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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一个尼姑的重婚官司
作者:杜 超

《中华传奇》 2008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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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合的较量
       上午九时,杜苹起诉方鸿山重婚一案正式开庭。
       还没有到开庭时间,法庭的旁听席就已经座无虚席。不仅如此,还有大批的人因为没有抢到位置而在庭外焦急地守望,一些人还手持着话筒,肩扛着摄像机,一看就是记者。
       一起重婚案为何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关注?
       原来,这是一起极为特殊的重婚案,案件的原告杜苹乃是一个尼姑,出家三年之后,以重婚罪将自己的丈夫方鸿山告上了法庭。
       这起尼姑状告丈夫重婚案,在东海市乃至全国都是首例。
       “出来了,出来了!”随着一阵惊呼,本案的原告杜苹从侧门走进了法庭。
       她戴着僧帽,穿着僧袍,一路双手合十走上了原告席。虽然她面无表情,但是从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睛,以及憔悴的脸色上,仍可以看得出她内心曾受过巨大的创伤。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人们都用好奇而又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被告席上,本案的被告方鸿山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杜苹。但是,杜苹却一直没有和他的目光相接触,她一直双手合十,垂着头,仿佛周围的世界与己无关。
       审判长宣布开庭,按照惯例,他先问杜苹:“原告,你叫什么名字?”
       “贫尼法名了空,原名杜苹。”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听了就能叫人产生怜惜之意,旁听席上叹息声声。
       “你的家庭住址?”
       杜苹迟疑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水静庵。”
       审判长也稍稍迟疑了一下,口气温和地提醒她:“我是说,你原来的家庭住址。”
       杜苹抬起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沉浸在往事中,好半天,才说出来:“东海市大桥路1号。”
       审判长点点头,说:“那么原告,请当庭陈述你的意见。”
       杜苹转过头去,看了自己的律师刘姝一眼,刘姝站了起来,说:“下面,我代表我的当事人杜苹女士作当庭陈述。”然后拿出了起诉书。
       审判庭内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律师刘姝念道:“自诉人杜苹,1999年与方鸿山结婚,婚后不久方鸿山对自诉人日益冷淡,长期在外不归。从2000年8月开始,方鸿山与其前妻罗倩在本市洪门路19号3楼非法同居至今,并生育一子,取名为方泰来,致使周围群众误以为两人为合法夫妻,自诉人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因此,自诉人特向法院起诉,请求法院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
       审判长目光转向被告:“被告人,你对原告所指控的犯罪事实有何意见?”
       被告的律师夏阳立刻举手,表示要发言。
       听众都把目光转向了夏阳。
       夏阳显然是有备而来。东海市的人都知道,夏阳在东海是极负盛名的律师,凡他经手的案子,很少有打输的,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看他如何为方鸿山辩护。
       审判长同意夏阳发言。
       夏阳清了清嗓子说:“原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杜平终于放下双手,望着夏阳说:“好。”
       夏阳问:“请问,你什么时候出家当的尼姑?”
       杜平迟疑了一下道:“1999年11月7日。”
       夏阳目光炯炯,直盯着杜苹:“也就是说,你出家已经三年多了?”
       杜苹说:“对。”
       夏阳紧接着问:“那么,再请你回答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家当尼姑?”
       杜苹还没有回答,刘姝便已站起来,抗议道:“你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我的当事人没有必要回答。”
       夏阳咄咄逼人地说:“不,恰恰相反,我认为这个问题对本案来说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本案的关键。”
       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审判长考虑了一下说:“原告,请你回答被告律师的问题。”
       杜苹只好说:“因为,方鸿山和别的女人偷情被我父亲发现了,结果我父亲被气死,他却毫无羞愧,反而对我说,他从没有爱过我,我很伤心,很痛苦,觉得人生没有一点意义,因此,就决定遁入空门。”
       她说着,脸上的肌肉连跳了几下,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到她当时的伤心和痛苦。
       夏阳紧接着又问:“那么我的当事人有没有逼你遁入空门呢?”
       杜苹说:“没有,是我自愿的。”
       夏阳点点头,马上把头转向审判席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本人作为本案被告方鸿山的辩护人,通过阅卷,会见被告及对原告的调查,本辩护人认为原告对我当事人的犯罪指控缺乏法律依据,我的当事人根本就没有犯重婚罪!”
       “众所周知,在法庭上,判决一个人罪名是否成立,一切都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原告既然控告他的丈夫方鸿山犯了重婚罪,首要的前提就是原告与方鸿山必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夫妻,但是原告在三年前,就已经出家当了尼姑,那她与方鸿山还是不是合法夫妻呢?我们都知道,自古以来,尼姑是不能结婚的,而从法律上来说,尼姑能否结婚,已婚妇女中途出家是否可以存续婚姻关系,我国的婚姻法对此还没有相关的条文。既然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那么杜苹也就无法证明她出家后还是方鸿山的合法妻子。因此,本辩护人可以大胆地说,原告——尼姑杜苹控告我的当事人重婚罪是没有法律依据的。请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本着依法办事的原则,宣告被告方鸿山无罪,并予于当庭释放。”
       夏阳果然厉害,他利用婚姻法的盲点,抓住杜苹遁入空门后与方鸿山是否还是合法夫妻这一点大做文章,从而说明杜苹无法控告方鸿山重婚,真是釜底抽薪的一步狠棋。
       旁听的人们都耸然动容,议论纷纷。审判长连喝了几声:“安静,安静。”人们才又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了杜苹的辩护律师刘姝。
       刘姝站了起来,抹了抹头发,从容地开始反驳:“我反对被告辩护人的意见,我的当事人的确于三年前出家当了尼姑,但是,所谓尼姑不能结婚,这只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传统说法,当代的寺庙、尼庵中,请注意,是当代,都没有明确的条文规定出家人不能拥有配偶。刚才,被告辩护人说,判决一个人罪名是否成立,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我很赞同。对于尼姑能否结婚,已婚妇女中途出家是否可以存续婚姻关系,我国的婚姻法对此的确还没有相关的条文,那也就是说,法律既没有规定尼姑可以结婚,也没有规定尼姑不能结婚,既没有规定已婚妇女中途出家,婚姻关系自动解体,也没有规定婚姻关系依然继成!怎样审判,应该是由法院依据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现在方鸿山和杜苹的实际情况是什么呢?那就是,杜苹虽已于三年前出家,但是,他们俩的结婚证还没有被收回,在法律上他们就是合法的夫妻,这是不容置疑的!”
       许多人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不出名的女律师竟会这般厉害。
       杜苹望着刘姝笑了,虽是短短的一刹,但却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方鸿山则脸色铁青,长时间地怒视着刘姝,刘姝只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了。
       “狡辩,这是狡辩!”夏阳竟有些失态了,“请法庭慎重考虑,作出公正的裁决,驳回原告对我当事人的指控。”
       审判席上,几位法官商量了一下之后,审判长宣布:“鉴于此案特殊,现在暂时休庭,待合议庭商议之后再继续审理。”
       几位法官进合议厅商议去了,不约而同的,杜苹和方鸿山的目光相碰了。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回避,而是长时间地注视着对方,往事就在他们的凝视之中一幕幕闪过。
       方鸿山被骗了
       杜苹读书读得早,所以她走出大学校门时才刚刚二十岁,从外表看,她还是一个面黄肌瘦,没长开的小花骨朵儿,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外柔内刚,颇有个性的女孩。她的父亲杜可风是市建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同市里许多企业的老总都很熟,杜苹大学毕业后完全可以让杜可风帮她找一家好的企业,但她没有依靠杜可风的关系,而是自己找了一家中等规模的私营企业红太阳集团。就这样,杜苹认识了这家私营企业的老板方鸿山。
       
       那一年方鸿山刚刚三十岁,他十七岁就下海,通过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创立了红太阳集团,拥有百万家财。再加上他身材高大,英俊潇洒,自然很吸引女人。但是杜苹起初却没有被他所吸引,因为她喜欢的是那种学者型的男人,而不是他这类精明强干、成熟世故的男人。同样,方鸿山对杜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所喜欢的女子是丰满型、外向型的。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两人之间并没什么特别的来往,纯属老板和雇员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方鸿山在资金的周转上突然出现了问题,他们两人之间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
       十月中旬的一天,杜苹像往常一样给方鸿山送资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她忽然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于是只好先在门口站着。可是争吵的声音很大,因此,杜苹听得清清楚楚。
       屋内是方鸿山和他的女朋友——红太阳集团的财务部长罗倩在争吵。
       杜苹听到罗倩带着哭腔叫喊道:“我叫你不要相信什么黄老板,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人家带着几百万的货跑了,一分钱也没给,公司就要完了,完了,我看你怎么办。”
       一向十分冷静的方鸿山竟然也发起火来:“不要叫了,我已经够烦了!”
       “我就要叫,就要叫,烦死你活该!”
       “啪!”响起了重重的一声,大概是方鸿山打了罗倩一巴掌。里面静寂了一会儿,门开了,罗倩眼睛红肿,双手捂着脸跑了出来。看见杜苹在门口,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瞪了杜苹一眼,就跑了。
       杜苹十分尴尬,正要走,却已被方鸿山看见,他很严厉地问了一声:“什么事?”
       她只好走了进去,将资料放在桌上,轻声说:“方总,你要的资料。”
       方鸿山“哦”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杜苹站在那儿,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方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方鸿山抬起头来,看了杜苹一眼,那一刻,他的眼中竟流露出孩子般的无助,平日的深沉和成熟荡然无存。方鸿山的这个眼神顿时打动了杜苹,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是不是财务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许我可以帮忙。”
       “你可以帮忙?”方鸿山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杜苹点点头,“您说说看吧。”
       方鸿山还是有些不相信,犹犹豫豫地说:“金鑫公司是我们的老客户,双方生意来往已经有十年了,我对他们黄老板一直很信任。一个星期前,黄老板提了我们公司四百万元的货,承诺三天之内打款到公司的帐上。可是金鑫现在人去楼空,据说是黄老板将货贱卖,携款和他的情人跑了,也就是说,我们公司被骗了四百万!”
       “眼看在工商银行贷的一百万贷款就要到期,还有五十万的原材料款要付,以及全体职工十余万的工资要发,但现在公司财务上出了严重的问题,如果再弄不到钱,公司就要破产了。”方鸿山说着说着,脸上再度出现那种孩子般失落的表情。
       听了他的话,杜苹马上对他说:“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帮公司贷二百万的款,只要有资金周转,公司就不会倒闭。”
       “你……你真的贷得到款?这么有把握?”方鸿山惊疑不定,因为杜苹来公司后一直没有把她的家庭情况告诉给别人,所以方鸿山不知道她是市建行分管信贷的行长的女儿。
       见方鸿山不相信自己,杜苹有些急了,脱口而出:“我爸爸是市建行分管信贷的行长,我做女儿的开口求他,他怎么会不答应呢!”
       方鸿山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原来是这样,哎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杜苹也笑了,有些调皮地说:“现在说正是时候呀!”
       方鸿山太过激动,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如果事情办成了,我让你做财务部的主管!”
       正在这时,罗倩又折了回来,见方鸿山拉着杜苹的手,不禁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两人一惊,急忙把手放开,罗倩冲到杜苹的眼前,恶狠狠地瞪着她,骂了一句:“不要脸,勾引我老公!”
       杜苹的脸涨得通红,急忙分辩道:“你误会了,罗倩。”
       方鸿山也喝道:“罗倩你乱说什么!杜苹是来帮我的,她可以帮我弄到贷款,她爸爸是市建行管信贷的行长!”
       “她?她可以弄到贷款,她爸爸是行长?”罗倩一脸的不相信,“那她还呆在这儿?你别傻了,鸿山,你就是因为轻信别人才被骗得那么惨,难道你又想受一回骗?”
       “我相信她。”方鸿山打断了罗倩的话。
       “你混帐!”罗倩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方鸿山无可奈何,只好劝罗倩。
       杜苹退了出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方鸿山对她的信任,也为了和罗倩赌一口气,她一定要为方鸿山弄回贷款。
       杜苹回到家中,杜可风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等她。
       “哎呀,做这么多菜,老爸,你真是太好了。”杜苹大叫起来,又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将杜可风拥抱了一下。
       “你是千年才回一趟家嘛!”杜可风笑嘻嘻地说。
       两个人开始吃饭,杜苹想提贷款的事,可又不知道怎样开口,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说着说着,杜可风无故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杜苹不解地问。
       “我是笑你,明明有事还遮遮掩掩的,说吧,什么事?”
       杜苹不好意思地笑了,“您怎么知道我有事?”
       杜可风一拍大腿:“你八岁时母亲就去世了,是我一手把你养大成人,你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我呢?自从参加工作以后,你就没回来过,今天又不是特殊的日子,还专门跟我打个电话说在家吃饭,不是有事是什么!”
       “爸爸你真是诸葛亮呀!”杜苹奉承了杜可风一句,然后正正经经地说,“我真是有事,您得帮忙。”
       杜可风笑眯眯地望着杜苹,不说话。
       “我的公司流动资金不够,所以我想请爸爸给我的公司弄一笔二百万的贷款。”
       杜可风的笑容渐渐收敛了,难以置信地问:“你的公司?不是你自己有事?”
       杜苹察觉出他的异样,忙说:“怎么,有什么区别?帮公司不就是帮我吗?如果公司垮了,女儿就会下岗失业,就又要重新找工作。如果公司因为我的原因获得了贷款,渡过了难关,那我也会升职、加薪的。”
       杜可风沉默了一会儿,紧盯着杜苹的眼睛问:“是你的老板要你帮忙的?”
       杜苹本想说是,可在父亲目光的注视之下,却有些心慌,她只得说了实话:“不是,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杜可风又沉默了,眉头也渐渐地皱了起来,皱成了很大很深的一个“川”字,杜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
       杜可风点起了一支烟,从鼻子里喷出一道长长的烟雾,似要将心头的疑问吐出来,他突然问:“阿苹,你的老板叫方鸿山,今年刚三十岁,人长得很帅,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有了女朋友,就是他自己公司的财务部长,对吗?”
       杜苹猛地抬起头来问:“您怎么知道?”
       杜可风苦笑道:“你是爸爸唯一的宝贝女儿,你毕业后不要爸爸为你找工作,而是自己进了红太阳,爸爸当然为你担心,所以一直暗中托人了解红太阳及公司老板的情况……”
       “爸爸!”杜苹大为感动,声音也哽咽了。
       杜可风叹息了一声,轻轻地问:“红太阳前几日被金鑫公司的黄老板诈骗了四百万,所以资金周转才会出现问题,是这样吧?”
       杜苹知道无法再瞒父亲,只好说:“是。”
       杜可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开始还以为你要爸爸为你重新找个新工作的,没想到你却是为了你的老板。阿苹,爸爸知道你一向是不愿意求人的,哪怕是求自己的爸爸,可是这次你……按照红太阳目前的状况,银行绝不会对其考虑,不过,如果不答应你,爸爸心里会觉得对不起你,哪怕违反了原则,可是爸爸不能容忍你被别人利用,你一定要告诉爸爸实话,你是因为喜欢上你的老板才帮他的吧?”
       
       杜可风说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杜苹。
       杜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父亲是担心她爱上了方鸿山,她大笑起来:“哎呀,爸爸,您太多虑了,我怎么会呢,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您刚才不也说过,他有女朋友了吗?您的女儿我一向心高气傲,怎么会和别人去争男人呢,哼!”
       她一直在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但杜可风没有笑,脸上一直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末了,他说:“也许是爸爸多虑,不过爸爸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听得多,见得多,又掌管着贷款大权,不能不多心啊!”
       他仰起头,又从鼻子里喷出了一道长长的烟雾。
       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杜可风很快就给红太阳集团发放了贷款。不久,黄老板也被捉住了,四百万的贷款虽然只追回了二百多万,但毕竟把损失降低到了最低限度。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公司总算渐渐恢复了元气。
       起初,大家都不知道公司能够获得贷款是杜苹的功劳,后来知道了,逐渐就有了各种各样的议论。杜苹也觉察出同事们好像在议论她,但当她走过去,同事们便停止了交谈,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她,脸上还挂着一种暖味的笑,她感到非常奇怪。
       一天,和她关系很好,一起进公司的郭娟,突然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问:“阿苹,你对方老板是不是有意思?”
       杜苹吃了一惊,忙说:“怎么会,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郭娟仍然不相信地问:“如果你不喜欢他,怎么会为他弄来几百万的贷款呢?你知不知道,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呢。”
       杜苹叫起屈来:“天啦,我只不过是尽一个下属的责任。你们这些人也不想想,如果不弄来贷款,公司就要垮了,所有的人就要失业。”
       “可是,方老板跟你非亲非故,几百万的贷款啊,你这个忙帮的也太大了。再说了,就是这公司倒闭了,你有个好爸爸,还用得着担心找不到好工作?你的行为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可也难说,女人本来就是善变的。我提醒你啊,方老板和罗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想插进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小心别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如果方老板抛弃罗倩跟你好,那他就是冲着你爸爸银行行长的位置去的,不会对你真心……”
       “好了,好了。”听着郭娟滔滔不绝的分析,杜苹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白了她一眼说,“简直是瞎操心,跟你说了没那回事就没那回事。”
       “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脸红了?”
       “我脸红了吗?”杜苹摸了摸了自己的脸,是的,她的脸真的有些发烫。
       “讨厌啦。”她推了郭娟一把,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她,她的脸越发红了。
       奇怪,我为什么会脸红呢,她悄悄地想,难道我在潜意识中对方鸿山……不可能,她竟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来。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来,身边的同事已经接了电话。她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电话是找她的。果然,同事把电话递了过来,笑着对她说:“方总打来的。”顿时,一屋子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盯着她看。
       “杜苹,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方鸿山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杜苹心慌意乱,问道:“什么事?”
       方鸿山爽朗地笑起来:“你来了就知道了。”
       杜苹迟疑了一会说:“好吧。”便放下电话。刚刚准备出去,罗倩突然冲了进来,冲着她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妖精,不要脸,不害臊,我叫你不要勾引我老公,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作对,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倩莫名其妙的举动把个性颇强的杜苹惹恼了,她指着罗倩的鼻子道:“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小妖精,什么勾引你的老公,你有老公吗?全公司都知道方总还没有娶你呢,你还没结婚就开口老公,闭口老公的,要不要脸,害不害臊啊!”
       一席话把罗倩弄得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苹得理不饶人,又冲着她说了一句:“再说了,就是勾引你老公又怎么样呢?如果你守不住,那就证明你自己没有本事。”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同事们纷纷上来劝慰,罗倩大哭了起来,杜苹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由于气愤,她连方鸿山办公室的门都没有敲就进去了,坐下之后沉着脸,也不同方鸿山打招呼。方鸿山看到她的样子,笑了:“怎么,罗倩找你麻烦啦?”
       杜苹恼火地说:“神经病,我又没有惹她,她凭什么骂我,冲我发脾气?咦……”她抬起头来,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她……”
       方鸿山收敛了笑容说:“我打算让你接罗倩的手,当公司的财务部主管。”
       杜苹一愣:“为什么?”
       方鸿山说:“第一,你帮了我的大忙,挽救了我的公司,我应该给予回报;第二,我送感谢费给你的父亲,但他坚决不收,我给你,你也不要,我心里不安;第三,我有私心,有你爸爸这层关系,如果你当了财务部的主管,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最起码比罗倩的作用大;第四,先前我对你有过许诺,我必须守信。这四条理由充足吗?”
       虽然杜苹也想升职,也认为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会比罗倩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但在过去,她一定会顾及罗倩的感受而拒绝。而现在,既然罗倩先对她无礼了,那她也不想再顾及什么,她不想让罗倩认为自己怕她。
       好胜心一起,她便对方鸿山说:“好吧,我接受。”
       “很好!”方鸿山说,“还有一件事。”他凝视着她,“罗倩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好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有一点哀求的味道,这让杜苹感到不好意思,脸也慢慢地红了。
       “我去了。”她怕方鸿山笑她,赶紧起身。
       背后,方鸿山温柔地说了一句:“你呀,也是个小孩子!”
       杜苹终于接替了罗倩财务部部长的职务,而罗倩虽然升为公司的副总,却对杜苹耿耿于怀,每每与杜苹相遇,对她不是冷眼,就是怒目。杜苹记着方鸿山的话,没有与她过多计较。由于工作的需要,她与方鸿山的交往也比以前密切多了。她渐渐地发现,方鸿山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他为人细心,待人诚恳,没有一般成功男人吃喝嫖赌的毛病,而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她对这个男人的好感也渐渐多起来,平静自然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连续十个暖冬之后,东海市终于迎来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在圣诞节那天,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户外的气温很低,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连汽车也很少,杜苹坐在取暖器旁,和财务部的同事一边烤火,一边聊天。正在这时,门开了,是方鸿山。
       “杜苹,你出来一下。”
       杜苹有些不情愿地从取暖器旁走开,一走出房间,她就觉得好冷,禁不住连连合着手掌呼气。
       “很冷呀?”方鸿山温和地问。
       杜苹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方鸿山笑了:“冷也没办法,东方公司要钱要得急,今天必须把钱给他们汇过去,你就辛苦一趟吧!”
       “有没有搞错!”杜苹跳了起来,“这么冷的天你要我出去?我不去!”
       方鸿山笑了,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袄给杜苹披上,又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帮帮忙,小姑娘,回来之后我请你吃饭。”
       穿着方鸿山的那件棉袄,杜苹第一次闻到了一股男人的气息,这气息是那么温暖,那么迷人。杜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爱情就在那一瞬间疯狂地滋长,并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不得不承认,她开始爱上他了。
       她怕方鸿山看出自己的异样,急忙转身跑了。
       自暗恋上方鸿山之后,杜苹的心境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方鸿山和罗倩无论怎样卿卿我我,亲亲热热,杜苹都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是现在,每一次看到他们俩出双入对,杜苹的心就会发痛,她开始不快乐了。
       
       临近春节的一天,因为有一叠单据需要方鸿山签字,杜苹便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因为神情恍惚,她忘记了敲门,一推就进去了。
       屋里,罗倩正坐在方鸿山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正在向他撒娇,两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甜蜜。
       杜苹怔住了,方鸿山和罗倩也怔住了,但这次罗倩却没有冲她发火,反而故意将方鸿山搂得更紧,带着挑衅和炫耀的口吻问:“有事吗,杜苹?”杜苹强忍住心头的绞痛,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门一关上,杜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急忙奔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装作洗脸,冰冷的水落在脸上,她再也控制不住,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突然一个惊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啊,杜苹,你干嘛哭啊!”
       杜苹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郭娟,她急忙把头扭到旁边,说:“没什么。”
       “擦擦吧,红得像兔子啦。”郭娟掏出纸巾递给她,杜苹感激地接过来擦了擦,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到底怎样啦,杜苹?以前我们是无话不谈的,难道现在你有事就不能告诉我吗?也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杜苹心里堵得难受,她痛苦地抬起头来,看到郭娟那真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抱住郭娟,趴在她的肩头又“哇”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阿娟,我……我失恋了。”
       “失恋?”郭娟显得并不惊讶,反而冷静地问,“不会是方鸿山吧?”
       杜苹泪眼模糊地说:“是,就是方鸿山。”
       “真是他?”郭娟这时倒有些震动了,“你以前还不承认!”
       “以前真的不是,就是最近……最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阿娟。”
       “唉,世上这么多男人,你为什么非要暗恋他?他和罗倩都快要结婚了。”
       杜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也不想,可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说得也是,爱情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郭娟叹息道。
       “我该怎么办?阿娟,我现在一看到他和罗倩在一起,心里就难受,刚才我看到他们俩亲热,我好伤心,我……”杜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别哭,”郭娟劝慰她道,“哭也不是办法,阿苹,事到如今,你只有向他挑明了。”
       “挑明?”杜苹怔住了,“一个女人向男人表白说‘我爱你’,那好丑啊。”
       “可你总不能痛苦一辈子吧,如果你向他挑明,他接受,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他不接受,长痛不如短痛,你也就死心了,对不对?”
       杜苹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对,豁出去了。向方鸿山表白,不管爱还是不爱,起码有一个结果。如果方鸿山不接受,她……就离开公司,离开他!
       你爱我吗?等你回答
       在天丽咖啡厅,杜苹和方鸿山相对而坐。
       因为太紧张,杜苹竟然将咖啡一饮而尽,等她把杯子放下来时,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这使她更加窘迫,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啦?”方鸿山笑了,“怎么这么紧张?”
       杜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样说。
       方鸿山感到很奇怪,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杜苹的心怦怦地跳得很厉害,只得又招手让侍者送来一杯咖啡,自己低着头,啜饮着,脑海里却在盘算,看从什么话题说起。方鸿山不知她的心意,见她没说话,也不好多问,便也慢慢地饮着咖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苹只觉得尴尬得要命,她终于忍不住,准备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爱你”,但当她抬起头来时,方鸿山却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听音乐。
       一个极有磁性的声音在低声地唱:
       士兵们收起他们的枪
       顽皮孩子收起了翅膀
       整个世界如火山爆发
       你爱我吗
       ……
       方鸿山长吐了一口气说:“这是我年青时最喜欢听的一首歌,好听吗?”
       杜苹凝视着他说:“这是齐秦的《直到世界末日》,和你一样,这也是我少女时代最喜欢的一首歌。”
       “是吗?你也知道这首歌?这可是一首老歌。”方鸿山显得十分惊奇,“我没想到,我总以为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是哈日、哈韩一族的。”
       “我不是小女孩。”杜苹抗议道,“我讨厌你把我当小女孩!”
       “可是,”方鸿山摊手笑道,“你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他的表情、样子、神态真的好迷人。
       杜苹看着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在心里喊“一、二、三”,然后冲口而出:“我爱你。”方鸿山怔住了:“什么?”
       “我爱你!”她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周围的人有些诧异地向他们望过来。
       “这……”,方鸿山显得有些狼狈,“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你好像曾对别人说过,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一类型的男人,对吗?”
       “是,过去的确是,可是和你交往的时间长了,我却发现,你就是我所喜欢的男人,不知道是你改变了,还是我自己改变了。真的,我不是在开玩笑,你要知道,一个女人亲口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爱我吗?”
       方鸿山正要回答,忽然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手机显示的号码后,禁不住向杜苹看了一眼。
       杜苹知道,一定是罗倩打来的。
       果然,电话里传来嗲声嗲气的撒娇声,方鸿山想要起身听,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好以“嗯嗯”作答,但身子却坐成了斜状。杜苹心头难受,只好低头喝咖啡。
       “待会见。”方鸿山挂断了电话,杜苹又抬起头来看着他。
       “杜苹。”方鸿山搓起了双手,“你对我很好,这我能感觉得出来,你爱我,这也让我很感动,可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小女孩、小妹妹看待,我和罗倩已经恋爱了整整五年,春节过后,我们就要结婚了。”方鸿山边说边看杜苹的脸色。
       杜苹的腹部就像有一把刀子在绞,但她仍努力保持着镇静,还对方鸿山笑了笑,说:“继续说。”
       “你是个好女孩,你也不喜欢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对不对?我不能因为你,就抛弃了罗倩。是,你有一个行长爸爸,在我公司陷于危机的时候,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的公司就要倒闭,从现实的角度来说,我不要罗倩要你,对我的事业一定会大有帮助。可是,那不是爱,那是利用,那是一个卑鄙的不负责任的男人才会做的。所以,对不起,杜苹。”
       杜苹的一颗心不停地下坠下坠,直坠入无底的深渊。
       一个声音渐渐地叫起来:“离开他,离开!离开!离开!”
       齐秦的歌已进入了尾声:……你爱我吗?不要怕,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一直到世界末日,等你回答,等你回答,等你回答……
       结婚,又离婚了
       杜苹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方鸿山拒绝她后,她便离开了红太阳集团,杜可风问她原因,她说公司的人都说她暗恋老板,她不想听那些闲话碎语,就离开了。杜可风当然高兴,便通过关系让她进了税务局工作。
       此时,她已长成为一个成熟丰满的大姑娘,许多优秀的男孩都对她展开了追求攻势,但没有一个人能进得了她的内心世界。
       她一直期待方鸿山能打来电话,对她说“我爱的是你,回来吧。”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他的怀抱。
       然而,她虽然等来了他的电话,但他说的却是:“我‘五一’结婚,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杜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我‘五一’也要结婚,所以,我来不了。”
       “是吗?”方鸿山大感意外,“你……也要结婚了?”
       “是的。”她简单地说了这两个字,便关了机,眼泪刷刷直往下掉。
       迈着沉重的步子,她回到家中,杜可风已经回来烧好了饭菜等她,她红肿的眼睛立刻引起了杜可风的注意,他忙问:“怎么啦,我的宝贝女儿?”
       
       杜苹咬紧了嘴唇说:“没什么,我要结婚了。”
       杜可风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要结婚了?你的男朋友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呀?不对,”他摇头,“既然是结婚,那你干嘛眼睛红红的?”
       “唉,人家就要告别单身,就要做黄脸婆,心里难过嘛!”杜苹不想让父亲担心,故作轻松地说。
       “真的吗?”杜可风难以相信,又追问道,“那他是谁,在哪儿工作?”
       “他叫黄勇,和我是同事,明天我带他来见您吧,别多问了,吃饭。”说完她就自顾自地吃起了饭,不管杜可风问什么,她都不再回答了。
       黄勇是税务局的一个年轻干部,他对杜苹一见钟情,对她追得很紧。杜苹自己也承认,黄勇是个既老实,有上进心又有前途的好男人,可她对他就是难以产生爱,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他。
       然而,方鸿山终于要和罗倩结婚了,她再也没有希望了。
       那就嫁给别人吧!虽然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但是嫁给一个爱自己的好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五一”那天,她和黄勇真的结了婚。
       黄勇的确是个好男人,他不抽烟、不打牌,对杜苹又十分关心和体贴,不但每月的工资如数上交给杜苹,大小家务事还从不让杜苹沾手。凡是认识杜苹的人都说她太有福气了,都羡慕她。
       杜苹在黄勇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虽渐渐地喜欢上了他,但是离爱,却始终还有一段距离。
       尽管黄勇非常想要孩子,但杜苹一直坚持不要,她并没有什么充分的令黄勇信服的理由,只是说我还小,等几年再说,黄勇因为爱她,所以迁就了她。
       其实,杜苹同天下的女人一样,也喜欢小孩子,也是想生孩子的,可是,她只想为自己爱的男人生孩子,而她爱的男人,是方鸿山,不是黄勇。
       九月的一天,快下班的时候,黄勇来了,还带着一大束鲜花,办公室的同事全都“哇”地大叫起来,目光中尽是妒忌和羡慕。
       杜苹却有些茫然地问:“怎么啦,什么日子?”
       黄勇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呀,你忘了?”
       “哦。”杜苹这才想起来,她接过花,露出了笑容。
       “我们今天出去吃西餐,为你庆祝,好吗?”黄勇深情款款地说。
       “好啊。”她点点头,心里感觉到了被关怀的甜蜜。
       “快走快走,别在这儿卿卿我我,强暴我们的眼睛。”一位同事开玩笑道,大伙都哄笑起来。
       他们俩出去了,身后是一片“啧啧”的赞叹声。
       他们先去吃饭,然后又去听歌、跳舞,黄勇对她体贴而殷勤,杜苹完全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深情。
       舞池中,她伏在黄勇的肩头,跟着他旋转,生平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种依恋的感觉,第一次产生了为他生个孩子的想法。
       她仰起头,对黄勇说:“老公,我想生孩子了。”
       黄勇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笑逐颜开,大叫道:“太好了。”他低下头来,重重地亲了杜苹一下。
       两人正在甜蜜之中,杜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竟是郭娟打来的。
       “阿苹,方鸿山出事了。”
       一分钟前,她做出了决定,要永远忘了方鸿山,可是一分钟后,郭娟的一个电话,就让她把刚才的决定给忘了。
       “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她急切地问。
       “为了争取贷款,他向行长行贿,行长事发,把他也抖了出来,判了行贿罪,要到东海监狱三监区服刑两年。我们一帮同事想明天去看他,你想去吗?”
       两年的牢狱!杜苹不禁呆了。
       “那罗倩呢?”
       “离了,一判就离了,她先提的。”
       “好,我一定去,一定去。”她慌乱地说。
       黄勇觉察出她的异常,忙问道:“怎么啦,什么事?”
       杜苹急忙对那头说:“明天早上,我们再联系。”便挂了电话,然后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掩饰说,“没什么,和同事聊了几句。”
       沉浸在甜蜜幸福中的黄勇,见她这么说,就没有再追问了。
       新的音乐响了起来,竟是齐秦的那首《直到世界末日》。
       动人的歌让她又想起和方鸿山在天丽咖啡厅,方鸿山拒绝她的情景,她的心头一阵绞痛,低低地说了一声:“回去吧,我很困了。”
       黄勇会错了意,误以为杜苹是在向他暗示,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啊。”
       一回到家中,黄勇便迫不及待地抱她上床。
       黑暗中,她的心一片茫然,像木偶一样任黄勇摆布,黄勇觉察出她的冷淡,笑着说了一声:“老婆,配合点嘛。”她才惊醒过来,本能地迎合着他。
       黄勇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她恍恍惚惚地,忽然陷入到一种幻境中,竟以为和她做爱的是方鸿山。
       美妙的一刻如潮水般降临,她禁不住喊道:“啊,鸿山,鸿山。”
       于是,在瞬间,沸腾的世界变成了冰川。
       同闪电结婚一样,杜苹和黄勇又闪电般地离了婚。
       办完离婚手续后几天,杜苹不敢回家,就在郭娟那里呆了几天。郭娟问她和黄勇离婚的原因,杜苹只是流泪,却闭口不说,郭娟虽然猜到可能与方鸿山有关,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和黄勇做爱之时喊出了方鸿山的名字。
       可是,家终究是要回的。五天后,杜苹只得悄悄地回到了家中,一推开门,她就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仅仅几天时间,杜可风似乎老了十多岁,一头乌黑的头发竟全白了。
       杜苹怔怔地望着父亲,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杜可风一声长叹,叹息中透露出无限的悲怆与难过,杜苹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爸爸。”便放声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杜可风痛心疾首地问。
       杜苹只是摇头:“爸爸,求您别问了,总之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黄勇。”
       “苹苹啊,你妈死得早,所以我一直都很宠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依你,现在爸爸真的很后悔,你太任性了,太不懂事了……”杜可风说着,老泪纵横。
       “扑通”一声,杜苹跪倒在杜可风的面前,哭喊道:“爸爸,我知道我对不起您,我没用,这么大的人了还总要您为我操心……”
       杜可风又长叹了一声,“唉,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苹苹,你过得不好,爸爸心里难过呀!你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该懂事了!”
       杜苹扑到杜可风的怀里,叫了一声:“爸爸。”心中百感交集。
       良久,杜可风问:“苹苹,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杜苹想了想说:“爸爸,我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税务局我是不想呆了,你再帮我换个单位,换一个有挑战性,有压力的工作单位,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空虚无聊,就能够踏踏实实地做事,做人。”
       杜可风看了她半晌说:“好,我让你去东海监狱,东海监狱的‘两劳’贷款都是我们建行发放的,我同他们的陈监狱长比较熟,你去当劳改警察吧,那可是个有挑战性、有压力的工作!”
       “东海监狱?”杜苹的脑海里有一刹那的恍惚。
       因为那夜激情中错喊了方鸿山的名字,她对黄勇产生了深深的内疚,因此没有和郭娟一起去东海监狱看方鸿山。离婚后,她下定决心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彻底地忘掉方鸿山。然而没想到,父亲却让她到东海监狱去工作,她怀疑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
       杜可风觉察出了她的异样,忙问:“怎么,不愿意吗?那就再换别的单位,要不就到工商银行?”
       “不,不,不……在东海监狱当警察,这工作真的很好。”杜苹阻止了杜可风。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逃避不是真正的忘记,只有做到眼中有他,心中无他,才是真正的忘记。
       她陷入了爱情的魔障
       于是,由于父亲的关系,杜苹被安排到监狱总局机关办公室工作。
       由于在机关总部工作,她经常要和领导们一起下基层检查工作。每一次到三监区,她都很紧张,常有想见方鸿山的冲动。作为上面的人,她只要对三监区的刘监狱长打了招呼,想见方鸿山自然很容易,但是,每每一想到她对父亲说过的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的话,她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欲念。
       
       是的,她发过誓,要忘掉方鸿山的,她对这个人不应该再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在东海监狱局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杜苹终于遇上了方鸿山。
       那一次,她检查完工作,已经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三监区的刘监狱长便喊她们一行出去吃饭,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刚从监狱的大门出来,就听到一声:“报告。”原来是值班带队的干警带着犯人收工回来了,她无意中往犯人队伍中一瞟,便心如电击。
       那愁眉苦脸的人,不是方鸿山又是谁?
       他也看到了她,先是惊疑,跟着是狂喜。
       她身不由己,已走出好远,依然回头望他,他也是一样。
       “看什么?”刘监狱长问她。
       “没,没什么!”她慌忙回头,掩饰地笑了笑。
       在酒席上,杜苹频频举杯强颜欢笑,但实际上,她的心里一直在想着方鸿山。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掉,可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让她心中被压抑的感情以不可遏制之势狂涌出来。
       回到局里的几天,她的脑子里全都是方鸿山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
       一天上午,杜苹正在上班,突然有一个老太太进来了,她面带焦急之色问:“请问有个叫杜苹的在这儿上班吗?”
       杜苹一愣,仔细地打量着老太太,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我就是杜苹,您……找我?”她问。
       老太太的眼睛一亮,面露欣喜之色,说:“啊,你就是杜苹,我是鸿山的妈!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杜苹吃了一惊,站了起来,慌忙之下竟把桌上的东西都带翻了。她顾不上捡,急忙拉着老太太出去了。
       “您有……有事吗?”她结结巴巴地问。
       老太太看了她半天,突然给她跪下。
       “孩子,你救救鸿山吧,只有你才能救他了。”
       杜苹大惊,慌忙拉她:“您快起来,快起来。”
       “不,你不答应,我这把老骨头就永远不起来。”
       老人眼中的泪水终于将她心中最后一道脆弱堤防彻底冲垮,她禁不住也泪如泉涌,哽咽道:“我答应您,其实您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救他出来的,一定会。”
       两个女人抱头痛哭。
       送走了方老太太之后,杜苹把自己关在屋里苦苦地思索。
       让方鸿山出来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办理假保外就医手续,这绝不容易。
       她首先还是想到了父亲,想让父亲给陈监狱长打招呼,但又怕引起父亲的怀疑,怕父亲胡思乱想为她担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来想去,她突然想到了康培成。
       她才二十二岁,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结过婚又离了婚,很多人都争先恐后地给她介绍朋友。在一次饭局上,三监区的刘监狱长,半真半假地将他手下的管教科科长介绍给她,这名科长就是康培成,从此之后康培成便对她展开了猛烈的爱情攻势。
       虽然康培成长得高大威猛,十分帅气,又有大好的前途,但是,就像当初她对黄勇的感觉,就是爱不起来。她很怕同黄勇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便一直对康培成十分冷淡,但康培成始终不言放弃,杜苹只好想方设法躲着他。然而,这一次为了方鸿山,她竟然不得不主动去找他了。
       他是管教科的科长,又深得刘监狱长的信任和喜爱,通过他走刘监狱长的关系,一定可以使方鸿山获得保外就医。
       她完全被不顾一切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生平第一次决定利用别人对她的感情。
       杜苹主动约康培成出来,这让康培成喜出望外,两个人在咖啡厅里闲聊着,起初漫无边际,渐渐地杜苹切入了正题。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哦。”康培成很意外,“说吧,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是这样的,我刚毕业时在一家私营公司工作,老板叫方鸿山,他很照顾我。后来我离开了,他却犯了案,就在三监区服刑,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前两天他的母亲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在监狱局上班,就跑来找我,要我帮忙,帮方鸿山弄个保外就医,你看……”
       康培成的脸上显出非常为难的神色说:“保外,不是那么容易的。”
       杜苹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原来想,只有你能帮忙,看来我也只好去找别人了。”
       杜苹的语气、神情让康培成十分不安,他猛地将心一横说:“好吧,我尽力而为。”
       杜苹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谢谢你,全靠你了。”说着,拿出了装有一万元钱的信封,“这是她母亲交给我办事的(其实是杜苹自己准备的),你收下吧。”
       康培成立刻将信封推了回去,凝视着她说:“杜苹,你知道这是违反原则的,一旦事发,轻则开除公职,重则要坐牢,从警察变成囚犯。我愿意这么做,只有唯一的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的“我爱你”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杜苹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等把这件事办完了再说吧。”
       康培成的眼睛一亮,而杜苹却低下头去喝咖啡,不敢看他,因为她知道她永远不会爱他,她刚才那样说是怀着私心的。
       一个月后,方鸿山出来了。
       她下了班,刚刚下楼,就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她心一慌,仿佛有感应似的停下了步子。
       一直到办公楼的人们都走完了,那男人才向她走过来,正是方鸿山。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满手心都是汗。
       他只对她说了五个字,这五个字彻底地融化了她。
       他说:“我一定娶你。”
       于是,在她的办公室,她将自己给了他。这一次,她大胆地呼喊着他的名字:“鸿山,啊,鸿山。”灵与肉都沉浸在巨大的愉悦中。
       激情过后,方鸿山沉默了,他点起了一根烟,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她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号码,脸色大变。
       “谁?”他有几分警惕地问。
       “是康培成。”她喃喃地说。
       “是他!”方鸿山目光炯炯,“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她本想隐瞒,但在方鸿山目光的紧逼下竟不敢,只能点头道:“嗯。”
       方鸿山脸上的肌肉抖了两抖,手也颤抖起来,神情看上去既有几分古怪,又有几分恐怖。
       “他是为了你,才肯帮我办保外的吧?”他的声音突然嘶哑了。他的样子让杜苹害怕,她关了电话,伏在他的胸前说:“我对他没有一点意思,也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我的心中只有你……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不爱就是不爱,长久地追求一个女人,是一种笨拙的行为。那根本不能表明自己的爱情有多么可歌可泣,而只能说明你对她不具备杀伤力,无论你做什么,最多也只能赚到她的感动,却永远赚不到她的感情。”
       听了她的话,方鸿山突然看了她一眼,目光怪怪的,脱口而出道:“那么,长远地追求一个男人呢?”
       他的问题在刹那间让她感到恐惧。
       长久的追求一个男人会怎么样呢?
       她不敢再想,紧紧地抱住了他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快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明天,明天好吗?”她迫不及待了。
       方鸿山狠狠地熄灭了烟头,好半天才出声说:“我还有一年多的刑期呢,当然要等我刑期满了再说。而且,这一年多我不能呆在东海。”
       “为什么?”杜苹大惊失色。
       “如果我呆在东海和你来往的话,康培成不把我吃了才怪,那我要把牢底坐穿了!牢房,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他仰天长叹。
       “那我呢,我怎么办?”杜苹急了。
       “那没有办法,你等我一年多吧。”
       “不,我跟你一起走,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不要。”她重新死死地抱住方鸿山,生怕他跑了一样。
       一想到他一年多不在她的身边,她就感到分外恐惧。
       为了和方鸿山在一起,杜苹离开了东海,这一走就是两年。
       两年后,杜苹回来了。
       她打开门,就看见她的父亲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她。杜可风显得更加苍老,一头白发竟都掉光了。
       
       “爸爸!”杜苹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杜可风尽管心中百感交集,表情上倒很冷静。
       他一字一句地说:“应该还有一个人吧,让他进来。”
       杜苹在两年前走的时候,让郭娟把她和方鸿山的事全部告诉了杜可风。
       杜苹回头喊了一声:“鸿山,进来吧。”
       方鸿山慢慢地走了进来,恭敬地喊了一声:“杜伯伯,您好!”
       杜可风长时间地注视着他,半响才说了三个字:“就是你?”
       方鸿山低头道:“是的,就是我。”
       杜可风长叹一声,满腹的话尽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爱情终于实现了,可是……
       方鸿山知道自己该表态了,他急忙说:“杜伯伯,我发誓,我会对苹苹一辈子好,如果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让我再坐一辈子的牢。”
       杜可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好自为之。”
       屋内的气氛有几分尴尬,几分紧张,杜苹为了调节气氛,笑着说:“爸爸,我们准备结婚了。”
       杜可风又叹息了一声说:“幸福之路是你自己选的,只要你高兴就好。可是,你真的对不起康培成啊!你也好自为之吧!”
       第二天,方鸿山和杜苹去领了结婚证。
       杜可风虽然一点也不满意这桩婚姻,但为了杜苹的幸福,还是尽力地帮助方鸿山,他再一次给方鸿山贷了二百万的款,使方鸿山能够拥有自己的公司。
       转眼,又是杜苹的生日,方鸿山早早订了蛋糕,订了包房,推了一切事务和应酬,和杜苹两个人一起庆祝。两个人喝着红酒,在音乐中翩翩起舞,杜苹感到过去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她伏在方鸿山的胸前,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方鸿山拿出了一个漂亮的盒子,打开给杜苹看,微笑着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杜苹惊喜地接过来,见盒子里是两把钥匙,忙问:“什么?”
       “车和房。”方鸿山一字一顿地说:“你为了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现在我要你过上贵夫人的生活,让过去嘲笑你的人都看清楚,你没有找错、选错男人,没有嫁错老公。”
       “老公,你真好!”杜苹激动得抱着方鸿山连亲了几口。
       “以后,公司我一个人操心就行了,你就在新家安心地做阔太太吧,让所有的人羡慕死你。”方鸿山说。
       杜苹一愣说:“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操心公司的事,自己也经常地想,以后公司走顺了,就好好地休息。但现在要撒手不管公司的事,还真舍不得离开,更何况,爸爸年纪也大了,如果我们搬出去住,他会很孤单的。”
       方鸿山很严肃地说:“我是一个男人,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尊严,我倒楣了几年,被别人笑了几年,现在你回家当阔太太,我才有尊严,才有面子,你明白吗?至于爸爸,我们离家几年,他还不是一样过来了?我们搬出去住,以后还是会经常地回来看他老人家的。”
       杜苹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当阔太太吧。不过,我一个人在家太闷了。过去忙,你总说没时间要孩子,现在可以要了吧?你我也都不小了。”
       “现在?”方鸿山想了想说,“公司刚走顺,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这样,半年之后好不好?半年之后一定要baby。”他见杜苹嘟起了嘴,急忙将她抱住,一边吻她,一边说,“好老婆,你最听我的话了,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别人劝杜苹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可是方鸿山无论说什么,她都无条件地接受,并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她安慰自己说,反正也就半年。
       杜苹离开了公司,做起了阔太太,每天不是逛商店,就是美容,再不就是打麻将,几乎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死了,除了郭娟一人以外。
       郭娟始终都不赞同她离开公司,她说:“爱情是很重要,但不是生活的全部,一个女人必须拥有自己的事业,必须独立,不能依附于男人。否则,一旦男人变心,女人就会输得一无所有!”
       杜苹承认郭娟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坚信,方鸿山不会,他们是患难夫妻,历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啊。
       然而生活中,许许多多的事都是在意料之外的。渐渐地,方鸿山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打给杜苹的电话越来越少了,最后发展到每次都是杜苹打给他,有时他还不接;他慢慢变得早出晚归,最后发展到夜不归宿;他慢慢对杜苹不闻不问,连她发烧躺在床上,他也没能发现她的异状。
       一切的解释都只有“忙,太忙了”这几个字,善良的杜苹一次又一次地宽容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有了多个情人。
       发现方鸿山有情况的是杜可风。
       对杜苹,他始终放心不下,尤其是在她和方鸿山搬出去住之后,他更是整日整夜的担心。于是,他经常自己开车偷偷跟着方鸿山,监视他的动静。尽管方鸿山同情人幽会时做得隐蔽,但百密一疏,终于还是被杜可风抓住了。
       当杜可风一脚踹开出租屋的门时,脱得赤条条的方鸿山和他的情人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这忘恩负义的混帐。”杜可风冲了过来,抓住方鸿山欲打。被撞破了好事的方鸿山恼羞成怒,狠狠地打了杜可风一拳,杜可风的嘴角边立刻流出血来。
       他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气得浑身发抖,蓦地,他的心头一阵绞痛,高血压发作了,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方鸿山惊慌失措,赶紧把杜可风送往医院。虽经医生全力抢救,但已经回天无术,杜可风含恨去世了。
       至此,方鸿山包情人的事才彻底暴露。
       一夜间,丈夫爆出奸情,父亲含恨身亡,杜苹如五雷轰顶一般,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气死爸爸,为什么你要去找别的女人?”她发疯一般摇着方鸿山。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感到自卑的人,我现在有钱,有地位,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放肆、神气、胡吹乱侃,惟独在你的面前,我不能。你太了解我不光彩的过去。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男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大男人,但是自从你为了把我从牢里弄出来而不得不假装要和管我的警察谈恋爱时,我知道,在你面前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现在东山再起,重新成功了,需要的是一个只知道我现在和将来,而不知道我过去的女人陪伴我,需要的是和一个欣赏、崇拜我的女人生活。”
       杜苹根本无法接受他的回答,她摇着头说:“我们流落他乡时,你曾经说过,我什么都好,我是你的骄傲,现在却变成了什么都不好的女人,成了你的包袱。可是,我还是我,根本就没有改变啊!”
       方鸿山没再多说,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令杜苹惊心动魄的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她简直伤心欲绝,含泪问道:“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方鸿山仰起头回答道:“你还记得你说过吗?长久地追求一个女人是一种笨拙的行为,那根本不能表明自己的爱情有多么可歌可泣,而只能说明你对她不具备杀伤力,无论你做什么,最多也只能赚到她的感动,却永运赚不到她的感情。然后,我就反问你,那么长久地追求一个男人呢?你现在应该知道答案了吧,我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我只是利用了你,现在我不想再欺骗你,所以,我们离婚吧。”
       “不!”杜苹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现在除了你,什么也没有了,我要出家,你要找别的女人就找吧,我不管你,你找一百个,一千个女人,我都不管,但是,我们的夫妻名份绝不能丢。”
       说完,她飞快地跑了,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市郊外的水静庵多了一个叫了空的尼姑。
       杜苹再见到方鸿山时,已经是她出家三年以后。
       三年里,她的心中仍然保存着对方鸿山的一丝爱恋,因此,她才会对方鸿山所说的“需要的是一个只知道我现在和将来,而不知道我过去的女人陪伴我,需要的是和一个欣赏、崇拜我的女人生活”表示理解,在不解除婚姻的情况下任他随意乱搞。
       
       然而,方鸿山再一次欺骗了她。
       三年后,郭娟来看她的时候告诉她:“方鸿山和罗倩已经同居三年了,还有一个孩子,是罗倩五年前为方鸿山生的,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罗倩才是他的妻子。”
       罗倩!怎么是她?
       方鸿山不是需要一个只知道他现在和将来,而不知道他过去的女人吗?不是需要一个欣赏、崇拜他的女人吗?而罗倩,在他入狱时便向他提出了离婚,这是欣赏和崇拜吗?
       尽管杜苹知道郭娟绝不会骗她,但她还是不肯相信,除非,她亲眼所见。
       于是,她再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城市。
       果然,活生生的事实摆在她的眼前,方鸿山、罗倩还有孩子手挽手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幸福之情。
       在一刹那,杜苹恨不得冲到街中心,让汽车轧死,也好一了百了。
       “方鸿山!”郭娟冷冷地喊道。
       方鸿山疑惑地走过来,看到身穿僧袍的杜苹,不禁吃了一惊。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杜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伤心,平静地问:“你不是说你需要的是一个不知道过去,只知道你的现在和将来,对你欣赏和崇拜的女人吗?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找罗倩?”
       方鸿山哑然。
       杜苹轻叹了一声说:“不要再和她在一起了,好不好?你可以找任何女人,我不介意,除了她。”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变得十分坚决,毫无回转的余地。
       “你做梦!”一直在一旁冷笑不止的罗倩盛气凌人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管他?”
       杜苹气得发抖,颤声道:“我,我是他老婆。”
       “呸,你早已经是个尼姑了,还有脸自称是他的老婆。对了,你还记得你曾经羞辱过我的话吗?你说,就是勾引你老公又怎么样呢,如果你守不住,那是你自己没本事,记得吗?世上竟然有你这样的傻子,我老公那是在骗你呀,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不爱你,他爱——我!”
       方鸿山依然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承认了罗倩说的是事实。
       “罗倩你太过份了!”郭娟厉声喝道,“当心!杜苹可以告他重婚。”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罗倩白了郭娟一眼,然后挽起了方鸿山的胳膊,“老公,我们走,让那个尼姑告去!”
       他们扬长而去。
       杜苹对方鸿山的最后一丝爱恋终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报复的渴望。
       “告他!”郭娟愤愤不平地说,“他必须受到惩罚。”
       “好!告他,我要夺回我的名份,再和他离婚。”杜苹一字一句地说,“阿娟,你要帮我。”
       “没问题。”郭娟信心十足地说,“我表妹刘姝是律师,她一定会帮你打赢官司的,相信我!”
       法庭上,二次交锋
       法官们神情严肃地从合议庭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审判长语调平缓地说:“经我们合议庭商议认为,原告杜苹虽然是一位出家人,但出家人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她在出家之前的婚姻同样应该受到我国法律的保护,因此,原告杜苹起诉其丈夫方鸿山是合法的。”
       旁听的人们绝大多数都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杜苹的唇边出现了一丝笑容,而方鸿山则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双方的律师倒很平静,互相扫视了一眼,便闪开了。他们俩都知道,新的交锋马上又要开始了。
       夏阳抢着举手,审判长同意了。
       夏阳说:“原告杜苹认为我的当事人方鸿山先生与他的前妻罗倩女士非法同居,并生育一子,因此控告他重婚罪。本辩护人认为,原告对方鸿山先生的指控是不符合事实的,下面请允许我传召本案重要证人——罗倩出庭。”
       一个满面愁容的少妇带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站到了证人席上,旁听席上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杜苹看到罗倩时,脸先涨得通红,接着又变得惨白惨白。
       夏阳问:“请问证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妇答:“罗倩。”
       夏阳问:“你与方鸿山是什么关系?”
       罗倩答:“我是他前妻。”
       夏阳问:“方鸿山先生住在本市洪门路19号3楼,请问你是否在三年前与方鸿山先生同居?”
       罗倩马上回答:“绝无此事。”
       夏阳立刻反问:“你肯定?你要知道你的话对本案的判决非常重要。”
       罗倩也立刻说:“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可以再重复一遍,绝无此事。”
       夏阳又问:“那么你们之间有性行为吗?”
       罗倩回答:“没有,绝对没有。”
       夏阳点头显出满意的样子:“很好,那么我再问你,你身边这个孩子是谁的?”
       罗倩坦然回答:“是方鸿山的孩子,他叫罗克勤。”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惊叹,方鸿山咽了一下口水,而杜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夏阳竟然笑了,问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
       罗倩回答:“1997年6月18日。”
       夏阳目光炯炯:“那就是说,你是在我的当事人方鸿山和原告杜苹结婚之前就已经生下了罗克勤?”
       罗倩回答:“对,事情是这样的,1996年9月方鸿山因为犯案,被判到东海劳改农场服刑两年,我就向他提出了离婚,他同意了。办完离婚手续后没有几天,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怀孕了,我想孩子是无辜的,就把孩子生下来,取名罗克勤,这是离婚证和户口本(夏阳接过来拿在手中)。后来我偶尔碰上方鸿山,才知道他又同杜苹结婚了,但夫妻关系并不好,杜苹已经出家。这时,小勤已经三岁多了,方鸿山没想到他还有个儿子,心里很高兴,就叫我搬过来住以方便照顾小勤。当初,他落了难,是我向他提出离婚的,他为此一直怪我、恨我。他要我搬到他那儿去,完全是看在小勤的份上。因此,我虽然住在他那儿,但我们一直是分房睡,从未发生过性关系,方鸿山也从来没有对外宣称同我是夫妻关系。”
       夏阳点头笑了起来,又和蔼地问罗克勤:“小勤,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好吗?”
       罗克勤点点头,显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早熟。
       夏阳问道:“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睡吗?”
       罗克勤立刻拼命摇头:“不,我爸爸妈妈从来不在一起睡,我和爸爸睡一个星期,再和妈妈睡一个星期,轮流换着来。”
       他回答得太快太熟练了,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
       夏阳显得非常满意,转身恭恭敬敬地把离婚证和户口本交给审判长:“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现在事情很清楚,方鸿山和罗倩的孩子罗克勤是他们离婚以后,在方鸿山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生的。方鸿山让他们母子搬来和他住,是为了照顾罗克勤。他们俩虽在一间屋内,但一直分房睡,不是同居,方鸿山也从来没有对外宣称同罗倩是夫妻关系。因此本辩护人认为,原告杜苹起诉方鸿山犯了重婚罪是不符合事实的。”
       审判长将目光转向刘姝说:“被告律师,请你发言。”
       刘姝说:“审判长,对方在说谎,我请求我的证人,洪门路19号大院的门卫陈其礼出庭。”
       审判长同意,陈其礼便站到了证人席上。
       刘姝指着方鸿山问:“请问您认识他吗?”
       陈其礼点头:“认识,他叫方鸿山,住在我们院内3楼。”
       刘姝又一指罗倩:“那么您认得她吗?”
       陈其礼再点头:“她叫罗倩。”
       “他们是夫妻吗?”
       “如果不是这场官司,我们大院的人还一直以为他们是夫妻呢。”
       “为什么呢?”
       陈其礼说:“罗倩旁边的孩子罗克勤叫罗倩妈妈,叫方鸿山爸爸,他们一家三口天天住在一起,都有三年了。”
       刘姝又问道:“方才罗倩说,方鸿山一直恨她,要她来这儿住,只是看在儿子罗克勤的份上,他们俩从来都是分房睡,从没有发生过性行为,您知道事实吗?”
       陈其礼搔了搔头发说:“这不太可能吧,全院的人都知道,方鸿山和罗倩很好,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步时,都是手挽手有说有笑的,恩爱的样子甚至让院内的人妒忌呢。另外,他们俩住在一起都三年多了,如果说一直分房睡,没有发生性行为,我觉得这不可能。记得有一次我有事去他们家找方鸿山时,没敲门就进去了,他们俩都穿着睡衣搂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对男女没有感情却能在一间房里住上三年,而且不发生性关系,这谁都不会相信的,除非,除非,他们没有那方面的能力。”
       法庭内爆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方鸿山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下面我再请一位证人,方鸿山对门的邻居李湛出庭做证。”刘姝心平气和地说,显得胜券在握。
       ……
       尾 声
       法官们都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审判长面无表情地念道:“经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方鸿山在与自诉人杜苹的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却与罗倩公然同居,其行为已构成重婚罪,给自诉人杜苹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为维护妇女的合法权利,维护婚姻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制度,法院判处被告人方鸿山犯重婚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法警给方鸿山戴上了手铐,喝道:“走!”
       方鸿山仍然是一脸茫然,他看了看罗倩母子,又看了看杜苹,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顺从地跟着法警走了。
       突然“哇”地一声,一个孩子大哭了起来,是罗克勤,他大喊道:“爸爸,爸爸!”哭声令人心碎。
       杜苹双手合十,念道:“善哉,善哉。”前尘往事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