?你再冤枉我,小心恶师姐割了你舌头!”她用酒水在桌面写了个大大的“富”字,“笨驴,看看这个。”
       岳承烈恍然大悟。富连城派秦其义来劫画眉儿,画眉儿与岳承烈在一起,如今“妖钩”死了,只能是死于岳家枪。
       时月脸上堆满嘲讽的笑容,对岳承烈耳语:“舞刀又弄枪,头脑似酱缸。”
       岳承烈却严肃地问:“师姐,你擦的是什么香?”
       只要是女孩,总会害羞的,时月的脸红透了,红得像桃花。这一次斗嘴,她没有打赢。
       画眉儿朝岳承烈拱拱手:“恭喜恭喜,到底是师姐调教的,好功夫!”
       洛阳城,白马寺。
       又是一彪人马挡住了去路,为首一人大声问道:“可是岳家枪?”
       画眉儿在后面叹息:“又来了,烦都烦死了。”
       时月也道:“有完没完哪!不走了,不走了!画眉儿,你就随他们去吧,只要管吃管住,何处不能安家?”
       那为首的汉子五旬开外,强壮无比,只见他跳下马来,走到岳承烈近前,大声道:“岳世侄,可把你给盼来了。”
       
       岳承烈道:“前辈是?”
       粗壮汉子道:“世侄,你恐怕还不知晓,你我两家,当真是颇有渊源。”岳承烈有些吃惊:“渊源?”对方道:“怎么不是?想当初,你的祖先岳武穆岳飞,写得绝妙好词,那首《满江红》,气吞山河!”他摇头晃脑吟诵,“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行了行了,还是说你的渊源吧。”时月打断他。
       粗壮汉子看看时月,问岳承烈:“世侄,这位美貌佳人是?”
       岳承烈便告诉粗壮汉子:“是我师姐。”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她已铁了心,一路跟着我,甩都甩不掉。”
       粗壮汉子哈哈大笑:“好,好,没说的。你师姐一脸的福相,将来定能为你生下双胞胎小子。你别以为我是大老粗,我看人可准了。”岳承烈吓了一跳,把手别在背后朝他直摇。汉子一看他揸开五指,又自作聪明说:“这还不算,侄媳妇命里该有五子,五子登科,福气少有!”
       画眉儿捂着肚子,笑出了泪花。时月啼笑皆非,气呼呼地说:“充什么巫婆神汉?还是说你的渊源吧。”
       汉子道:“对了,渊源。世侄的祖上是写词的,我的祖上也不逊色,风流潇洒,诗词皆工……”
       时月问:“你祖上是?”
       “人称‘花间鼻祖’的大才子,温飞卿温庭筠!”
       时月差点气死,心里说:“你看看你自己,又粗又方,远看像块砖头,近看像座粗碑材,还提什么温飞卿?”
       岳承烈道:“那前辈是?”
       “我乃‘力神’温少卿!”
       岳承烈和时月都大吃一惊:温少卿?此人可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不仅天生神力,而且善使狼牙大棒。狼牙棒在“武林七异器”中排名第四。
       岳承烈早就听说温少卿嫉恶如仇,为人率真,是白道中的精英,遂问:“前辈有何吩咐?”
       温少卿道:“我自幼好武,招式刚猛,天下无匹。近来听说世侄的岳家枪‘光昭日月十二式’同样走刚猛之路,鲜逢敌手,心里痒得不行……”
       时月不耐烦道:“又要比武切磋?”
       温少卿道:“不用比武,世侄演练给我看看也行。世侄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流汗的。演完了,酒肉相待!十年的汾酒,十八年的女儿红,三十年的杜康……”
       岳承烈豪气已生:“一个人演练,寡味得很,不如你我对拆几招。”
       温少卿马上眉开眼笑:“痛快!来呀,呈上兵器。”
       看到温少卿的兵器,岳承烈三个都倒吸一口凉气。世上竟然有这么凶险这么难看的兵器:五尺铁柄,三尺槌头,槌上钉满三四寸长的钢刺。
       温少卿道:“世侄放心,咱们点到为止。我若存心伤你,叫我吃牛肉噎死,喝汾酒呛死!”
       时月叹道:“好福气,好福气!”
       岳承烈摘下钢枪,双手捧枪上竖,施出礼仪招数“朝天阙”:“前辈请。”
       温少卿也不多言,驱马冲来,没有任何花招,“嗨”的虎吼一声,使出一照“泰山压顶”。寻常的招式,由力神使来,气势和威力全然不同。时月和画眉儿都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睛。
       对手力大无比,岳承烈自知不宜硬碰,策马跃出,从背后甩出钢枪,正是一招“射天狼”,巧用侧力,枪尖在狼牙棒上一削,斩断数根狼牙。
       温少卿暴出一声:“好!”驰过半圈,重新对阵,远远地一棒捣来,是一招“猛龙过江”。岳承烈不再闪避,双手握枪平推,“壮怀激烈”,撞中狼牙棒槌头。一声大响之后,两匹马连连后退,岳承烈脚蹬上的皮带都断了。
       狼牙棒上又折了几根狼牙。
       温少卿施出第三招,狼牙棒舞出一个圈,仍攻岳承烈上盘。岳承烈迎着来招,枪尖舞成一团光雾,罩上狼牙棒。
       耳听一阵纷乱的“噗噗”之声,接着又是“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两人已经收手。
       “呵呵,怪事,怪事!”温少卿傻看着自己的狼牙棒:槌头上光溜溜的,狼牙全折了。狼牙呢?亮闪闪掉落满地。
       “世侄,这一招可有说法?”
       “有,疾风知劲草。”
       “好功夫!”温少卿竖起了大拇指。
       “好力道!”岳承烈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左掌,虎口上已渗出鲜血。
       “走,世侄,喝酒去。你喜欢什么酒?十年的汾酒,十八年的女儿红,三十年的……”
       身后,画眉儿道:“好家伙,今天当真是大开眼界。”
       时月也道:“臭男人有臭男人的优点,顶天立地,快意恩仇。”
       
       铜锏、长戈与金瓜
       洛水。小舟逆流而上。
       岳承烈站在船首,望着清清的河水,道:“这就是洛水。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为此曾写下不朽名篇《洛神赋》。”
       时月道:“现在什么也不缺,你不如写篇《后洛神赋》。你便是曹子建,画眉儿便是那国色天香的洛神。”
       岳承烈摇头道:“该死,该死。”
       画眉儿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时月笑道:“善哉,善哉。”
       画眉儿平安地回到了娘家。分手时,她哭着对岳承烈道:“岳兄弟,你是世间少有的大丈夫,今生今世,小女子也不会忘记你……”
       时月在身后道:“随便讲,随便讲,我这人又不怕酸。”
       画眉儿拉着时月的手,含泪道:“时姑娘,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菩萨心肠,也是少有的好人。你与我非亲非故,却一路护送我回家。”说罢盈盈下拜。时月搀着她,笑嘻嘻道:“小事一桩。”
       画眉儿又道:“岳兄弟是个伟丈夫,不会哄女人,你要多体谅他。”
       岳承烈手捂额头:“老天,饶了我吧!”
       时月反唇相讥:“坐在井底想凤凰,小心鸟粪落头上!”
       十天之后,岳承烈和时月回到了芦芽山。
       “吴钩如雪”莫问君与“飞鹰”凌江仙不辱使命,护送管大人的千金顺利到达姑苏。二人重新飘向江湖。
       乔二郎决定留下,这里离漠北草原不远,可以就近照顾管夫人及其公子。
       “铁剑浪子”金不换道:“乔兄赤胆忠心,令人佩服。”
       乔二郎道:“我们没能保住管大人,若是再保不住他的家人,岂不令天下忠良寒心?”
       金不换肃然起敬:“我要好好敬乔兄几杯。”
       席间,金不换提了一个问题:“萧三多的人马怎么会在鸡鸣驿一停数日,让你从容布兵?”
       乔二郎笑道:“这是月丫头的功劳。”“月丫头”就是时月。
       岳承烈看着时月:“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时月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伪造了‘元公’一封信,只要区区七个字——驻守鸡鸣驿元贵。”
       金不换愤愤地道:“雷元贵这个老杂种,我早晚要亲手宰了他。”
       雷元贵本是武林中人,投靠朝廷后,竟很快在兵部谋得要职,人称“元公”。此人一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岳承烈问时月:“你怎么会写雷元贵的字体?”未等时月回答,乔二郎已神色严峻地站了起来。
       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乔二郎等人操起兵器,来到室外。
       人马已涌入古寺:三个红袍大汉,十多个玄衣护卫。一人大声喝道:“大胆狂徒!见了元公,还不下跪?”
       金不换道:“什么‘猿公’‘猿母’、公猴母猴?反正全是畜牲。”
       为首的大汉长脸鹰鼻,正是雷元贵,他看了看金不换手中黑黝黝的铁剑,又眯着眼盯着金不换的眼睛,最终对左右道:“铁剑,我要定了!”
       排在第二位的是个长臂长腿的奇人,手执一柄长戈。他指着乔二郎和时月,回头道:“三弟,这一男一女归我。”
       乔二郎道:“你就是郝二贵?认贼作父的小人,干脆就叫‘雷小贵’算了。”
       “长戈”郝二贵气得直叫,就要驱马冲上。雷元贵抬了一下手:“三弟,这个少年和这杆枪,就交给你了。”
       金不换对岳承烈道:“‘金瓜’雷三贵。他的金瓜,在‘武林七异器’中排名第二。”
       雷三贵有个雅号叫“屠龙搏虎”,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雷三贵将隐藏在马腹一侧的兵器拎了出来,一个金铸的大南瓜,系着长长的铁链,一动就“哗啦啦”的响。
       雷元贵对那十几名玄衣护卫道:“尔等勿动,只等收尸。”他把鹰目投向金不换,“元公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管朝丰那小杂种藏在何处?我作个让步,只要他一个,管夫人之流,我统统不要。”管朝丰就是管大人的独子。
       金不换道:“什么‘朝风’‘朝雨’?公猴子,你既然已命令手下准备收尸,哪来的心思管什么风雨?”
       雷元贵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两腮鼓起老高,挥了一下手,率先冲上。
       三敌当中,郝二贵的兵器最长,他的主要对手乔二郎的武功也不比金不换和岳承烈。谁也没料到,最先送命的偏偏是郝二贵。
       郝二贵骑在马上,仗着身高戈长,一阵风似的朝乔二郎袭去,“风起”、“云涌”、“浪淘沙”,连递三招攻式。乔二郎只能拼命防守,连连后退。
       郝二贵攻出了志在必得的第四招,“金戈铁马”。乔二郎已到了墙边,再无退路。
       忽然,郝二贵的长戈偏了方向,“铎”的一下,深深刺入墙体。是时月及时挥出软鞭,牵制住长戈。乔二郎把握住战机,佩刀贴着戈杆,“哧溜”滑过去,削断了郝二贵四根手指。郝二贵惊呼着飞跃后撤。乔二郎怒喝一声:“去!”佩刀横飞而出,翩如燕子,是一招“去年燕子天涯”,刀锋嵌入郝二贵的喉咙。
       就在郝二贵倒地的一瞬间,“铜锏”雷元贵终于反攻出一招。在这之前,他已成功地挡住“铁剑浪子”金不换的五招。雷元贵的铜锏并不长,所以他干脆弃马步战。
       雷元贵攻出的这招叫“击水取鱼”,是极其罕见的古怪招式,分“击水”和“取鱼”两式。铜锏先是攻向金不换左肩,此为试招,叫“击水”,若是对方向右闪避,铜锏便先入为主,撩对方下巴。此招阴毒无比,不知打碎了多少成名好汉的下颌。
       金不换却没有闪避,铁剑同样刺向对手左肩。雷元贵见“击水”已经成功,不再改“取鱼”,双手猛推,铜锏击中金不换肩膀。不料金不换的脾气向来火暴,从不示弱。他之所以不闪不避,是因为他满有把握,同样可以击中对方肩膀。
       两人都是一声闷哼,向后跌出。
       雷元贵有一点没有算准,那就是金不换的剑尖虽然未开刃,但比起铜锏却要锋利得多。所以,就在他的铜锏将金不换震出的同时,自己的左肩被铁剑刺入两尺!
       秃剑太过粗大,可以想象,雷元贵所受创痛是何等之巨。未等他再爬起,金不换拾起他的铜锏,奋力掷出,打烂了他的下巴。
       与其他两场恶战相比,岳承烈和雷三贵互拆的招数要简单得多。
       雷三贵的金瓜毫无疑问是武林中最沉重、也是最有效的杀人利器,不知为何,在“武林七异器”中只排在第二。岳承烈认为,这讨厌的金瓜完全有理由排第一。
       雷三贵的第一招就打弯了岳承烈的枪尖,第二招将他左手虎口旧伤震开。雷三贵的招式极为简单,长长的铁链套在左腕上,他只管把沉重的金瓜远远掷出,再匆匆收回。
       雷三贵攻出三招,岳承烈退回九步。眼见岳承烈已无退路,雷三贵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将金瓜掷出。
       岳承烈料定他这一招用力过巨,撤招不会很快,心中有了对策。只见他拄枪跃起,落在郝二贵横插在墙面的长戈之上,又借力飞起。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腾起,古寺的厚墙被金瓜砸出一个大洞……
       尘埃落定,战斗已经结束。
       时月在为岳承烈擦拭左掌上的血迹,金不换和乔二郎正逼向那十几名玄衣护卫。众护卫并不慌乱,持刀列队,向寺外撤退。
       号称“屠龙搏虎”的雷三贵呢?
       雷三贵直挺挺坐在马背上,肩头露出半截枪杆。
       岳承烈在长戈上借力弹起之后,从天而降,使出“光昭日月十二式”中最酷烈的一招“天理昭昭”,钢枪自雷三贵肩颈处刺下,将他钉牢在马鞍上。
       
       与君相逢愧姓秦
       “武林七异器”留有余地,只排了后六件。现在总算是完成了排序,列在第一位的是尖不开刃、纯钢作杆的“怒枪”。
       金不换的肩胛骨断裂了,回老家去休养。只要有人提及他的肩伤,他就会豪气勃发地说:“我算是赚足了,亲手杀了雷元贵那畜牲!我发过誓的。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认乌龟作表弟了。”
       乔二郎毫发无损,仍在芦芽山隐居。
       时月呢?时月不见了。她给岳承烈留下一封信:
       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我,第一,乔二郎是我什么人?他是我舅舅。你一定不会想到,他曾经是个文采飞扬的举子。第二,我怎么会模仿雷元贵的手迹?实话告诉你,我的祖先,就是一个杰出的书家,他创立了一种通用的书体,十分流行。只是,他人品卑下,这种字体没有用他的姓氏命名。你一定已猜到,这种字体本来叫“秦体”,后来改叫“宋体”。
       我的祖先,就是害死你祖先的秦桧。
       人自宋后少名桧,与君相逢愧姓秦。
       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才故意气你,刁难你。我虽是罪臣之后,但我的心是纯洁的,我的身子也是干净的。我主动向舅舅请缨,护送画眉儿回洛水,就是想用我的真心,尽早洗清我祖先的罪孽。
       只在此山中,云深亦知处。
       如果你来找我,一定会找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