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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纪实]酒店惊魂
作者:汤学春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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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惊魂
       中午,宜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唐达,招呼几个人去凌烟阁大酒店吃饭,其中特别拉上了杨帆。杨帆是公安局局宝:学历最高,年纪最小,是市委重点关注的人才,也可以说是小陈书记的高足。小陈书记可是分管干部的市委常务副书记!杨帆有如此来头,三五年后,说不定就是宜南政法的台柱。大队长唐达凡有好事儿,定然拉上杨帆;局长郝柏刚说是让他“传帮带”,其实他心中的小九九谁都明白。
       然而这时,杨帆颇有顾虑:“去凌烟阁?怕不大合适吧?”
       宜阳市公安局遵照市委市政府的指示,有明令:为营造良好的经济发展软环境,公安不得无故介入市内高档娱乐场所。原因是一台商在市内一家四星级宾馆消费女人,被民警逮住,台商告到市府,说是侵犯人权,连夜卷行李走人,把市长的脸都气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引进一项外资,为这点小事却把人给得罪了,市长于是责令公安局下此指示。凌烟阁是宜阳最高档最豪华的酒店,平日,干警们都是望而却步的。
       唐达拍拍杨帆的肩膀:“放心。是人家请我们,这是惯例,每年都有那么几次的,不去却之不恭;去了,人家老总才放心呢!”
       说话间,大家都换上便装,唐达还叫来一辆豪华凌志车。车上,唐达一手挽着杨帆的臂膀,循循开导:“谁叫你是公安呢?公安局可是座穷庙啊!别以为我们平时吆三喝四人模狗样,可你看街头这一片花花世界,哪有我们这些穷和尚的份儿呵!今天石老总挚诚相邀,一年也难得一二回,让我们尝点儿腥荤,杨督察不妨放松点儿。”
       车一到,凌烟阁老总石应祥于花坛旁降阶相迎。他们都是老熟人,唐达便只向石总介绍杨帆:“局里新来的杨督察!”石老板热情溢于言表,握紧杨帆一只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呵!”
       厚厚的一路红地毯,有一种惬意的弹性。进得豪华贵宾厅,大伙胡乱吼一回卡拉OK,石应祥便请入席。
       满桌佳肴,酒是用五星茅台。大抵因为杨帆初涉江湖,石老总就带头先敬他,而后同僚们对其展开轮番轰炸。杨帆腼腆得像个大姑娘,却有唐达的眼色,却之不恭,这酒只能喝。
       宴席上宾主融洽,大家皆有六七分醉意。宴罢,石老板道:“诸位难得来一回凌烟阁,今天请大家尽兴。”说罢三击掌,齐刷刷走进一队男服务员,皆着装整齐,清一色小后生。小男生分别对客人行鞠躬礼,而后牵上客人的手,进电梯,向下,进更衣间。无须自己动手,他们替你脱衣服,将衣物分别锁进小柜,再牵进滚水池冲浪。二十分钟后拉上来,围上大浴巾再分别送进干蒸间,十分钟后送进湿蒸间。蒸罢,再洗脚和做全身穴道按摩。杨帆是平生第一次,真好舒爽啊!他想,有钱真好!
       接下来,小男生给他穿上睡袍,却不给裤子。那睡袍是真丝的,系上腰带滑爽而舒适,依然给人一种赤条条的感觉。一行进得电梯,唐达拍杨帆的肩:“感觉如何?”杨帆点头:“还真不错。”唐达道:“还有最后一道,不来白不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杨帆不知道最后一道是什么,出得电梯,是一整洁阔大的厅堂,有服务台。墙壁上有一排小竹片,小竹片上有号码。同伴们都认真选号码,小男生叫杨帆也选一片,杨帆随意挑了个82号。
       选罢,小男生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客人散开来。杨帆这时候已有八分醉意,像木偶般被那小男生牵着玩,头脑却还清醒,也兴奋异常,心想:这是干嘛呢?
       小男生将杨帆牵进82号房,房间阔大,一面是落地玻璃大窗,却被窗帘遮住,因而开了电灯,那粉红色的灯光有点儿暧昧。中间是一张阔大的席梦思床,床那边的沙发上有个女人,长发披肩,穿着睡袍,染了红指甲的手指夹一支细长的摩尔烟在抽,睡袍下露出一条粉嫩丰腴的大腿。杨帆这才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便怦怦乱跳,决意想跑,双脚却不听使唤,只是抖得厉害。
       进房的一头隔着半截玻璃墙,有个小小沐浴间,小男生扶着杨帆道:“先生是头一次吧?82号经验丰富又体贴温柔,先生选对人了!”说着,便给杨帆脱睡袍,说是先得洗洗身子。杨帆实在不敢赤条条面对着女人脱,于是转过身来……
       “咔嚓嚓──哗啦!”
       那个女人撞碎玻璃,跳楼了!
       天啦!杨帆与小男生顿时目瞪口呆。
       待缓过神儿来,小男生急忙给杨帆穿上睡袍,系紧腰带,二人齐齐跑来窗边,掀起窗帘一看,那落地窗被撞了个大洞。杨帆不知这里是多少层楼,从洞里伸出脑袋,只见挨墙的一组通讯光缆全断了,光缆下有棵巨大的玉兰花树,那女人侧身倦缩于树下草地上。
       正好唐达和其他三个人进来了,“怎么回事?”杨帆摇头。小男生道:“我们才刚进房间呢!”
       唐达朝玻璃洞外看了一回,挥手道:“还不快走!”
       小男生们领唐达一行下到一楼,刚换衣服穿戴整齐,110紧急处警车和120急救车到了。
       老总石应祥急匆匆赶出来问唐达:“怎么回事?”唐达拉下脸道:“这话应该我问你!”石应祥立即省悟:“是的是的,今天你们谁也没来过凌烟阁!”
       石应祥当即叫来一位副总:“你跟120去医院,能不死人就万事大吉!”说罢,就送唐达他们从地下室侧门出酒店大楼。上了凌志车,唐达道:“2005年3月18日是星期六,下午我们都在家里陪老婆做家务,杨帆在上网。这事如果立案,案子会转到我手里。天下本无事,不要庸人自扰。”
       清明扫墓
       此事已过,可杨帆就是放不下,他思絮纷纷,心烦意乱。
       这当然是自杀,但她为什么要自杀呢?进房时还好好的。自杀,肯定是一转念间的事,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干这一行,难道还怕一个男人脱衣?杨帆记起来,他进房门时她那厢似有惊鸿一瞥。不想了,不想了!杨帆狠命地揪自己的头发,想要把这念头按下去。
       他想知道她究竟死了没有,问题是他无法去医院,他不敢惹火上身,这是唐达强调的纪律。不然,如果她还活着,他就可以去问问她:你为什么要自杀?我实在没有惹你呀!
       杨帆失魂落魄,唐达看在眼里,他拍拍杨帆的肩:“你这状态,要坏事。”杨帆甩开唐达的手:“我说过,本来我不想去的!”唐达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都半个月时间了,并没有案卷送来,你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呢?这段时间是你运气好,全市平安;上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案件需要协查。要不,一旦有情况,以你这种状态,如何应对?”杨帆不能不承认:“我是撞着鬼了。”
       唐达关心道:“从学校到工作,你还一直没有回过家吧?”杨帆戚然:“没家了,爹娘早死了,又无兄弟姐妹,有个嫂嫂,兄长早故,不能算是杨家的人,再说也杳无音信。”杨帆是寻找过嫂嫂的,大半年来,一有机会就四处打听,照理说,嫂嫂决不会一个人守在老家。而唐达却道:“还是回去一趟。后天是清明节,给爹娘扫扫墓,换个环境放松放松。郝局那里我给你请假,一个星期够了吧?”杨帆点点头,明白唐达是让他换换脑子,调整一下情绪,心里很感激。
       杨帆的老家宜南,虽属宜阳市管辖,却在百里之外。那地方很穷,杨帆家也一样,兄长杨子和患白血病,直耗得家徒四壁。母亲无疾而终,却是活活死于劳累与忧患。撑起这个家的是嫂嫂。据说,嫂嫂黄秋水的母亲是位资本家兼地主的千金,可能是遗传,嫂嫂出落得国色天香。而兄长杨子和敦厚老实,嫂嫂看中哥哥,村人皆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地方上追嫂嫂的青年不止一个两个,而嫂嫂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哥哥呢?这在杨帆心里始终是个谜。嫂嫂比杨帆大10岁,杨帆只记得,自小他就是嫂嫂的跟屁虫。嫂嫂外出,特别是夜间,总要带上杨帆。杨帆后来明白,那些追求嫂嫂的人,一有机会就要来纠缠她,嫂嫂为了摆脱纠缠,以示清白,所以带上他。
       
       哥哥患上不治之症,嫂嫂也一如既往,并无二心,她是个绝对传统的人。
       哥哥临终时,抓住床边嫂嫂的手,流泪道:“秋水,你选中我,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走后,你也走吧,你已经错过了一程,好在后面的路还长。你若幸福,九泉之下我才安心啊!”嫂嫂没有哭,道:“上有老母,下有小弟,我能走到哪儿去?你放心,苦日子总会有个尽头,尽到了责任,我就幸福了。”
       嫂嫂不是那种喜欢张扬的人,什么事都有主心骨。哥哥治病花去数万元,家徒四壁,都是嫂嫂一肩挑,她并没有被这千斤重担压垮,能吃能睡能做,村人送给嫂嫂一个绰号:“水牛婆”。
       母亲临终时,满腹幽衷写在脸上,欲说还休。嫂嫂跪在母亲床边,流着泪发誓道:“母亲,你放心!我一定要让小弟读完大学,当上国家干部!要光大杨家门楣,对得起列祖列宗!”母亲这才欣慰地闭上眼睛。
       当时,杨帆还在读高二。一年后考上大学,嫂嫂为他打理行装,并给他一张通兑信用卡,说:“信用卡上钱不多,但该花的还是要花。有嫂嫂在,你就安心读书,直到你读完五年本科。”
       现在,那张信用卡尚在杨帆手里,可是嫂嫂现在在哪儿啊!
       杨帆回到老家,老家风景依然。和平村的人见了,依然有一种异样的亲切。动身时杨帆去银行试了一下那张信用卡,卡上尚有八千余元,但杨帆没有取。他想自己已经工作了,能赚钱了,怎能再动用嫂嫂的钱呢?杨帆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一些珍稀糖果,带给堂侄儿堂侄女们。
       家门依旧,门前铺满落叶,只是更加的破败凄凉。门上有锁,锁已生锈,嫂嫂肯定不在。一阵悲凉袭上杨帆心头,不禁潸然泪下。
       杨帆去路边店买了香烛纸钱和扫墓专用的红纸球,带到母亲坟头。兄长先故,一侧的土坟后于母亲三尺,这是嫂嫂当年的安排。坟头上荒草萋萋,杨帆点燃香烛,插好纸球,在母亲坟头跪下。回想当年,日子过得是多么艰难,却有嫂嫂撑住门庭。下学归来,母亲多次叮嘱他:“帆儿,我走了,你还有嫂嫂,你嫂嫂是不会走的,杨家别的不行,却娶到了一个好媳妇。这也是杨门祖德啊!你要安心读书。不过你千万要记住:一旦有了功名,不可忘记嫂嫂;长嫂为母,要叫她嫂娘!”
       有一件事,杨帆刻骨铭心。他背上长过一个大疖子,又红又肿鼓起个大包,无钱医治,便化了脓。当时母亲无计可施,是嫂嫂将他按到板凳上,用嘴替他吮去脓汁,并贴上一种叫“血冬苋”的草药叶子。嫂嫂吮了数次,每吮一次都要呕吐一回,那疖子终于痊愈。这种事母亲不敢做,嫂嫂做了,怎能不是嫂娘呢?
       想到这里,杨帆泪水长流,嫂娘!嫂娘你在哪儿?
       不知道哭了多久,杨帆有些昏倦,起身猛一抬头,看到坟堆顶上有一束玉兰花!
       四下无人。
       兄长的坟头也有一束!
       两束玉兰含苞带露,洁白芬芳,绝对是新鲜的!
       嫂娘!除了嫂娘,不可能是别人!
       清贫学子
       如果真是嫂嫂回来了,为何不与杨帆见面呢?她又去了哪里?
       难道是因为杨玉书?
       杨帆记得,杨玉书是嫂嫂的初恋情人。
       哥哥杨子和、杨玉书还有附近一个叫郭荣华的,都是嫂嫂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因为嫂嫂家庭出身不好,家境困窘,没有上高中;哥哥杨子和亦是因为贫困,高二辍学;郭荣华读完了高中,却没能考上大学;而杨玉书考上了省师范大学。他们四个人陆续分离,其中关系,就数杨玉书与嫂嫂黄秋水最好;哥哥老实得窝囊,若说婚恋,是最不可能的。为什么嫂嫂放弃了杨玉书,而最终选中哥哥?个中因由,杨帆不得而知。杨玉书至今还是单身,兄长已故多年,嫂嫂回到他身边,应该顺理成章。
       宜阳名校箴言中学紧邻和平村,杨玉书就在该校执教,杨帆决计拜访杨玉书,或许就在那儿能见到嫂嫂。
       箴言中学是湖南名士胡林翼创建的,亦是杨帆母校。杨帆考进该校时,杨玉书已经是这里小有名气的数学老师了。杨帆故地重游,不想惊动别人,嫂嫂与杨玉书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尚未可知,免得来得尴尬。依照旧路,找到第五栋宿舍楼,杨玉书依然是原来的房子。房门敞开着,他没有课,正好在家。
       杨玉书瘦条个子,一脸清癯,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这是个不苟言笑,一向严谨的人。杨帆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杨老师!”杨玉书抬脸,难得地笑一笑:“你来了。”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杨帆道:“我嫂嫂不在老师您这儿?”杨玉书摇头,青白的脸抽动了一下,很痛苦。他说:“在我这儿吃饭,歇两天。我有好酒,你衣锦荣归,做上督察了吧?应该庆贺一下子。”杨玉书知道杨帆无家可归,招待在情理之中,竟还知道杨帆现在身为督察,这就出乎杨帆意料之外了。杨帆道:“督察跟警察没有太多的差别,让老师见笑了。”杨玉书脸上有了笑意:“来日方长,总算没有让你嫂嫂失望。”说罢,眼睛里有了点潮润。
       杨玉书开始做饭,杨帆无事,便打量他的房间。一间书房,书框旁挂着两把二胡一把京胡。杨帆知道,杨玉书二胡拉得好,那《二泉映月》如泣如诉,飘散于校园,常常使同学们潸然泪下;他能唱京剧,自拉自唱,用小嗓唱《望江亭》的谭记儿,珠圆玉润。另一房间为卧室,一张床一个衣柜,单调而整洁。一面墙上有一张很大的半身照片,装裱精致,一个女人侧脸回眸,千娇百媚:是嫂娘!两旁有联,杨玉书的行草写得不错:
       秋水共长天一色
       落霞伴孤鹜齐飞
       秋水就是嫂娘黄秋水,除了思念,此联用在这儿,杨帆总觉得蹊跷。但蹊跷什么,杨帆又说不上来。
       一会儿吃饭,杨玉书拿出两瓶“酒鬼”,“酒鬼”酒十分昂贵,杨玉书说是学生送的。他们都有一肚子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喝罢数杯闷酒,杨帆终于忍不住了:“老师,当初您为什么放弃了嫂嫂?”杨玉书一声长叹,眼泪双流:“命啊──!”
       杨玉书上大学前夕,跟黄秋水相约白头,山盟海誓。可就在他读书期间,杨子和闯进了黄秋水的生活。秋水是黄家唯一的孙女,父亲得了黄胆肝炎,却因无钱医治而英年早逝。母亲陈秀英身子单薄,家庭生活重担便全落在秋水身上。事隔不久,陈秀英患脑血栓中风,秋水忙中无计,只得求助刚好高中肆业在家的同学杨子和。当年没有120急救车,杨子和背起陈秀英,一口气跑了二十余里路,到了区医院,又掏尽口袋,为陈秀英治病,然而陈秀英依然落个偏瘫。瘫痪后的陈秀英在床上躺了三年,秋水有时候忙于生计,误了打点母亲,杨子和有空就来照顾陈秀英。陈秀英临终,将秋水与杨子和叫到床边跪了,拉住杨子和的手流泪道:“子和,秋水就拜托给你了!”
       杨子和知道秋水与杨玉书的关系,急道:“伯母,此事万万不可!”
       陈秀英点头:“孩子,我明白,但玉书是个有前途的人,秋水拖累于他,何益之有?孩子呵!如今世风日下,民心不古,你们不要太过天真,还是老实人靠得住啊!子和你答应了我,九泉之下我才心安啦!”
       杨子和无法不答应这一位善良母亲的遗嘱。
       杨玉书满面泪水,告诉杨帆:“当时我在学校接到你嫂嫂的电话,她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将她母亲的话诉之于我,叫我拿主意。我能说什么呢?我明白她的内心是何其痛苦,又何其矛盾。她爱我是真心的,但母亲的遗愿,却又不能不考虑。我只能让她自己选择啊!”
       杨玉书倒下一杯酒,叹道:“人啦!太过善良,往往误了自己,也误了别人,一辈子追悔,又有什么意义?”
       杨帆道:“老师没再找别的女人?”
       杨玉书说他也结过一次婚,一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女教师,但他们的婚龄只有三个月。杨玉书说,那位女教师才貌双全,离婚是他提出来的,情感的障碍在他自己。这时杨玉书已有七八分醉意,摇头晃脑,随口唱道:
       
       婚姻事恐难天随人愿,
       不如意岂不是反把愁添。
       此二句是张派《望江亭》里谭记儿的经典名唱。杨帆点点头,却又疑惑道:“后来我哥哥不是不在了吗?”
       杨玉书摇头一声叹息:“我找过她啊!”而后竖起一根指头,“你嫂嫂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要求将你母亲和你作为陪嫁!”
       杨帆无地自容,忽然泪如泉涌:“老师,你高堂尚在,如何供养得起?即使供养得起,心理上也不堪承受啊!”
       杨玉书一边大哭,一边拿拳头捶自己的脑袋:“我优柔寡断,我是个无用之人,我好悔!我好悔呀!”
       天色已晚,杨玉书酩酊大醉。杨帆将他扶上床,杨玉书挣扎着道:“我有洁癖,委屈老弟你就睡客厅沙发如何?”刚说完,就呕吐了。杨帆帮他打扫干净,喷上清新剂。杨玉书睡一会儿就醒了,要喝茶。杨帆亮了灯,替他泡一杯浓茶。杨玉书接过茶杯,指定墙上的对联道:“老弟高才,此联可否懂得?”杨帆道:“正想请教老师。”杨玉书忽又眼泪双流,道:“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这时候,校园外传来热烈的锣鼓和鞭炮声,并有焰火与礼花照亮窗户。杨玉书道:“郭荣华回来了,你不是惦着你嫂嫂吗?明天你不妨去找她。”
       杨帆毫无睡意,步出阳台,听那热闹的锣鼓,看那璀璨的礼花,郭荣华肯定是发了大财,回乡祭祖来了。他想,杨玉书对嫂嫂的下落,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自己不说,叫他去找郭荣华呢?
       迷雾重重
       郭荣华也是和平村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他便回村务农了。他追求黄秋水时,赌咒发誓,说黄秋水撒泡尿,他都敢喝。
       可是,黄秋水却嫁给了个老实窝囊的杨子和。
       一次,黄秋水在路上遇着郭荣华,杨帆如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郭荣华叫一声:“秋水!”叫得情意深重;杨帆还看到他眼里泪珠晶莹。他伸出一只手,可嫂嫂没有握。她平和道:“珍重!老同学。”说罢,拉上杨帆,与郭荣华擦肩而过。
       嫂嫂拉着杨帆,逃也似的走得很快,一边儿淳淳教导:“有的人面善心恶,有的人其貌不扬,心却好;有的人坏在嘴上,有的人却坏在骨子里!”杨帆后来知道,郭荣华想得到黄秋水,曾千方百计使尽手段,拿哥哥杨子和服侍嫂嫂母亲一事,于杨玉书处予以挑唆。杨玉书曾多次告诫嫂嫂,郭荣华不是个好人。
       但是今天,杨玉书为什么要提点杨帆,只有郭荣华才可能知道嫂嫂的下落呢?
       郭荣华家是一栋三层新楼,琉璃瓦顶,翘角飞檐,于和平村鹤立鸡群。戏台搭在楼下,黑压压围着一片人,锣鼓声声,鞭炮轰隆。杨帆记起嫂嫂的话,禁不住暗叹这世道:如哥哥那般老实农民,奋斗八辈子也不可能有此风光。
       认识杨帆的人多,即有人通传给郭荣华。郭荣华步出堂屋,满脸红光,哈哈大笑,握紧杨帆的手道:“杨督察衣锦荣归,了不得了不得啊!”杨帆不想纠缠,说声:“惭愧。”便问嫂嫂在不在这儿。郭荣华不答,拉着杨帆进了楼房一侧的四合院。郭荣华建新楼,将原来的旧屋改成了一个四合院,做杂用房子。四合院一方大天井,天井一边置一石桌,有石墩,亦有凉竹躺椅。郭荣华将杨帆捺在躺椅里,打个响指:“待茶!”
       有肥胖女人笑吟吟地用红漆描金茶盘端上茶来。郭荣华在另一躺椅里坐了,掏出一盒正宗的哈瓦那雪茄,递给杨帆。杨帆摇手:“我不抽烟的。”郭荣华道:“等会儿吃饭,我们兄弟好好喝一杯。”杨帆道:“我嫂嫂……”话却被郭荣华切断:“这么些年不见,都干上督察了,往后对哥哥多加关照。”
       “我嫂嫂……”
       “你嫂嫂是个好人,忠孝节义都做全了,我当年的眼光是没错的。”
       “可是现在她……”
       “郭荣华无福消受啊!”
       杨帆打破沙锅:“我是说荣华兄你知不知道,现在她在哪儿?”
       郭荣华不答,即起身进楼,一会儿出来,递给杨帆一张字条。
       是嫂嫂的亲笔,十年前的一张借条:今借到郭荣华现金两万元。
       郭荣华没待杨帆回过神儿来,即夺过那借条撕得粉碎,且一声叹:“金钱并不是万能,因为它没能救得了你哥哥的一条苦命;可是没有金钱,又有你今天的杨督察吗?”
       为哥哥治病,原来嫂嫂向郭荣华借了钱!而后来嫂嫂供养自己读大学,难道那钱全都是郭荣华提供的?想到此,杨帆不由的心惊肉跳,道:“荣哥,我嫂嫂还欠你多少?”
       郭荣华却是连连摇手:“不欠不欠。杨督察不要介意,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杨督察今天来愚兄家,郭杨两家就没有彼此。不过,你嫂嫂不在我这儿,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此时此刻,我与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郭荣华摆盛宴为杨帆接风洗尘,杨帆却之不恭。喝着美酒,嫂嫂的话总在杨帆脑海徘徊:面善心恶!但杨帆实在看不出郭荣华这人坏在哪儿;既然面善心恶,为什么嫂嫂还向他错钱呢?那张借条绝对不假,这么多年这笔债务一直没还,今天人家当面将字据撕毁,能说得上“心恶”?若说挑拨离间,郭荣华既然对嫂嫂一片痴情,嫂嫂却最终投入了哥哥怀抱,他恼羞成怒,给杨玉书说点儿什么,也是人之常情。
       找不到嫂嫂,杨帆心烦意乱。他辞谢郭荣华,道:“我刚参加工作,谈不上积蓄,那两万块钱我会还你的。”郭荣华握着杨帆的手,满脸遗憾:“看来,杨督察是一定要跟愚兄过不去了。”
       这话,杨帆当时未曾介意。
       嫂嫂不在,杨帆无家可归,心里又总是牵挂那事,只好回到市公安局。唐达有点儿不高兴:“怎么不多玩几天,怕月亮被风吹掉?”杨帆只得苦笑摇头:“没有家,我上哪儿玩去?”唐达又笑起来,说那事儿“110”结案了,是自杀。
       说不清是什么原故,杨帆高兴不起来,并且紧张:“人呢?”唐达不以为然,道:“早出院了。那女人真是命大,从24楼跳下来,仅仅一点皮外伤,真是创造了人间奇迹!”杨帆道:“‘110’没问原因,为什么自杀?”唐达摇头:“人家承认是自杀,一定要原因做什么?”
       杨帆想,平白无故自杀,比没有原因更有原因,往往一宗惊天大案,就是因为没有原因而拉开序幕的。当然,这些不在杨帆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他对那女人总是耿耿于怀。
       因为案件与自己无关,也不会牵涉同事,杨帆坦然走访了那家医院。那是宜阳市第三人民医院。杨帆在导诊台亮出证件,导诊台的姑娘即用电话叫来一位副院长。杨帆对副院长说明来意:想了解一下那位跳楼自杀的女人。副院长即带杨帆去急诊科。急诊科主任对杨帆道:“凭感觉,那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很本份。伤并没好,她就坚决要求出院,她不想拖累‘110’出钱,而她自己又身无分文。‘110’的同志和风细雨,再三追问她为什么要自杀,她只是哭,号啕大哭,却总不说原因。我们担心她再度自杀,有医生护士日夜守看。她在医院三天三夜,就哭了三天三夜,把痛苦憋在心里,就是不说,真是好可怜啊!”
       杨帆从医院出来,心情沉重,想那女人,既然痛不欲生,为什么就不能诉诸于人呢?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往往要轻松一点,这是人之常情,痛苦到不能说,这种痛苦怎能承受?杨帆去“110”紧急处警中心,找到负责人罗主任。罗主任告诉杨帆,那女人姓王名霞,身份证上是福建福州人,职业不明。问她来宜阳什么事,只是哭,一句话也没说。
       杨帆似乎松了口气。
       冤家路窄
       唐达笑杨帆:“那女人没死也没说,一了百了,你大慈大悲想做观世音,这恐怕不大适合干我们这一行,你得明白!”杨帆点头,心想,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那事儿的阴影才会摆脱。
       适有省公安厅一个紧急电传,是一份协查通报:福建福州毒枭邹润系宜阳人;有线报称此人已经逃回老家,省厅令宜阳警方不遗余力抓捕。唐达打开刑侦专用电子邮箱,屏幕左上角是毒犯照片,照片较清晰。文字为:邹润,男,1966年8月8日出生,宜阳市宜南县人。杨帆站在唐达身后,大惊:“郭荣华!”
       
       杨帆告诉唐达,此人不叫邹润,叫郭荣华,两天前与他见过面了。他蓦然明白:郭荣华为什么知道他当了督察,且说“是一定要跟愚兄过不去”那话了。唐达叫好:“确认了此人,我们就不会瞎子摸鱼了。”随即又摇头,“只怕你已经打草惊蛇!”杨帆想想,道:“不会。我原本是去找我嫂嫂的,很正常,他不会介意;他不可能知道福州方面已经通知我方,要不他不会那么张扬。”
       唐达表示认可,即拉杨帆跟郝局汇报。郝局连夜召开相关负责人会议,作出紧急部署:一方面,动用全市及下属县区警力,封锁交通,对饭店酒楼进行全面排查;一方面,杨帆带大李小刘,便衣回和平村,赴郭荣华老家执行抓捕。
       杨帆向郝局说明原因,预支了两万元现金,又去店里买了烟酒。他这次抓郭荣华,得先还债,后抓人,如此才合乎礼仪。唐达提醒道:“既然是毒犯,就可能有枪!你的枪法不行。你先稳住嫌犯,让大李小刘动手。”
       当天下午,三人抵宜南和平村,村口有小饭店,杨帆叫大李小刘进店去休息,吃点什么,他一个人先进村去。大李有点儿担心:“唐达的话你忘了?”杨帆笑道:“我给人家送礼还债呢!”
       杨帆提着烟酒,径到郭荣华家。戏已经散了,戏台也散了,满地的鞭炮烟花纸壳纸屑尚未打扫。郭荣华的女人笑吟吟迎住杨帆:“杨督察,原来你还没走?提礼物干嘛?”杨帆心里高兴,郭荣华果然还蒙在鼓里。进屋,杨帆着座,便问:“荣哥呢?还在楼上睡觉?”女人道:“你找他?可来得不巧,出去了。”
       “村里转转?”
       “赚钱去了呗。”
       杨帆大惊:“走了多久了?”
       “吃了午饭走的。”
       “没说去哪儿?”
       女人有点儿怨艾:“他那人,我哪知道啊!去哪儿,干什么,他是从来不说的。”
       凭感觉,杨帆认定女人说的是真话。但从时间上推算,无论他知情还是不知情,都可能还没逃出市局布下的天罗地网。
       杨帆放了礼品,想想钱还是当面还他的好,便起身告辞。路上遇着熟人,杨帆装着不经意地打听郭荣华是不是真的走了。熟人说的跟郭荣华女人说的出入不大,并且告知杨帆,郭荣华是搭三毛坨的摩托走的,打了招呼,说是去镇上。杨帆想,自然是先去镇上,镇上才有通向县城或者直达市里的班车。
       杨帆来小店叫出大李小刘,说明情况,三人租乘一辆“三脚鸡”,直奔南湖镇。天色近晚,镇上已无直达市里的班车,赶上的是去宜南县城的最后一趟车。三人来到宜南县城,拣最好的一家宾馆住了。因想郭荣华若在县城滞留,一准住最好的宾馆,看能否撞上。去宾馆服务台查阅住客名册,却并无郭荣华或邹润其人,杨帆即用手机联系上唐达,郭荣华极有可能就在宜阳市。唐达回复杨帆,市里早已张网就绪,叫他们留守宜南。
       三人刚刚洗罢澡,就有宜南便衣查房。大李说,嫌犯应该逃不出去,小刘亦有同感。杨帆却想,逃是逃不出去,但宜阳面积辽阔,郭荣华若闻风声,找个地方藏起,依然如大海捞针。
       次日,他们与宜南公安分局联系,分局局长一脸疲惫,说所有干警闹腾个通宵,一无所获。杨帆再联系唐达,唐达说市里翻了个底朝天,并无郭荣华踪迹。杨帆想,郭荣华会藏到哪儿去呢?投亲靠友,他不会这么傻,而只有别人认为最不可能去的地方,才最有可能。于是请示唐达,他想一个人回和平村去,守株待兔。唐达征得郝局同意,回复杨帆,大李小刘还是留在杨帆身边,以保安全。杨帆说不必了,他那待兔的地方三个人不方便。他强调:“我并不是好大喜功,兔子不一定会撞在我手里,只是想碰碰运气,请相信我。”
       唐达只得再三叮咛,千万小心!
       杨帆守株待兔的地方就是杨玉书家。因为嫂嫂的关系,杨玉书与郭荣华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点,和平村没人不知道。而那天杨帆寻找嫂嫂,杨玉书叫他去找郭荣华,一定话中有话,只是杨帆当时没有介意罢了。打发走大李小刘,杨帆即进箴言中学。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便从小道绕进旧楼。杨玉书在家,正泼墨挥毫,在案头作画。
       门没有关,杨帆叫声老师,杨玉书回头,明显吃一惊。他问:“你一直待在郭荣华那儿没走?”杨帆道:“走了又回来的,有话想请教老师。”杨玉书给杨帆泡茶,神色黯然:“问我为什么叫你去找郭荣华?我不回答行吗?”
       杨帆一时语塞,顿了一下道:“我需要在你这儿住下来。”
       “我不回答你就不走?”
       “我是执行公务,你不能对任何人说。”
       杨玉书看定杨帆,有些惊疑。
       杨帆道:“嫂嫂当年为什么找郭荣华借钱,而没找你?”
       “这就是你的公务?”
       “应该与这事无关,但我想知道。”
       杨玉书摇摇头一声长叹:“那年头你以为谁都有钱吗?无论城乡,能拿得出一万元现金的凤毛麟角啊!你哥哥进医院我是去了的,医院开口,先交一万元,我知道你嫂嫂有多么为难,她身上恐怕连一千元都不够。我说我去想办法,找同事们去凑,你嫂嫂坚决拒绝了。”
       杨玉书说着,已是潸然泪下:“你嫂嫂始终认定她辜负了我,而我如果帮助她,恰好是在她流血的伤口上撒盐!这种情感上的事,但愿往后你能明白。既然如此,要救你哥哥,她不找郭荣华找谁呢?当年,在你嫂嫂所有认识的人中间,只有郭荣华才能拿出两万元啊!就打这事开始,你嫂嫂就一直被控制在郭荣华手心里,这就是命!也就是我叫你去找郭荣华的原故。”
       杨帆大惊:“嫂嫂原来入了贩毒集团?”见杨玉书怔住不答,便说明他这次执行公务的内容,“郭荣华是个大毒枭,还望老师竭诚配合。”杨玉书点点头:“自然。不过,你嫂嫂是不是贩毒集团成员,我可没弄清楚。”
       入夜,往事既然不堪回首,二人也就无话好说,商量一回如何应对郭荣华到来的种种局面,便各自安寝。杨帆回想嫂嫂当年的艰难处境,碾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他不禁扪心自问:假如嫂嫂真是个毒犯,他将如何面对?
       次日,郭荣华没有来。第三天,第四天,郭荣华都没有出现。杨玉书为配合杨帆,跟校长请了一星期事假,眼见过去大半了。
       天将黑时,暴雨伴着惊雷而至,并有狂风大作。杨帆拉亮客厅的灯,给杨玉书一个眼色,便进了书房,关上门。杨玉书一个人在客厅拉二胡,止不住手有点颤抖,却又心下疑惑:郭荣华真的会来?
       暴雨骤停,校园灯火阑珊。有人敲门。杨玉书问:“谁呀?”
       “是我,老同学!”
       杨玉书开门,郭荣华在门外收伞。
       “嗨呀呀荣哥!快进来,快进来!”杨玉书犹恐杨帆没听清楚,那一声“荣哥”叫得高了八度。
       郭荣华板寸头,一身白纺绸裤褂,提着精巧手提箱,依然不失老板风采。杨玉书给他泡茶:“荣哥吃饭没有?”
       “吃过了,杨老师不用忙了。”
       郭荣华进了杨玉书卧室。
       “听说荣哥发大财了。”
       “哪里哪里。杨老师还是一个人过?”
       “鳏夫命啊!不过也习惯了。”
       “这不是秋水吗?杨老师曾经沧海难为水,情深义重啊!”
       “老同学见笑了。”
       杨帆不想听他再啰嗦,便轻轻开门,从客厅一个箭步窜进房间:“荣哥,别来无恙?”话毕,便用枪抵住了郭荣华的脸。
       郭荣华坐在床沿上,短暂的惊慌后,旋即冷静,并哈哈大笑:“是你,杨帆!”
       杨帆低声冷喝:“少废话,站起来!”
       郭荣华只得站起。杨帆的枪进一步抵紧郭荣华的脸:“动一动我就开枪!老师,搜他的身子!”
       其实,这都是事先计算好的,可杨玉书毕竟是个教书匠,呆呆的把计算忘却了,听到杨帆这声喊,才恍然灵醒,从郭荣华背后裤带上搜出一把精致手枪。杨帆不敢懈怠,一只手掏出手铐给杨玉书:“铐上!”
       
       郭荣华被铐了双手,垂下头,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他忽又抬脸,看定杨帆:“为什么抓我的偏偏是你?”
       杨帆从裤袋里掏出两沓钱,扔给郭荣华:“老师作证,欠你的我都还你了。”
       郭荣华嘴角挂上鄙夷的嘲笑:“你以为这样就还清了?我劝你还是放我一条生路,否则,你将后悔终生!”
       杨帆道:“我明白,抓了你会牵扯到我嫂嫂。但是,法不容情,这是没办法的事。”
       郭荣华道:“乌鸦尚知反哺之德,除非你禽兽不如!”
       杨帆担心另生枝节,用手机急呼唐达,叫他尽快开车过来,并叮嘱,不要拉警笛,不要进校门,以免惊扰地方。他用枪指定郭荣华:“安心跟我去,否则我先打断你一条腿。”
       一小时后,唐达到了,还有郝局。车停在校门外,他们进来将嫌犯带走,杨帆和杨玉书才松了一口气。杨帆握紧杨玉书的手道:“老师,谢谢你。”杨玉书感慨良多:“你做得好!我对这社会颇有成见,所以才有秋水长天,你的行为足以让我反省。不过,你嫂嫂不是贩毒集团成员,你放心。”
       这话,又如一团迷雾,罩住了杨帆。
       居心叵测
       郭荣华被带进宜阳市公安局,郝局唐达连夜突审。郭荣华倒也干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福州毒枭邹润,1966年8月8日出生,老家宜南。”再问细节,却一言不发。
       嫌犯已确认,宜阳市公安局即电告公安厅,省公安厅报请国家公安部,公安部明示:一、不必知会福州,按地域管辖,突破嫌犯,肃清网络,如有必要,再请福州方面协助。二、嘉奖立功人员,拟以省厅名义,授宜阳市公安局集体二等功,警督杨帆个人二等功,并分别依规拨给奖金。待网络肃清后,公安部另行嘉奖。
       宜阳市公安局把省厅划来的二十万元奖金全都给了刑侦大队,郝局拍拍唐达的肩膀:“局里穷得发补助都有问题,实在拿不出钱来,不好意思。”省厅给杨帆个人两万元,正好抵了那笔预支款;他还给郭荣华的那笔钱,已经没收。
       唐达好高兴,想总得庆祝庆祝,便邀上杨帆,大李小刘等几个主要骨干,便衣轻装,悄悄地进了凌烟阁。石老总一样高兴:“难得难得。”唐达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是我请你!”
       拣了上等的包厢房,酒宴摆开,有唐达事先招呼,一行人矢口不谈案子的事,觥筹交错间只说些笑话。
       杨帆却高兴不起来,那跳楼自杀的女人成了他一块心病,故地重游,难免心病复发;而杨玉书临别时那话,又使他疑团重重:嫂嫂不会参与贩毒集团,供给他读书的钱哪来的呢?难道郭荣华手眼通天,给嫂嫂安排了一份固定的工作?他真有这般善意,如此好心?杨玉书那“秋水长天”一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杨帆应付着喝了几杯酒,宴散,竟然有了三分醉意。唐达招呼:下面没有节目了,大家回去好好睡一觉。买罢单,杨帆对石总道:“开个房,我在你这儿睡。”
       众人散去,石应祥引杨帆进房。杨帆道:“麻烦你去请82号。”石应祥做个鬼脸:“费用我付。”杨帆道:“随便。别人不得打扰!”
       杨帆在沙发上坐定,点燃一支烟。稍许,房门响处,一艳丽女人进来:“石总叫我来的,82号。”
       女人看不出年纪,着真丝睡袍,高挑个子,眉清目秀,很有几分姿色。她带关了房门,娉娉婷婷地坐到杨帆身边,有暗香盈袖。杨帆掏出证件,并问:“抽烟吗?”女人说声:“不抽。”即就起身坐到床沿上。
       杨帆道:“请问尊姓大名?”
       女人道:“王卉。查案子?只要我知道的。”
       杨帆道:“你见过我吗?”
       王卉摇头。
       “那天你为什么跳楼?”
       王卉道:“我没跳楼,警官你弄错了。”
       “你不是82号吗?”
       “警官你是说霞姐,我那时是102号。”
       杨帆一怔:“霞姐呢?”
       “霞姐走了,不再回来了。我与霞姐姐妹一场,警官,霞姐可是个好人啊!”王卉说着,竟然流下泪来。
       “既然姐妹一场,你知道霞姐为什么跳楼吗?”
       王卉摇头:“霞姐心地善良,性情开朗,为什么要跳楼,我想都不敢想。既然都干我们这行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的呢?”
       “现在霞姐去了哪儿,你们有谁知道吗?”
       “哀莫大于心伤,有姐妹打听到,霞姐把这尘世看透,进栖霞庵当尼姑了。”
       “栖霞庵怎么会收留一个风尘女呢?”
       “不知道,也许是霞姐的造化吧。”
       杨帆莫名的一阵心酸,眼睛湿润了,心道:“我佛慈悲。”
       连日提审郭荣华,轮番轰炸,三天后他终于开口:“怎么不见杨帆?”唐达解释:“杨帆是警督,你的案子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郭荣华坚持:“他不见我,你们任何人也休想得到什么!叫他一个人来,你们谁也不得参与,否则拉倒。”
       唐达将郭荣华的话汇报郝局,郝局征求杨帆的意见,杨帆心想:此人居心叵测,案情势必牵扯上嫂嫂,但他无法不面对,即行礼道:“谢谢二位的信任!”
       杨帆只身来到侦讯室,郭荣华道:“你终于出现了,怕死吗?不怕死就给我打开手铐,找一盒我抽的烟来,还有打火机。你该知道,那种烟不抽即熄,随时要打火的。”杨帆即打手机找唐达,叫他立即去凌烟阁弄包哈瓦那雪茄送来。杨帆给郭荣华打开手铐,将烟与打火机留给他。杨帆是想首先得从气势上压倒这恶人。
       郭荣华将烟点燃,深深吸一口:“不错,是正宗的哈瓦那!总算你还有点儿人性,换上他们,我是享受不到这好处的。”
       杨帆道:“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郭荣华道:“很好,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一切的一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还保留什么呢?不过,我先要问你的是,我的案子会不会罪及我的家人?”
       杨帆道:“如果你的家人确凿与本案无涉,应该没事。不过,涉案的非法所得,应予没收。这事你可以请律师。”
       郭荣华道:“譬如那两万元,是我做鸭子赚来的。这些年来,大半时间我都没挨过毒品,弄毒品是这近三年来的事……”
       杨帆打断他的话:“我们感兴趣的首先是毒品,其他的事,都很次要!”
       郭荣华冷笑:“是嘛?什么事有因才有果。杨督察!郭某钟情你的嫂嫂,由爱生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步。杨督察,你敢听吗?”
       杨帆脸色铁青:“愿闻其详!”
       难越风尘
       郭荣华临别赠言,没必要再说假话,他爱黄秋水是真心的。郭荣华的父亲身为和平村党支书,家境相对比别人要好,他也倜傥风流,一表人才。可黄秋水心里装着个杨玉书,总认定郭荣华这人心机处处,无论如何也不给他机会。
       黄秋水的这种心思,郭荣华是明白的,但得不到的就愈想得到。直到黄秋水终于嫁给了杨子和,郭荣华痛心疾首,开始对自己的一片痴情有了怀疑,也就万念俱灰,离家出走。
       郭荣华到了厦门,在一家叫“夜来香”的酒吧叫了一瓶啤酒,将一包烟竖在桌子上,一个打火机横在烟上,自斟自饮,百无聊赖。殊不知那烟和打火机的搁置是个江湖暗号:卖鸭子。一瓶啤酒没喝完,就有一个富婆款款上前,微微笑道:“跟我走吧。”
       郭荣华不知怎么回事,茫茫然随那富婆出了酒吧。富婆即给他一张大钞:“想吃什么去买点儿,我等你。”郭荣华买了汉堡包,辣子鸡,白酒,啤酒,饮料,水果,满满一袋提来,那富婆一指阶下的乳白色小车道:“请上车。”
       富婆将车开进一栋花园别墅,招呼郭荣华进得豪舍,往沙发上一倒,叫郭荣华吃东西:“你不是喜欢吗?吃吧吃吧。”即而问郭荣华姓甚名谁,家乡何处。郭荣华说他叫邹润,湖南人,初来贵地,望多多关照。富婆说,可以叫她商姐,或者阿商,接着便问: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先洗洗吧。
       
       商姐当着郭荣华的面,脱光了衣服,一边招呼着:别磨磨蹭蹭的,一边就进了浴室。郭荣华这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心狂跳着,失魂落魄跟了进来。
       商姐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白天要上班,规定郭荣华白天吃好睡好,留足精力晚上干活。但郭荣华不是个安分的人,不久就受不了商姐那团肥肉,于是就偷偷溜出豪舍,寻找娱乐场。女人给他钱干他,他要花钱干女人,多少求点儿心理上的平衡。
       机缘巧合,他结识了厦门最大的“茶壶”,或曰“鸡头”大佬B。大佬B手下有百多个小鸡头,于大半个中国物色美貌姣娘,“事业”由沿海向内陆幅射,滚雪球似的“生意”愈做愈大,日进斗金。这项“事业”让郭荣华眼馋心痒。一年后,郭荣华答应大佬B进攻福州。大佬B注册的公司叫“黄海实业有限公司”,郭荣华于福州设立分公司。有大佬B的线人引见,他很快就跟福州市的福华大酒店老总林某联上了手,“事业”一路顺风。
       但是,郭荣华总忘不了黄秋水,对她耿耿于怀。他衣锦荣归,适逢杨子和患病,黄秋水借贷无门,便找上门来,送黄秋水两万元,黄秋水无法拒绝,便打了那借条。郭荣华将那借条收了,解释道:“我要是不收呢,你就会不借。一切还是救子和兄的命要紧。只要人好了,别的都很次要,你说对吗?”黄秋水道:“既使人财两空,我也会还你的!”郭荣华道:“我相信。只要你不生气,还不还我都高兴。”
       黄秋水果然人财两空。杨玉书按捺不住,托人上门求亲,黄秋水提出以婆婆和小叔作陪嫁为条件,杨玉书不敢答应,这事在村里传开,郭荣华又回来了。郭荣华感叹唏嘘:“好一个贞节女子,孝义双全,老子的眼光果然没错!”便来安慰黄秋水,并给她一万元道:“这点儿钱你收下,不是还欠别人的吗?杨帆的学业还得继续下去。但我不是杨玉书,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不,你以婆婆和小叔作陪嫁?”
       黄秋水把那钱扔在一边,就是哭。她的内心是何其矛盾,何其痛苦!郭荣华道:“你有两膀铁肩,可道义并不好担!在这穷乡僻壤,仅仅凭你一双勤劳的手是不行的。想不想走出和平村呢?这些年我在外面闯世界,也有了几个朋友,官场的、工商企业的都有,我请他们帮你一把,可能不成问题,扫街也比呆在这乡下强啊!”
       郭荣华说的句句在理,黄秋水动了念头:“可是,我走了,母亲和杨帆怎么办?”“你婆婆生活能够自理,小叔子下学回来尚可照顾母亲。今后杨帆上大学,你把婆婆接到身边奉养,又有何难?”郭荣华的安排周到稳妥,“只有死耗子让猫拖,事情才没有下场呢!”
       就这样,黄秋水随郭荣华到了福州。郭荣华将黄秋水安排住进福华大酒店,很快就叫来一位“朋友”,他的手下小K。他将朋友介绍给黄秋水:这位是黄海分公司的总经理小K。小K看定黄秋水:“不错,特有气质,相当不错!”黄秋水道:“我能干什么呢?我文化不高的。”小K道:“微笑,微笑服务。你只要笑一笑,我这儿就贵客盈门。”黄秋水忍俊不禁:“我岂不是欢场卖笑了?”小K道:“话不能这样讲。现在哪家企业,哪种场合,不讲究微笑服务?这可是社会的文明进步啊!就这么定了,月薪三千!不是每一个女人我都出这个价的,行不行?不行拉倒。”黄秋水划算:微笑一下,百元一天,大城市的钱果然好赚,便点头:“K经理关照了。”
       双方达成一致,K经理便摆酒接风。宴罢,郭荣华引黄秋水进电梯上楼。黄秋水没喝酒,只喝了点儿橙汁,这时却如醉了酒一般,全身轻飘飘的,有点儿云里雾里。进得一房间,郭荣华说秋水你休息一下,明天上班。黄秋水往床上一倒,全身发烫,一种莫名的欲望涌上心头。秋水想:“你们下了药,害我!”嘴却说不出来。郭荣华开始一点点剥她的衣裳,剥一点,吻一点;全身剥光了,也就全身吻遍了:“秋水,我爱你!秋水,我真的爱你!”黄秋水眼泪双流。
       郭荣华朝思暮想的事,终于实现了。小K进来后,他摇头叹道:“得不到总以为是如何的好,一旦得到了,原来不过如此。小弟不妨试试,究竟如何?”
       小K随即就爬了上来。黄秋水四肢酥软,动弹不得,意识却清醒,一心想着往后要杀了这两个畜牲。
       郭荣华好言抚慰:“不破你的戒,你怎么会下水?”小K道:“本经理说话,一言九鼎。只要你安心做下去,三千元一月不少你一个子儿;你若想逃跑,或者报警,只要你出得了这栋楼,悉听尊便。”郭荣华道:“这项业务古往今来为世人不齿,却是古往今来都兴旺发达。上帝创造女人本意就是干这事儿的。你杀他也好,自杀也好,都没有好结果。你婆婆怎么办?你小叔子的学业怎么办?贞节当不了饭吃,你牺牲了自己,为杨家尽了责任,供养了人才,这才是真正的贤德啊!只要你安心养好身子,去掉土气,我敢保证,不久你就可以成为福华的金牌,福州的皇后!”
       小K道:“不要不识相,我们可还指望你发财呢!”郭荣华扔过来一包摩尔烟:“实在烦恼了,就抽一支。你一按门铃,就有人来给你点火的。”
       那种摩尔烟含毒的。
       就这样,黄秋水要活不能,要死不得,被郭荣华拖下了水。一年后,婆婆病故,郭荣华同意她回老家给婆婆守孝七七四十九天,她也就有了那张通兑卡,送小叔子上大学。再过一年,郭荣华回宜阳发展,便将黄秋水带回来坐庄,进了凌烟阁大酒店。这时郭荣华一想做大富豪,对“鸡头”一行失去了兴趣,找大佬B进了毒品圈,将凌烟阁的业务委托石应祥代管。
       说完这些,郭荣华认为达到了目的,继而轻松交待他的毒品圈子、上线下线、网络地点及联络方式。最后没忘记补充:杨督察这下子可以升官发财了。再补充一句,黄秋水不是涉毒人员,她就是凌烟阁的82号,王霞!
       此恨绵绵
       杨帆哭了一夜,一闭眼,就是嫂嫂那靓丽的身影。清明节母亲与兄长坟头上的白玉兰,无疑是嫂嫂放的了。嫂嫂用她屈辱的泪水成就了他,却不能面见他,杨帆心如刀绞。
       次日,杨帆去了栖霞庵。
       栖霞庵与白鹿寺各占山头,相依相伴,一边住尼姑,一边住和尚。古刹逾千年,皆掩映于苍松翠柏间,为宜阳第一大旅游景点。
       这天杨帆着了装,进庵第一殿是观音殿。杨帆给菩萨跪拜进香,做了功德,便对一掌坛老尼说明来意,想见黄秋水,或者王霞。老尼住了诵经,合什道:“她是你什么人?”杨帆道:“是嫂娘!”老尼一怔,旋即起身:“善莫大焉,容老身进后堂禀过住持。”
       杨帆等了好一阵,老尼出来,合什道:“阿弥佗佛,施主,玉静不能见你。”说罢,递过一纸字条,是嫂嫂的笔迹:“缘尽矣。”
       杨帆怏怏回来,对嫂嫂那“缘尽矣”三个字反复思考:嫂嫂已经尽到了责任,他杨帆已经功成名就,所以“缘尽矣”。可嫂嫂恩比天高,情比海深,怎不容他丝毫报答?哪怕片言只语啊!杨帆实在按捺不住,将事儿始末诉于老尼。老尼一声长叹,送杨帆四字真言:“心诚则灵。”
       栖霞庵外,有一石碑,曰:“忏心碑”,据传为乾隆御笔所题。杨帆买了长香,点燃于“忏心碑”前,而后跪定;一柱长香得燃三个小时,杨帆坚持每天跪三个小时,要一直跪到嫂娘出来见他。第四天,天下大雨,山风掠来阵阵寒意。杨帆跪在雨中,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冻得全身颤抖。
       这时老尼撑伞,罩着住持慧觉来到杨帆身旁,慧觉合什道:“阿弥佗佛,施主何苦逼人太甚!”杨帆无言,依然坚持跪完那柱香。慧觉道:“施主心诚矣,可否报来你的联系电话?”
       杨帆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慧觉嘱咐老尼记上,而后对杨帆道:“玉静俗缘未了,一旦心清,报知施主再来。”
       杨帆跪完那柱香,心里老想着慧觉那话:“何苦逼人太甚”,却不知因果。一星期过去,慧觉果然没有失言,她在电话里告诉杨帆:玉静终于经受不住心灵的折磨,已然圆寂,叫他去找一个叫杨玉书的人。杨帆号啕大哭:“嫂娘啊,既已皈依佛门,为何还要死?”
       唐达驱车送杨帆去箴言中学,一路上他回想与杨玉书的两次交道,品味杨玉书的一些话,以及那对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与嫂嫂一直有联系的;至少嫂娘的行踪,老师是知道的!老师不说,是老师不能说啊!老师认定:秋水是嫂娘,而长天就是这社会,代表这个社会的主流色调,拿嫂娘以娱的是那些达官显贵!一般穷人,谁进得了凌烟阁?弧鹜是老师,嫂娘在凌烟阁改名王霞,自然是落霞。这一联语原本美妙,老师用来是何其悲伤!
       车开到校门口,唐达握住杨帆的手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在这儿休息两天,我再来接你。”
       杨玉书坐在客厅沙发上,见杨帆进门,看他一眼,神色木然:“你来啦。”声音很冷,很淡。
       杨帆进杨玉书卧室,嫂娘那肖像下果然摆了一张小桌,桌上有一条形箔盒,燃三柱清香。杨帆明白,那箔盒里就是嫂娘的骨灰!杨帆在桌前跪定,朝嫂娘的肖像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抱住那箔盒号啕大哭。
       待杨帆哭够了,杨玉书进来,冷声道:“栖霞庵住持慧觉,叫你不要逼人太甚,这话你可懂得?”杨帆记起,慧觉是说过这话,但自己要求知恩报德,拳拳之心,对天可表,错在哪儿?杨玉书道:“你把上衣脱下来,脱光!”杨帆不知就里,只得照办。杨玉书一看他的背部,跺足道:“果然!”
       杨帆依然不解其意。杨玉书找来一方镜子叫杨帆回头看镜子里他自己的背部,杨帆看时,是背部那个好了的痈疽留下的一个大疤痕。杨玉书厉声道:“你就是杀死你嫂娘的原凶!”
       杨帆恍然大悟,直觉天旋地转,叫一声:“天啊──!”就失去了知觉。
       这就是天机!苦命的嫂娘,是看到这伤疤才跳楼的。但愿人间的悲剧不要重演,给我们原本善良的杨帆一个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