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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奇]鬼子来了
作者:枯 泉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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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破被俘
       1938年深秋的一个黎明,豫西南牛王山李家冲,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一个中年人慌慌张张地擂开主人的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寨子被土匪围着了,有几十号人哪!”庄主李黑吞慌得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命令来人带领家丁护送家眷从后门逃命。谁知刚到小角门,“叭叭叭”一阵枪响,来人拖着李黑吞的孙女儿李翠花冲出小角门,回头一看,其余人都被堵回了寨子。
       “马二叔,我爹……”马二叔拖着翠花一口气跑到后山的枫树林里说:“藏在这儿别动,我去接你爹妈出来。”翠花一把拉着马二叔颤抖着说:“我怕!”“别怕,有我哩。”马二叔安慰说。翠花一头扎进了马二叔的怀里:“你别走,他们会出来的。”被唤做马二叔的汉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沾过女人,这时心里一热,不由把十六岁的翠花紧紧搂进了怀里。远处的枪声让两人身子一耸,马二叔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在翠花那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转身就朝山下的寨子里冲去。
       翠花用手摸着被马二叔亲过的脸,心里甜甜的。那一刻,她把外面的一切全都忘了,心里只有马二叔魁梧的身影。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再一次枪声响起,才把翠花重新吓醒,她赶快蹲到枫树丛里头也不敢抬起。
       翠花在枫树丛里从早上一直藏到午后,马二叔也没有回来,寨子里的枪声,一直响到后半晌才渐渐稀疏下来。
       但寨内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和滚滚的浓烟,一直持续到天黑。翠花盘算着土匪已经走了,便钻出枫树林,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寨子摸去。
       寨内很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在北风的吹拂下,房屋、柴垛、窗户的余烬还在闪烁,她隐约地看到那棵老柿树上还挂着一个人。看到这一切,翠花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站在寨外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朝寨门走去。
       翠花的脚刚刚踏进寨门,背后忽地一双手将她死死抱着,她吓得没能叫出声,就被人捂了嘴,捆了手脚,装进了一个麻袋里。
       魔窟得救
       刘矬子的手指捧起翠花粉嘟嘟的小脸儿,色迷迷地说:“这小妞的脸蛋儿还不错。”“呸”李翠花一口唾沬吐到了刘矬子的脸上。刘矬子乐了:“爷儿们喜欢的就是这种带刺的小妞儿。”说着,脸色一变,“臭丫头,你爷爷李黑吞怎样整冶我,我就用同样的法子整治你。听着,都给我喝酒去,待会儿让你们放排枪。”听了这话,众匪徒兴奋得嗷嗷乱叫,只有一个人一声不吭地看着翠花。翠花的脸色吓得惨白,真想一死了之,怎奈手脚被紧紧捆住,欲死不成,只好破口大骂。刘矬子一见,用一团臭布塞住了她的嘴。这时,那大汉问刘矬子:“刘爷,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刘矬子道:“你是客人,当然不知道了。这丫头的爷爷李黑吞当年剿了我的家。要不是我刘矬子的腿快,早成刀下鬼了。他李黑吞逼得老子更名换姓,直到今天才算报了这血海深仇。
       李翠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门“哐”的一声被关上了,漆黑的山洞里,只剩下李翠花孤零零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吱扭”一声打开了。翠花看到一个人悄悄地摸进屋里,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进屋后,低声说:“别出声,我带你出去。”翠花不相信土匪窝里会有好人,听声音,好像是刘矬子的那个客人。那人解开李翠花身上的绳索后,又递给她一把刀说:“拿着。跟紧我。”李翠花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跟在这个人身后便出了关她的山洞,听到的全是吆五喝六的划拳声。
       这人领着翠花避开主洞,从一处偏洞往外摸索着。临近洞口却见两个土匪把守着。那人对李翠花说:“你守在这儿别动,我去把他俩指使走。”
       李翠花不放心,也向洞口悄悄移动。不料,脚下蹬动的一枚石子惊动了守洞口的匪徒。“谁?”
       “是我。”那人应声道,“二位兄弟辛苦了。我替刘爷来给二位兄弟送瓶酒犒劳犒劳。”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瓶酒来,朝两个匪徒送过去。
       “呀,是客爷。”两个匪徒接过酒献媚地笑着。
       “二位兄弟多留点神,弟兄们正在欢庆,可别叫仇家摸进来了。”
       “客爷请放心,除非是神仙才能摸进来。有俺二人在这儿守着,外人想进来,没门儿!”
       “混帐!那是啥?”那客人脸色陡变,手指洞外喝道。
       两个匪徒一激灵,顺着客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客人手起刀落,一个匪徒连哼都没哼就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另一个匪徒,见此大惊失色,慌忙朝洞内跑去,正好撞到李翠花的刀尖上。
       这客人叫赵漫山。他们跑了多时,估计已经出了刘矬子的领地,赵漫山站住问李翠花:“你有地方去吗?”
       李翠花不答,反问道:“你救我。图啥?”
       赵漫山摇摇头,说:“我不忍心看着你被他们糟蹋了。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那里的人都是贫苦人,他们都会对你好的。”
       李翠花不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牛王山,咬牙切齿地暗骂:这群畜生。姑奶奶我一定要报这仇!她回过头对赵漫山说:“此恩后报,我自有去处。”说完,撇下赵漫山头也不回地朝正北走去。
       投主报仇
       十几盏猪油灯把牛王洞照得雪亮。李翠花面对着几十双饿狼一样贪婪的眼睛,把自己的衣服从苗条的身体上一件件地剥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件红兜肚。高耸的乳峰在红兜肚里面一起一伏,配上光滑修长的大腿、红艳艳的脸蛋,浑身上下充满了性感。周围二十几条光杆汉子嗷嗷乱叫。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刷地脱下褂子,淫笑着朝李翠花逼近。
       李翠花的小脸蛋憋得绯红,霍地从红兜肚内抽出一把尖刀对准了自己的心窝,杏眼圆睁:“王大头!”那被叫做王大头的一愣,惟恐眼前玉人儿香消玉殒,一边退一边说:“别,别。有话你说。”
       李翠花把尖刀从胸口移到脖颈,然后从上到下慢慢划过,一双高耸的乳峰便从肚兜里跳了出来。一群贪色不要命的光杆汉子此时大气不敢出。“姑奶奶我今天找你们来,就没打算让身子干净着走出去。有种的去把刘矬子的人头拿来,姑奶奶我让你们一齐上。”
       “像个爷儿们。”王大头拣起李翠花脱下的衣服,朝她跟前一扔。“就凭这血性,我王大头今日破例为你卖次命。”他穿上脱下的褂子,把手一挥:“弟兄们,走。拿刘矬子人头去!”
       翠花整整等了一天,终于等来了洞外的脚步声。
       “妈啦个巴子。”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叫,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了进来,人头后面紧跟着走进王大头。王大头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噼哩叭啦”就是一阵耳刮子,接着又一脚把她踢出老远。李翠花知道王大头为什么要打她,她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王大头愤怒地狂吼:“你这个骚货,为了这颗人头,你害了我二十五条兄弟的命。今日老子要用你的鲜血祭我的兄弟。”边吼边朝李翠花逼了过来。
       李翠花见仇已报,对死也无所谓了。她“嚓”地一声把自己的褂子撕开,指着自己赤裸的胸脯说:“我佩服你王大头是条汉子,拿刀子朝我这里来。”
       王大头没有退却,继续朝李翠花步步逼近。李翠花面无惧色,镇静地看着他。突然,王大头把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扔了,猛地扑向李翠花娇嫩的身子……
       恩人挡道
       第二天一大早,王大头对李翠花说,他得下山,到龙潭去找黑龙。
       找黑龙?那可是刀尖舔血的事。曾听马二叔说过,那黑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王大头折了二十几名兄弟,他这是要去投奔黑龙呢!这都是她害的!她现在既然是王大头的人了,王大头决定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事。她一把抓住王大头的手说:“要去杀人,我跟你一块去杀。要死,和你死在一块。你说上哪儿,我跟你走。”
       王大头用手捧起她的脸蛋注视了很久,说:“听我的话,在牛王洞里等着,我这次去不会死的。等黑龙他们接受了我,我就回来接你。”说着把一把小手枪塞进她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翠花在牛王洞里等了两天,也没见王大头的身影。第三天一大早,她离开了牛王洞,她要到龙潭找王大头去。
       翠花明知闯龙潭比登刀山还难,虽说她是单枪匹马的一个弱女子,但为了丈夫,她还是来了。在王大头走后,她忽地想起了马二叔给她讲过的一段往事:当年黑龙遭难时,逃到了宛东的博士山庄,在博士山庄,他有一个相好的……现在,这可能是她手里唯一的一张牌了!
       拐下一个坎儿,前面就是小龙沟地界了。马二叔讲过,龙潭的第一道关卡是小龙沟,驻守的头儿是龙潭四大金刚中的老二独眼豹。她摸了摸怀里的手枪,定了定神,朝着小龙沟地界走去。
       刚拐过弯儿下了那个坎儿,她看到赵漫山冷冷地站在路中间,好似等了她很久。
       李翠花想,他找我干什么?是要我向他报恩?是在替刘矬子跟踪我找王大头?她急着去龙潭,赵漫山偏偏不让道,这样长时间的对峙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她于是没好气地说:“好汉不挡道,有事快说。要我报恩,怎么个儿报法?要我身子,现在就给你。没事我得走了。”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回去。我不许你去龙潭。”赵漫山阴沉沉地说道。
       李翠花听了,气得脸色煞白,刷地从腰里抽出王大头送她的小手枪,指向赵漫山怒喝道:“你有什么权利来管我的闲事?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不敢杀你。”
       赵漫山面对乌黑的枪口,一点也不惊惧,仍然铁塔似地站在路的中间动也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受不了那种眼光的盯视,眼前这个人毕竟救过自己,她咋忍心对恩人开枪?她乞求道:“你放我过去吧。”
       “不行。黑龙不会放过你。我不许你去自投虎口。”
       “可是,我男人在黑龙手里,我不能不去啊。”
       赵漫山一愣:“你男人是谁?”
       “王——大——头。”李翠花一字一顿地说。
       “王大头?你男人怎么会是王大头?”赵漫山突然瞪大了眼睛,感到很意外。
       李翠花一听,口气壮了:“王大头能为我报仇,你能吗?”
       赵漫山一时无言以对,愣愣地看着李翠花从自己身边跨过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小龙沟的方向走去。
       深入虎穴
       前边是个三岔路口,四周乱石嶙峋,野藤丛生,整个山谷死一般的沉寂。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李翠花抬头一望,身前身后三条岔道上,分别走出一个手端长枪的汉子。三条枪,对自己构成三角包围之状。
       三人离李翠花近了,其中一个汉子闷声说:“把衣服脱掉。”
       “放你奶奶的屁。”李翠花杏眼圆睁,厉声骂道,“叫你们独眼豹出来见我!”
       三个土匪一听,弄不清李翠花是什么来路,也不敢贸然领着生人进入他们的地盘。刚才说话的那个匪徒试探地问:“您是……?”
       “姑奶奶从博士山庄来,要找你们黑龙。”
       这小女子竟敢直呼他们龙爷绰号,一定大有来头,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三人正犹豫间,李翠花忽然掏出手枪对准他们怒吼道:“怎么,活腻了是不是?还不快给姑奶奶带路!”三个小喽罗一下被震住了,只好带着李翠花上路。
       就这样,李翠花没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通过小龙沟,到了龙潭。
       到了龙潭,外围的喽罗却不让她见人,说龙爷正要杀人祭龙,等祭完了龙再去。翠花可等不及,等祭完了龙,丈夫的人头就掉进了龙潭里!翠花不动声色地说:“好啊,姑奶奶好些时候没见杀人了,今天正好遇上。走,凑凑热闹去。”
       “不行呀,大小姐。龙爷的旨意小的们不敢违抗,您老还是等等吧。”
       “什么?你找死呀。姑奶奶说的话也不行?”翠花霍地掏出家伙,对天“叭”的就是一枪,“谁想挡姑奶奶的道站出来。”说完,大步向祭场走去。
       智斗黑龙
       王大头被反剪双手,吊在祭龙台的祭龙桩上。祭龙桩,是一棵雕有龙头的弯木桩,立在龙潭的潭沿上,龙头伸进龙潭口的正中,两边搭起木板,各站一名刀斧手。王大头瞪着血红的眼睛,大骂黑龙不讲江湖义气,李翠花的突然出现,令他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自己的女人竟会来到龙潭,惊疑之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李翠花一见这阵势。知道坐在上首龙椅上的人必是黑龙,她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朝着黑龙昂首走去。
       “站住。”数条枪口同时对准了她。
       黑龙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干什么?”
       “干爹,您这么对女儿,好狠的心哟。”李翠花娇滴滴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黑龙一愣,诧异地问。
       “干爹呀,怎么连香香都不记得了?”
       黑龙向匪徒摆摆手,对准李翠花的枪口放下了。他说:“来。让干爹看看,真是我的香香吗?好乖乖。”李翠花一扭一晃地就朝黑龙走去。王大头见状,肺都快气炸了,破口大骂。
       “去,把王大头的狗嘴给我堵上。”黑龙喝道。
       李翠花却说:“快死的人了,骂就让他骂嘛。”
       黑龙淫亵地拉着李翠花的手说:“几年不见,我的乖乖长成大美人了。你妈咋不来呢?”
       “都是你。忘恩负义!”李翠花挣脱黑龙的手,娇嗔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的乖乖。”
       “要不是我妈,你能有今天?可你一走就不管我们母女俩了。”李翠花一嗔一怒,把黑龙撩得兴奋了,他心花怒放,又重新上前把李翠花搂进怀里。“我也想你娘俩呀,可是脱不开身呀。将来,我一定把你妈也接来。”
       “接我妈?哼。”李翠花重新挣脱黑龙,“我妈为了找你,领着我找到这里后,不但没有找到你,反而被一股土匪劫了。我妈被土匪活活折磨死了;要不是他——”李翠花把手指向王大头,“我能走得脱?可是,你却恩将仇报,还要杀人家。”
       黑龙一愣,随之又兴奋了:“哦,是这么回事。我的乖乖,你可还是原装货?”说着就又一把将李翠花搂进怀里,朝她脸蛋上啃。可是,一支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后心:“别让我的枪走火,他是我的男人。”李翠花趴在黑龙的耳边小声说。
       “什么?”黑龙猛地一惊,想要反抗。李翠花低沉地说:“别动。”接着大声道,“干爹呀,你老把人家王大头放下来嘛。人家救了你的干女儿,你怎么能杀人家呢?”
       一时间,整个祭场上除了王大头的叫骂声,什么声音也没有。龙潭的众匪徒,早已被翠花的风骚劲儿逗引得身子往外冒火,瞪大眼睛看他们的龙爷怎么处理这件事。黑龙不说话,头上青筋直跳,汗水直流。翠花手里的枪在黑龙的后心狠狠地戳了戳,眼睛朝王大头努努,撒娇道:“干爹——”在这生命交关之际,别说是黑龙,就是狂龙也不能不软。
       那枪口把黑龙的后心顶得发麻,几乎陷进了肉里。黑龙一咬牙,不得不下令:“把王大头放下来。”
       王大头被放下了祭龙桩。
       “干爹——把绳子也给人家解下来嘛。”
       “松绑。”
       王大头被松了绑,瞪着血红的双眼走下祭龙台,朝着李翠花和黑龙走来。呼啦一下,一条人墙挡住了他的路,十几条枪口也同时对准了他。
       只听翠花又娇滴滴地说:“干爹,好事做到底嘛。人家救了你的干女儿,还不把吃饭的家伙还给人家。嗯?”
       黑龙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但枪口对住他的后心时,他也怕死,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说道:“把家伙还给他。”
       王大头接过扔过来的手枪,就听李翠花道:“看看有子儿没有。”便有一个匪徒重新给王大头扔过来一盒弹夹。王大头接过弹夹,麻利地把子弹上膛,转身就走。可是,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李翠花的一声断喝:“王大头。你给我站住!”
       王大头站住了,回头一看翠花猿猴般地跳开黑龙,但那枪口却一直指着他。“都不许动。谁动我先打死谁。”一边说着,一边向王大头靠近。王大头看到这般情景,一下子明白过来,随即飞速靠近李翠花,同时拔出手枪。在场的众匪,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突然变故,等他们回过神来,王大头和李翠花早已汇合在了一起。一场火并马上就要发生,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黑龙道:“放他们走吧。”众匪徒惊疑之际,黑龙又说:“江湖人讲究侠义二字。我佩服这丫头有种,放人。”众匪徒收了枪,黑龙又对李翠花道:“我虽然可以放你们走,但你要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香香?”
       
       “哈哈哈……什么香香艳艳的?姑奶奶我是王大头的老婆,别的什么也不是!”李翠花轻蔑地望着黑龙道,转身背对着黑龙,大步走了。
       黑龙嘴角挤出一丝冷笑,暗暗地掏出手枪,瞄准了王大头和李翠花……
       龙潭得势
       “叭——叭——”两声清脆的枪响过后,倒下去的却是黑龙。
       第一枪是王大头打出的。第二枪是谁打出的?反正不是黑龙。因为黑龙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中弹倒下了。王大头和李翠花的脚步也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因为他们心里明白,此时是在黑龙的地盘上,他二人稍有闪失,就有丧身龙潭的可能。
       突然,身后有人叫道:“王爷请留步!”
       王大头和李翠花停住了脚步,但没回头。
       只听身后人说:“我们想拥王爷您做我们的龙头老大。”
       这话说得太突然,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王大头和翠花慢慢回过头来,黑龙躺在地上已经断气了。他算过自己与黑龙的距离,那一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会响第二枪,这时他看到独眼豹手中枪口里的青烟还没有散尽。
       只听独眼豹说:“这两天弟兄们都看到了,王爷有骨气,有本事,厉害。大伙跟着王爷干比黑龙强,一定吃不了亏。”
       独眼豹一提议,众匪徒一下炸了锅。有人拥护,有人反对;有人让留人,有人让走人;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说把王大头夫妇杀了的。因为王大头刚才出手的那一枪,实在是太快太厉害了。
       王大头见众人争吵不休,便说:“我王大头这次来龙潭,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再活着走人。既然有兄弟拥我做老大,承蒙抬举,我就不走了。甘心与弟兄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王大头知道有不少人不服他,于是稍停一下又道,“愿意跟我王大头干的弟兄请留下,不愿跟我干的弟兄可以另立山头。好聚好散,将来还是好弟兄,好朋友。”
       鬼子来了
       黑龙死后,王大头取而代之了。老三胡烟三带走十多个兄弟另立山头,原来的老二独眼豹仍是二爷,老四白奇成了三爷。
       第二年的冬天,王大头和李翠花的儿子王阳出生刚三个多月,牛王山一带就在日本的铁蹄下沦陷了。
       一天上午,王大头带着独眼豹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来到翠花的房间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留几个弟兄在家听你指挥,我得回老家一趟。”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翠花看着王大头铁青的脸色,忙问。
       “奶奶的,小日本在老子的家里建兵工厂,也不和老子商量一声。没门儿。”
       “听说小日本不好惹。让白奇守家,我陪你一起去。”
       独眼豹说:“嫂子不必担心,小日本只是在那里搞什么勘探,兵不多,要不了几个弟兄就能把狗日的给收拾了。”
       听了独眼豹的话,李翠花看了看他身后的姑娘:“二爷,这妹子?”自从到了龙潭后,李翠花绝对不允许手下人把抢来的女人带回龙潭乱搞。这姑娘,莫非是独眼豹相中的媳妇?可是,她顶多只有十五六岁,独眼豹已经四十多岁了,要是当独眼豹的闺女还差不多呀。
       “她叫龙花,与咱们龙潭有缘,所以我带回来替您照看侄儿的。”独眼豹说。
       “从哪儿弄来的?”李翠花又问。
       “她妈叫日本人搞死了,爹被日本鬼子打死了。小日本鬼子正抓这姑娘,叫俺遇上了,俺看她没啥亲人,就把她带了回来,跟着嫂子学学做人的本事。”
       李翠花笑了:“二爷啥时候学乖了,也会讨好人了?”
       “还不是跟嫂子您学的。”独眼豹也笑了,“为了这姑娘,嫂子这一次就别回去了。”
       李翠花只得留了下来,不过她的心却一直在王大头那里。
       螳螂捕蝉
       王大头带着人马离开龙潭后,就听到牛王洞的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等他们的人马赶到牛王洞时,只看到日本鬼子的几十具尸体。王大头对着日本鬼子的尸体狠踢几脚,咬牙切齿地吼道:“我日你奶奶的小日本,把老子的家门口儿弄脏,老子与你们没完。”随即下令把尸体统统抛下山崖,然后铲干净洞口的血迹,才走进牛王洞。里面基本上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原样。他怕日本人再来糟蹋,下令把洞口用大石头堵死,埋下有特殊标志的地雷,然后和兄弟们在洞外的山坡上拿出自带的干粮野餐。
       吃完了干粮,王大头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找他狗日的算帐去。”他领着兄弟们刚离开牛王洞,得到情报赶来增援的日本骑兵便到了。巧的是,王大头走的是小路,日本骑兵走的是大道,中间一道山岭之隔,把两支军队岔开了。王大头并不知道这些他正领着自己的弟兄冒冒失失地向日本鬼子的据点埠江镇奔袭呢。
       王大头的人分散进入埠江镇时,已经是后半晌了。据点仅留七八个鬼子,整条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人陆续在赵四酒馆聚齐后,老板赵四对王大头说,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小日本从宛城调来了大批鬼子清剿八路军,说不定晚上就要回来。王大头说:“小日本兵多有屁用?弟兄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王大头正说着,在外面放风的人进来说,有五个日本兵在镇东头土地庙里搞女人。王大头一听火了,把桌子一拍:“我日你祖宗八辈小日本。中国的女人中国人自己会搞,还轮不到他妈的小日本。”随即拎起家伙说,“走,杀他狗日的去。”
       “慢。”独眼豹拦着说,“这里毕竟是日本鬼子的老窝,咱们不能莽撞,要偷袭。”
       王大头觉得有理,便带上八个人,悄悄地把土地庙包围了。
       庙里,传出女人的哭声和鬼子的淫笑声。王大头一脚踢开庙门,刀随人进,劈了一个正准备奸淫妇女的鬼子。这也是按照独眼豹的建议,他才没有用枪。跟进去的弟兄们也三下五去二杀了三个鬼子,剩下的一个鬼子王大头正准备举刀劈了,白奇拦住说:“让他再少活一会儿。他要搞女人,咱偏不叫他搞。他抓来的女人咱搞。气气他如何?”众人一听,也忘了是在日本鬼子的老窝里,“嗷嗷”齐声呼应。
       “妈的。这是啥地方?不要命了。”王大头恶狠狠地说。
       “我说大哥,你有嫂子伺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王大头听白奇这么一说,无奈地摇摇头说,“谁要搞快点。别耽误了正事。”
       “还是大哥义气。弟兄们,看我白三爷放双抢。”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白奇,你有没有姐妹?”忽听一声闷喝,一下子涌进来一群人,十几条枪对准了他们。
       王大头刚想动下身子,他的枪就被下了。他手下的人看着这架势,都乖乖地交出自己的家伙。白奇光着膀子,看说话的人自己并不认识,眼珠骨碌碌一转:“朋友是……”
       领头的人道:“你不就是白万山的二公子吗?怎么连我赵漫山也不认识了?”
       白奇一听赵漫山四个字,“扑通”一声朝那人跪了下去:“是我爹对不起你赵大哥,与我无关。请您饶恕我吧。”原来赵漫山的家人就是被恶霸白万山给害死的。
       赵漫山并不理会白奇的求饶,继续说道:“弟兄们杀日本鬼子,我赵某人佩服!但是,我们不能像日本鬼子一样去糟蹋自己的同胞姐妹。谁家里没有父母姐妹?从今往后,我赵漫山若是再碰见这种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赵漫山这简短的几句话,令王大头极为佩服——此人是条汉子!
       “弟兄们替我们解决了这几个鬼子,我们非常感谢。鬼子的据点我们已经捣毁了。大队敌人听到枪声,马上就会回来,你们也赶快撤离。日后,我赵漫山一定到府上拜会众英雄。”说到这里,赵漫山又对王大头说,“王大哥,这个日本人我得带走。”他又对白奇道,“白奇,目前事关国家存亡,咱二人的私怨先放下。我要看看你打日本鬼子的表现。”说完一摆手,领着人,带上那个日本俘虏走了。
       离开埠江镇后王大头才发现,自己的人中少了一个石宝富。第二天,从埠江镇传回消息说,石宝富那天在街上看中了一个人家的闺女,正欲行不轨,那闺女的爹回来了,拉上石宝富论理,石宝富怕事情闹大了脱不开身,就开枪把那闺女的爹打死了。枪一响,引来了赵漫山的人,把石宝富给抓走了。赵漫山的人押着石宝富离开埠江镇后,在李胡营把他公开枪决了。
       
       王大头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破口大骂:“赵漫山呀赵漫山,你杀我王大头的人,我王大头与你势不两立!”
       祭场惊魂
       在牛王山一带,不论是哪个山头上的弟兄,都敬有自己的神位。王大头敬的是牛王爷。虽然王大头现在住在龙潭,但他在牛王洞时敬的神位可没忘,要不是牛王爷的保佑,他怎么能得龙潭?老家的牛王爷,他是年年都要回去祭祀的。
       农历十一月初一,是牛王爷的生日,王大头冒着大雪,带着妻子回牛王洞祭祀。出发前,翠花对丈夫说,她近来右眼老是跳,怕是会出事。王大头说:“家里有三爷守着,咱们去的人又都是精兵强将,还怕啥球鸟事。”
       抬着祭品冒着雪,二十几个人,稀稀拉拉扯了几丈远。队伍登上牛王洞左边的山坡时,隐约望见右边山坡的雪地上,有一行黄色的人影在晃动。翠花小声对丈夫说:“你看那边。”王大头说:“看到了。”当时,双方的人离牛王洞的距离不相上下,对方也一定发现了王大头的人,他们稍停一下,又继续前进。
       再近些时,王大头和翠花看到,对方有几百号人,前边还有两匹高头大马,竟是日本鬼子的军队。翠花问丈夫:“咋办?”独眼豹也走过来问:“咱们是不是停下来看看?”王大头说:“咱们中国人自己的事,他小日本管得了吗?走。”
       王大头的队伍继续前进,日本鬼子反而停下来了。王大头大笑道:“谁说小日本不得了?见了我王大头不照样是脓包。”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叭——”一声枪响,日本鬼子朝王大头的队伍开枪了。
       “我日你奶奶小日本。找死!”王大头把手一挥,“弟兄们,加速前进。等祭祀结束,再找他狗日的算帐。”
       王大头的弟兄们,都是征打善战不要命的主儿。这次来的又都是精兵强将,躲着日本鬼子的枪子儿硬是冲到了牛王山洞的祭灵台前。王大头指挥弟兄们把供桌摆放好,把祭品猪撂倒在供桌上就要开刀。翠花一把夺过杀猪刀说:“我来,你对付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可不管祭祀不祭祀,见王大头的队伍不反抗,竟一边朝他们开枪,一边朝祭灵台前靠近。
       随着祭品猪的最后一声哀鸣,王大头的一个弟兄被日本鬼子的枪子儿搁倒了。王大头朝背后愈来愈近的大队鬼子兵瞄了一眼,对着灵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回头大叫一声:“我日你小日本八辈子老祖宗!”手中的枪“叭叭叭……”地响了。
       弟兄们磕完了头,也各自跃身找到掩体,一齐朝鬼子开火。然而,王大头在祭祀牛王爷的时间里,已经错过了最佳战机,他的人已被日本鬼子三面包围,剩下的一面,就是已被自己封死了的牛王洞。鬼子兵长短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打得王大头的人连头都抬不起头来。王大头只有二十几个人,鬼子却有二百多人,相差十倍,武器也比王大头的精良。所幸的是,王大头的弟兄们个个都是神枪手,只要鬼子一露头,一个枪子儿过去,保证脑袋开花。所以日本鬼子一时半刻也休想攻上来,更别说占便宜了。就这样,双方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自己今天来祭祀牛王爷,日本鬼子来干什么?难道专程赶来报上次埠江镇之仇?可是不像呀。要报仇,何不早点设下埋伏。难道是偶然的遭遇?李翠花看了看超过自己十来倍的鬼子,心想,硬冲出去可能性不大。如果躲进洞里抵抗,一旦日本鬼子在外面守死了怎么办?这次来时根本没有想到要和谁拼家伙,带的子弹也不多。她便对大伙说:“弟兄们算着子儿打,一个也别叫浪费了。”
       王大头想,不怕你攻老子,守到天黑,老子就有办法了。可是,日本鬼子不让王大头的人等到天黑,“咣——轰!咣——轰!……”小钢炮在他们身边连连炸响,王大头又有几个兄弟在炮弹下报销了……
       “我日你奶奶的小日本。”独眼豹一看红了眼,跃起身就朝山下冲。“二爷!”李翠花大喝一声,飞身扑倒独眼豹,“你不要命啦!”
       “打一个够本,打俩赚一个。三十年后又是一个独眼豹。”说完又要爬起来往山下冲。李翠花又一把将他拉住:“死你一个独眼豹算鸟。有本事就把弟兄们安全带出去。”
       其实,她李翠花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说:“先进洞再说吧。”
       “洞里已经埋了炸弹。进去死路一条。”王大头吼道。”
       “啊——”一口凉气噎得翠花说不出话来。
       鬼子的炮火停了,机枪又响了,黄压压的鬼子兵在机枪的掩护下朝着王大头的阵地上铺天盖地而来。
       再遇救星
       王大头的弟兄们算是走到了阎王殿的大门口儿,为了节省子弹,都趴在地上没动,专等敌人近了再打。
       鬼子背后突然响起炸豆子似的枪声,这一突变,令鬼子们大惊失色,只得减弱了火力往后撤退了一点。王大头的人操起家伙就要追击敌人,这时,旁边突然驰来二匹快马,马上人大叫:“不要追击。”
       来人是赵漫山,他对随行之人说:“带上我的马通知连队,按计划行动。”又对王大头说,“王大哥,快带上弟兄们跟我来。”
       王大头的双眼瞪得溜圆,盯着赵漫山连吭都没吭一声。赵漫山看了李翠花一眼,李翠花低着头一言不发。赵漫山无可奈何地对王大头说:“王大哥,现在只有洞内能出去,别无选择。”
       “那你进去试试?”独眼豹冷冷地说。
       赵漫山着急地说:“请相信我,里面的炸弹我们已经排除了。”
       “什么?你的人住过。”王大头一听,恶狠狠地问。
       “是的。”赵漫山说。“这件事,我日后再慢慢解释,眼下最要紧的是弟兄们能尽快地安全撤离。”
       “从洞里走不出去怎么办?”独眼豹问。
       “少了一人,我赵漫山拿人头担保。”赵漫山说这句话的时候,狠狠地剜了李翠花一眼。其实,李翠花也早已认出了赵漫山,在这种场合只是不好相认罢了。此时,她看出赵漫山在激将自己,便斩钉截铁地说:“走,跟他进去。”
       龙花受辱
       果然如赵漫山所说,牛王洞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王大头夫妇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弟兄回到龙潭时,赵漫山也跟来了。那是在王大头的再三邀请下他才来的。按往常的惯例,不知底细的外人,休想踏入龙潭半步。
       回到龙潭,王大头吩咐在聚义厅设宴为赵漫山接风。翠花赶快回去乳儿子王阳。她走进自己的房门,就看到龙花抱着王阳哭成了个泪人,她问龙花是怎么回事,龙花不答,反而哭得更凶了。翠花问是不是谁欺负她了,龙花不说,只是哭。没办法,她只好打发人把独眼豹叫来。独眼豹一进门,龙花不哭了,擦一把泪,“扑通”一下给独眼豹跪下去了:“二爷。龙花今生今世无法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来世一定相报。今天我能够见您一眼,就死而无憾了。”
       独眼豹一把将龙花扶起来。“今天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有大奶奶和我独眼豹为你做主。”
       “不,不。”龙花一个劲地摇头。
       “是不是三爷?”独眼豹的眼睛瞪得血红。
       龙花“吭”地一声大哭起来,随即就说:“二爷,我命中注定受苦,你们不要再闹起来。”
       “这个吃屎不是人敬的东西。”独眼豹的牙咬得咯咯响。
       翠花说:“别哭,我会为你做主的。虽然咱们是女人,但咱们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决不能随便让男人欺负。就为这口气,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龙花轻轻地“嗯”了一声。翠花又对独眼豹说:“二爷,为这件你千万不能胡来,得等客人走了以后再说。”
       “我知道。”独眼豹说。
       鸿门宴
       聚义厅,就是寺院里的大殿,能容纳几百号人。大厅的两边,一溜儿摆放了十二张桌子,最上首一张桌子,坐着赵漫山、王大头、独眼豹和白奇四个人。酒过三巡,王大头从酒桌上站起来,走上大厅上的龙椅,大手一挥:“弟兄们!”刹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百十双眼睛都在注视着王大头。“我王大头做事,一向论功行赏,奖罚分明,讲的是公平和义气。大家说对不对?”
       
       台下齐声呼应。
       王大头走下台阶,把赵漫山拉到龙椅上坐下说:“今天我王大头设宴,弟兄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赵大哥您救了我们众兄弟,我今天就要为您接风庆功。弟兄们,这位赵爷是干共产党八路军游击队的,他们的山头专打他娘的小日本,我王大头佩服!今天,我要封赵爷为咱们龙潭的四爷。”
       “这个……”赵漫山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哈哈哈……”王大头笑道,“你是怕我不让你干游击队吗?扯蛋。当了龙潭的四爷,你还是八路军游击队的人,照样可以走。不过,四爷你记住:从今往后,咱们可是亲戚,千万别忘了。”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赵漫山说。
       “好!够义气。”王大头说。“兄弟们,放炮仗,拜见四爷。”
       “嗵嗵嗵……”炮仗响过之后,众人逐个走到台前磕拜。
       拜完四爷,只见王大头面色一变,叫道:“弟兄们听令:一队上山;二队放哨;三队休息;四队就地待命;五队,把赵漫山给我拿下。”
       刚才还是四爷的赵漫山,忽然间成了阶下囚,被王大头的人五花大绑起来。赵漫山怒发冲冠,吼道:“王大头,你口口声声讲义气,绑老子算哪门子义气?”
       王大头不阴不阳地说:“老弟,咱这叫论功行赏、奖罚分明。刚才兄弟们拜您为四爷,是您对龙潭的兄弟们有功,应该受到的奖赏。现在我不但要绑你,而且还要杀你。你可知罪吗?”
       “我赵漫山走的正,立的直,何罪之有?”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王大头吼道,“我王大头可以告诉你,你的人杀了我的兄弟,我杀你是为了替兄弟们报仇。还有,你无故占我的牛王洞,还在我的家门口打仗,我更饶不了你!所以,我今天要杀你。”
       “好一个奖罚分明的糊涂虫。哈哈哈……”赵漫山的冷笑打破了沉寂的大厅,“王大头啊王大头,我的人杀了你的石宝富,你找我报仇;石宝富奸了人家的闺女、杀了那闺女的爹,谁找石宝富报仇?你现在杀了我,谁又找你报仇……”
       “住口!”王大头吼道。可赵漫山照样说他的,“我的弟兄们是占了你的牛王洞,那是为了打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烧杀奸淫中国人,这是民族仇恨。你占住龙潭为了什么?难道为了等着杀我吗?哈哈哈……”
       “拉下去给我砍了。”王大头吼道。
       “谁敢杀四爷?”忽然,李翠花走进了聚义厅,“把四爷给我放了。”
       “女人家,你管他妈的什么闲事。”王大头吼道。
       李翠花杏眼一瞪:“四爷是条汉子。要不是四爷,我能当你王大头的老婆?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我也是龙潭的人,我不能不讲义气。我可不像你,讲什么奖罚分明,其实是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李翠花目视一周聚义厅,斩钉截铁地说,“把四爷给我放了,一切有姑奶奶我担着。”
       整个聚义厅里的人,个个一动不动,都在看着王大头怎么办。
       王大头走到赵漫山跟前说:“四爷,您看到了吧,凡是我龙潭的人,不论男人和女人,都是义字为先。我刚才封你为四爷,在龙潭永远算数,是因为你对龙潭有功;我要杀你,那是你与我龙潭有仇。现在我老婆要放你,我不得不给我老婆面子;但是,你杀我的人,占我的地盘,这帐咱早晚要算。”说到这里,王大头再一次地把手一挥:“把四爷给我放了。”
       翠花亲自把赵漫山的绳索给解了,怒视着王大头说:“他的家伙呢?”
       王大头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小喽罗把赵漫山的枪递给李翠花。
       李翠花对赵漫山说:“好啦,从今往后,咱谁也不欠谁的。”
       赵漫山接过自己的枪和子弹盒,狠狠地剜了李翠花一眼,转身就走。
       “四爷请留步。”李翠花又道。
       赵漫山停住了脚步,并不说话。
       李翠花道:“既然我男人封了你四爷,你也算是龙潭的人了。现在我宣布:从今以后,凡是龙潭的弟兄,一律不准再糟蹋良家妇女,谁要是再犯了戒律,石宝富就是例子。这件事,我委托四爷监督执行。二爷,您带四爷出山。”
       第三只眼睛
       第二天早上,雪住了。龙潭后山的雪地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影。
       前边是白奇,后边是独眼豹。
       后边的人说:“白奇,你回头看着我。”
       白奇慢慢转过身,独眼豹手里的铁家伙正对准他。他下意识地要掏枪,独眼豹狠狠地说:“别动,再动我就开枪打死你。”
       白奇愣愣地看着独眼豹,只听独眼豹说:“你枪里的子弹我已经替你卸了。”
       “二哥,你就为了那个女人……”
       “你还有脸给我说。也不看看是谁的女人。”独眼豹稍停一下又说,“老三你给我记住,我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说完,扳机一扣, “叭——”的一声枪响,白奇的帽子被打落在地,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独眼豹狠狠地瞪了惊慌失措的白奇一眼,转身朝山下走去。
       白奇摸了摸头皮,吓出一身冷汗。他定了定神,从衣兜里掏出另一支手枪,对准了独眼豹的后心……
       “叭——”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独眼豹转回头,嘴张了张还没有发出声音,就一头栽了下去……
       此后,白奇便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他上哪里去了。
       赵四酒馆
       王大头正在考虑如何对付日本人时,埠江镇的暗探突然跑回龙潭说,赵四酒馆被白奇带领的八路军游击队给剿了。李翠花说,那里设着鬼子的据点,八路军的游击队怎么会跑进鬼子的肚子里去剿我们的酒馆?报信人说,上次我们也是在那里栽在了赵漫山的手里。
       “这个不是娘养的东西,原来他投靠了赵漫山。”王大头骂道。
       第二天,王大头就派出大批暗探,四处寻找八路军游击队的下落。
       几天后,暗探探听到八路军游击队的大批伤员,都在牛王洞里养伤。那些伤员都是从画山阻击战中撤下来治伤或休养的病员,没有多大的战斗能力。“好。这一次我要你赵漫山连本带利一起还。”王大头把大腿一拍,“通知弟兄们操家伙,准备出发。”
       “别急。”李翠花拦着说。
       “怎么不急?现在不下手,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王大头说。
       “我听说,人家可是打日本鬼子受的伤。咱不能不讲道义,落井下石。要打,也得等人家伤好了以后再打。”李翠花反对说。
       “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不要打岔。他八路军杀我王大头的人,我王大头就一定要报仇,这仗我打定了。”
       翠花并没有硬顶,说:“报仇这事我不反对;你一定要打,我也不阻拦。不过,你仔细想一想,弟兄们现在还没有吃饭,既然决定要打仗,总得准备准备吧。你也不是不知道,八路军,并不比日本鬼子好对付。”
       其实她心里在怀疑探子报回的信实不实——赵四酒馆真的是八路军游击队剿的吗?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做手脚嫁祸于赵漫山,而让他们与赵漫山的队伍死拼好坐收龙潭?
       队伍出发前,翠花把自己的想法对丈夫说了。王大头说:“这事好办。我看那赵漫山是条汉子,不会自己做事不敢当吧。咱把他喊出来,当面说清楚。白奇在不在他的队伍里,赵四酒馆是不是他的人干的,如果是,咱就明枪明炮,看谁干过谁;如果不是,看他敢不敢替我把白奇找出来交给我。他要是不敢,那就证明他赵漫山原来并不是一条真正的硬汉子。他什么时候把白奇送来,我什么时候与他解怨,仍然尊他为龙潭四爷!”
       “这办法也行。但你带的弟兄们必须小心。”翠花交待说。
       王大头说:“你放心好了。”
       冰夜惊变
       那天晚上,天特别的冷,刮了整整一夜的老北风。半夜下起了冻雨,地上结了厚厚的冰凌。
       没有王阳之前,王大头的每一次行动,李翠花都在王大头跟前形影不离。自从有了王阳之后,王大头就不再让她跟在身边过刀尖舔血的冒险生活了。现在,李翠花得照料王阳,而且,守龙潭也是一件大事。独眼豹死了,白奇背叛了,翠花身上的担子并不轻。
       
       风大路滑,王大头的人马是否能在黎明前准时到达并顺利摸进洞里,李翠花心里没底。
       她听着窗外的风声和雨打房顶的“吧嗒”声,好像那就是从牛王洞那边传来的枪声。虽然那时王大头的人马出发的时间并不长,可她总感觉这一次不太平,心提得老高,一直放不下去。
       不知什么时间,龙花走了进来:“让我抱抱少爷,您去歇歇吧。”
       她把王阳交给龙花,自己走出房门,站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枫树下,让刺骨的老北风冷却一下自己烦乱的大脑,她要仔细地想一想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院落,除了两个哨兵晃动的身影之外,是死一般的沉静。
       小龙沟哨卡上的风灯忽然闪了几闪,李翠花猛地打了个激灵,迅速地冲进大殿右边的房门口喊道:“大葱!麻子!三喜!喊大家起来集合操家伙。小龙沟哨卡有情况。”说完,大步走上大殿门前的台阶,双眼紧紧地盯住小龙沟哨卡上的风灯。
       哨卡上的风灯熄了,又亮了。龙潭的院子里,到处是杂乱的脚步声、喊人声和枪栓的拉动声,不大一会儿,十几条汉子,还有龙花抱着王阳齐刷刷地集合在她的面前,等着她发出命令。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住小龙沟。小龙沟的风灯没有再熄灭,她也没有下命令解散队伍,所有人,都在风雨中静静地站着。突然,一阵马蹄声急速而来,对过口令,是哨卡的人带来了一个从埠江镇来的坐探。
       坐探一到就急着要见龙头老大。李翠花说龙头带着队伍去牛王洞打赵漫山的游击队去了。坐探一听叫道:“夫人,坏啦!”
       血洒牛王山
       李翠花带着人马来到牛王山时,天已经晴了。战斗已经结束,而且很残酷,整个牛王山下,除了王大头一个出气的外,全是死尸。
       王大头直挺挺地坐在冰地上,胳膊弯里抱着一具死尸,双眼死死盯着天上血红的太阳一动也不动。李翠花扑进丈夫的怀里叫了好一阵子,王大头才把目光拉回来,自言自语地说:“错了。错了。全他妈的错了。”
       “什么错了。只要你王大头没有死就好。”李翠花嘶哑着嗓子喊。
       “好个球。是我王大头错怪了他。”
       王大头怀里抱的,是赵漫山。
       原来,八路军伤病员在牛王洞养伤其实是八路军制造的一种假象。白奇从龙潭走后就投靠鬼子当了汉奸,他得到假情报后立即报告给鬼子,鬼子便出动大批兵力来围剿八路军。王大头得到情报也来了。当时,鬼子的队伍走到了王大头队伍的前边,王大头不知道八路军设的是空城计。他当时想:你小日本净他妈的碍老子的事,先打走你小日本我们再干不迟。
       王大头的人与日本鬼子接上火后,赵漫山突然出现了。赵漫山要王大头马上带人撤离战场,并说王大头的人打不过日本鬼子,要他们等八路军端了日本鬼子在埠江镇的老窝后,再一齐回来收拾日本鬼子。王大头本是血性之人,一听赵漫山说自己的队伍不如他的八路军,立时火冒三丈,他不仅没有听赵漫山的,反而用枪逼住赵漫山说:“姓赵的,你别他妈的装能。我的白奇是不是投靠了你?”
       “没有。听我的,快撤吧。”
       “我埠江镇的赵四酒馆,是不是白奇带着你的人干的?”
       “不是。不是。统统不是。你这是在打仗,还是与我吵架?”赵漫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王大头倒不急:“你说是不是。你敢把白奇给我找出来对证吗?”
       “王大头。”赵漫山急怒交加,手指着王大头吼道,“你他妈的置手下百十号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反倒追究起一个一钱不值的白奇来。你他妈的当的啥头儿?”
       “姓赵的,你先别管我当的啥头儿。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活着从我的枪口下走掉。”
       赵漫山急道:“王大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把弟兄们撤下去。”
       “扯蛋。”
       “我不仅可以把白奇的人头给你带来,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白奇早已当了汉奸。赵四酒馆也是白奇带着日本人做的活,然后又嫁祸于八路军游击队。今天这大队的日本鬼子兵,就是白奇带来的。或许,一会儿你就能亲眼看到他。”
       “君子言而有信,你可以走了。”王大头掉转枪口说。
       “你还是不撤?”赵漫山着急地说。
       “走你的,等老子打完小日本,再算咱自己的帐。”
       “王大头,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人!你不肯带弟兄们撤离,老子陪弟兄们一起死。”赵漫山抓起一挺机枪,吼叫着朝日军的阵地中冲去……
       这一仗打得很惨烈,由于寡不敌众,赵漫山阵亡了;王大头的人也都在日军撤离之前全部殉难了……
       走向黎明
       “轰隆——轰隆——”埠江镇方向的枪炮声仍在继续。
       冰溜溜的山道上,一副担架抬着赵漫山的尸体,左边走着王大头,右边走着李翠花,抱着王阳,后边跟着龙潭的全部人马——男女合在一起仅十余人的队伍,朝着枪炮聚响的方向蹒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