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奇情]梦魇中的棋子
作者:丁军华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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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觉得妻子还是活着的
林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右手向左边抱过去,但抱了个空,才明白妻子已经不在了。三个月前的一场车祸,让一个实实在在的肉体,变成墙上的一张带黑框的照片。林子很长时间都不能适应这样的现实,觉得妻子还是活着的。
林子有点凄惶,他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那面挂钟,凌晨三点一刻了。林子想:还是睡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次日早上,林子吃完早餐到派出所签了个到。前几天五里亭村的村书记给林子打来电话,说村里两户人家为门口道路争吵了好几次了,双方扬言准备叫人来“开打”,让林子有时间去看一下,林子答应他今天过去。
早上上班后,林子开着他的“长城皮卡”警车,前往五里亭村。
林子的皮卡刚开出城,转入五里亭的通村公路,就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背着手走在公路中间。林子怕碰到他,按了一下喇叭,老者回头看是辆警车,就挥手示意停车。
林子忙停下车问:“你去哪呀?”那人说:“五里亭。”林子说:“正好我也去五里亭,我带上你一程吧,不然可要走半个小时。”那人说:“这再好不过了。”
车子开到村口,老者说:“我到了。”林子停车让老者下了车,挥手再见。
林子找到村书记,让村书记把他带到闹纠纷的两户村民家门口。林子看了一下,那两户人家一前一后住着。后面那户人家进出要经过前面那户人家左侧的那条路,那条路宽约一米五,路的另一边是别人家的房子。
两户人家原本没什么事,但自从后面那户人家买了一辆小货车,就有矛盾了。小货车每天要从左侧那条路开过去,因为路窄,所以经常在转弯时将前面那户人家屋后左侧的墙角擦着,日久天长,屋角被刮擦掉一块。前面那户人家火起来,将屋角基础处用砂石水泥加厚了一大块。
这么一来,后面那户人家就吃苦头了,汽车转不进自家院子里了。为此,两家人争吵起来,互不相让。
本来是件小事,但两户人家都有点来头,到处托关系走门路,搞得街道和村里都没人敢来处理,所以,村书记就把难题踢给林子。
林子让书记把他们都叫出来,村里很多人都围着看,搭车的老者也站在边上看。
林子说:“这事经过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想问你们两人一下,是愿意和解呢?还是愿意开打?”
前面那户人家说:“我可不想打,是他想打。”后面那户:“我什么时候想打了?”
林子说:“好,既然都不想打,那就要准备和。你们说怎么处理?”
后面那户人家:“他要把加厚的地方拆掉,不然我车开不进来。”前面那户人家说:“我不能老是让你刮擦我的房子,你看基础都有点松动了。”
林子说:“我刚才看过地方了,那路太窄,车确实不好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路左边是条下水道,只要在转弯处加盖块水泥预制板,就能多出二十厘米地方来。前面人家那加厚的地方拆掉,将墙上石灰削去一层,镶上两块花岗岩石板,车就很容易转弯了。如果再怕车碰到,石板上包两块轮胎皮,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前面那户人家说:“林子,你这么说我没意见。但做要他来做,材料也要他出。”后面那户人家说:“我也没意见,材料我会出的,不就是一包水泥二块花岗岩板吗?家里有现成的。但要他自己做。”
林子对后面那户人说:“那你先把材料拿来。”那人马上拿来材料和工具。问:“谁来做?”
林子笑了:“当然是我来做,我是警察,一个月拿好几千块钱呢。”
说完拿起凿子就开始凿墙,两个人连忙拦道:“怎么能叫你来干呢?我们自己来好了。”林子说:“不要争了,三个人一起干吧。”不到二十分钟,墙就修好了。两人和好如初。
那老者在边上点了点头。
三天后,这个老者出现在蕙城市公安局局长的办公室里。
老者正是本省公安厅的洪副厅长。
洪副厅长说:“我想看看林子的档案。”
怪梦中的白色棋子
林子昨晚做了个很怪的梦,梦的主人公是他的亡妻青子。青子因车祸去世已经快四个月了,但林子除了醒着时刻骨铭心地想,晚上却从来没有梦见过她,昨晚是第一次。
梦里,林子看到亡妻站在蕙山塔下,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朝着自己微笑。林子记得这套长裙是第一次和妻子见面时她穿着的。青子不说话,往蕙山塔里走去,走到二层窗口,朝林子扬了扬手。林子泪眼模糊,看到青子手上分明是拿着一颗棋子,一颗白色的围棋子。林子正想追上蕙山塔去,却见一阵薄雾从山间飘来,一瞬间,青子已无影无踪。
林子从梦中惊醒,一摸脸,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心中一阵痛。
青子出车祸那天,林子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等看到她时,她已经走了。那天林子没有哭,只是抚着青子的手,双脚不停地跺着地,脚掌上都跺出了血。很多人来劝林子放手,但他脑子已经麻木,就是不肯放手。直到林子半天后昏过去,青子的尸体才能被拖进太平间。
而林子昨天不知怎么竟然哭了。
他想,青子为什么要朝自己扬一颗棋子呢?
林子以前很喜欢下围棋,青子也能下,夫妻两人没事常在家中下。但青子去世后,林子就不再下棋了,棋盘放在那里都蒙上了一层灰。
青子在暗示什么吗?
林子突然起身,穿上衣服,开门朝蕙山顶跑去。
半个小时后,林子已经站在蕙山塔底了。他“嗵嗵”跑上二层,窗户外,蕙山公园路灯桔黄色的灯光像镀金似的,把蕙山塔照得若明若暗。
突然,林子呆住了。窗台上竟然真的放着一颗棋子,一颗白色的围棋子。
在蕙山塔得到一颗棋子后,林子很快又得到了第二颗棋子。
那是一周后的夜晚,青子又走进了林子的梦境。她还是那袭白裙,还是那样的微笑,只是场景变了。在这个梦里,青子面朝着林子,手中扬着一颗白色的棋子,一步步地在女儿浦上的榛树林里倒退着疾走。最后消失在榛林深处。
林子是在梦醒的早晨,在一棵高大的榛树下找到这颗棋子的。
青子到底要用棋子告诉自己什么呢?
“棋子”谐音“妻子”,是要林子不要忘了她吗?“棋子”又可谐音“弃之”,难道是要林子放弃什么?蕙山塔和女儿浦,一在山,一在水,难道也是有什么暗示?
他开始在暗暗等待第三颗棋子,等待青子能第三次走进他的梦境。或许那样,他能得到更多的提示。
第三个梦很快就来了。
林子那晚很迟才睡去。他睡去不久,青子就来了,还是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微笑。只是在一个有点陌生的地方。一块巨大石梁,横架在两座山峰之间,形成一间巨大的中空的石室。石室下很平整,竟然刻着一副几百平方米的围棋盘,几个直径半米多的黑白围棋子在棋盘上摆成一副残局。青子就站在石梁上,手里还是扬着一颗白色的棋子,山风将她的裙裾吹起,猎猎有声。等林子沿着石室边滑溜溜的石阶攀爬到石梁顶端时,青子已经不见了。
林子“突”地坐起身来,努力回忆这个地方在哪儿,是否去过,但想了很久却想不起来。青子前两次梦中出现的地方都是在蕙城,而且这两处都是林子与青子以前常去的地方。这地方又是哪里呢?
林子想:上网查一下可能会有点线索。
他起床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巨大围棋盘”五个字,搜索结果出现了:本省三衢市有山,名为烂柯山。林子又在搜索引擎中输入“烂柯山图片”,一张烂柯山风景图跳了出来。林子眼睛一亮,完全与梦境中一模一样。
林子决定前去一探。
第二天,林子向局里请了年休假,准备前往三衢市,那里离蕙城约三百里路。
误中连环陷阱
从蕙城坐火车到三衢市要到云城中转。林子来到云城,买了去三衢市的火车票。
而从在云城火车站候车时起,林子就觉得有点异样,他好像被人跟踪上了。
林子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他不动声色地离开候车室座位,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经过候车室洗手间门口,他快速闪了进去,在紧邻门右侧的一个洗手池边洗手。洗手池上有面镜子,他估计,跟踪他的人一看他不见了,肯定会进洗手间来寻找。
果不其然,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身着西装的男人急匆匆地朝洗手间里探了一下头。林子将他的脸看清楚后,便装着没事人似的,甩了甩手,走回候车室座位。
上车铃响了,林子随着人流上了火车,那是趟旅游列车,这个时段是旅游淡季,所以火车不太挤。
林子刚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就发现那个跟踪他的人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了。这样也好,不用防他暗中下手。
火车在江南的大地上疾驰,林子看着窗外的初秋的景色,觉得心旷神怡。
但这感觉一会儿就被破坏了,林子闻到了一股臭味。
林子回过头,寻找臭味的源头,看到对面那个男人脱下鞋子,将两只脚搁在林子这边的位置上,其中一只脚还放在林子的白色旅行包上。
林子看了他一眼,将包朝自己边上挪了挪。但那人的臭脚,却毫不客气地也随着挪了过来,仍然搁在林子的旅行包上,并且寻衅似地看着林子。
林子将包拎起来,站起身放到行李架上。他脸朝着窗,不想看这人。
一会儿,他听到“咕噜噜”喝水的声音。林子眼睛一扫,看到自己放在桌上未开封的一瓶饮料被对面那人打开喝了。那人边喝还边朝自己挤眼。
林子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起身拿起包,走到隔壁的空位子上坐下。他从衣袋里拿出那两颗棋子,在手掌里摩挲着,闭着眼,在感受棋子的光滑,以及那一份微凉。青子啊,青子!林子想到青子离开时手上的冰凉,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眼眶。
一阵疾风闪过,两颗棋子突然离开林子的手心。林子大吃一惊,睁眼一看,棋子竟然到了跟着自己来的那个人手上。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自己身边,抢过棋子。
林子大怒,对准这人左腮帮用力一记勾拳。那人退出好几步,将棋子放到边上桌子上,挥拳反击。林子站到车厢过道上,与那人拳来脚往。没想到,那人也是个拳脚好手,林子除第一下偷袭击中外,后来竟不能有效击中对方。
几分钟后,乘警赶到,将两人劝开。那人左腮肿起老大一块。乘警要看两人的身份证,林子将自己的身份证交给乘警,那人说自己身份证没带,只说叫王勇,是省城去三衢市旅游的。乘警记下了林子和那人的名字,对他们进行调解。后来乘警让林子赔给王勇二百元钱医药费,林子已经明白王勇是故意向自己寻衅,也就不作声,表示同意。
林子将两颗棋子收回口袋。火车到了三衢市,他下了车,到火车站对面的汽车站,买了去烂柯山的车票。等汽车开的时候,看到王勇没有跟着自己上这部车,不觉松了口气。
车到烂柯山,林子走到景点售票口,递进钱,说:“买一张票。”这时,边上传来一个声音:“你还应该帮我买一张。”林子回头一看,王勇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后面。
林子转过身,认真地盯着他看了足有十秒钟。他对窗口里的售票小姐说:“两张。”售票小姐递出两张门票,林子拿起一张,头也不回往山上走。
烂柯山是个很冷僻的景区,平常没什么人游玩,在旅游淡季更是人迹罕至。林子脚步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半山腰,回头看,王勇不见人影了。
那条大石梁在山顶上,这在旅游介绍上有的。林子发力向上冲,等转过一座古刹,石梁已经近在咫尺了。
林子看到石梁,他多年来坚信的无神论刹那间就毁灭了。林子看到,青子正穿着一身白色裙子,扬着一颗白色棋子,站在石梁上,山风吹起她的裙裾,像风中飘舞的精灵。
这一幕,与林子第三次梦境一模一样。
林子高喊:“青子,真的是你吗?”
青子慢慢向后退去,石梁的另一边,是高高的悬崖。随即,她从悬崖上纵身而下。
林子大喊:“不要——”
而所能回应的,是空旷的山谷间传来的长长的回音,和一两声画眉鸟伤感的鸟鸣。
林子迅速爬上山顶,来到石室。他快步跑到石室另一侧,往下看去,那一侧是百米多深的悬崖,悬崖下草木郁郁,云遮雾绕,看不清有什么。
林子仔细观察了一下,悬崖边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悬崖下,路虽陡峭,尚可行走。林子攀草揪木来到山腰,在青子可能跌落的地方仔细寻找。可雾气茫茫,哪里有青子的踪影?
林子折了手腕粗的一根树枝,扯下细枝树叶,当成棍子在灌木丛中仔细搜寻。寻到一处地方,看到两棵千年古松,如两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树下有块卧牛巨石,颜色暗红,也不知卧在这里有几千年了。
林子突然看到卧牛石上有个小白点,走近一看,是一颗白棋子。而棋子旁边,还赫然放着一把精美的藏刀。
只是边上空无一人。
林子将刀拿在手上,细细看了一下,刀鞘刀柄上饰有银纹,刀柄顶端镶着一块绿松石。他将刀从刀鞘中拉出一截,一阵寒光扑面而来。林子知道这是一把好刀。
但青子留这么一把刀给自己干什么呢?刀是断绝的意思,是青子暗示从此要与自己“决绝”了吗?
可能一切都要结束了,林子想,青子就是要告诉自己这个吧?
林子下山回到三衢市,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准备明天就回蕙城去。
半夜三时左右,林子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开门一看,是三名警察站在自己门口,其中一个年长点的警察问:“你是林子吗?”林子说是的。那个警察说:“烂柯山今天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名男子被人用刀刺伤,我们想请你去配合调查。”
林子被带到三衢市景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进了讯问室。那个年长的警察拿出自己的警察证,给林子看了一下。林子看到他姓刘,是刑大的副大队长。
刘队长说:“我们已经根据刑事诉讼法向你表明过自己的身份,现在对你进行问话。你要如实回答,不得隐瞒,如果做虚假供述将受法律处罚。”林子想:这几句话自己讯问别人时天天挂在嘴上,熟得不能再熟了。但现在别人用到自己身上,却感觉很不同。于是点点头,说:“我听明白了。”
刘队长拿出两张照片,递给林子看。第一张,是一个男人伏在地上的照片。这个男人背上有个很明显的刀伤口,地点是烂柯山山腰的两棵古松树边上的卧牛石上。
第二张是受伤人的脸,林子看了吃了一惊,受伤人竟是那个从云城开始就跟着自己的王勇。
刘队长问:“这人你认识吗?”林子点点头,说:“认识,他和我同车来三衢市的,但这人其他情况我不知道。”
刘队长盯住林子:“你和他在火车上是否斗殴过?”林子说:“是的。”
刘队长紧追着问:“因此结下了仇?”林子说:“仇恨谈不上,但我有点讨厌这人。”
刘队长问:“你来三衢市干什么?”林子不想讲他梦境里的事,他觉得他讲了人家也不会相信,所以就说:“来旅游。”
刘队长突然严肃起来:“那你为什么要去刺伤王勇?”
林子猛地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去刺杀过王勇?真是荒唐。你们肯定搞错人了。”
刘队长说:“我们不可能搞错人。王勇经过医院抢救已经苏醒过来了,他说他在山腰游玩时,被你从背后刺了一刀。原因是因为你们曾打过架,你对他怀恨在心。我们在山腰发案现场已经提取到你的脚印,又从你包里搜查到作案用的藏刀。藏刀上发现有血,我们正在对血迹进行鉴定,看是不是王勇的。”
接着,刘队长拿出了火车上乘警制作的调解笔录,又给林子放了烂柯山售票小姐的询问录音。售票小姐证明:林子与王勇一起进入景区游玩,后来林子一个人出来,王勇却没有一起跟出来。那段时间只有林子和王勇两个人进入景区,没其他人。
一会,一个警察走进讯问室,递给刘队长一份鉴定报告,上面写着林子所携带藏刀上的血迹可以确定是王勇的。
林子这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林子说:“我要与我们局领导见面。”刘队长说:“二十四小时内我们会负责通知你的单位和你的家人的。现在,我们根据《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一条第二、第三款规定,鉴于你涉嫌故意伤害他人,决定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身陷牢狱之灾
林子上午十时左右被押进三衢市看守所,一位看守所的值班民警过来,拿了一张登记表,给林子登记。
林子经常送犯人去看守所关押,所以知道里面的程序。他估计过一会就要搜查身上的东西和包里的物品了。他怕三颗棋子被搜走,因为这三颗棋子与他的冤案关系重大,于是悄悄从衣服口袋中将棋子拿出来,捏在手心里。
果然,民警开始检查他的衣物,将金属物品包括衣服上的金属纽扣,甚至风纪扣都拿走。林子脚上的一双皮鞋掌底也被用刀割开,里面的铁条被抽了出来,这是监狱防止犯人自杀或伤人的必要措施。林子在穿上鞋时,偷偷将棋子塞进鞋底。
检查完毕,林子被带进监室,他分到的是九号“笼子”,这是行话,意思是九号监室。
林子被民警推进“笼子”,外面门刚一关上,就听到里面有人叫:“林子叔叔,你怎么也进到这里来了?”
林子一看,叫自己的竟是蕙城杏花巷的“黑皮”。
“黑皮”与林子可以算得上老朋友了。林子那年刚调城东派出所工作,有一天值班,见一个妇女拎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到派出所来,说这个孩子偷她自行车。林子问完经过,让妇女回去,然后对小孩进行教育(小孩未满十六周岁不能治安处罚)。小孩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一问是父亲死了,母亲跟人走了。林子非常同情这孩子,带这孩子理了发,洗了澡,还给他买了身像样的衣服,一起吃了饭后又送他回家,要他爷爷加强管教。
这孩子就是“黑皮”,但他后来还是屡教不改,经常去偷自行车。后来年纪够上了,偷车让林子治安拘留过两次。“黑皮”虽然被林子处理,却从来不记恨,知道这个叔叔心里对自己好。
林子在监室的地板床上找了个空位,坐下后,招手让“黑皮”过来。
林子问“黑皮”这次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黑皮”一脸不屑,说:“我这次才真正冤枉。有个三衢市的朋友,上次到我家玩,送给我一百张百元面值的美元。我随手扔在抽屉里,也没去动过。后来那个朋友贩卖假钞让三衢市的公安抓了,他交待有一万美元送给我的。三衢的公安就来找我,拿走了假美元,把我人也带这里来了,说我非法持有伪造货币,犯法了。你说我冤不冤?我又没拿出去用过,再说假美元又不是假人民币,我以为放着没什么事的。”
林子说:“把中国承认国家的假货币放在家里就是犯法,这在《刑法》里有规定。而且你非法持有的数额这么大,可能麻烦大了。我记得这是条要判三年以上的罪。”
“黑皮”啊了一声。
林子熟悉了一下环境。笼子里连自己共七个人,“黑皮”、胖子、两位农民、一个跑江湖的,剩下一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人,一天到晚不说话,“黑皮”说他是个哑巴,但耳朵能听得到。
林子在监室过第一晚,他睡在自己的铺位上,心乱如麻。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无所适从,他觉得应该花点时间整理一下思绪。
他回忆那天在烂柯山山腰时的各个细节,在想是不是因为当时心神恍惚,确实用刀伤害了王勇?但仔细想后觉得不可能,因为自己去烂柯山时没有带刀,刀是从那里拣的,而且拣来后就一直放在包里。
但王勇受伤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子理不出头绪,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是无辜的。
他不知道刘队长是不是通知过自己局里了,他想,不管怎么样,自己要和局里联系一下。
早晨八点,他估计管教干部上班了,就用手猛拍监室铁门。管教老周走了过来。
林子说:“我要信封、信纸,给我们局的领导写信。”
老周翻了一下登记本,说:“你昨天才刑事拘留进所,不能与外面通信。”
林子说:“如果不让我与我们局里联系,我从现在起开始绝食。一直到你们同意为止。”老周说:“那我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所长了解了情况,对老周说:“你给他两张明信片,一支圆珠笔,写好后交我审查。”
等明信片拿来后,林子给局长写了封信:
局长,我是城东所的林子。前天被三衢市公安局景区分局刑大刑事拘留,我是无辜的,请你来救我。”又给局里民警权益保障委员会写信:“我是林子,我被人陷害,现关在三衢市看守所,已经刑事拘留,请给我提供帮助。
在等待局里回音的这段时间,林子被提审过两次,一次是景区分局刑大的人来提审,另一次是检察院批捕科的人来提审。林子估计,自己可能要被逮捕了。
果然,在刑拘一周内,林子拿到了逮捕证。
这是必然要走的程序,林子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黑皮”前些年和一个街上卖狗皮膏药的人学过一段时间拳脚,自觉功夫了得。他知道林子也练过功夫,没事就与林子拆招。林子在拳术上是下点苦功夫的,光马步就练过一两年,再经过警校里的警用战术培训,拳脚功夫已经非常了得。“黑皮”学的是花拳绣腿,好看是很好看,但实战效果却不行。与林子一拆招,“黑皮”就看到了自己的弱点,于是虚心向林子讨教,林子也就指点他几手。几天下来,“黑皮”进步很快,对林子更敬佩,便改叫林子为“师父”了。
一眨眼时间,林子在九号监室已经过了八天。这天早上,林子和黑皮坐在木台上聊天,他给黑子说自己被陷害的事,林子从王勇与自己一起上火车开始说,说到自己被抓进来为止。而做梦的事和看到青子从烂柯山石梁上跳下去这些事林子没说,他想如果讲这些,可能人家会笑话他头脑发昏。
“黑皮”很认真在听,胖子、江湖、哑巴这些人也竖着耳朵听。正说着,管教老周开门进来,把两封信交给林子。
林子看了一下,信封是蕙城公安局的专用信封。口开着,显示已经经过检查了。林子抽出第一封信,这是局长亲笔写给他的。林子以前经常找局长审批材料,所以认识局长的字迹。
信的内容如下:
林子同志:你写给我的信已经收到,看信后很震惊。我马上吩咐局政治处和法制科的人赶到三衢市局与他们进行联系,局民警维权委员会也有人同去。这些同志回来后,认为你的案件证据十分确凿。你要知道,法律是讲证据的。希望你能配合三衢警方,讲清问题,争取主动。
第二封信是局民警维权委员会的,内容与局长的信大同小异。
林子看完两封信,半天无语。
跳崖的青子是假的
中饭时林子心里难过,饭吃得很少,菜基本没动过。“黑皮”也在边上替林子难过,但这并没有影响“黑皮”的饭量。他吃完了两份菜和一份饭,这多出来的一份菜是“黑皮”从哑巴那里抢来的。只要监室里吃好菜,哑巴那份肯定要被他抢来。今天中饭菜里有肉,“黑皮”自然把哑巴的菜倒进了自己碗里。
林子本来想把自己的菜也给“黑皮”吃,但看到哑巴端着一碗白饭艰难地吞咽,就改变了主意,将自己的菜倒进了哑巴碗里。“黑皮”说:“师傅,你对哑巴怎么这么好?他这人怪里怪气的,我看着就讨厌。”林子说:“他一个残疾人,不会说话,当然和你不一样的。”
吃完饭,林子蜷缩在自己铺边的屋角里,一个人默默地想心事。
他想,要局里帮忙可能没什么希望了,看来只有自救。自己这次到底是钻进别人设计的陷阱?还是公安机关办错案误抓了自己?王勇是谁伤的呢?为什么他要对公安机关说是自己刺伤了他,难道是他看错人了?
如果不是看错人,那么他就是故意诬陷自己。对了,他是跟着自己一路一起过来的。而且在路上,他故意挑衅自己,引自己和他动手。
林子觉得自己慢慢有了点头绪。
可是自己的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从烂柯山石梁上跳崖的青子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死人能复活吗?
青子死了没有?
这一点,林子一下就确定下来。青子出车祸撞死,尸体送进火葬场,自己亲眼看到她被推进火化炉烧掉,变成骨灰出来,人死决不可能复生。
那是青子的鬼魂来显灵吗?
林子想,那不可能,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鬼,这是基本常识。
那么这个自己看到的青子肯定是假的。自己当时离青子站的石梁有几十米远,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青子的脸。只是那个女人站了一个与梦中青子一样的姿势,穿了一样的衣服,自己想当然地把她当成了青子。这人极有可能是别人扮演的,来引诱自己下山。
但明明看到她跳下悬崖去,为什么在下面看不到她的人呢?这么高跳下,人怎么会摔不死呢?
林子想到这一点又想不明白了。
这天,“黑皮”和胖子在聊旅游,胖子给“黑皮”讲在泰国洗“泰国浴”的事,说那叫一个爽呀,不用自己涂肥皂,有个泰国姑娘在自己身上擦满肥皂液,然后用裸露的身体给你擦肥皂,那感觉让人欲仙欲死。“黑皮”说:“正囚你这人骚,所以觉得这种事最爽。要我说呀,到山顶上去‘蹦极’,那才叫爽呢,泰国有没有这个玩?”
听到“黑皮”说到蹦极,林子好像脑子被人突然打开,透进了一丝阳光:对呀,蹦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那个扮青子的女人可以用蹦极的绳子绑着脚,然后从石梁上纵身而下。石梁上再埋伏一个人,等扮青子的人落稳时,再把绳子扔下山去,然后假青子就可以拿着绳子借着云雾的掩护离开了。自己那天只顾下山去找青子,没想到上石梁顶去看看。那石梁上的人自然可以乘自己下山时离开。
只要到石梁上看到有绑过绳子的痕迹,一切就能得到证明。
中午吃饭,菜是大白菜炖油豆腐。“黑皮”挑了几口,骂道:“天天吃这些菜,肚子里的油水都刮光了。正囚,你帐上不是还有很多钱吗?去叫他们买几只烧鸡来吃吃,反正你钱来的容易。”胖子进牢后,经常有人来看他,给他送钱送物的。钱看守所都帮他存着,可以在看守所里消费。市场经济了,现在的犯人可以炒小灶,只是钱要自己另外付。
胖子不是个小气的人,说:“好吧好吧,你去问问看,这几天有没有烧鸡卖。有的话叫他弄只来,记我的帐上。”“黑皮”说:“一只怎么够吃,我一个人都要吃一只多,还有我师父,还有你,最起码要三只。”胖子笑了:“三只就三只,你去定吧。”
第二天中午,三只烧鸡和午饭一起送到九号监室。胖子接过烧鸡,仔细看了一下,又闻了闻,说:“这鸡是养鸡场养出来的,吃激素吃大的,我不要。”“黑皮”说:“拿过来给我吃。”接过来后分成两半,一半扔给林子,一半自己吃。林子觉得自己吃不了那么多,就把这半只扔给了哑巴。
下午两点多,林子觉得胃有点不舒服,想吐。他想可能长久没有油水,一下子吃了这么大一只鸡不消化了。
没等他想完,“黑皮”已经在边上呕吐了。一会,哑巴也开始干呕。胖子在边上说:“我说养鸡场出来的鸡不能吃,你们还不信。现在吃苦头了吧?”
当晚,三个人都发起了高烧。狱医来检查了一下,说是严重食物中毒,需要住院治疗。于是,林子、“黑皮”、哑巴三人分别住进了医院,其中“黑皮”病情最严重,送进重症病房,林子和哑巴则住在住院部。
林子和哑巴被安排在医院住院部二楼最顶端的病房里,看守所派了两名民警看守他们。
与一般病人不同的是,林子和哑巴两人住院都戴着手铐。林子戴在右手,另一头铐在床头铁架上,哑巴左手铐着,另一头也一样铐在床头。
两个民警一个是老周,另一个是刚分配来的小民警,二十来岁,这几天可能忙着谈恋爱,一天到晚短信不断,情绪也时高时低的。
林子想,自己的案件如果没有新的线索,凭现在公安掌握的证据,到哪里也难以申诉。如果说到烂柯山山腰,是因为看见亡妻跳下山才跟下去找的,那么法官肯定不是说自己在胡编,就会说自己脑子不清楚。
只要找到青子是别人假扮的证据,那么,自己的证据链就会出现缺口,就能在法庭说明自己到山腰去的理由。
林子决定从这里跑出去,到烂柯山上去看个究竟。他在等待机会。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开口说话的哑巴
这一夜皓月当空。林子从病房的窗户里望出去,月光如水银般泻在医院花园的几棵粗大的丹桂上,而窗户下的那棵杨柳树的影子印落在水泥地上,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林子想,这样的夜晚最适宜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谈恋爱。
果然,那个看守林子的小民警今晚显得很烦燥,发短信的频率比平时又增高了许多,可能是他的那位女朋友在邀他出去走走,他却因看守林子的任务脱不开身,拼命在解释。
到了晚上十时,小民警终于经不住女友的强大攻势,对老周说:“老周,和你商量点事。我想出去一下,我都四天没有回家过了,你看行不行?”
老周躺在林子床边的折叠床上,说:“我不是也四天没有回过家吗?要不叫所里来个人换你一下,我一个人怕看不住。”
小民警说:“这么晚了,所里也没人了,找不到人换的。这样,我把他们两人用手铐铐在一起,再铐在床上,肯定跑不了。我两个小时内就回来,你看行不行?我的事有点急。”
老周点点头,说:“那你要尽量早点回来,有事你我都不好交待。”小民警说:“你看着表,如果我两个小时内不回来你明天怎么讲我都行。”
说完,小民警便将林子的左手和哑巴的右手铐在一起,用另一副手铐将林子右手铐在床架上。铐完,他自己觉得很满意,便很快离开了。
晚上十一点多,医院里的人声渐渐地静下来,病人都睡了。
半个小时后,林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老周说:“所长,我要上厕所。”老周打开林子右手的铐子,让林子和哑巴手连着一起进去。
林子拖着哑巴走进卫生间,关上门。老周说:“不许关门,把门开着。”林子说:“开着门我不能拉,我是犯人,但我也有人格的。”老周就说:“你掩着门吧,但不能在里面锁上。”林子点点头。
门一掩上,林子将嘴凑到哑巴耳边,轻声说:“哑巴,你陪我出去一下行吗?”哑巴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林子在卫生间里伸出手,打开病房房门,用力朝墙上一甩,人又迅速回到卫生间躲在墙后。
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老周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应是想林子他们肯定逃出门外了。他连忙追出门口,朝走廊里一看,没人,回过头来想回病房,但病房的房门已经让林子从后面猛地关上了。
老周在外面猛敲大门:“林子,快开门,我踹进来了。”
待老周将门踹开,冲进病房,林子已搂着哑巴的腰,从二楼阳台跳了下去。
老周从阳台上往下看,外面夜色茫茫,几只秋虫在呢喃,哪里还有林子的踪影。
几个小时后,林子和哑巴已经站在烂柯山脚下了。
到烂柯山石室时,天已经泛白。林子牵着哑巴从石室右侧的陡峭石阶攀爬到石梁顶上。
令林子感到很失望的是,石梁上并没有任何系绑过绳子的痕迹。因为石梁上没有树,连草都没有一根。如果是打钎在石梁上,因为石梁的地质构成是朱砂岩,石质太脆,根本不可能承受人高速下坠的力量。
林子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准备下去。但一回头,却有了个新的发现。
原来这块天生石梁并不是完整而光滑的一块,在石梁的一侧,有一条很深的石缝,可以钻进几个人。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林子大悟,那个假青子根本不用跳下去,而只要扔下早已准备好的穿着白衣裙的假人,自己再爬进石缝即可。山下人迅速将假人拿走,再摆上藏刀、棋子,就可以引自己上钩。
王勇让人刺伤,却说是自己刺的他,那王勇绝对是个知情人。
林子决定去找那个王勇。查查他的背景,就知道是谁叫他来诬陷自己的了。
林子拉着哑巴下了石梁,在下山的古官道边折下一枝竹子,撕下一块篾片,将篾片贴在自己手上手铐的钢齿上,稍微动了几下,手铐就开了。
林子将打开的半边手铐铐住哑巴的另一只手,对哑巴说:“哑巴,我让你晚上跟我出来跑了一趟,让你受累了,还可能连累你,真对不住。我决定去找陷害我的人,洗清冤情,现在想把你送回公安机关。你回去就说这次逃出来是我强逼你的,我想他们也不会怎么难为你。等我洗清冤情,我一定会来找你,尽我的力量帮助你一下。”
林子说完,拉着哑巴的手往山下走,刚走了两步,背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林子,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你也不要去找陷害你的人了,不如跟着我走吧。”
神秘的“万能神”教
林子愣住了。这几天碰到的尽是些奇事,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的哑巴竟也能说话了。
“你会说话?”林子这句话有点明知故问。
“会讲,只是以前不愿意讲。”哑巴说。
“为什么不想说话?”林子问。
哑巴:“这个问题过会儿再说,我们先谈刚才的问题,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能给你一大笔钱,这笔钱能超出你的想象,保证你一生衣食无忧。”
林子皱起眉头:“我有两个问题不明白,一、你为什么要我和你走?二、你能有那么多钱吗?”
哑巴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对林子说:“你也坐下吧,我跟你跑了一夜的路,累了,坐下好好谈。其实,从你一进监室,我就开始观察你了。你进来时,我怀疑你也是个探子,像那两个农民。尽管他们装得很像,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在江湖上跑,什么人没见到过?一点雕虫小技怎么能瞒过我?所以我从让公安局抓住后就不说话了。公安局办案件虽然讲的是证据,但实际上还是靠口供破案的,这点我比有些民警还明白。”
“而后来我不怀疑你是探子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那就是你的真诚,真诚是装不出来的,不管你是再好的演员。你刚开始对我的同情,让我起疑你是不是和我在套近乎,但你的真诚打消了我的疑虑。”
林子说:“和你说实话,我确实不是你所说的探子,但你就凭这一点要我和你走,理由好像还不充分。”
哑巴笑了:“当然不是这一点,我看中的是你的聪明干练,还有你的一身好武功,最重要的,你和我一样是个犯罪嫌疑人。我觉得你的案子永远不可能洗清,因为你的对手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他有本事把你送进牢里,当然有办法让你永远找不到他。”
“我在看守所里已经呆了两个多月了,不说话,不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对我也没办法。但是,他们可以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以不能查清真实身份,将我永远地关在这个黑暗的看守所里,那么,我拥有的巨大的财富又有什么用?我苦心经营的事业,也将成为泡影。”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天幸让你把我带离了看守所,这终于让我有了转机。我决定将我拥有的财富的四分之一给你,来换你放了我。如果你能跟着我走,帮我完成我的大业,我愿意给你一半的财富。你知道我说的一半是多少吗?”
林子摇摇头,说:“不知道。”
哑巴站起来,用铐着手铐的双手从左到右一挥,这个动作很像伟人:“我现在共有财富四千多万,给你一半就是二千多万。”
“人活着为了什么?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使自己生活舒适,心情快乐。这是人生的终极目标。我想,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样大的诱惑。你没看到,比你级别高不知多少的那些大官,为了这些钱有时连命都送掉。包括你,你能抵挡得住这个大礼物的诱惑吗?”
林子思考了一下,说:“我估计不能。”
哑巴嗨嗨地笑起来:“那你是决定跟着我干了?”
林子说:“你还没跟我说你叫我跟着你去干什么呢。”
哑巴说:“你一定在猜我是要带着你去贩毒,或者叫你去干黑社会。错了,我要带你所从事的是一种神圣的工作,实话告诉你,我是一个宗教人。”
“你听说过‘万能神’教吗?我师父就是‘万能神’教的创始人。其实,旧的基督已经死去,新的基督已经降生,他道成肉身,显灵人间。新的基督就是我师父。我们的教派在创立之初就受到政府的打压,但我们的组织还是发展迅速,我们在十几个省份里有自己的组织,信徒已经有几百万人。”
“这些年,我们的活动极其隐蔽,在外面传教从不用真名实姓,也不带任何身份证件,来往都靠单线联系。去年,我师父被政府抓住。政府说他奸淫妇女,诈骗钱财。其实,他只是和那些姐妹进行‘交通’而已,凡人不理解这些,却说是强奸。而那些钱财,只是信徒的自愿奉献。”
“我在师父被抓时侥幸逃了出来,我是师父的财产保管人,他的几千万元钱就在我这里。而且,我有他老人家交给我的各省的‘万能神’教负责人的名册。只要我联系到这些人,再说师父之神已经附在我身上,我就是新的肉身成圣的基督。那么,我就可以重整‘万能神’教。”
“等到‘万能神’教兴旺发达起来,你和我可以到上海驻外领事馆。你护着我闯进M国在上海的领事馆,以宗教人士被政府迫害为由,要求政治避难。到时,你我就可以来到境外,遥控国内的‘万能教’。那样,我们就不用害怕公安机关的追捕,可以堂堂正正在阳光下生活了。搞不好,我们还可以得到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
哑巴在烂柯山的山道上走来走去,像在教堂的讲台上布道。林子侧着脑袋在听,默不作声。
哑巴问:“现在,你想要一千万呢?还是想要二千万?”
林子说:“我要了一千万元,放走了你,那我就成了真正的在逃犯。因为我将你从牢里带出来,这是很严重的罪行。所以,即使我有了钱,也没什么用。我考虑你说的到上海去闯领事馆申请政治避难这条路比较好。但你是搞宗教的,我没有搞过宗教,能申请政治避难吗?”
哑巴说:“所以我要你跟着我干。我也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帮我,做我们这一行的,即使公安不来抓我们,自己内部争斗也十分凶险,稍有不慎,性命都会丢掉。有你这样好功夫的人保护我,我的事要成功就容易多了。我让你当副教主,等几个月后联系上各省的负责人,我们让‘万能神’教重新启动起来。然后就去上海,你帮着我对付领事馆门口的武警,我们一起冲进馆去。其实M国也非常喜欢我们去的。”
林子坐在石头上,托着下巴,苦思良久,说:“我愿意跟你去,但要与你约法三章,一、杀人放火的事我不去;二、奸淫骗钱的事我不干;三、到时我要随你出国,你不能让我留在国内。我估计,现在三衢公安局已经把我们上网通缉了,以后每一步行动都会很困难的。”
哑巴哈哈大笑,说:“这个我就随你的愿。那我们走吧,你帮我打开手铐。”
林子找了块篾片,凑到哑巴的手铐上,刚一碰就停住了手。
哑巴问:“怎么了?”
林子说:“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解决掉,所以我不能和你去。”哑巴问:“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林子说:“我自小是姐姐拉扯大的。她现在下岗在家,我不能扔下她不管。”哑巴说:“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我把一千万先划到你的帐上,你给她留个几百万,不就能让她有钱养老了吗?等你到了国外,条件许可后,将她也接出境去,那不更好?”
林子说:“你现在和我一样是身无分文,到哪里去划钱给我?”
哑巴得意地说:“我难道会傻到把钱财随身带着?所幸我每到一地都先找地方放好东西,否则这次被‘大紫龙’的公安抓了,岂不人财两空?你跟我来。”
哑巴带着林子,又重回烂柯山顶,然后向南一直走,看到日迟亭后又向下走。
走了三里多路,来到一处孤坟前,那是一座由几块乱石堆成坟面的无主坟。
哑巴指了指坟面,说:“东西就在这里面,你拿开石头就可以看到。”
林子低下头,取下一块石头,里面是泥。又取下边上一块,露出一个洞。
这时,哑巴突然叫了声:“警察来了。”
人赃并获
林子一把拖过哑巴,急忙往树林里钻去。
在树林里躲定,林子透过树丛看外面,除了一点山风过岗的声音,根本没有人迹。他疑惑地看着哑巴。
哑巴站起来,裂开嘴笑了一下,说:“没有警察来,现在人心险恶,我再试你一下,你通过考试了。走吧,东西不在这里。”
哑巴带着林子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小土地庙里,庙在一个小山村的背后,人迹罕至。
哑巴将土地神的泥像移开,搬开泥像的青石基础,正要从里面取东西,忽然从庙门口闪进一个人影,举起一根棍状物向哑巴打来。哑巴吓得缩成一团。
林子赶忙抄起庙里的神案架住,再一看,进来的是一个老农,拿着一把锄头在乱挥,嘴里用三衢土话咕咕噜噜地骂着什么。林子听不懂,但估计是老农怪哑巴动了他们的村庙,惊动了神灵,所以发起火来要打人。
林子夺下他的锄头,将他两手从后面扭住,对哑巴说:“拿了东西快走,一会儿村里一大群人追过来就麻烦了。”哑巴慢吞吞地放下神像,走出庙来。他上前脱下老农的衣服,把宽面腰带也解了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穿的衣服,绑上腰带,再用刚才搬神像后黑乎乎的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脸就变成脏兮兮的了,活像本地的农民。
哑巴说:“东西也不在这里。”林子火起:“你在故意耍我吧?我看还是把你送回去,自己去找陷害我的人算了。”哑巴一看林子发火,忙说:“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次真的去拿。”林子说:“我想三衢的公安现在已经在全城找我们了,我们要快快离开三衢,迟了可能各个路口都要封掉,到时我们就出不去了。”哑巴说:“你说的是。”
他们回到日迟亭,又朝山下走。哑巴在刚才第一座孤坟左边五十米左右的另一座孤坟边站住,伏下身在泥土里挖了起来。一会,挖出一包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里面是一叠银行信用卡,约八、九张,各个银行的都有。还有一本真皮封面的日记本。
哑巴抽出两张信用卡给林子,说:“这些信用卡是我用很多人的身份证开户的,每张卡上大约有五百万元。这两本先给你,密码我一会儿跟你说。你把钱转到你姐姐的帐户上我们就走,先到东北去,找到吉林省的同工,我们从那里开始搞起。”
林子接过信用卡,和哑巴一起下山。林子说最好到哪个小镇上取点钱出来,现在两人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做事情不方便。
哑巴点点头,说:“你也好查一查信用卡上的数额,看看我是不是会骗你。”
烂柯山下山后有二条路,一条是到山里的,一条是通往城里的。哑巴提出到山里去。林子说:“一会公安把出山的路一封,我们怎么出来?我们还是到市郊的那个化工厂的生活区去。那里有个大集镇,人多车多,公安不容易发现我们。”哑巴说:“这方面你经验比我多,听你的。”
到了化工厂的生活区,林子找到一个自动取款机。他从地上拣了一张报纸,装作看报的模样,挡住脸,然后走近取款机,一下子用报纸将摄像头盖住,再叫哑巴过来取钱。哑巴取出了二千元钱,然后将那两张信用卡的密码给林子说了。林子记了下来,到取款机上一查,哑巴讲的果然是真的。
哑巴拿了钱,叫林子快走。林子答应了一声,忽然将那副手铐又铐在哑巴的手上。
哑巴说:“林子,你嫌钱少我们可以再商量的,你这是干什么?”
林子说:“谁要你这血腥的臭钱,你这钱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呢。”
哑巴:“原来你还是公安局的探子,我走眼了。”
林子说:“本来不是,只是从你开口说话那一瞬间我就是了。”
哑巴:“不要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而是和我一样的罪犯。你这样把我送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
林子:“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面前,我个人的利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林子从哑巴身上搜出那本记着各省“同工”的花名册,然后将哑巴拖到前方的公安派出所。
晚上,林子又回到了他原来关过的九号监室。
真相大白
这一晚,林子睡得很踏实。早上,林子醒来,看见一缕白色的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他想,今天可能又是一个好天气。
林子突然想起以前这种好天气,都会和青子去打打球。青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脚蹬白色的球鞋,时跑时跳。
可是,青子已经死了。林子想,这个现实还是要接受呀。
监室传来开门的声音,管教老周在叫:“林子,提审。”
林子跟着老周慢慢走到提审室,提审室里今天与往日不同,坐着三个人,林子一看,吃了一惊。
左边一个,是自己的局长。
中间一个,是五里亭村搭自己车的老者。
而右边那个,更让人吃惊,是那个被刺伤的王勇。
三个人都穿着警服。
看到林子进来,那个老者站了起来,说:“林子同志,你辛苦了。”
局长介绍:“林子,这是省厅的洪副厅长。”
洪副厅长呵呵笑着说:“林子同志,这段时间,你可能一直生活在疑惑和委屈当中吧,今天该是我来向你解释谜团的时候了。”
“二个月前,三衢警方在查破一起本地‘万能神’邪教信徒聚众淫乱案件时,抓获了一个神秘人物。据可靠线报,此人是‘万能神’邪教组织里一位相当重要的角色。但因为‘万能神’邪教为了对付公安机关,一直采取秘密联络、单线凭暗号联系的办法,这给我们侦破案件带来了很大的困难,特别是那个神秘人,从抓获起就一言不发,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
“此人抓获,公安部高度重视。因为近几年‘万能神’邪教在全国发展迅速,信徒人数庞大。此邪教宣传末世学说,骗钱骗色,对很多地方社会政治稳定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公安部指示,要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对全国的‘万能神’邪教给予毁灭性打击。”
“省厅专门成立专案组,由我担任组长进行侦破。经过多次研究考虑,我们决定在公安机关内部,物色一名优秀的同志,到这个神秘人的身边,进行狱侦。那天,我途经老家,正好碰上你处理村里的一起纠纷。我发现,你身上有很多潜在的优势:一、机敏,二、有亲和力,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着一股很强的敬业精神。我突然觉得,你是担当狱侦工作的很理想的对象。后来,我专程到你们局里,调阅了你的案卷,并选择你成为秘干,来承担对神秘人的狱侦工作。”
“但是,这个神秘人十分难对付,如果将你以其他形式派进去,肯定会让他觉察到。于是,我们根据你的情况,精心研究了一个名为“棋子计划”的行动方案。我们从公安部调来了‘梦境制造器’,这是公安部新近发明的科研成果,能发出特定的电波脉冲来干扰人的睡眠,将一定内容灌输进人的梦境。在你做梦的当晚,我们又在特定的地方放下棋子,其实那些棋子都是感应器,能让我们测出你在什么方位。因此,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这就是为什么王勇能如影随形地追着你。对了,特别介绍一下,王勇是我们省厅国保总队的一位科长,现在就坐在你面前。”
王勇欠了欠身,笑着说:“你那天一拳打得可有点狠。”
洪厅长接着又说下去:“随后我们叫王勇故意挑衅你,让你忍无可忍与他进行打斗,造成你们俩有过节的假象。然后跟着你进烂柯山,让人故意看到你们一起进去。又派人从石梁上假扮你的亡妻,摔下一个假人引你下山,再就是让王勇假装被刺。于是,你被成功地弄进了看守所,到了神秘人身边。”
“总而言之,你作为我们的一颗棋子,为我们公安机关立下了一个大功劳,你在各种考验和诱惑面前,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我代表省厅,向你表示致敬。”
洪厅长站起来,正了正警帽,向林子敬了个礼。
林子如梦初醒。
洪厅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朝林子晃了晃:“本来,我们想在你找到神秘人的重要证据后,就让你离开监狱的。但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办理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我们又让你在看守所多呆了一天,以便给你一个惊喜。昨天,省厅政治部根据我的提议,通过了对你的一项任命。”
“任命林子同志为省厅国保总队行动侦察科科长。”洪厅长声音洪亮地宣读了手上省厅文件。
局长下来拍着林子的肩膀:“好家伙,林子,一下子就和我这个局长平级了呀。”
林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他冲到审讯席上,拉了王勇一把:“出来,我们练上几下。”
王勇脱下警服外衣,笑呵呵地说:“出去就出去,你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吗?我们俩谁怕谁呀?”
身后传来洪厅长和局长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