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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传奇]阿诗玛魔咒
作者:翟丙军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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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 者 按
       艺术发展到今天,越来越显示出她的技术性,这是艺术的娱乐功能这一本质属性导致的必然结果。既如此,文学也就概莫能外了。
       当下的写作者,对于这一点显然重视不够。一种不认同者,是肩着缪斯的招牌,希图继续忽悠后来者;一种不认同者,正是忽悠的病患者,坠入五里云雾,不辨东西;还有一种,则是苦无门径可循,独自彷徨。而目下网络上的当红写手们,则是谙熟技艺的高手,一个个没日没夜地坐在屏幕前,不停地车、刨、锯、砍……忙得不亦乐乎,大把大把地揽着那诱人的票子。
       《阿诗玛魔咒》的作者,就是这样技精艺熟的高手。他于悬念大师希区柯克的技法,于好莱坞大片的制作秘诀,可谓了然于心,然后辅以想象的翅膀,托载着人的紧张、焦虑、窥探、恐惧等主题,加之奇诡的苗药,在一个个交错的悬念支撑下,便使得故事情节惊险曲折,引人入胜,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绝。
       所谓的严肃作家,也有如此炮制作品的。时有媒体披露某某某成天躲在屋里看美国大片,然后便有什么什么作品问世。但这些人谈到文学技法,则一律讳莫如深,三缄其口。男的则作深沉状,女的则作淑女状。不过是应了“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一陋习罢了。倒是翟丙军先生来得自然,私下里坦言,自己不过是掌握了一门技术而已。编者以为,这不仅是文学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做人的问题!
       碧流河里的女尸
       桐城是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一条清澈的碧流河绕桐城转了半圈,然后汇入大海之中。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斜照在潺潺流动的碧流河上,河面升腾起一层氤氲的水雾。
       突然,碧流河畔的柳林深处传出一阵吓人的尖叫声,划破了碧流河的宁静,也惊动了河岸上晨练的老人们。十多分钟后,一辆又一辆警车由远而近,呼啸而至,将这片柳树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过了十多分钟,一辆蓝色桑塔纳也飞驰而来,停到岸边。从车上走下两个身着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身材瘦削、刀条脸,目光深邃。他是桐城市公安局刑警一队副队长马国诚,素有“三眼神探”之称。跟马国诚一同下车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在刑警一队里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有“拼命三郎”之称——刑警队员宋阳。
       马国诚和宋阳下了车,急促地朝河边走去。两人穿过一片柳树林,前面便是铺满细沙的河滩。一踏上松软的河滩,宋阳便看到一具身穿米色职业套装的女尸。死者的尸体想必是从上流冲下来的,漂到这里时,被河边一棵倒进水里的垂柳给挡住了。
       宋阳看到法医白修堂正举着相机,围着女尸拍照。现场被保护得很好,但由于这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线索。
       “马队,咱们先把尸体打捞上来吧?”宋阳说。
       “好吧。”现场已没有多大价值,马国诚伸直了腰,将目光扫向河中的女尸。
       宋阳和一名110的巡警脱掉身上的衣服,仅穿了一条内裤下水。此时已经是初秋,河水冰凉,一入水中,宋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宋阳游到那女尸的旁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将女尸翻了过来。
       宋阳和巡警心里一紧。只见死者圆睁着一双大眼,眼神里布满恐怖之意,但嘴角上,却残留着一丝僵硬而神秘的笑;那女尸突然发出一声长叹,一股腐腥的恶臭气从女尸嘴里喷了出来。宋阳与巡警吓得脚一哆嗦,差点摔倒在冰凉的河水中。足足过了半支烟的工夫,他们才缓过神来,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尸抬上岸。白修堂已准备好裹尸袋,女尸抬上来后,便直接被装进了裹尸袋,运回法医鉴定中心。
       站在岸边,宋阳依然有些后怕。他迅速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然后接过马国诚递来的香烟,一边用微微颤抖的手点燃,一边朝车子走去。
       “太邪门了马队,刚才我还以为……以为要诈尸了呢!”坐进车子里时,宋阳依然有些惊魂未定,“我翻开那具女尸时,她突然叹了口气,可把我给吓坏了。”
       马国诚笑了,说:“胡扯,尸体怎么可能叹气!”
       “真的,我没骗你。”宋阳瞪大眼睛辩解说,“是我亲眼所见,并且我还闻到一股恶臭气,那味道简直能熏死人。”
       马国诚笑着摇摇头,脸上挂满不以为然的表情。
       在市局刑警队,宋阳见到了第一个发现女尸的目击证人。这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第一眼看到这位女子时,宋阳便感到心头一阵莫明的狂跳。她太美了,细腻的肌肤如雪一般润洁,高挑的身材如模特一般风姿绰约,大大的眼睛宛若两池幽幽的秋水一般楚楚动人。她穿着很随意,上身是一件红色卡帕短袖运动衫,下身着一条深蓝色的运动裤。可就是这样一身随意的运动装,穿在她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子高贵大方、素雅宜人的魅力。
       宋阳的同事方淑怡正在做问讯笔录,看到马国诚和宋阳进来,便从椅子里站起,一边将问讯笔录递过来,一边说:“马队、宋哥,你们看一下。”
       宋阳接过笔录,匆匆扫了几眼。他从笔录上看到,眼前的这位女子名叫崔可馨,是一家瑜伽健身会馆的老板娘。笔录的内容很简单,大意是这位崔小姐有晨练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沿着碧流河岸慢跑运动。今天早上,当她跑到柳树林时,意外发现了河中的女尸。这位崔小姐显然是被女尸给吓坏了,现在依然有些神不守舍。
       “刚才你是不是一直在现场?”宋阳找了把椅子坐到崔可馨对面,和颜悦色地问。
       崔可馨点了点头,说:“是的,你下水的时候我就在岸边,只不过距离比较远,当时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
       “这么说,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宋阳问。
       “是的。”崔可馨点点头。
       “你认识死者吗?或者说你以前曾见过这个死者吗?”宋阳问。
       崔可馨犹豫一下,然后使劲地摇头。宋阳和马国诚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从这位崔小姐的嘴里,恐怕也掏不出什么东西来。
       两天后,死者的身份被查明。死者屠玲,生前系本市某商场企划部职员,26岁,未婚。
       据死者同事反映,屠玲性格比较内向,在单位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三个月前,屠玲的举止忽然变得有些反常,时常无缘无故朝同事大发脾气,甚至还与企划部的经理大吵过一架。跟经理吵完架的第二天,屠玲便开始请病假,一直没来上班。据说,是她的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像是患了什么间歇性歇斯底里症。
       “她在单位里有没有跟谁结过仇怨之类的?”宋阳问。
       商场企划部经理吴子栋笑了,说:“大家都是给老板打工,凭本事吃饭,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可值得结仇的。”
       “那么,她出事之前,有没有跟单位的同事们联系过?”宋阳问。
       “没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吴子栋说,“昨天刚听说她出事的消息时,大家都很吃惊,她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上班了。之前,我也派人给她打过几次电话,一来是想问问她的病情怎样了,二来是想催她尽快回单位上班。但是接连打了好几次电话,她的手机一直停机。”
       “你知道屠玲家住在什么地方吗?”宋阳问。
       吴子栋听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同事之间下了班之后彼此都很少有联系,你要说她家住在哪儿,我还真说不上来,大概是住在莲花小区那一带附近吧。”
       从商场里出来,室外阳光明媚,步行街上人头攒动,一片繁忙景象。
       “马队,咱们接下来去哪儿?”站在步行街上,呼吸着周围略显混浊的空气,宋阳紧锁着眉头问。
       “到鉴定中心去看看,我想老白的鉴定结果也该出来了吧!”马国诚边走边说。
       二十多分钟后,马国诚和宋阳驱车到了市局法医鉴定中心。刚一进鉴定中心大楼,宋阳便闻到空气中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并且越往楼上走,味道便越浓烈。化验室在四楼,当马国诚和宋阳走到四楼时,两人不由同时皱紧了眉头。四楼走廊的窗户全部大开着,尽管如此,空气中浓烈的腐臭气依然扑鼻而来,这味道吸进鼻孔里,几乎让人忍不住作呕。
       
       白修堂正在靠近楼梯的卫生间里洗手,看到马国诚与宋阳两人上来,便笑着跟他们两个打招呼:“怎么样,这味道够冲吧?”
       屠玲的尸体就停放在殓尸房的人体解剖台上,外面的那股恶臭便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
       “死者身体上并没有明显外伤,可以排除直接外加暴力致死,”白修堂掀开盖在屠玲尸体上的白布,语气平缓地说,“我打开了死者的腹腔,提取死者部分肝脏做了硅藻试验,通过对比死者肝脏内残留的浮游生物,可以认定死者是由于溺水而导致的窒息死亡。”
       “以前办案时,我也接触过一些溺死者,但从没见过哪个溺死者身体里会发出如此难闻的气味,这一点怎么解释?”宋阳问。
       宋阳说这话时,白修堂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便解释说:“在死者胃里,我发现了一种特殊物质的残渣,空气里的恶臭气便是从这些特殊物质上散发出来的。现在我还无法确定这是一种什么物质,从目前化验分析结果来看,这种特殊物质应该是一味中草药,具体到它的功效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的化验分析,估计至少要过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给出化验结果。”
       宋阳强忍着恶臭带来的不适感,围着屠玲的尸体仔细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在屠玲的右脚踝上,宋阳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纹身。纹身图案是一只蜘蛛模样的东西,不过却只有四只足,并且颜色非常艳丽,为杏黄色,这与大家通常见到的蜘蛛截然不同。宋阳盯着这个奇怪纹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从鉴定中心出来,宋阳长吸一口清新空气,挤出一脸陶醉的模样说:“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哇,刚才差点被熏死在殓尸房里。”宋阳说这话时,扫了一眼旁边的马国诚,他见马国诚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便说,“马队,是不是还在想案子的事情?”
       马国诚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对这件案子,你是怎么想的?”
       “从老白的鉴定结论上看,死者应该是溺水而亡,但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宋阳若有所思地说。
       “办案靠的是证据,可不能凭感觉。”马国诚用低沉的声音说。
       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在宋阳眼里,马国诚不仅是他工作上的领导、生活中的老大哥,同时,还是他一直崇拜的偶像。
       “是的马队,我也知道感觉是靠不住的。不过,这件案子我真的觉得有点蹊跷,具体哪儿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方淑怡已经带人在查找屠玲的住处了,说不定在那里还能发现点什么。”宋阳说。
       宋阳说到这里,手机响了。电话是方淑怡打来的。“喂,宋哥,出事了。”方淑怡在电话里惶急地说。
       “怎么了?”宋阳问。
       “屠玲的住处我已经找到了,在她租住的房子里,居然又出现了一具女尸。”
       诡异的死亡现场
       这是一座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火柴盒式楼房,它坐落在与莲花小区一墙之隔的机车厂家属院里。老楼斑驳的水泥墙体上,稀稀落落爬着几根常青藤,碧绿的藤叶为这破败的老楼增添了几丝生机与新意。
       宋阳驾车一驶近老楼,便看到了门洞前停放着的警车,那是方淑怡的车。方淑怡与莲花派出所的片警小李还有一位陌生中年男子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焦急地踱着步子。方淑怡看到宋、马二人上来,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喜色,忙说:“你们总算来了,里面的情况实在是……太可怕了。”
       “死者在哪儿?”宋阳问。
       “在卫生间里。”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虽然宋阳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第一脚踏进卫生间时,仍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的汗毛孔都被惊得倒竖起来。
       卫生间里装有一个洁白的搪瓷浴盆,此时浴盆里的水已经被鲜血染成殷红色。一个裸体女子仰面躺在浴盆里,她长长的头发像一把打开的扇子似的,丝丝缕缕飘散在血水里,乌黑的发丝与殷红的血水构成了一幅奇诡的画面。不过,这还算不上什么,真正奇诡的还是这女子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睛圆睁着,眼神里充满了让人恐惧的死亡气息,脸上的肌肉因为临死前的痛苦而变得扭曲;可她的嘴角,却挂着一抹诡秘而僵硬的笑意。女尸右手里还紧攥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而她左手腕上赫然已被利器割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从现场的情况看,死者死于割腕自杀。
       不一会儿,技术科的工作人员和法医白修堂也赶到现场。方淑怡显然是被房间里的女尸给吓着了,不肯再进这所房子,在楼梯口她向宋阳介绍着情况:“昨天我把屠玲的照片传给市内各派出所,今天下午,莲花派出所的小李给我打电话,说屠玲就住在他们的辖区里。小李找到了房东陪我们一起来,我们来的时候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后来,房东找到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我们一进去,便看到那吓人的一幕。”方淑怡说到这里时,眼神里掠过一抹恐惧之意。
       “你就是房东?”宋阳将脸转向了方淑怡旁边的陌生中年男子,问。
       “是的,我叫孔繁东。”陌生中年男子自我介绍说,“这套房子是前些年厂子里分给我的,我一直没搬来住。三年前我租给这两位小姐,一直租到现在。”
       “屋子里这位死者叫什么名字?”宋阳问。
       “她叫沐小娟,就是她跟屠玲合租了我的房子。”孔繁东的表情有点紧张。
       “你跟她们平常接触的多吗?”宋阳问。
       “不多。”孔繁东犹豫了一下说,“自从三年前签完租房合同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过,每个月她们都会按时把房租存进我的银行户头。”孔繁东刚说到这里,身后屋子里便响起一声惊叫声。听声音,好像是白修堂的叫声。宋阳不知屋里又发生了什么情况,于是便丢下楼梯里的众人,转身回了房间。
       刚才的那声惊叫确实是从白修堂嘴里发出的,白修堂干了三十多年法医,常年与尸体打交道,什么症候没见过,可今天,他和助手想把浴盆里的沐小娟搬起来时,白修堂清晰地听到,那女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便是一股熟悉的恶臭气息扑鼻而来。白修堂一下被吓得魂飞天外,他惊叫一声,手一哆嗦,沐小娟的尸体又重重地摔进了浴盆里,激起来的血水溅了白修堂一头一脸。
       “怎么了,老白?”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马国诚并没有听到那声怪异的叹息,所以不明就理地问。
       “她……她在叹气。”白修堂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开什么玩笑?”马国诚皱着眉说。
       “马队,白法医没有开玩笑。”此时,宋阳已经走进了屋子,他插了一嘴说,“昨天打捞屠玲的尸体时,我也亲耳听到了一声叹息,昨天我跟你说,你还不信,现在白法医也听到了,你总该相信了吧?”
       宋阳说这话时,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打捞屠玲尸体时的场景。两个看样子好像都是自杀的现场,惊现两声诡异的叹息,这叹息声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某种巧合,还是别有原因?站在客厅松软的波斯地毯上,宋阳脑海里一片茫然。
       从屠玲的住处回来,宋阳失眠了,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将宋阳惊醒。
       “喂,谁呀?”宋阳拿起电话,懒懒地说。
       “宋哥,是我,小方。”电话里传出方淑怡那清脆的声音。
       “怎么了,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宋阳问。
       “我有新发现了,”方淑怡的声音有些兴奋,“莲花派出所的小李调查到一些沐小娟的资料,今天一大早就来找咱们了。”
       “都是些什么资料?”宋阳问。
       “你还记得那天给崔可馨做笔录的事吗?”方淑怡说,“她那天不是说,她不认识死者吗?”
       宋阳想了一下,说:“好像她是这么说过,怎么了?”
       “她在说谎。”方淑怡肯定地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因为在小李送来的资料里,我看到了一张照片,是五个人的合影,其中就有屠玲、沐小娟和崔可馨这三个人。所以,崔可馨不可能不认识屠玲。”
       
       听了方淑怡的话,宋阳的精神马上为之一振。“你等着,我马上就到局里。”他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匆匆下楼直奔警察局而去。
       十多分钟后,宋阳走进了刑警队的办公楼。方淑怡的办公室门是敞开着,宋阳快步走了进去。“宋哥,你看。”见到宋阳进来,方淑怡急忙从桌子上拿起那张照片,递了过来。
       这是一张五个女孩儿的合影照,背景是一座低矮的乡间小屋。相片中的五个女孩儿全都身穿黑色的柔道服,她们的笑容像春天的花儿一般鲜美灿烂。相片中左边第一个人便是屠玲,她的一只手搭在身旁的沐小娟肩上,另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胜利的“V”字型。而相片中右边第一个人,却无疑正是宋阳那天所见过的目击证人崔可馨。不过,吸引宋阳的还不是这三个人,而是站在正中间的那个眉宇里透着一股子冷漠之意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宋阳早就认识,早在一年多前,宋阳参与经办了一起抓捕A级通缉犯的行动。相片中的这个女孩儿就是那个A级通缉犯,在黑道上素有“俏罗刹”之称的连环杀手罗绮红。据说,这个罗绮红下手的目标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富人,她的作案手段极其残忍,绑架、勒索,得到钱财之后再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凡是被她盯上的目标,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过她的毒手。并且,这个罗绮红行踪诡秘,反侦察能力特别强,曾先后数次成功逃脱警察的追捕。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年前,罗绮红的行踪终于暴露,宋阳参与了那次震惊桐城的大围捕。在桐城郊外一处废弃的旧仓库里,罗绮红被追捕的警员们给堵了个正着。经过一番激烈的枪战之后,罗绮红自知逃生无望,于是便在旧仓库里服毒自尽了。
       现在,从这张神秘的相片上意外地看到了罗绮红,宋阳不禁心头一跳,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张相片是从哪儿找来的?”宋阳将目光转向了小李。
       “从沐小娟家里。”小李说,“昨天我回到所里一查,意外发现沐小娟的父母就住在一墙之隔的莲花小区里,于是我就连夜到她家进行了走访。我去的时候,沐小娟父母还没有得知女儿的死讯。沐小娟在家里是独生子女,他们家的房子很大,足足有一百多平方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肯跟父母住在一起,偏偏要跟屠玲在外面租房子住。”说到这里,小李顿了顿,又说,“这个沐小娟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是独身,一直没有谈过恋爱。不管父母怎么催促,她就是不肯交男朋友。两位老人话语中的意思,好像他们怀疑……怀疑女儿的心理不正常,跟那个屠玲在搞那个……同性恋。在他们家里,几乎没有找到什么沐小娟留下来的东西,因为她已经好几年没有住在自己家了,只有一本小影集里,还留有几张沐小娟生前的照片,于是我就给拿了过来。”
       “小李,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宋阳点了点头说。
       小李刚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久,还是一个单纯的大男孩儿。此刻经宋阳这么一夸,他倒有些羞涩地红了脸。
       失去记忆的女人
       崔可馨从一场可怕的噩梦中猛然惊醒。
       梦里,崔可馨梦见自己躺在一座四周全是洁白的墙壁、没有窗户的大房子里,一个没有脸的女人缓缓向她走来。那个女人的脸血肉模糊,一缕缕裸露的肌肉滴着血、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抽搐着,她的鼻孔是两个丑陋的黑洞,额头上还裸露着一条白森森的眉骨。女人狞笑着走到崔可馨身边,用嘶哑而空洞的声音说:“把你的脸给我。”说着,便伸出又干又瘦、留着黑色长指甲、如同电影里老巫婆一般的魔手,向崔可馨的脸上抓来。
       崔可馨拼命挣扎着,猛然用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婆,你怎么了?”崔可馨看到徐良站在床头,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我……又做噩梦了。”崔可馨将脸埋在了双手中间,有些痛苦不堪地说。
       “别害怕亲爱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徐良说着,便走了过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崔可馨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但是,崔可馨却本能地躲开了徐良的抚摸。卧室里的摆设很奇怪,像是宾馆里的标准间一样,摆放着两张单人席梦思床,两张单人床之间还隔着一条半人多高的雕花屏风,崔可馨与徐良各自睡在屏风的两侧。分床而睡的年轻夫妻本就已经很少见,况且还要在两张床之间拉起一道屏风,更是闻所未闻了。
       这间卧室里原先并没有单人床和屏风,而是摆放着一张宽大、气派的大水床。但是,崔可馨却无法忍受跟徐良同睡在一张床上的事实。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连房门都不允许徐良进。在崔可馨的一再要求下,徐良才不得不派人买来了单人床和屏风。当然,这一切的起因全怪一年多前的那场车祸,在那场车祸中,大脑受到撞击的崔可馨患上了一种奇怪的失忆症,从而使她忘掉了所有的人和事,当然也包括她和徐良的婚姻。直到现在,崔可馨仍在接受着恢复记忆的治疗。
       关于自己的过去,崔可馨一无所知。徐良告诉她,他们过去是大学同学,在上大二那年,他们两个开始恋爱了。大学毕业后,他们一起来到桐城开创事业。经过一年多的奋斗,他们幸运地积累到了创业的第一桶金,然后便开办起了一家健身会馆。这两年,他们的生意做得非常好,小日子越过越甜蜜。可是就在一年多之前,崔可馨意外地遇到一次车祸,这场车祸彻底将他们的生活给搅乱了。
       出事那天晚上,崔可馨一个人驾车从健身会馆回家,走到盘山公路的一个拐角处时,迎面突然飞驰而来一辆大货车。为躲避货车,崔可馨急忙转动方向盘,结果一不小心,车子便撞到了盘山公路旁的山体上,她当场便晕死了过去。那辆肇事的大货车随即逃逸了,幸亏一位目击了事故过程的出租车司机将她紧急送进附近医院救治,这才保住了性命。但是,她却从此患上了奇怪的失忆症,并且还陷入到一个可怕的噩梦怪圈里。崔可馨每晚都会做一些可怕的梦,她的梦境里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气息。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杀人场景,一个又一个可怕的被人追杀的画面,不断在她的梦境里反复出现。每一次崔可馨都会在极度的恐慌与紧张中惊出一身的汗水,然后被吓醒。
       徐良体贴地拿起一条波希米亚羊绒披肩,轻轻搭在崔可馨裸露的肩膀上。崔可馨本能地想要躲开,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那么做是不对的。于是,她脸上便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微笑,转回头朝徐良说了一声:“谢谢。”
       “你干嘛总是要跟我这么客气和生份呢?我们是夫妻,互相照顾一下是很平常的事。”徐良英俊的脸庞上扫过一抹忧郁和阴霾,“说实话,这一年多来,你的一些举动真的让我很伤心。”
       崔可馨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黯然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你到底还要过多久才会承认我这个老公?”徐良有些烦躁地说,“就算我们以前没有恋爱过,现在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年多,也总该建立起一些感情了吧?”
       徐良这话把崔可馨给问住了,她一时无法回答。说来也怪,按理说,就是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男女,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以夫妻的名义生活了一年多之后,多多少少也该萌生出一些感情来,不知道为什么,崔可馨却始终对徐良不来电,始终都找不到爱的感觉。
       就在崔可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徐良之时,屋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呀?”这适时而来的敲门声替崔可馨解了围。
       “太太,是我。”屋外响起了小保姆李燕的声音。
       “什么事?”崔可馨问。
       “外面来了两位警察,一个姓宋,一个姓方,他们说有点事想找您谈一谈。”听到来了警察,崔可馨怔了一下,随即说:“好的,你让他们先在客厅里等一会儿,我换完衣服就下去。”
       十多分钟后,崔可馨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上。她穿了一条黑色筒裤,上身穿了一件香奈儿牌淡青色的V字领小毛衣,这身素气的打扮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清爽和优雅。看到崔可馨时,宋阳心头禁不住又莫明其妙地生出那种异样的感觉来。
       
       “您好,让两位久等了。”崔可馨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下了楼梯,跟在她身后的是穿了一套银灰色西服的徐良。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宋阳瞟了一眼崔可馨身后的徐良,心里不由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还是那件案子的事情,我们发现了一些新情况,过来找崔小姐询问一下。”
       “好吧,您请问。”崔可馨坐到宋阳对面的沙发里说。
       “是这样的,我想再问一下崔小姐,你到底认不认识碧流河里的那位死者?”宋阳目光炯炯地盯着崔可馨的眼睛问。
       崔可馨下意识地躲开了宋阳的目光,垂下了眼帘:“不认识。”
       “你确定你看清了死者的相貌吗?你真的不认识?”宋阳追问。崔可馨的神情有一丝犹豫,愣了约莫有几秒钟时间,然后才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方淑怡从公文袋里取出那张合影照,放到茶几上,缓缓地推到了崔可馨面前。看到相片时的那一瞬间,崔可馨的表情非常震惊,她张大了嘴巴愣住了。
       “对不起两位警官,我插一句,”徐良伸手将相片从茶几上拿起,匆匆地在上面扫了一眼,说,“我妻子确实不认识死者,即便以前认识,现在也不会认识了。”宋阳和方淑怡被徐良的话给搞糊涂。徐良接着说,“那是因为一年前,我妻子患了失忆症,别说是以前的朋友,就是自己家里的亲人,她也想不起来了。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找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卢教授询问,卢教授是我妻子的医生,他会证明我说的话。”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宋阳与方淑怡的意料之外,就在宋、方二人还在吃惊之际,徐良又说:“另外,我还想提醒你们,我妻子目前正在养病期间,她的精神不能受太多刺激。所以,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请你们以后最好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好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淑怡被徐良冷漠的态度给激怒了。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多替病人考虑一些。”徐良嘴角浮起一丝干笑,冷冷地说。
       “你……”方淑怡刚想说什么,却被宋阳给拦住了。
       “好的,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们尽量做到不打扰崔小姐养病。”宋阳不卑不亢地说,“不过作为市民,一旦我们警方有需要,你们有义务配合我们做调查工作。”
       对于徐良与两位警察针锋相对的谈话,崔可馨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此时,她的精神早已陷入到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崔可馨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那位死者认识,并且还和她照有一张合影。现在这照片中的五个女孩儿,除了自己,别的人是谁?自己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事实上,崔可馨那天早上之所以去碧流河,并不是晨练,而是缘于一个噩梦。在梦里,她接到一个神秘电话,电话是一位陌生女人打来的。她吩咐崔可馨马上赶到碧流河上的青泥桥,她说桥上会有一个女人在那里等崔可馨,而崔可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个女人推进河水里。崔可馨稀里糊涂地便答应下来,于是驱车去了青泥桥。在青泥桥上,她果然见到一个身穿米色职业套装的女人。那个女人见到崔可馨,便微笑着朝她打招呼。可是崔可馨却表情木然地走上桥头,然后一把将那个女人推下桥头。那个女人未曾提防,一下便被推进了碧流河水中。然后,崔可馨便看到那个女人在河水中拼命地挣扎着,向岸上的她呼喊:“我不会凫水,快救救我!”崔可馨没有理会,她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惊惶失措地在水中挣扎了几下,然后沉入水底。
       第二天早晨,当崔可馨一觉醒来的时候,不由自主便想起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也不知怎么了,她突然便生出一股子好奇心,决定到梦里的地方去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溺水身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把崔可馨吓破了胆。当她来到碧流河畔,沿河而下,走到一片柳树林旁时,果然在河面上看到了一具女尸。并且,那个女尸身上穿着的衣服,竟然真的与她梦中见过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随后在警察局的问讯室里,崔可馨说了谎,她没敢向方淑怡交待实情。那是因为她太恐惧了,恐惧到失去了讲真话的勇气。
       天蚕之王的魔咒
       “宋哥,关于失忆症那件事,你觉得那个徐先生说的话可信吗?”从崔可馨家的别墅里出来,吹着扑面而来的海风,方淑怡问。
       “我想,这种事他应该不会撒谎吧!”宋阳深吸了一口气说。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中心医院,找那个卢教授问一下?”方淑怡试探着问。
       宋阳摇了摇头,说:“不,我们要先去找一个人。”
       “找谁?”方淑怡问。
       “这张相片里的第五个人。”宋阳说。
       “第五个人?”
       “是的,”宋阳将相片攥在手里,若有所思地说,“这张相片上一共有五个人,现在已经有三个死了,一个患上失忆症,只有这第五个还在我们的视野之外,也许找到她,就能帮我们拨开眼前的层层迷雾。”宋阳嘴里的这第五个人,是一个圆脸蛋、大眼睛,长得非常可爱和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在这张相片中,她站在罗绮红和崔可馨两人的中间。
       “怎么找?我们一不知道她叫什么,二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三不知道她工作单位在哪儿,光凭一张相片找人,那岂不等于大海捞针吗?”方淑怡说。
       “再难找也要找。”宋阳一边掏出车钥匙去开车门,一边语气坚定地说,“实在不行,就发动群众,打一场人民战争。”
       方淑怡被宋阳的话给逗乐了,说:“这人民战争怎么个打法呀?”
       “向各个派出所和基层的街道办、居委会求援,同时还要到全市的各个企事业单位走访调查,咱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宋阳说。
       “哦,我的老天爷,这得是多大的工作量呀?这么笨的办法亏你想得出。”方淑怡挤出一脸夸张的痛苦表情说。
       宋阳笑了,打了个响指说:“有时候,最笨的办法恰恰就是最管用的办法。”
       事实上,笨办法有时候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拉网式的寻人行动进行到第三天时,从桐城市郊区的茅道沟派出所传来一个好消息。经查实,相片中那个圆脸蛋的女孩儿就住在茅道沟派出所辖区内的一个封闭式小区里。
       茅道沟派出所的所长刘洋给宋阳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将这个女孩儿请进了派出所里。接到刘洋的电话后,宋阳马上向马国诚做了请示,然后便带着方淑怡直奔茅道沟派出所而去。
       十年前,茅道沟还是一道四处长满茅草、一片荒凉景象的小山沟。如今,经过几年的开发建设,这里已经成了一座高楼林立、商场、医院、学校等配套设施完善的卫星城。
       宋阳与方淑怡来到派出所时,刘洋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他见到宋、方两人进来,便匆忙挂断电话,笑眯眯地站起身说:“老同学,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整天忙什么呢?”
       这个刘洋是宋阳在警校里的同学,过去在学校时,宋阳和刘洋住同一间宿舍,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们刑警队你还不知道嘛,一年到头没个闲,谁像你似的,整天跟个官老爷一样坐在衙门里没事干。”宋阳开着玩笑说,“看看你这小肚子,该出去锻炼锻炼啦!”
       刘洋笑哈哈地拍着自己那日渐隆起的小腹,说:“你这臭小子,一见面就知道拿哥哥我开涮。得,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了,你要找的人,我给你找到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得请客了?”
       “行,没问题,不就是请个客吗?”宋阳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说,“人呢,在哪儿呢?”
       “在我们会议室,我领你们上去。”
       在三楼的会议室里,宋阳看到了一位身穿牙白色韩式小西服的时尚女子,这个人正是宋阳要找的那张相片里的“第五个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们市刑警队的宋警官、方警官。”刘洋热情地介绍着。
       “你好,我叫白菊。”这个女子十分大方,她主动迎上来与宋阳和方淑怡握手。
       
       “白小姐是做什么的?”宋阳笑着问。
       “开了一家小美容店,就在派出所对面的那条街上。”白菊说话的声音非常清脆好听。
       落座之后,宋阳便直奔主题:“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把白小姐请来,是想请您配合我们做一点调查工作。”
       “说吧,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配合你们。”白菊爽快地说。
       “这张相片上的人,白小姐全都认识吧?”宋阳说着,将相片从公文袋里取出来,递交给白菊。
       白菊接过相片,匆匆扫了一眼,神色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她犹豫一下说:“是的,都认识,这是我在市柔道队时的队友。”
       “你们以前都是柔道队的队员?”宋阳问。
       “我们不是专业运动员,只是业余爱好者,当时在市柔道队里,只有我们五个人是自费来练习柔道的,其他全是专业运动员。”白菊说话时目光有些游离。
       “这张照片上有几个人出事了,你知道吗?”宋阳问。
       “知道,那大概是去年吧,我听人说罗绮红出事了。”白菊说,“对了,还有崔可馨,也是在罗绮红出事前后的那几天,我听人说她遇到了车祸。”
       “最近又有人出事了,”宋阳一边观察着白菊的表情,一边缓缓地说,“就在前几天,屠玲在碧流河中溺水身亡,沐小娟在自己的住所里手腕被割开,失血过多而死。”
       宋阳说这话时,他看到白菊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慌,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了,仿佛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沉默了好长时间,她才喃喃自语一般地说:“我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而是死于一个魔咒,古老神秘的天蚕之王的魔咒。”
       天蚕之王的魔咒?那是什么东西?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白菊的话给搞糊涂了。
       白菊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开始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在滇边的蛮荒之地,生活着一种神秘的爬虫。它的个头儿很小,只有女人的手指甲盖那么大。它的身体呈杏黄色,颜色鲜丽,通体透明,晶莹剔透的如同水晶。它生活在常年不见阳光的密林深处,终日吸天地之瘴气,饮沼泽之朝露,寿命可活千年。它的个头儿虽小,但是在它体内,却蕴藏着一股巨大的神秘能量。这种神秘的爬虫,被滇边苗寨的原住民们称之为:天蚕之王。据说,天蚕之王身上那种神秘的能量,来自于人鬼神三界之外的魔域空间。传说中的魔域空间里没有蓝天、大地与河流,只有茫茫的白雾、阴风与冰山。天蚕之王是魔域中的精灵,也是被万魔之王派遣到人间制造灾祸的使者。
       白菊在全神贯注讲述着天蚕之王的传说时,宋阳有点走神了。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信的。不过,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想起了在屠玲脚踝上发现的那个奇怪的纹身图案。“你说的那个天蚕之王,是不是一个长得有点像蜘蛛似的小东西?”宋阳打断了白菊的讲述。
       “是的。”白菊的目光仍然盯着窗外。
       “我在屠玲的脚踝上看到过一个纹身,好像就是你说的这个东西。”宋阳说。
       “是的,不仅屠玲脚踝上有那个纹身,沐小娟、崔可馨、我、还有罗绮红,我们五个人脚踝上全都有那个纹身。”白菊缓缓地说。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都纹了那个奇怪的纹身?”宋阳干咳了一声,清醒了一下头脑,他尽量不让自己乌七八糟地去胡乱联想,“还有就是那个所谓的天蚕之王,以及什么魔咒之类的东西,这些又跟屠玲和沐小娟的死有什么联系呢?”
       白菊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了回来,她的眼神里有一些空洞茫然,还有一丝焦虑不安。她喃喃地讲起了往事——在滇边的蛮荒之地,有一种身份非常特殊的人,他们精通玄天之术,但却不是巫师;他们精通针灸药石,但却不是苗医,他们的真正身份是养蛊人。养蛊人可以掌控天蚕之王的能量,他们可以把天蚕之王的能量转换成掌握别人命运的力量。如果养蛊人把这种魔力施展到一个人身上,那么这个人的命运便会从此发生改变。不过,这种魔力带给人们的只能是灾难,而不会是幸运,这就是所谓的天蚕魔咒。七年前,白菊和屠玲、沐小娟、崔可馨、罗绮红意外地遇到了一位养蛊人。那时候的白菊她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出于好奇和好玩儿,她们让养蛊人在她们身上施展天蚕魔咒,看看是否真的能灵验。
       养蛊人被这五个天真的少女给捉弄生气了,于是就真的在她们身上施下了一个最恶毒的魔咒,这个魔咒的名字就叫“阿诗玛”。在苗语里,阿诗玛是金子、财富的意思。然而,正所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自古以来,人类在追逐财富的过程中,不知发生过多少的血腥与灾厄。所以在苗语里,阿诗玛往往也是灾难与噩运的象征。养蛊人咒这五个少女不得好死,屠玲会死于水泽之中,沐小娟会流干身体内的最后一滴鲜血,崔可馨会死于车祸,罗绮红会死于巨毒。现在,这些魔咒一个接一个地应验了。屠玲溺水,沐小娟割腕,罗绮红服毒,崔可馨虽然未死,但是也出了一场重大车祸。
       白菊讲这番话的时候,在场众人身上不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笼罩在会议室里。“那么你呢?养蛊人在你身上施的天蚕魔咒又是什么呢?”宋阳想要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便开着玩笑说。
       宋阳说这话时,白菊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神里透出一抹惊恐之意,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他咒我死于暗枪之下。”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宋阳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不过,我倒挺想认识一下这位养蛊人,也许他能为我们破案提供一点帮助。”
       “你们找不到养蛊人的,如果养蛊人想见你,他就会去找你,如果他不想见你,谁都不可能找到他。”白菊喃喃地说。
       “噢?那他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这些你总该知道吧?”宋阳问。
       白菊摇了摇头,说:“他出现的时候,带着面具,我们根本就无法看清楚他的样子。”
       问讯结束,送走白菊后,站在茅道沟派出所一楼的大门口,宋阳嘴角浮出一抹微笑说:“小方,对白小姐的那套说法,你是怎么看的?”
       方淑怡愣了一下,支吾着说:“我觉得她说的挺吓人。”
       “这不是让你来听鬼故事,我是想问问你,听了这个白小姐的口供之后,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宋阳说。
       “她讲的挺邪乎,让人不敢相信,”方淑怡说到这里,语气一转,“但是,天下这么大,千奇百怪的事情多得是,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让人说清楚,也许……也许冥冥之中真的会有一些很神秘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了白小姐讲的那些个天蚕魔咒之类的东西?”宋阳试探着问。
       方淑怡犹豫了一下,然后老实地点了点头。
       “女人呐,真是太好骗了。”宋阳笑着说,“我现在觉得这位白小姐越来越有意思了。”
       “为什么?”方淑怡问。
       “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在说谎。不过,一个人说谎话,肯定会有目的,这位白小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宋阳拧眉沉思着说。
       他刚说到这里时,刘洋摇摇晃晃地从楼上下来了,“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订好位置了,就在咱们派出所旁边的德云楼,中午咱们三个过去撮一顿。”
       “今天不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办呢!”宋阳说。
       “别呀,好不容易见回面。”刘洋笑眯眯地说,“你别害怕,中午这顿不用你请,我做东,不过,你记住还欠我一顿饭就行了。”
       雨夜里的枪击声
       导致女尸散发出恶臭的那些特殊物质究竟是什么?白修堂忙乎了一个多礼拜,终于找出一个不太圆满的答案。
       “两具女尸体内都出现了这种物质,通过化验分析,又通过互联网跟国内的一些专家同行进行了交流,最后我们基本确定,这种特殊物质是一种苗药,它的具体成份和功效,目前我们还不敢十分确定,比较一致的意见是,这极可能是一种用来清热解毒的补药。”在鉴定中心一楼的投影室里,白修堂一边给马国诚、宋阳和方淑怡播放着幻灯片,一边讲解着说。
       
       “苗药的神奇功效和它的复杂程度等等,其实并不逊色于中药。与中药不同的是,苗药在它的发展历史过程中,一直没有出现过《黄帝内经》、《千金药方》、《本草纲目》等集大成的药经圣典,全部都是靠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的。正是因为了解和熟知苗药的人太少,这就为苗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白修堂顿了顿,接着说,“苗药的种类非常繁多,由于没有医书记载,查不到相关资料,所以,像这两位死者体内出现的苗药,我们就没有办法查清它到底叫什么名称,有什么功效,只能是通过化验分析这些物质中存在的微量元素,做出一个大概的判断。”
       白修堂讲解到这里时,宋阳突然想到了白菊那天说过的“养蛊人”的事情,于是便打断了他的讲解,插了一句问:“老白,我想问一下,苗药中关于养蛊人的说法可不可信?”
       白修堂愣了一下,说:“在有关苗族和苗药的史料文献中,确实有过不少关于养蛊人的记载,甚至还有一些记载中把养蛊人描绘得神乎其神,说养蛊人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念,给千里之外的人下蛊,一旦下蛊成功,就可以控制这个人的思想与灵魂。并且蛊还分很多种,有的可以控制人的意念;有的可以当场把人给毒死;还有的当场不把人毒死,过了许多年以后蛊毒才会发作等等。对于这类的记载和传说,我个人持不相信的态度。就我的理解,所谓的养蛊人大概就是一些精通药理和医术的人。当然,他们也会使毒,在过去的封建迷信社会里,这些人把医术和巫术混为了一谈,于是就产生了养蛊人的说法。其实这种东西说穿了很简单,比如民间有一种专靠‘拍花子’为生的人。所谓‘拍花子’,就是只要这个人轻轻一拍你,你马上就会迷失本性,乖乖地听他的指令,把自己家里所有的值钱东西统统献给他。像这种‘拍花子’听起来很神奇,其实从医学原理上一解释就很简单了,谜底全在手上,因为他手上有一种神奇的迷药,是迷药把人的思想控制了,而不是‘拍花子’的人本身有什么特异功能。”
       “那么天蚕之王呢?你有没有听说过天蚕之王这个东西?”宋阳问。
       “什么天蚕之王?”白修堂一脸茫然地反问。
       宋阳不禁哑然失笑了,心想,这几天接连发生一些离奇的事情,把自己的头脑也给搞得迷迷糊糊了,居然不由自主地净想一些白菊说过的鬼话。宋阳自嘲似地笑了笑,说:“好了,不谈那些活见鬼的天蚕之王了,咱们言归正传。老白,你认为屠玲和沐小娟的死,与她们身体里的这些苗药有没有因果关系?”
       “我觉得没有。”白修堂肯定地说,“这些苗药应该是一种清热解毒的补药,对人体不会有什么伤害。所以,我的观点就是死者死于溺水和割腕,并且她们身上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因此我认为她们是自杀。”
       “马队,你的意思呢?”宋阳将脸转向了身旁的马国诚。
       “我相信证据。”马国诚斟字酌句地说,“老白在法医界的权威性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我相信老白的鉴定结论。”
       马国诚这么说,显然是同意了白修堂所下的自杀结论,并有意想赶快结案。宋阳觉得,这可有点不太像马国诚一贯的办案作风。
       “马队,我觉得咱们这么早就下结论有点不大妥当,”宋阳犹豫了一下说,“毕竟现在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屠玲和沐小娟自杀的原因,自杀也总得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吧?我们现在就下结论、定性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草率了?”
       宋阳说这话时,马国诚嘴角浮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太懂,老白应该能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马国诚说这话时,白修堂嘴角也浮出一抹苦笑,无奈地摇着头说:“是啊,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等等,我都被你们俩给搞糊涂了,”宋阳挤出一脸夸张的茫然,一边敲着自己的脑门儿,一边说,“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究竟怎么了呀?”
       马国诚顿了一下,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说:“接连出现两具女尸,社会上各种传言都出来了,什么变态色魔、强奸杀人等等。舆论压力太大,上级要求限期侦破此案。限期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那就是必须在上级要求的期限之内破案,侦破的质量好坏,能不能办成铁案,这些东西先不考虑,必须先把案子给结,否则就得背黑锅。”
       “那也不能不负责任地片面为了追求政绩、追求结案率而结案吧?”宋阳表现得有点像个愤青。他说这话时,马国诚与白修堂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讪讪的笑容。
       从鉴定中心出来时,天色已晚,不知何时,外面开始下起了暴雨。宋阳驱车送完马国诚和方淑怡,回到自己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他草草地啃了两口面包,喝了一杯开水,便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有多长时间,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宋阳从梦中惊醒。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在枕头边上一通乱摸,好不容易才将手机摸到了手里。
       “喂,那位?”宋阳睡意朦胧地说。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但是却没有回话。
       “你是谁呀?说话。”宋阳说。
       还是没有回音。
       “你说不说话,再不说我可要挂电话了呀!”宋阳生气地说。
       “别挂,是我,白菊。”电话那端终于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听到白菊这个名字,宋阳的头脑一下便清醒了,“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白菊的语气里似乎充满了莫明的恐惧。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宋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诚恳一些。
       “屠玲和沐小娟死了,我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我们都逃不脱那个阿诗玛魔咒。”白菊在轻声哭泣着。
       天呐,宋阳觉得自己真是被白菊给打败了。他实在是不理解,像白菊这么时尚的女性,脑子里怎么偏偏会有那么重的迷信思想,居然始终不肯忘掉那个荒谬的阿诗玛魔咒。
       “不会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蚕之王、阿诗玛魔咒之类的东西,你朋友的死只不过是巧合,你不会有事的,”宋阳小心翼翼地说,“除非……除非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阳说这话的时候,白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沉默,有时便是默认的意思。宋阳心头不禁一跳,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猜对了,这个白菊一定知道一些什么秘密,只是不敢说出口。“白小姐,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请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呢?”宋阳试图用平和友善的语气去打动白菊。
       白菊显然是被宋阳的话给说动了,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说:“好吧,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
       “嗯,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宋阳马上答应说。
       “那好,电话里讲不安全,你现在到我的住处来吧,我住在茅道沟观林小区六号楼二层二门,只能是你一个人来,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同事。”白菊说。
       撂下电话,宋阳匆忙穿上外套,一头便冲进了屋外的大雨之中。
       四十多分钟后,宋阳按照白菊所讲的地址,驾车来到了茅道沟的观林小区。通过车灯的光线,他顺利地找到了六号楼的位置。
       宋阳一边抖着外套上的雨水,一边沿着楼梯上楼。可是,就在他迈上楼梯的同时,突然从楼内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然后便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惨叫声。宋阳一怔,本能地拔出了腰里的六四式手枪,迅速向楼上冲去。
       宋阳冲上二楼时,一眼便看到白菊家的房门虚掩着,一缕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宋阳顾不上多想,猛地一把拽开防盗门,然后便冲了进去。一冲进客厅,宋阳便看到了身穿紫色睡衣、倒在地板上痛苦挣扎着的白菊。
       “白小姐,你怎么了?”宋阳一边警惕地举枪四处观察,一边询问倒在地上的白菊。
       
       白菊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呻吟一声,然后便停止了抽搐。此时,宋阳也已经看到,在白菊的心脏部位正有殷红的鲜血往外涌出。白菊中枪了,是谁下的毒手?宋阳正小心翼翼地向白菊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响声。
       宋阳循着声音,飞快地冲向主卧室的阳台。阳台上的落地窗洞开着,室外的大风将窗帘吹得猎猎作响。宋阳快步来到阳台前,往下一看,隐约看到楼下有一辆深色的越野吉普车正在发动。宋阳顾不得犹豫,急忙翻身从二楼的阳台上跃下,他想要冲过去拦下那辆吉普车。可是,就在宋阳跳到楼下草坪里的同时,吉普车也已经发动起来,车内那个人一踩油门,车子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溅起一片水雾,向小区外飞驰而去。
       宋阳不甘心让他逃脱,于是急忙跑到楼前,发动起自己的桑塔那,加足油门,向小区外驶去。
       茅道沟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市内,宋阳知道,那个人肯定只能是沿着这条公路向市内的方向逃蹿。所以,他一边驾车追踪,一边与值夜班的110巡警联系,让他们协助自己在入市路口布控拦截。但是,吉普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十多分钟后,当宋阳与闻讯前来协助的110巡逻车在入市路口会合上时,吉普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无脸之人的秘语
       白菊到底想要告诉宋阳什么?如今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在案发现场,凶手居然没有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一个可疑的脚印、一枚指纹。原本窗户下的草坪里应该留有凶手的脚印。但是,大雨一直下着,凶手留下的脚印早被雨水给冲刷了。
       宋阳和110的人一直忙到天色放亮,仍是一无所获。一宿没有睡好,到了早晨的时候,宋阳已困得头疼欲裂、哈欠连天。他有点顶不住了,于是就跟马国诚打电话请假,然后强睁着干涩且布满血丝的眼睛,开车回了家。
       一进入自己的小屋,宋阳便一脑袋扎到床上,不一刻工夫,便鼾声四起了。
       正睡的香甜之际,恍忽之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奇怪服装的人出现在自己床前。宋阳一惊,急忙翻身坐了起来。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个身穿奇怪服装的人居然没有脸,他的脸部平滑如镜,几如一块白板。
       “你是谁?”宋阳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无脸人的脸上没有嘴,但是却能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嘶哑而又沉闷,仿佛是从肚子里发出的。
       “你是……养蛊人?”宋阳犹豫着说。
       无脸人笑了,无脸人的脸上虽然没挂一丝表情,但是不知为何,宋阳却分明感觉到他在笑。
       “是的,我就是养蛊人。”无脸人操着怪异的声音说。
       既然养蛊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阿诗玛魔咒是不是也应该真实存在呢?宋阳一向是个不信邪的人,但是在这一刻,他却不由犯起迷糊来。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天蚕之王、阿诗玛魔咒这种荒谬怪诞的事情?
       无脸人仿佛能够看穿宋阳的心事,他用邪恶的声音说:“是的,养蛊人是真的,阿诗玛魔咒也是真的。”
       “这么说,接二连三出现的离奇死亡案,全都是由你的阿诗玛魔咒惹出来的?”宋阳心里不由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惧感。
       “没错。”无脸人很干脆地承认。
       “你跟她们有什么怨仇和过结?”宋阳气愤地说。
       “我跟她们无怨无仇,但是,我掌握有天蚕之王,它是魔域空间的使者,它的任务就是给人间带来灾祸。所以,我不得不用它去害人。”无脸人全无感情地说。
       宋阳心头一悸,不由生出一阵恐慌。随即这恐慌就变成了愤怒,宋阳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神秘养蛊人,还是见鬼的天蚕之王,你害人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现在我就要将你绳之于法。”宋阳说着,从床上一跃而起,扑过去便要抓捕无脸人。然而,他这一脚刚刚迈出,便感觉到事情不妙。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万丈悬崖。宋阳的身子疾速地向下坠落,在他的身旁,到处都弥漫着阴风和白雾,眼前是一片茫茫的冰山,他不知自己要坠向何方。着急和恐惧之中,宋阳猛然惊醒了,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刚才不过是一个噩梦。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明媚的阳光透过狭长的窗户撒落到陈旧的地板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坐在床上,宋阳使劲儿揉着肿胀的双眼,心头仍是残留着一丝恐惧,一时无法从噩梦中自拔。
       半个小时后,宋阳驱车来到单位。他刚一进屋,隔壁办公室的方淑怡便跟了进来。
       “宋哥,队长找你有事,他让你一来就马上去他屋里。”方淑怡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刑警一队的队长姓肖,叫肖恩廷,是一个干了二十多年刑侦的老行家。老肖这人脾气好,在局里的人缘一向比较好。但是最近身体有病,长期住院,很少到单位里来,宋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所以,当听到肖队长要找自己时,宋阳不由一愣,问方淑怡:“咦,肖队来上班了?他找我什么事?”
       “我……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方淑怡支吾着。
       方淑怡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怪异了。不过,宋阳也没有太过在意,当下便匆匆去了肖恩廷的办公室。宋阳一进肖恩廷的屋,发现里面竟然还坐着同事小杜和小马。
       “肖队,您找我吗?”宋阳看了一眼小杜和小马,然后冲肖恩廷说。
       “是的。”看到宋阳时,肖恩廷的表情也有点怪怪的,“是这样,早上我到局里边开了个会,在会上,局领导的意思是暂时先让你休息两天。”
       “为什么呀?”宋阳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别问了,休息是好事嘛。这样,你先把佩枪交出来吧。”肖恩廷挤出一脸尴尬的笑容说。肖恩廷说这话时,小杜和小马早就已一左一右站到了宋阳的背后。看架势,他若是不肯痛痛快快地交枪,这两个人便要动手。
       宋阳这一回是懵了。“到底怎么了?肖队,我到底犯什么错了?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再缴我的械也不迟呀?”肖恩廷脸上的肥肉跳动着,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说:“是这样小宋,昨晚观林小区不是发生了一起枪杀案吗?在现场我们只找到了有你去过的痕迹,所以……”
       “你们不会怀疑那人是我杀的吧?”宋阳急了。
       “没有,没有。”肖恩廷连忙说,“我了解你,也相信你,那件事肯定跟你无关,但是局里让调查一下你,我也是没有办法。”
       “这事儿我说清楚就行了,也没必要缴我的械吧?”宋阳气呼呼地说。
       “哎呀,小宋,这是领导的意思,我不照办能行吗?你先受点委屈,回头老哥我请你吃饭。”肖恩廷说着,朝小杜和小马使了个眼色。于是,这两位同事便笑眯眯地走上来,一边拍着宋阳的肩膀表示友好,一边三下五除二便将宋阳腰间的手枪给抽了出来。
       宋阳原以为,把枪给缴走,给自己放几天大假,等事情搞明白也就算了。可是谁知,紧接着小杜便将一幅冰凉的手铐锁到了宋阳手上。
       这是一间单人房,也是拘留所里关押重要嫌犯的号房。躺在号房坚硬的板床上,宋阳心头一片茫然。原本以为,自己的事很快便可以澄清,但现在他却陷入深深的绝望。因为在今天上午的提审中,宋阳意外地发现情况发生突变,自己竟然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之中。
       提审宋阳的是刑警二队队长涂青海,涂青海看着他的表情特别怪异。“小宋,别让涂哥我为难,做过什么,你就老实交待了吧。”
       “什么意思?”宋阳愣了一下,反问。
       “哎呀,你就别再兜圈子了。”涂青海挤出一幅牙疼般的表情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就老实交待了吧。”
       “涂队,你还要我交待什么?前两天我不都已经给你说明白了吗?”宋阳说。
       “小宋,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通过调查,你所讲的这些话,根本就站不住脚,你让我怎么向上级交待?”涂青海为难地说。
       
       “我哪句话站不住脚了?”宋阳理直气壮地反问。
       “统统都站不住脚。”涂青海伸出大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挥,“咱就先说白菊给你打电话的事儿吧,我们查了你的通话记录,也查了白菊的电话记录,出事那天深夜,你们两个根本就没有通过话,你要是不信,喏,通话清单我都给你打印出来了。”涂青海说着,拿出一堆白花花的通话清单递了过来。
       “不可能。”宋阳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了过来,仔细查找着。这一查不要紧,宋阳马上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在白菊出事的那天晚上,宋阳的手机竟然连一条通话记录都没有。天,这是怎么回事?宋阳立马想到,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并且这还不是一个一般的人。能将自己的通话记录给抹掉的人,会是谁呢?宋阳陷入了深思。
       “还有,经过对比在死者白菊体内取出的弹头,与你手枪里的子弹型号完全吻合。”涂青海接着说,“最最重要的是,在你住所的卫生间马桶里,我们还搜到了一个塑料包裹,里面装有三十万元人民币,这笔巨款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藏进马桶里?”
       “什么三十万?”宋阳彻底懵了。
       “你别装糊涂,你自己藏的钱你还能不知道?我们已经查明,白菊开美容店这几年,确实没少挣钱,她在银行里有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积蓄。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她从银行里取出过三十万元,现在这笔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飞到你家的马桶里呢?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宋阳一脸茫然,“听着,白菊出事那天晚上,她确实给我打过电话。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白菊的真正凶手。”
       “证据呢?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你们把我关进这个铁笼子里,我还怎么去找证据?”宋阳激动地用手镣敲击着面前的桌子说,“你赶快把我放出去,我打保票,一个月之内我一定把凶手揪出来。”
       “我哪儿有那么大权力放你走?”涂青海苦笑着说,“算啦兄弟,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老哥我帮不上你什么了。”
       事情突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大大出乎宋阳的意料。当警察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孤独和无助过。
       医院里的大逃亡
       号房里非常宁静,宋阳拆开一包香烟,抽出一根放进嘴里,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在烟雾缭绕中,宋阳开始静下心来。他想,这件事首先是从碧流河的女尸引起的,然后是沐小娟的蹊跷死亡,接着引出一张五个女孩儿的合影,通过这张相片,又引出了失忆的崔可馨,然后就是白菊。这一连串的离奇事件中,除了那张相片之外,乍一看似乎没有太密切的关联,但宋阳却依稀感觉到,这些离奇事件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一条看不到的线。只要能找出这条线,也许所有的事情便可以串联起来了。
       这条线到底藏在哪里呢?宋阳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一张神秘的相片,五位漂亮的女孩儿,接二连三的灭顶之灾。从罗绮红的死开始,再到白菊的死结束,那张相片中的五个女孩子除了崔可馨大难不死之外,其余的便无一幸免了。这是命运的巧合?还是荒谬的天蚕魔咒?或者是人为的预谋呢?想到罗绮红,宋阳脑海里突然一亮。她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说不定在她身后,还隐藏着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而其他四个女孩子既然跟罗绮红是好姐妹,那么她们会不会也和罗绮红一样是那个犯罪集团的成员呢?要是这样的话接连发生的所有离奇事件就容易解释了,一切就变得有章可循、有案可查了。
       事实上以宋阳的办案经验,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但是,在屠玲和沐小娟的死亡现场,他没有找到一丝半点的他杀痕迹,就连办案经验丰富的马国诚也都以为这两个人是自杀。所以,宋阳便一直没往犯罪集团的方向去猜想。直到现在,他才得以静下心来,将所有的离奇事件从头到尾地仔细梳理了一遍。想明白这节之后,宋阳顿时来了精神,他从板床上爬起来,用力地敲击着号房的铁栏栅,并高声喊着:“来人,我有话说!”
       片刻之后,拘留所的所长王才福出现在了号房前。
       “怎么了小宋?”王所长以前曾跟宋阳在业务上打过一些交道,在一起吃过几顿饭,也算是有点交情。
       “王哥,帮我把我们马队给找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谈。”宋阳说。
       一个多小时后,马国诚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能够看出来,马国诚这几天很辛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格外憔悴。宋阳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温暖。
       “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查清真相,帮你洗脱掉罪名。”这是马国诚见到宋阳时说的第一句话。听到这句话时,宋阳禁不住眼窝湿润了。他尽量克制着内心的情感起伏,集中精神把自己刚才所想到的,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马国诚听。
       马国诚很仔细、很认真地听他说,一边听,一边拧眉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思地说:“当警察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我办过几百件,可是,像现在这几起全无头绪的案子,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可能是我们现在的调查手段上出了岔子,所以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再仅仅局限于犯罪现场找线索了,应该跳出这个小圈圈,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些。”
       “马队,我现在出不去,二队涂青海那帮人的能力我又信不过,所以调查取证的事就全拜托您了。”宋阳说。
       马国诚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等于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得到了马国诚无声的承诺之后,宋阳悬在心口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便开始安心地等待着马国诚的好消息。然而,转眼之间一个礼拜的时间过去了,马国诚那里的调查依然没有丝毫的进展,反倒是涂青海带领的这个专案组收集完了相关的侦察证据,直接将卷宗移交给了检察机关,准备以故意杀人罪,对宋阳提起公诉。
       听到这个消息,宋阳气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宋阳不甘心坐等受审,他知道,面对这接二连三出现的离奇命案,在社会和上级“限期结案”的双重压力下,公检法这帮人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只要让他们逮住了一只羊,管他是不是替罪羊,先送进屠宰场里再说。这样一来可平息民怨,二来可讨上级领导欢心,自己也可邀功请赏去了,真可谓是皆大欢喜。宋阳可不甘心让自己成为别人功劳簿上的殉葬品。
       越狱,当这个大胆的念头猛然间从脑海里冒出来时,就连宋阳都被自己的疯狂想法给吓了一跳。可是眼下除了这个近乎疯狂的办法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招儿呢?
       拘留所里戒备森严,想要从这里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事在人为,深谙警察工作流程的宋阳很快便想出了一套越狱的办法。
       事不宜迟,当他确定自己这套办法有一定的可行性之后,便开始行动起来。他咬了咬牙,将自己的左手腕放到脚镣上的一个接缝处,粗糙的焊接工艺给这里留下了一处相对尖锐的棱角。宋阳一狠心,手腕死死地压在尖锐的棱角上,用力地划了下去。手腕上的皮肤顿时便被划破了,殷红的鲜血随之涌出。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宋阳疼出了一身的冷汗,嘴唇也被咬破了。他的手腕上血肉模糊,鲜血开始大量的涌出。直到这时,宋阳才停下了动作,脸色苍白地爬倒在水泥地上,静静地看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
       约莫过了几十秒钟,水泥地面上已经洇出好大的一滩血迹。因为失血过多,宋阳的意识也渐渐有点模糊起来。到了此际,他觉得是时候了,便憋足一口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宋阳的这声惨叫,惊动了正在值班的看守人员。当他从值班室里匆匆跑过来一看,马上便被惊呆了,急忙吹响了报警的哨子。五分钟后,两辆呼啸的警车从看守所驶出,载着看样子已经昏迷不醒的宋阳直奔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
       
       在医院急诊室的门口,宋阳被两名看守人员抬下了警车,放到早就准备好的担架车上,然后便被直接推进了急救室。在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宋阳身上的脚、手镣已经被卸了下来,这样便于医生进行救治。
       急救室里的宋阳脸色苍白、牙关紧咬,看上去已是昏迷不醒了。然而事实上,宋阳并没有昏迷。他的越狱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
       负责给宋阳实施救治的是一位男医生和两名女护士,而在急救室的门口,还把守着四个拘留所的看守员,以及医院的保安。急救室的窗户是密封的,想要逃离出去,惟一的途径就是大门。怎样才能在不惊动看守员和保安的情况下,迅速控制住急救室里的医生和护士,然后再顺利地从看守员和保安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医院?
       清洗伤口、包扎、配型、输血……,救治工作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时间也随之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如果再不能赶紧想办法制服这些医生和护士,一旦救治工作完成,被转移进病房之后,戒备就会更加森严,便越发没有机会脱身了。
       时间不等人,宋阳的心里早已经是急作了一团。但是,他却只能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透过眼缝的余光观察着医生和护士的举动,一边不断地提醒自己要耐心,要等待最佳时机。
       机会终于出现了。当救治工作基本结束的时候,那位医生掏出一只微型手电筒,俯下身子来检查宋阳的瞳孔,而那两名护士也已经转过身去收拾医疗器具去了。宋阳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拳头随之挥了出去,狠狠地砸向医生的印堂穴。印堂穴与大脑神经紧密相连。宋阳这一拳的力道若是大了三分,便能让医生当场毙命。这一拳的力道若是小了三分,一时便不会将对方打晕。宋阳学过空手打穴功,所以下手的力道与方位拿捏,极有分寸。只见那医生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整个人便像面条似的,软软倒在了床上。制服医生的同时,宋阳顾不得拨掉身上的输血管、输液针头等,直接便从床上跳下来。那两名护士听到身后有异常的响动声,刚想回过头来看个究竟,宋阳已再度出手,左掌击向一名护士脑后的百会穴,右掌击向另一名护士脑后的风池穴。两名护士几乎是同时中掌,她们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晕倒在了地上。
       宋阳飞快地脱下医生的外套、口罩和帽子,换到自己身上。伪装工作做好之后,他长吁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显得放松一些,然后大摇大摆地向急救室外走去。
       把守在门外的几个警员正在聊天,他们并未对宋阳起什么疑心。宋阳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不安,竭力让自己的脚步显得更加从容一些。他穿过寂静的走廊,绕过挂号房门前排成长队的人群,匆匆向门诊部的大门外走去。然而,就在宋阳要走出门诊部大门之际,从他身后突然传出惊惶失措的尖叫声:“来人呀,病人逃跑了。”
       宋阳闻声转头,便看到从走廊另一端的急救室里踉踉跄跄地跑出一个女护士来。这个女护士就是刚才被宋阳打中百会穴的那位,显然是宋阳的左手受伤后力量减小,刚才那一击未能让她昏迷太长时间。事发突然,宋阳顾不得多想,拔足便朝医院外狂奔而去。
       在医院大门外的一侧,并排停放着几辆无牌照摩的,几个非法载客的摩的司机像猎人一样目光炯炯地蹲守在摩托车上,嘴里念念有词地招揽着生意。宋阳冲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位瘦高个的中年摩的司机还以为他是要打车,大声问:“打车吗?去哪儿?坐我这个便宜。”
       宋阳略一犹豫,便一把将瘦高个摩的司机从车上拽了下来,然后一抬腿跨上了摩托车,一加油门,摩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带着一团浓烈的黑烟便冲上了马路。
       瘦高个司机屁股着地,这一下摔得不轻。但是,此刻他也不顾屁股上的疼痛,从地上翻身而起。边追边喊:“喂,停下,你要干什么,快停下。”
       追出十几步后,摩托车已经行远,摩的司机眼见无法追上了,这才停下脚步,站在马路中央哭丧着脸,破口大骂起来。与此同时,两辆警车也呼啸着从他身边驶了过去。
       从医院出来不足千米左右的地方是一座立交桥,桥下是一个车流拥堵的十字路口。宋阳将摩托车开到这里时,正巧赶上了红灯,那两辆警车已经从后面包抄了上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已经容不得宋阳再去多想,于是他心一横,猛然一加油门,朝着眼前的滚滚车流便直冲过去。一辆白色宝马正疾速从立交桥下通过,司机突然看到眼前冲出一辆摩托车,不由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急忙踩向刹车,就在这一瞬间,宋阳驾驶着摩托车已经从他的车身前硬生生地闯了过去。不过,摩托车的后轮胎却被宝马车撞了个正着。摩托车应声摔倒,宋阳被甩出了十多米远。
       宋阳的腿上、胳膊上和半边脸上被摔的鲜血淋漓,但是他已经顾不上疼痛,从地上翻身爬起,先是一把扯掉身上的白大褂和帽子、口罩,紧接着扶起摩托车飞身跨了上去,一加油门,风驰电掣般夺路而跳。
       宋阳驾驶着摩托穿胡同、插小巷,在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居民区小道中来回穿插。后面追踪的警车车身宽、调头难,在小巷之中提不起速度来。未过多久,宋阳便将这两辆警车远远地甩在身后。
       不曾褪色的友情
       一杯浓浓的铁观音,一沓子厚厚的都市报,刘洋每天的工作就是从喝茶和看报开始。刘洋刚泡好了茶,拿起报纸准备看,手机突然响了,从来电显示上看,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刘洋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报纸,一边懒洋洋地说。
       “你现在讲话方便吗?”电话里传来宋阳的声音。
       刘洋一愣,整个人马上变得精神起来,“你小子在哪儿?”
       “我还在桐城。”宋阳说。
       “全城的警察都在抓你呢,你知不知道?”刘洋压低了声音说。
       宋阳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被冤枉的,有人在故意玩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刘洋问。
       “帮我查一查白菊生前的交往情况。”宋阳说。
       刘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这个案子在刑警队的涂队手里,我手头也没有太多的东西。”
       “这样吧,你尽管帮我收集,然后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谈,行吗?”宋阳问。
       “行是行,”刘洋犹豫了一下,“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你现在这么东躲西藏的终归不是办法,还是赶紧……赶紧投案吧……”
       “我也是没有办法,”宋阳打断了刘洋的话,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涂青海他们已经准备结案了,关于我的侦查材料全都移交到检察院去了,我要是再呆在拘留所里坐等,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刘洋沉默了好一会子才说:“那好吧,我也不劝你什么了,中午十二点,咱们茅道沟新星大酒店一楼大堂见。”
       新星酒店座落在茅道沟的最东端,这是一座三星级宾馆,在远离市中心的茅道沟里,已可以称得上是最豪华、最气派的酒店了。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宋阳还没有出现。就在刘洋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宋阳终于露面了。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衣领高高竖起,并且还带了一幅阔边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刘洋赶忙向宋阳举手示意,宋阳发现他后,便微笑着走过来。
       然而,就在宋阳刚刚走到刘洋的桌子旁时,笑容一下僵住了。干过多年刑警的宋阳敏感地觉察到,坐在刘洋周围这几张桌子上的客人们有点不对劲。这些人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人所坐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却为时已晚。宋阳看到刘洋的表情也变了,变得有些尴尬和惶恐不安。
       从眼角的余光里,宋阳看到周围的那些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宋阳猛然向刘洋扑过去。刘洋仿佛是被吓傻了,还未来得及抵抗,便被宋阳一把扼住了喉咙。在制服刘洋的同时,宋阳一探手,飞快地拨出刘洋腰间的手枪。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吓呆了,酒店里的客人和服务人员惊叫着四散而逃,负责伪装设伏抓捕宋阳的那十几个特警也愣住了。
       “你们都给我退到酒店外面去,否则我就一枪打死他。”宋阳把枪口指向了刘洋的太阳穴,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
       就在宋阳用枪指住刘洋的同时,从酒店另一侧的咖啡茶座里走出了一个宋阳认识的人,这个人就是刑警二队的涂青海。“小宋,快把枪放下,你不能一错再错了。”涂青海阴沉着脸说。
       “对不起涂队,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我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所以你们不要逼我干蠢事。”宋阳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涂青海也看出了宋阳的情绪异常,为防止出意外,他急忙挥手示意,一边指挥着疏散酒店里的客人与服务员,一边带着那十多名特警,一步一步退出了酒店的大堂。
       “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对吧?”警察退出后,宋阳颓废地坐到刘洋的对面,但是他手中那黑黢黢的枪口却依然指着刘洋,“可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却出卖了我。”
       刘洋的目光有点游离不定,过了好一会子,他才喃喃地说:“因为我是个好警察,作为朋友我应该帮助你,作为警察,你说我该不该抓你?如果换成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宋阳愣住了,是啊,如果换成自己,自己会为了友情而放弃警察的职责吗?宋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手里的枪慢慢垂了下来。
       “我知道你回答不上来,因为你也是个好警察。”刘洋嘴角浮出一抹开心的笑容,说,“不过,幸好我不是真的好警察,所以我没有成心陷害你。你知道吧,从你越狱的那一天起,我的电话就被刑警队给监听起来了,他们要求我配合抓捕你,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这么做,你能理解我吗?”
       宋阳沉默了半天,无奈地点点头。就在这时,酒店外响起了涂青海的喊话声:“宋阳听着,现在这里已经被我们全部包围了,你也清楚顽抗到底的后果是什么,所以我劝你赶快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他们开始喊话了。”刘洋挑了挑眉毛,看着宋阳说,“按照你们刑警队的办案风格,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往里面投放烟雾弹了?”
       宋阳苦笑着点了点头,说:“你走吧,你不用留下来给我陪葬。”
       “你还不打算投降?”刘洋问。
       “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越狱出来,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查到,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宋阳目光里露出一丝坚毅之色。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刘洋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说,“跟我来,上楼顶。”
       “上楼顶干什么?”宋阳不解。
       “别废话,上来你就知道了。”刘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宋阳跟在刘洋身后,乘坐电梯上了十五楼,这是酒店的顶楼。在顶楼走廊的尽头,有一条小楼梯,通往楼顶的观光平台,从这座观光平台上,可以鸟瞰绿荫葱葱、连绵不断的大青山美景。一踏上通往楼顶的小楼梯,刘洋便反手锁死了楼梯上的小铁门。
       “你小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宋阳彻底被刘洋的举动给搞糊涂了。
       “哥哥早就说了,我不是一个好警察,所以陷害朋友的事儿,绝对不会干的。”刘洋一脸正色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到这里来见面吗?那是因为我对这里地形熟悉,我知道这里有一条可以逃生的路线,另外你以为哥哥的身手真就那么不济吗?虽然不比当年了,但是你想要制服我,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宋阳笑了,但是在笑的同时,他的眼窝也湿润了起来。
       “等一会儿你爬上观光平台,可以先观察一下,在平台东侧有一座比主楼矮两层的姊妹楼,这两座楼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米左右,这个距离虽然有点远,但是好在那座楼比较矮,所以我相信你能跳得过去。”刘洋说,“跳到那座楼上后再往东,又有一座姊妹楼,也是矮两层,距离差不多也是十米左右,在那座楼的后墙体上,有一根外挂式下水管道,顺着那个管道滑下去就是大青山了。只要钻进山里,我想以你的身手,想要逃走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我要是逃了,那你怎么办?”宋阳略有一丝担忧地问。
       “我无所谓,刚才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也没办法反抗呀!所以,大不了给我安上个办事不力的罪名,顶多再给我来个处分,没有什么关系的。”刘洋轻松地说。
       宋阳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支吾着说:“对不起,刚才我还……。”
       “算了,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了。”刘洋打断了宋阳的话说,“你不是让我帮你查白菊的事情吗?我偷偷查过了,据白菊美容院里的一个美容师反应,白菊在出事的前几天,曾经和青蛇接触过。”
       听到这个名字时,宋阳不禁拧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憎恶之色。
       “时间不多了,快用枪托打我的头,记住不要打太重,打破一点皮就可以了,我借势装晕,然后你就带着我的枪赶快跑路。”刘洋轻笑了一声说。
       宋阳没有再说什么,一狠心,举起枪托便朝刘洋脑后的风池穴上砸去。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宋阳这一下砸得确实不轻。宋阳没有带走刘洋的枪,他知道自己已经给刘洋带来许多麻烦,实在是不忍心再给他多添一项丢枪的罪名了。放倒刘洋之后,他蹑手蹑脚地爬上观光平台。他伏在平台的边缘仔细观察了一下刘洋所说的逃跑路线,此时山风阵阵,吹得宋阳的风衣猎猎作响,爬在高高的楼顶上往下一望,不由让人生出一股子眩晕感来。这两座楼房之间的距离确实太远了,如果一个失足,肯定就会粉身碎骨。
       宋阳闭上眼睛,默默地为自己鼓着劲。与此同时,楼下的涂青海也已展开行动。通过一阵喊话之后,涂青海始终没有听到宋阳的动静,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于是下令往楼内投掷烟雾弹,随后便带着一队身穿防弹衣、防毒面具的特警,借着烟雾的掩护悄悄地潜入了新星酒店的大堂。
       给自己鼓劲打气之后,宋阳猛然睁开眼睛,他爬起身来后退几步,一个加速助跑,然后整个人便像跨栏运动员一样在空中高高跃起,向另一座姊妹楼飞去。这一跳非常顺利,宋阳在落地的同时就势向前翻了两个滚,安然无恙地落到姊妹楼的楼顶上。随后,宋阳爬起身一鼓作气地高速助跑,向下一座姊妹楼跳去。
       此时,新星酒店外一位负责观察了望的特警已经发现了楼顶上的宋阳,他急忙通过步讲机通知其他特警。但是,为时已晚,此时宋阳已经跳上了最后一座姊妹楼,并迅速找到那根外挂下水管道。他脱下风衣缠在手上,抱紧管道飞快地滑了下去。
       等特警们从新星酒店主楼跑到这座姊妹楼下时,宋阳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大青山之中。
       恶行累累的青蛇
       青蛇不是一条蛇,而是一个人。
       青蛇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至少在宋阳心目中,青蛇这个人几乎跟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一个专门帮人偷渡的蛇头,一个臭名昭著的蛇头。早在三年前,宋阳便发誓要把青蛇抓捕归案。但是,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却连青蛇的影子都没摸着。
       鸿运街可能是这座城市里最古老的一条街巷了,坑坑洼洼的老街两旁是破败不堪的老屋,从阴沟里飘散出的腐臭气和熟肉铺子里的肉香气混到了一起,让人闻起来几欲作呕。临街的杂货铺子外支着一张张麻将桌,一群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的汉子和女人们围坐在麻将桌前,神情投入地“垒着长城”。
       宋阳走进这条老街的时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因为从他那身干净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出,他,并不属于这条老街。宋阳垂下头,尽量躲开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稍微有点慌张地钻进了街口的一家小话吧里。话吧里的光线非常昏暗,里面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斜靠在一把老式躺椅上听着收音机、打着瞌睡。
       “大爷,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宋阳说。
       
       老人的耳朵显然已经有点不太灵光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瞅了宋阳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打吧,电话就在那儿放着呢!”
       宋阳犹豫了一下,凑到老伯的耳边说:“我不是要打电话,我是想找您老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呀?说吧。”这一回老伯总算是听清楚了。
       “我找青蛇,他是不是也住在这条街上?”宋阳问。
       一听到青蛇的名字,老伯脸上马上便露出了警惕之色。他睁开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宋阳,过了好一阵子,才使劲儿地摇了摇手,说:“不认识。”
       听了老伯这话,宋阳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早在三年前,为了调查青蛇的案子,宋阳就曾经到这条老街上来过。宋阳知道,青蛇的老巢就藏匿在这条老街之中。但要命的是,这条老街上所有的居民,几乎全都是青蛇的人。所以,要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青蛇的藏身之处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宋阳并不气馁,他还要接着再打听下去,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宋阳沿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一路打听下去,结果却是一模一样。只要他一提起青蛇的名字,那些人就会露出深深的戒备甚至是敌意,连声说不知道。就这样,宋阳一口气打听了二十多家店铺,除了听到二十多声不知道之外,始终没有一个人肯跟他多说一个字。就在宋阳准备向下一家理发铺子走去的时候,忽然从宋阳身后走过来两个粗壮结实、一脸凶相的大汉来。
       “喂,你在找青蛇?”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壮汉嗡声嗡气地说。
       宋阳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找他有什么事?”另一个剃了个大光头的壮汉说。
       “我想找他打听一句话。”宋阳不动声色地说。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壮汉说。
       “就这么简单。”宋阳答。
       “那好,你跟我来。”大胡子一边说着,一边迈开大步,径自向老街深处的一座小旅馆的方向走去。宋阳犹豫一下,便跟了上去。而另一位大光头却紧随在宋阳身后,始终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不大会儿工夫,三个人便先后走进了旅馆。这家旅馆很小,但里面的装修倒也整齐干净。在这样一条肮脏的老街上,能有这么一家有点规模的旅馆,真是十分难得了。旅馆的吧台里坐着一位三十岁上下、染着紫红色头发的女人,这个女人皮肤白晰、腰肢丰满,生得颇有几分姿色,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子妖冶之气,让宋阳一看之下心中便生出一股子反感来。
       “嫂子,就是这个人在外边打听爷。”一进门,大胡子便嗡声嗡气地说。
       那个妖冶的女人睁着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宋阳。她那目光仿佛具有某种神秘的穿透力,宋阳极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说:“劳您驾给行个方便,我只是想找青蛇问句话,绝对没有其它恶意,行吗?”
       那个女人格格娇笑起来,边笑边说:“什么劳驾不劳驾的,甭跟我掉书袋子,咱就说大白话吧,你想见青蛇是不?”宋阳点点头。
       妖冶女人娇笑着说,“你这趟算是没白来,我们爷从来不会生客,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倒想见见你。”妖冶女子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宋阳身后的大胡子,说,“阿虎,你们把他的眼睛给蒙上,然后带他去见爷。”那个大胡子答应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头套来,伸手便要往宋阳头上去戴。宋阳本能地抬手想挡,他犹豫了一下,又将抬起来的手放了下来。一戴上头套,宋阳的眼前马上便成了一片漆黑。大胡子和大光头一边一个,架起了宋阳的胳膊,说:“走吧,跟我们去见爷。”
       宋阳原本以为,青蛇一定也住在这家小旅馆之中;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壮汉架着他七拐八拐、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居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们究竟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宋阳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恰在此时,两个壮汉停下脚步,其中一个壮汉说:“到了。”然后,罩在宋阳头上的黑头套便被摘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足足有二百多平方米。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有碰碰车、弹球桌、跷跷板,还有可以摇晃的大木马,可以滑行的城堡式滑梯以及多的数不清的布娃娃、玩具枪等等。看到这所奇怪的大房子时,宋阳不由一下子愣住了。就在宋阳发愣的时候,从房间另一端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目光阴鸷、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的年轻男人。这个男人不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他手里还推着一辆样式奇怪、有点像儿童车一样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双腿瘫痪的侏儒。这个侏儒很瘦小,他不像寻常的侏儒那样,脑袋大、四肢短小,而是四肢很匀称,跟脑袋的比例也很恰当,如果不走近看,绝对不会发现他是个侏儒,而会错把他当成是个孩子。不过,他那张小脸上,却已经生出了皱纹。
       这个侏儒本应该是个很可怜的人,但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可怜,反倒不怒自威,仿佛就是一位锦衣怒马、指挥若定的大将军。突然进了这么奇怪的一间大房子,见到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宋阳不由一下瞪大了吃惊的眼睛,整个人彻底懵了。
       “我认识你,你叫宋阳,是刑警队的,对吧?”那个童车一般的轮椅就停在了宋阳面前,轮椅上的侏儒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宋阳还没有从吃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是的,我知道你也猜出我是谁了。”侏儒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像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可是这一笑就彻底变了模样,变得像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你真的就是——”宋阳张大了嘴巴,却还是不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没错,我就是青蛇。”侏儒笑嘻嘻地替宋阳把下半句说了出来。
       宋阳犹豫了一下,说:“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你的案子……”
       “我知道你的来意,”青蛇打断了宋阳的话,“你的事我全清楚,这也是我为什么肯出来见你的原因所在。”
       “哦?”宋阳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他一会儿像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一会儿像天真无邪的孩子。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又像是一头洞悉世间一切、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我之所以见你,那是因为我们都有了相同的遭遇。过去,我是黑你是白,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青蛇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两年前,我也在那个人手下吃过大亏,我被那个人锁在一间黑屋子里,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残酷刑罚来折磨我,目的就是要我说出我的银行帐号和密码。我这双腿,就是被他们生生给打断的。”说到这里时,青蛇脸上的肌肉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那个抓你的人和陷害我的人是同一个人吗?”宋阳问。
       “我想是的。”青蛇的眼神里掠过一抹恶毒之色,“他弄断了我一双腿,折磨了我半年,让他想不到的是,我的求生欲望竟然那么强,在只剩半条命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能力逃生。”说到这里,青蛇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自己那双小手,说,“他小看了我这双手,他以为打断我的双腿我就没有能力逃生了,可是我还有一双手。我用了半年时间,挖出一条地洞,我每天只挖一点点,那是因为挖出来的土太多,就会被他发现,所以我每天只挖一点点,然后就把那些土吃进肚子里。半年之后,我终于挖通了一个小小的地洞,并且从那里顺利地逃走了。可是等我逃出来,带了兄弟回去时,那间黑屋子早已人去屋空。”
       “他既然折磨了你半年,你总该见过这个人长什么模样吧?”宋阳问。
       “他每次出现都带着怪异的面具,包括他那些手下,每次进到黑屋子里时,全都戴着怪异的面具,所以我始终没见过他们的模样。”青蛇喃喃地说,“不过我却知道,他的那些手下,全都是女人,她们都很怕他,称他为天蚕之王。”
       “天蚕之王?”宋阳心头一震,失声说。
       “是的,天蚕之王,我想你也听说过这个名字。”青蛇缓缓地说。
       
       “那不是一个荒谬的神话传说吗?”宋阳问。
       “那不是一个传说,在滇边蛮荒之地,确实生活着这种神奇的爬虫,它们一旦被精通蛊术的人捉去,便能炼成神奇的天蚕蛊。”青蛇施施然道,“苗疆的蛊术有千万种,每一种蛊毒都让人听起来匪夷所思。而我要说的这种天蚕蛊,跟那些蛊全都不一样,这种蛊是专门用来对付女人的。”
       “专门对付女人?”宋阳拧紧了眉头。
       “是的,这种蛊下到男人身上不起什么效果,可是下到女人身上就大不相同了。女人一旦中蛊,便会激发出体内的潜力,从而变得力大无穷。并且她们还会心智尽失,成为被养蛊人控制和操纵的工具。”青蛇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绑架你的人和陷害我的人都是那个神秘的养蛊人?而白菊她们就是中了天蚕蛊的人?”宋阳若有所思地问。
       青蛇点点头,说:“白菊并不是惟一中了天蚕蛊的人,那个养蛊人手下,一共有五个跟白菊一样的阿诗玛。”
       “阿诗玛?”
       “是的,这是一句苗语,也是养蛊界里的一句行话,”青蛇点着头说,“这些中了天蚕蛊的女人就是养蛊人手中的金子和财富,她们被称之为阿诗玛。”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你既然早就知道白菊是害过你的阿诗玛,为什么你不顺藤摸瓜,找出白菊背后那个养蛊人呢?”宋阳目光炯炯地盯着青蛇问。
       青蛇不动声色地说:“谁说我没有查?如果我不去查,白菊她们也就不会接二连三的死亡了。只可惜我的运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如果白菊她们能晚死三天,我就可以查出那个养蛊人到底是谁了。”
       苦苦寻找阿诗玛
       随着与青蛇谈话的不断深入,宋阳渐渐弄清了事情原委。原来,两年前青蛇遭到了一次绑架,而绑架他的人正是养蛊人手下的阿诗玛。
       青蛇被养蛊人和阿诗玛整整折磨了半年之久,虽然始终没有见过这些人的面目,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些人脚踝上的纹身图案,一只杏黄色的四足蜘蛛。这个纹身图案很奇怪,所以一见之下,青蛇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从那间黑屋子里逃脱后,青蛇想要复仇,他千方百计追查着那些绑架者的下落。但是,他整整找到了一年多的时间,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两个月前,青蛇经道上的朋友介绍,结识了一位来自苗疆的神秘女养蛊师。从那位女养蛊师嘴里,青蛇意外地得知,他曾经见过的那只类似蜘蛛的纹身图案原来竟是一种神奇的蛊虫——天蚕。只有中过天蚕蛊的人,身上才会自动生出这种鲜丽而又诡异的纹身图案来。普天之下深谙蛊术的人寥寥无几,会用天蚕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一下,青蛇搜寻仇家的范围便大大缩小了。
       从那位女养蛊师的嘴里,青蛇得知,这些阿诗玛都有一个常理无法解释的习惯,那就是每到农历十五月圆之夜,她们就会从家里出来,到户外的深山野林之中,去饮用植物叶片上的露珠。据女养蛊师说,这有可能是因为天蚕本身的习性所致。天蚕生活在滇边温度极高、气候极其干燥的火山岩石缝之中,那里罕有雨水,更无小溪河流。所以,天蚕全依仗饮用植物叶片上的露珠来补充水分。人体内一旦中了天蚕蛊之毒,那么天蚕吸吮露珠的这种习性也便无法解释地出现在了阿诗玛身上。青蛇就是抓住了阿诗玛身上这个特殊的习性,派出一百多名手下,在女养蛊师的帮助下,终于寻找到了神秘的阿诗玛。
       那是一个初春的月圆之夜,青蛇的手下在大青山密林深处看到,蒙胧的月色下,有两个身穿素衣的女子目光迷离、似梦似醒,她们脸上仿佛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身姿轻盈地在夜色中的山林里游荡着。她们间或会翘起红艳欲滴的樱桃小口,挂着陶醉的表情吸吮着花蕊和叶瓣上晶莹的露珠。每吸进嘴里一滴,她们就会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这两个素衣女子就是屠玲和沐小娟。
       青蛇找到阿诗玛之后,原本打算顺藤摸瓜,查出背后那个绑架他的养蛊人。可是,他派人悄悄跟踪了屠玲与沐小娟好多天,却大失所望了。养蛊人的行踪太过神秘,他似乎从未在屠玲和沐小娟的住所附近出现过。
       不过,青蛇身边还有一位女养蛊师,她手中掌握有破解天蚕蛊的千金良方。那是一种由无花草、望天星、麻儿杆、五步蛇脱等十多味苗药配制出来的神奇药方。据女养蛊师说,服了这种药,便可灭掉体内的蛊虫,清除蚕毒,渐渐恢复神智。
       就这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青蛇派出大批手下悄悄包围了屠玲与沐小娟的住处。他们撬开门窗,冲入室内,将正在熟睡的屠玲与沐小娟制住,并强行将解蛊药灌入了这两人口中。等屠玲和沐小娟渐渐恢复了神智后,她们两人便承认了三年前绑架青蛇的事情。并且,这两人也表示不愿再过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了。于是,她们开出条件,只要青蛇帮她们把体内的蛊毒清除,并安全把她们送到国外隐居起来,她们就会把养蛊人的身份之谜告诉他。
       青蛇答应了她们的条件,并且遵照她们的要求,一边忙着为她们解毒,一边秘密安排偷渡船只,一旦她们体内的蛊毒被清除,青蛇便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们送往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在此期间,屠玲和沐小娟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们说还有一个叫白菊的姐妹也在养蛊人的魔掌之中,她们恳请青蛇将这个姐妹也一并搭救出来。
       为了顺利找出养蛊人,以报断腿之仇,青蛇爽快地答应了,并立即派人与屠玲、沐小娟一起,将解蛊药送给了白菊。然而,就在青蛇这边一切都准备就序,眼见再过几日便能将屠玲等人体内的蛊毒清除,从而送她们出国之际,屠玲和沐小娟却突然出事了。
       屠玲与沐小娟一死,青蛇马上就意识到事情败露了,他急忙派人与白菊联系,要将白菊紧急转移出国。但是,白菊却心存疑虑。那是因为她并不清楚屠玲与沐小娟的真正死因,她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死于谁手,是她们的养蛊人下的手,还是她们曾经折磨过的青蛇下的手?在重重疑虑之中,白菊思来想去,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听从青蛇的安排。犹豫到最后,白菊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于是就索性想到了投案自首,准备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向宋阳坦白。然而,就在白菊做好投案自首的打算之时,她的噩运也随之降临。
       听完青蛇的讲述,宋阳觉得自己的头都有点大了。青蛇讲的这些事情可信吗?宋阳有所怀疑,但偏偏又找不出不可信的理由来。
       事情至此,惟一留下的线索就只剩那张相片中的崔可馨了。崔可馨也是阿诗玛吗?从她身上能否如愿以偿地找出神秘的养蛊人来呢?宋阳心里有点没底。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现在崔可馨已经成为他破案的惟一希望了,如果从她身上再找不出神秘养蛊人来,那宋阳便彻底没有希望洗脱罪名了。一想到这些,宋阳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宋阳犹豫一下,死死盯着青蛇的眼睛说。
       青蛇似乎不愿与宋阳对视,他将目光转向别处,缓缓地说:“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好,借给我一支枪,再借给我几个身手最棒的人。”宋阳冷冷地说。
       听到宋阳这话,青蛇笑了,笑得很开心,他连问都不问,便说:“好,枪,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人,我现在也可以给你。我手下身手最好的三个人全在这间屋子里,”青蛇朝身后的长头发跟班和宋阳身后的两个壮汉指了指,接着说,“从这一刻开始,长毛、阿虎和胡宝牛就任你差谴,我敢保证,他们三个绝对会听从你的命令,你就是现在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敢皱一下眉头。”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枪,我现在带走;人,明晚十一点钟在海滨别墅区外的灯塔下集合。”宋阳语气坚定地说。
       宋阳刚走,这间大房子一侧的小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浅灰色普拉达名牌时装的女人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宋阳在小旅馆中见过的那个妖冶女人。一见到这个女人,青蛇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刚才还像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现在却成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脸上挤出了一副讨好式的笑容。
       
       “头儿,我这场戏演的还行吗?”青蛇小心翼翼地说。
       “嗯,你做得很好,我刚才全都听着呢,看上去,那小子似乎还真被你那一通鬼话给迷住了。”妖冶女人笑得更加妖冶了。
       “哪里呀,这可不是小人的功劳,全仗您老人家指点有方。”青蛇奸笑着说,“如果您老人家所料不错的话,那小子接下来一定该去绑架崔可馨了吧?到那时……”青蛇没有再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却笑得十足像是一头小狐狸。
       奇怪的夫妻生活
       崔可馨又见到了那个无脸女人。这一次,她非常肯定地感觉到那不是噩梦,而是真的见到了那个无脸女人。那女人的手脚被绑在一张小床上,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了一副让人恐惧的模样,一缕缕裸露着的肌肉仍然在滴血,并且痛苦地抽搐着;从肌肉里渗出来的斑斑血迹,染红了她身下的白床单。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挂着一种让人过目难忘的痛苦表情,那张没有嘴唇的嘴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好似恶狼负伤般的嚎叫。她挣扎着,但却始终无法挣脱手脚上的束缚。这时,有几个穿一身白衣的人狞笑着向无脸女人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纷纷从身上掏出明晃晃的手术刀,无情地向无脸女人脸上割去。他们就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屠夫。一眨眼,便将无脸女人脸上的肌肉一片片割下来,变成了一个白骨森森的骷髅,惟一剩下了一条血淋淋的舌头。
       但无脸女人却并没有死,她仍在痛苦地哀嚎着。那群训练有素的屠夫仍然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崔可馨看到,一个脸上挂着阴笑的白衣人再次举起手术刀,心狠手辣地一刀割下去,然后,无脸女人的舌头断了,哀嚎声也随之戛然而止。那条被割断的舌头从无脸女人口腔中滑落出来,掉在了洁白的床单上。舌头上的神经还未死去,像一根被割断的壁虎尾巴似的,在床单上跳来跳去。
       这时,另一个肥头大耳的白衣人一伸手,一把捉住了那条活蹦乱跳的舌头,他将舌头握在手里,高高举过头顶。顿时,那群白衣人嘴里全都发出了“吱吱嗬嗬”的怪叫声、欢呼声。
       崔可馨被这恐怖的场景给吓出一身冷汗,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声,然后整个人便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此时,夜色已深。崔可馨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着。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徐良并没有出现在她床前。屏风另一侧的席梦思床上,空空如也。
       崔可馨已经记不清这是徐良第几次深夜未归了,对此,她一点都不关心。除了那张鲜红的结婚证还写着他们的婚姻关系合法之外,在其它方向,他们丝毫不像是一对夫妻,他们更像是两个关系平平、同处一室的普通朋友。
       崔可馨又该吃药了,那是三颗红白相间的胶囊和几片包着黄色糖衣的小药片。据她的主治医生——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卢教授说,这些药是帮助她恢复记忆的药,她已经连续服用了一年多。可是,崔可馨却觉得,这些药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因为这一年多来,她对车祸之前的记忆依然是一片空白。药片里含有镇定剂成份,服用完这些药片之后,没过多久,她又生出了朦胧倦意。
       崔可馨开始上床睡觉的时候,宋阳已悄悄来到了海边。海风迎面吹来,透着瑟瑟寒意,宋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朝着海边的白色灯塔走去。长毛、阿虎和胡宝牛很守时,一辆草绿色的越野吉普车静静地停在灯塔下,在车里面坐着的,就是青蛇手下的这三名得力打手。这一次行动,宋阳离不开这三人的配合,所以一见面,宋阳便开始认真详细地向这三人分配起任务来。
       事实上,就在宋阳忙着布置行动任务的时候,还有一拨人,也悄悄出现在崔可馨的别墅里。领头的是涂青海,他正蹲守在崔可馨家外的一辆面包车里,表情严肃地注视着眼前的监视屏。涂青海也已猜到宋阳不肯死心,肯定会来找崔可馨,所以,他便早早做好准备,在崔可馨家附近,他已经安装了十多处监控摄像头,并且还布下了十多处暗哨。别说是宋阳,就算是一只苍蝇飞进来,也休想逃过涂青海的眼睛。
       就在涂青海认真地注视着监视屏时,果然发生了情况。一条鬼鬼祟祟的黑影蹑手蹑脚地走进别墅,安装在别墅栅栏门外的三号摄像探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个人的行踪。涂青海不由得精神一振,现在是午夜时分,是谁这么晚了还要到崔可馨家里来呢?宋阳真的要自投罗网来了吗?涂青海有心想仔细观察一下那个黑影究竟是不是宋阳,可惜院落中的一棵花树帮了倒忙。那条黑影一走进别墅,便藏到花树后面。花树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三号摄像探头的视线,监视屏里也随之失去那个人的身影。不过,涂青海却并不担心,因为与此同时他已经接到信息,埋伏在别墅外的三个刑警正悄悄接近花树,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宋阳,来了就别想再逃脱。
       这时,在别墅的东面,又出现一条黑影,那个黑影麻利地翻过东面的栅栏,跳进了院子里。这个人进入院子后,四处观察了一下,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仅做片刻停留,便扭头向别墅外逃去。藏在花树后的那个人也好像感觉到情况不妙,一下冲出来,撒腿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妈的,来了就跑,这是闹得什么妖?”涂青海在肚子里暗骂一句。
       两条黑影向外逃去的同时,埋伏在别墅内外的暗哨也随之行动起来。从监视屏里看到这一幕时,涂青海心中一动,他本能地联想到调虎离山这个词语。于是,涂青海立即掏出手枪,快步冲进别墅,准备一探究竟。
       别墅大门自然难不住这位老刑警,就在他刚刚拨开房门,走进别墅的时候,又有一条黑影蹑手蹑脚地撬开窗户,从外面钻进来。涂青海能坐上刑警二队队长的宝座,当然也不会是白给的,他的身手虽然已不如年青时麻利,但仍可称得上是刑警队中屈指可数的好手之一。当那条黑影钻进屋内时,涂青海也已飞快地逼近他身边,举枪便要制服他。不过,那个黑影的身手显然也不弱,仅凭风声便察觉到了涂青海的动作,只见他就地一个翻滚,一下便冲到涂青海的身前,接着便出拳直攻涂青海的小腹。
       涂青海不敢怠慢,急忙闪身躲避,两人便在这黑暗之中你一拳、我一脚地打成一团。几个回合之后,涂青海手中有枪,渐渐占据了上风。那个黑影几次想要把涂青海手里的枪给抢过来,全都没有成功,反倒是一不小心,扑得过猛,身体失去重心,被涂青海抓住机会,一侧身躲开他的猛扑,并迅速用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别动,慢慢地把手举起来,你要是敢动一动,我就让你脑袋开花。”涂青海一字一顿地说。面对冰冷的枪管,任何反抗都成了多余,枪下之人无奈地举起了双手。
       涂青海摸着黑掏出手铐,一把将铐子锁到了那人举起的一只手腕上,然后摸到客厅的吊灯开关。涂青海按开吊灯,客厅里的光线一下便亮了起来,在刺目的灯光下,他终于看清那个人的面目。
       涂青海愣住了,原来这个被他铐住的人并不是他预想中的宋阳,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长发男子。就在涂青海发愣的同时,楼上的卧室里,宋阳已成功地劫持到了崔可馨。
       对刑警队的抓捕套路和手法,宋阳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早已料定涂青海会来这一手。别墅内外的每一处埋伏,每一处摄像探头,宋阳连看都不用看,便全都了然于胸。由暗哨和摄影探头组成的这张网,织得很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去很不容易,所以宋阳才需要长毛、阿虎和胡宝牛的帮助。宋阳需要他们吸引开涂青海等人的注意力,就在涂青海等人的视线被干扰的一瞬间,宋阳已灵巧地爬上别墅二楼的阳台。
       当崔可馨从睡梦中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时,便看到了一只乌黑的枪管正顶在她光滑润洁的额头上,而持枪的人,正是她所认识的警察:宋阳。
       血腥恶梦总成真
       宋阳驾着长毛开来的越野吉普向市区外驶去,崔可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双手高举着,被铐在车窗上方的扶手上。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宋阳有点不敢去看旁边的崔可馨,他目光平视着前方的柏油路,轻声说,“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崔可馨没有接话,也不知怎么了,原本深更半夜遭人持枪绑架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此刻崔可馨的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倒是一片宁静。宋阳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警察,而是一名逃犯,这一点崔可馨是知道的。虽然她跟宋阳并不算太熟悉,可是也不知为何,她竟然隐约觉得,这个人绝对不应该是一个杀人犯。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善良还是邪恶,通过眼睛这扇窗户是可以读出来的。当然,崔可馨也知道,通过眼神去猜测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没有科学道理的,凭着全是不可靠的直觉。但是,崔可馨却偏偏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她与宋阳见过两次面,从宋阳的眼神里,她感受到了一种真诚与善良。
       二十多分钟后,吉普车驶进了城乡结合部的一处院落前。宋阳下了车,掏出钥匙打开大铁门,然后便把车驶进了院落里。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它的主人已经进了城,住进楼房,便开始对外出租。这几天来,宋阳便租下了整座小院,一直潜伏在这里。
       宋阳下车后反锁上大铁门,然后才返回来给崔可馨打开手铐,将她带进屋。
       “你还记得我让你看过的那张相片吗?”宋阳给崔可馨倒了一杯白水,便单刀直入地说,“那相片上的五个人已经相继死掉了,现在活着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宋阳说这话时,崔可馨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黯然之意。
       “你和她们可能有着很深的关系。”接着,宋阳便把从青蛇那里听来的天蛊之王、阿诗玛的魔咒等事情,一一向崔可馨讲述了出来。听过宋阳的讲述,崔可馨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挂满吃惊的表情。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荒诞的事情。这些听起来也太过神奇、太过不可思议了,可偏偏她又对宋阳有着一种莫明其妙的信任,他讲出来的话,又由不得她不去相信。此时此刻,崔可馨又想起了一直困扰着她的那些噩梦,这更让她依稀感觉到,也许失忆之前的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可怕的阿诗玛。
       “其实,要证明你跟屠玲、白菊她们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人,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宋阳说,“阿诗玛的足踝上都有一个天蚕的纹身图案,那就是她们的记号。”
       宋阳说这话时,崔可馨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苍白了。她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拉起右腿裤管,然后便露出了洁白细腻的小腿,在她那光滑的足踝上,赫然纹着一个醒目的蜘蛛般的图案。
       “是不是这个。”崔可馨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宋阳犹豫了一下,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我……我也是个……”崔可馨的声音嘶哑起来,说到这里时,她再也没有力量说下去了。
       宋阳眼神里浮出一抹愧疚与不安。她是个失忆的女人,原本可能已经忘掉了过去那些痛苦经历。但是,他却不得不去揭开她的伤疤,一把将她拉回血淋淋的现实之中。
       “不,不,你在说谎,我不是阿诗玛,我不是杀人凶手。”崔可馨拼命地摇着头,她不想听宋阳再说下去,泪水已经顺着她的脸颊肆意地流下来。
       “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你是被人给控制了。”宋阳跨上去一步,紧紧地捉住了崔可馨的双肩,用低沉的声音说,“控制你的那个养蛊人才是可耻的罪犯、贪婪的杀人狂魔,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把那个养蛊人给找出来,不仅是为了给我洗脱罪名,同时也是在为你和你死去的姐妹们报仇,为那些被养蛊人给无辜谋害的人报仇!”
       宋阳说这话时,崔可馨的精神早已经崩溃了,她无力地伏在宋阳怀里,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洒落着,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不,你骗我,不是这样的,你骗我……”
       回忆过去,对大多数人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对崔可馨而言,却是那么的艰难。到了第二天,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宋阳却好像并不着急。
       “其实,我知道你的记忆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我也没打算从你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宋阳淡淡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绑架我?”崔可馨问。
       宋阳愧疚地笑了笑,说:“只要你在我手里,养蛊人就会心虚,因为他害怕你突然恢复了记忆,所以,就会急于把你抢回去,甚至是杀你灭口。一旦他开始动手,自然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到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么说,我只是你用来钓鱼的一条小虫?那我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崔可馨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宋阳说。
       宋阳的脸红了,急忙说:“你放心,只要养蛊人出现,我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算了,你不用解释,”崔可馨打断宋阳的话说,“我虽然失忆,但我不是傻瓜,我也不想当养蛊人手里的杀人工具,诱饵就诱饵吧,我帮你。”说这话时,崔可馨眼神里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那神色里包含着温柔,甚至还隐隐包含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朦胧的情愫。
       宋阳接触到崔可馨那异样的目光时,心里不由怦然一动。宋阳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他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自从那天在警察局里第一眼看到崔可馨时,宋阳便深深地被她那与众不同的美貌与气质吸引住了。那时,他还不肯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见钟情的事情存在,就像他不肯相信什么天蛊之王、阿诗玛魔咒等鬼话一样。然而,不可信却并不意味着这些事情就真的不存在。比如现在,宋阳已渐渐相信了天蛊之王、阿诗玛魔咒;当然,他也相信了一见钟情。
       崔可馨看到宋阳的脸色阴晴不定,表情忽喜忽忧,不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什么,还误以为是在思考案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对了,我经常做一些非常恐怖的噩梦,不知道那些梦里的情节对你破案有没有什么帮助。”
       “噢!”崔可馨说这话时,宋阳的精神一振。因为宋阳听说过,很多奇怪的梦都是人的潜意识在作怪。在她的潜意识里,说不定还残留着一些从前的记忆。想到这里,宋阳忙说,“把你做过的那些噩梦说来听听。”
       崔可馨笑了,说:“如果把我这一年多来做过的噩梦全讲出来,就是给你讲上八天八夜也讲不完。我还是先给你捡一些特别离谱的说说吧?”崔可馨微微沉吟一会儿,开始讲起了第一个梦。
       梦里的背景是一间破旧的小屋,墙壁上的白灰满是剥蚀的痕迹。梦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被绑在一张破椅子上。肥胖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削瘦的男人,这个男人脸上还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而崔可馨就站在这两个男人的对面。
       “不对,应该是四个人。”崔可馨犹豫了一下说。
       讲到这里,崔可馨突然意识到,那个梦里其实应该是四个人,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就站在崔可馨与那两个男人之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忆起这个梦的时候,崔可馨都常常会无意识地遗忘掉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
       在梦里,崔可馨拿着一根针管,缓缓地向肥胖男人走去。她将针头对准肥胖男人的鼻尖,但是却没有扎进去,而是轻轻推动针管上的活塞,顿时有一滴乳黄的粘稠液体从针头里射出来,不偏不倚落在肥胖男人的鼻尖上。然后,奇怪的一幕便发生了,肥胖男人的鼻尖开始像燃烧的蜡烛一样熔化。不一刻工夫,他的鼻子便塌了下去,鼻子上的骨头和肉全都化成了粘液,如同清水鼻涕一般流下来。肥胖男人在痛苦地挣扎着、扭动着,张开嘴巴嚎叫着。
       崔可馨嘴角浮出一抹残酷的冷笑,她再次举起针管,对准了肥胖男人的右眼,轻轻推动活塞,又是一股乳黄色的粘稠液体射出来。这可怕的液体滴落在肥胖男人的眼皮上,于是他那厚厚的眼皮也开始了熔化。不过,肥胖男人的眼皮熔化出的却不是像鼻涕那样的透明液体,而是殷红的鲜血。一道血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片刻之后,露出了眼皮下的森森白骨和死鱼一般的眼球。肥胖男人的左眼紧闭着,而右眼却永远也无法合上,他那只裸露出来的眼球里充满了痛苦与恐惧,死死地盯着崔可馨。
       
       讲到这里时,崔可馨脸上突然露出了痛苦和焦躁不安的情绪,她伸出双手神经质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用颤抖的声音说:“不,那不是我,那个人不是我。”
       “什么人不是你?”宋阳不明白崔可馨这是怎么了,于是便紧张地问。
       “那个残害别人的女人不是我,真的,她不是我。”崔可馨喃喃地说。
       “是的,我相信你,你没有干过那些事,那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梦。”宋阳若有所思地说,“即使真发生过,那也不能怪你,因为你是被养蛊人控制着的。”
       “不,”崔可馨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她激动地说,“那个女人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听明白,那个女人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但是我却能感觉到,她真的不是我。”
       “好的,你别激动,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好不好?”宋阳看着崔可馨那焦躁不安的表情,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子不忍,他几乎想要放弃让崔可馨继续回忆那些噩梦了,但是却又有些不死心。他觉得,崔可馨的这些噩梦里,一定埋藏着什么,只要能够想办法破解它,那么自己与事实真相的距离应该也就不再遥远了。宋阳顿了顿说,“这样吧,这个噩梦先放一放,你能不能再回忆一点别的?”
       梦里方知身是客
       崔可馨的情绪现在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又开始讲述起下一个噩梦。
       这一次梦里的背景是一座陡峭的山崖与峡谷,这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峡谷深处,地势凶险,怪石嶙峋。峡谷里有一座隐蔽的小屋。这屋子依山而建,周围是纵横交错的犬牙石和古藤,若非细看,这座小屋很难被外人发现。朦胧的月色下,小屋门被悄然推开,崔可馨从小屋里走出来。不,走出来的并不是崔可馨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在崔可馨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孩子。
       孩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显然不足以遮体,他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累累伤痕。孩子的双腿受伤了,无法行走,所以崔可馨才会把他放在自己的背上。
       “等等。”崔可馨讲到这里时,宋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打断她的话,问,“你确定梦里的那人是个孩子,而不是侏儒什么的吗?”崔可馨犹豫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个梦。可是回忆半天,却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因为我看不清他的脸。”
       “那好吧,你接着往下讲。”宋阳说。
       崔可馨从小屋里走出来时,神色非常慌张,她好像是在害怕什么。她从小屋里出来后,四处观察一下,没有发现什么情况。然后她便回身掩上房门,接着慌不择路地向山下跑去。崔可馨跑得很快,也很慌张。刚跑出没多远,脚下便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崔可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背上那个孩子也被摔出去几丈远。她的膝盖摔破了,殷红的鲜血随着裤管流下。她疼得咧起嘴,但却不敢出声,而是匆忙从地上爬起来,便去找那个甩掉的孩子。此刻,那个孩子就倒在崔可馨眼前的一个大石头缝里,可是她却没有发现,而是着急地寻找着。
       “不对,”讲到这里时,崔可馨脸上突然又浮出了那焦躁不安的神情,说,“我看到了,孩子就在我眼前,可是她却到相反的方向去寻找。”
       “什么意思?”宋阳不解地问。
       “梦里边那个崔可馨不是我,”崔可馨犹豫着说,“她是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宋阳问。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是的,从外表上看她就是我,”崔可馨挂着一脸痛苦的表情说,“可是,我却知道其实她并不是我,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以前做完梦,我很少再去想它们,但是今天却不同,当我开始仔细去回忆那些噩梦时,我突然发现,梦里的那个我,好像并不是我!”
       宋阳被崔可馨给说糊涂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解释说:“梦和现实毕竟不是一回事儿,梦境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有所不同,这也有可能。”
       崔可馨似乎是相信了宋阳的说法,于是她不再纠缠这个细节,而是接着往下讲述她那个梦。崔可馨终于找到了那个孩子,她将孩子重新放到背上,然后继续往山下逃去。崔可馨和那个孩子转过一道山梁,便不见了踪影。这时,从峡谷的另一边出现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这两个人向小屋走来时,崔可馨心里充满了深邃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恐惧,但是当她回忆到这里时,她的全身在发冷,嘴唇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的整个身心已经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你怎么啦?”宋阳也看出了崔可馨的异样,忙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崔可馨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我好怕!”
       “你怕什么?”宋阳拧眉问。
       “我不知道。”崔可馨喃喃地说。
       崔可馨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那一男一女走到小屋前,男人打开屋门走了进去。但是男人刚一进去,便又冲了出来,女人也跟着男人冲出来,他们朝着崔可馨刚刚离去的方向追去。当这两个人追到崔可馨摔倒的地方时,跑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一不小心,也在相同的地方被绊了一跤。女人摔倒在碎石堆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她,我认出来了,原来是她。”讲到这里时,崔可馨突然惊叫起来。
       “是谁,怎么了,谁呀?”宋阳紧张地问。
       “屠玲!”崔可馨瞪着惊恐的大眼睛说,“她抬起脸时我看到了,她是屠玲!”
       宋阳隐约感觉到,崔可馨的这些梦不仅仅是噩梦那么简单,她的梦里仿佛有某种神秘的符号,然而这种符号到底象征着什么?怎样才能给这些符号解码呢?想到这里,宋阳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如果崔可馨的梦真是她残存的记忆的话,那么如果把她带回梦境里出现过的地方,会不会帮助她恢复起更多的回忆呢?想到这里时,宋阳便兴奋了起来。
       涂青海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他没法不发火,先后两次让宋阳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弄得他实在是有点颜面无存了。更让他恼羞成怒的是,他抓回来的长毛、阿虎和胡宝牛这三个人,居然又被程副局长给放走了,并且连个招呼都没给他打。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涂青海气得脸都绿了。他当即便去了程副局长办公室,置问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放人。对涂青海的置问,程副局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挤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说:“老涂,这个事儿你就别问了,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们谁都没权力过问。”
       事实上,在放长毛、阿虎和胡宝牛的问题上,真不是程副局长私自决定的,而是迫于肖恩廷的压力。肖恩廷之所以敢给程副局长施加压力,当然会有他充分的理由。那就是在被抓的三个人里,有一个是肖恩廷派出去的卧底,所以程副局长才不得不下令放人。这个人本来是一名警察,但现在却成了青蛇犯罪集团的打手,他就是青蛇手下的亲信长毛。
       他跟青蛇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他替青蛇东拼西杀,赢得了青蛇的信任,成了少数几个可以接近青蛇的人。现在,他的眼神有些忧郁,怔怔地盯着铁窗外的天空,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肖恩廷。
       “释放令我已经拿到手,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肖恩廷望着长毛,轻声说。
       “我还要在那里呆多久?”长毛操着空洞的声音问。
       肖恩廷当然知道长毛嘴里的“那里”是哪里,所以他干咳了一下说:“恐怕……你还要在那里呆上一阵子。”
       “你让我收集青蛇的犯罪证据,我已经收集到不少了,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判他死八回了吧?我想快点结束。”长毛的声音依然是那般的空洞。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肖恩廷犹豫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又有了变化,我想你已经跟宋阳接触过了吧,他跟你一样,也是一个年轻的好警察,现在他遇到了一些麻烦。你也知道,青蛇这个人是多么的狡猾,所以我想让你留下来,在暗中帮助宋阳一把。”
       
       “为什么?”长毛脸上挂满了忧郁,用阴沉的声音说。
       “什么为什么?”肖恩廷没听明白长毛的意思。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长毛凝视着肖恩廷,缓缓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跟宋阳应该是同一年分到局里来的,我刚来报到,连一天制服都没能穿上,你就安排我去做了卧底。现在,我终于收集齐了证据,以为可以结束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可是你倒好,居然又让我接着去帮宋阳,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偏心?”
       “你想错了,我一直非常看好你们两个,宋阳有胆量,你有心机,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对你们,我从来没有偏心过。”肖恩廷缓缓地说。
       “你关心过我的感受吗?你关心过我的死活吗?”长毛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听着,想要成为一个好警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经历过大磨练,是不可能有大长进的。”肖恩廷喃喃地说,“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将来就要靠你们来挑大梁了。所以,现在就得磨练你们,你不要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在受委屈,所有想成为好警察的人,都要先学会受委屈。”说这话时,肖恩廷的眼泪湿润了,这个看上去已经干起了“逍遥派掌门”的刑警队长心中莫非也隐藏着什么不愿回忆的痛苦往事?
       恐怖小屋的迷团
       这些天,崔可馨又给宋阳讲述了好多奇怪诡异的梦。从她那些噩梦里,宋阳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符号,那就是小屋。似乎在崔可馨大部分噩梦里,都会出现一个带面具的男人和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此外,出现频率最高的便可算得上是那座小屋了,那座神秘的小屋究竟代表着什么呢?面具人和面目模糊的女人一时无处寻找,但小屋却是有迹可寻的,在崔可馨的梦里,那座小屋建在一处山谷中、悬崖下。
       最笨拙的办法有时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这是宋阳一贯的思维模式。所以,宋阳脑海里自然便想出了按图索骥的方法。他知道,如果这个小屋真实存在,那就意味着崔可馨的噩梦不再是普通的噩梦,而极有可能就是她残存的记忆。
       寻找小屋这项工作说起来简单,但执行起来却是无比艰难。桐城市一面环海、三面环山,在群山之中大大小小的山谷足足有数千处,并且每一座山谷都隐藏在崇山峻岭之中,想要在这么多的山谷中筛选出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小屋,无疑与大海捞针一样的困难。
       但是,最笨的办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这个道理有时还真的没错。在寻找工作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宋阳和崔可馨来到了画眉岭。
       画眉岭的前山是一座新近开发出来的森林公园,大面积的植物被毁掉,转而建成了亭台楼阁等人造风景以及宽阔的盘山公路。与前山的热闹相比,画眉岭后山倒还保持着往昔的寂寞与清净。
       后山没有盘山公路,到处是嶙峋的怪石,以及隐藏在灌木草丛中的山涧、沟壑等陷阱。宋阳和崔可馨在裸露的岩石上艰难地爬行着,当他们来到一处生满雪松的山坡上时,崔可馨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苍白和紧张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般。
       “你怎么了?”一旁的宋阳也看出了崔可馨脸上的变化。
       崔可馨没有回答,而是呆若木鸡地怔了一会子,突然撇开宋阳,快步向山坡下跑去。宋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稍稍犹豫一下,便紧随着崔可馨向山坡下跑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到山坡底部,跃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狼牙般的乱石,似乎已无路可走。然而,崔可馨却好像对这里极为熟悉,只见她在乱石中快步穿行着,有时明明眼前已无路可走,但是攀过一块大石,羊肠小道便又重现眼前。就这样,崔可馨带着宋阳在迷宫一般的乱石阵里七拐八拐,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后,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宽阔的山谷。
       看到这座山谷时,崔可馨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眼神里充满恐惧之色,就连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起来。
       “是这里吗?”宋阳说这话时,主动伸过手去,握住了崔可馨那冰凉的、颤抖着的小手。崔可馨没有挣脱宋阳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山谷深处,生长着茂密的巴登藤,爬满了两侧的悬崖。现在已经是深秋,往昔碧绿的藤叶已经泛出了一丝枯黄之意,隐隐勾勒出一股子萧条与肃杀的气氛来。宋阳顺着崔可馨的目光,向远处那片藤树林看去。
       “小屋是不是就在那里?”宋阳柔声问。崔可馨犹豫了一下,失魂落魄般点了点头。
       这是一座低矮的、简陋的小屋,青砖、红瓦,小小的木棱窗,一扇锈迹斑斑的小铁门上锁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铁锁。在周围茂密的藤枝覆盖、掩映下,这座小屋是那么的隐蔽和不起眼。但是,就是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在崔可馨眼中看来却如同地狱的入口一般妖异恐怖。
       宋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坚硬的花岗石,他举起石头,狠狠向小铁门上的锁头砸去。但听“咣”的一声,生锈的大铁锁被砸坏,接下来宋阳便想拧下铁锁,打开小屋的铁门。可就在此时,崔可馨突然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别打开它,求你了,别打开。”
       “为什么?”宋阳扭回了头,他看到崔可馨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变形。
       “千万别打开它,不要把……魔鬼放出来!”崔可馨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的味道。
       “不管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们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它!”宋阳的目光里露出坚毅的神色,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有我在,不要怕。”宋阳说罢这话,稳了稳心神,然后一把拉开那扇神秘铁门。
       伴随着一串吱吱呀呀的响声,铁门被打开,里面涌出一股腐烂发霉的气息。宋阳从腰里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宋阳失望了,屋子很小,一眼望去,里面的空间一览无余。小屋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宋阳想要得到的秘密。与宋阳满脸失望之色不同,崔可馨的眼神里却充满绝望般的恐惧。站在小屋门口,她神经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使劲儿抓扯着头发。她紧抿嘴唇已然失去血色,着了魔似的无意识地抽搐着。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恐惧,但这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却像是一张大网,紧紧地将她包裹了起来,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再也忍受不住这恐惧的折磨了,整个人忽然像陷入疯狂境界一般,用自己的头不停撞着斑驳的墙壁。她依稀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一只魔鬼,她要将它撞出来,让它远离自己。
       “你怎么了?”宋阳听到身后的响动,一转身便看到正在疯狂撞墙的崔可馨,他急忙扑过去,拦腰死死抱住了她。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崔可馨像发了疯一般叫着,额头上的血水与眼睛里的泪水混在一起,沿着她光洁的面颊流了下来,构成一幅诡异骇人的画面。
       “不要这样,你到底想起了什么?告诉我好吗?”宋阳在崔可馨耳边急促地说。
       “我不知道……”崔可馨哭泣着,痛苦地甩着头,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
       “冷静点,别害怕,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宋阳在崔可馨耳畔柔声说。宋阳那轻柔的声音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崔可馨的举动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狂躁不安了,她像一只受伤的鸽子,在宋阳的怀里颤栗着、哭泣着。此时,宋阳心里充满怜爱之意,他轻轻拍着崔可馨那颤抖的双肩,将她使劲儿朝自己怀里搂了搂,他想给她以信心与力量。两颗孤独的心,在这一刻渐渐融化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宋阳那滚烫的嘴唇压在崔可馨那冰凉的嘴唇上,两个人拥抱着、颤抖着、亲吻着……。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两个人才缓缓分开。宋阳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和不安,而崔可馨那苍白的脸颊上,此时浮出两抹羞涩的绯红色,更增添了几许楚楚动人的韵味。宋阳轻轻分开了崔可馨前额那凌乱的发丝,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币,小心地擦拭着崔可馨额头上的血痕。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宋阳轻声问。
       “我也说不清楚。”崔可馨犹豫了一下,“刚才一来到这里,也不知怎么了,我突然害怕得要死,我好像一下想起许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我真的好害怕……。”
       
       “你不用害怕,至少从现在起你就不用再害怕。”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宋阳,而是从屋外传来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时,宋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有点吃惊,也有一点无奈。宋阳的嘴角浮出一抹苦笑,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其实我早就猜想到,能追到我的人,只有你。”
       “那当然,因为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师父想要找徒弟,当然会有师父的办法。”屋外的人缓缓地说。此时,夕阳斜照,落日的余晖将大山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也给大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夕阳下,山谷中,小屋的门口,站着三个身影。中间的一个是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正是“三眼神探”马国诚。站在马国诚两边的,是刑一队的小杜和小马。
       “放下枪,跟我回去。”马国诚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惋惜和无奈,他看着举枪走出小屋的宋阳,用低沉的声音说。
       “对不起马队,”宋阳目光坚毅地盯着马国诚,“你知道我的脾气,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跟你走的,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不行!”马国诚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和你都是警察,我不能让你沿着错误的方向就这么滑下去,破案也要讲究纪律和原则,不能一味蛮干。”
       “我没有蛮干,求您了马队,我现在已经接近真相,再给我几天时间吧,一旦破了案,我一定会回去的。”宋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不行。”马国诚冷冷地说,“你还不承认破坏法律?越狱、打伤派出所长、与青蛇交朋友、绑架,这些还不算破坏法律吗?”
       “我也是逼不得已,不得不这么做,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任何人。”宋阳辩解着说。
       自从第一眼看到马国诚时,崔可馨眼睛里的恐惧之色便越来越浓。她瑟瑟发抖地躲在宋阳身后。
       “把枪给我。”马国诚走到宋阳身前,他伸出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手,一字一顿地说。宋阳无奈地闭上眼,内心充满委屈,他想不通马队为何会这样。自己已接近真相,只要再多给自己几天时间,一切便有可能水落石出。可是,马队偏偏不肯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当然,宋阳也知道,其实这怪不得马队,他毕竟是个尽忠职守的警察。宋阳当然无法扣动扳机,别说眼前站着的是马国诚,就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他也不敢开枪。所以他只好无奈地放下手枪,缓缓向马国诚手中交去。然而,就在此时,宋阳身后的崔可馨却突然失声尖叫起来。“别把枪给他,千万不要!”崔可馨的声音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发出的悲鸣声一般,在平静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改头换面的女人
       听到崔可馨的喊声,宋阳本能地缩回手来。不过,就在他往回缩手的一瞬间,马国诚已使出一记擒拿手,“啪”的一声抓住了宋阳的手腕,同时伸出另一只手,便要去夺宋阳的手枪。宋阳的反应也十分灵敏,他右手猛然一松,枪从手掌掉下来的同时,左手也已恰到好处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接住掉下来的手枪。紧接着,宋阳左手腕一翻,枪管便死死顶在了马国诚的小腹上。
       “马队,枪还在我手里。”宋阳笑了笑说。
       马国诚脸上也浮出了一丝干巴巴的笑容,说:“年轻人身手就是快,我老喽,不中用了。”马国诚说这话时,眼光转向宋阳身后的崔可馨,他冲崔可馨和蔼地笑了笑。然而,这和蔼的笑容在崔可馨眼里,却如同洪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噬人一般恐怖。崔可馨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千万不要把枪给他!”崔可馨瞪着恐惧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他……他是恶人。”
       马国诚又笑了,笑得有一丝勉强和苦涩。“你终于还是睡醒了。”他盯着崔可馨,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复杂的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阳有些发懵。
       “我认识你,我认得你的声音,你……你是……他,对吗?”崔可馨吞吞吐吐地说。
       “是的。”马国诚苦笑,“我本来还不想让你醒这么早,所以我一直安排你吃药。但是,徐良那小子太让我失望了,他没有保护好你。我就知道,这么多天没有药吃,你一定会慢慢醒过来的,这样对你不好。”
       “你真的是他?”崔可馨脸上挂着吃惊的表情说,“那……我是谁?”
       “你当然就是你自己。”马国诚这个回答简直跟没有回答一样。
       “不对!”崔可馨却说得更加奇怪,“我知道的,我不是我,我到底是谁?”
       “你一下子不能知道太多,那样你会崩溃的。”马国诚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相信我,我是在保护你。”
       “不,”崔可馨神经质般叫着,“你从来都没有保护过我,你只知道让我杀人!”
       崔可馨说这话时,宋阳心里猛然一震。他已依稀明白了一些什么,难道他一向尊敬的“三眼神探”马副队长居然会是养蛊人?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宋阳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些人都该死!”马国诚脸上露出一丝残忍与狰狞,“他们都办过很多坏事,他们都是社会的蛀虫和垃圾,必须要有人出来清理!”
       “我不管这些,我只想知道我是谁!”崔可馨歇斯底里地说。
       马国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用怨毒的眼神剜了宋阳一眼,冷冷地说:“小子,你害了她。”
       “快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崔可馨尖叫着从宋阳身后冲出来,发疯似的摇着马国诚的肩膀说。
       “好吧,你不要激动,把情绪放稳下来,不然对你不好。”马国诚说这话时,表情紧张的就像一个慈父在照顾病床上的女儿一般,“是的,你不是崔可馨,真正的崔可馨已经在一年前死掉了,而你原本也应该是个死去的人。只不过我找了很多高明的医生,才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马国诚说这话时,崔可馨愣住了,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宋阳将手枪从马国诚的小腹上拿起来,直接顶住了他的脑门,缓缓地说,“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继续称你为马队,还是养蛊人?或者是其它什么?”
       “称我为什么都不重要,”马国诚摇着头说,“重要的是你把一切全搞砸了。”
       “搞砸了什么,搞砸了你的阴谋?”宋阳冷冷地说,他按在扳机上的食指在轻轻颤抖着。他有的是勇气,他敢拼命。但是,现在他面对的却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尊敬的人,他能下得了这个狠心吗?
       “你是我带出来的,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不会开枪的。”马国诚淡淡地说。
       “闭嘴,我想知道屠玲、沐小娟和白菊她们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宋阳说。
       “不是,”马国诚干脆地回答,“虎毒不食子,她们都是我的女儿。”
       “你骗我,她们怎么能是你的女儿?”宋阳不信地说。
       “我没有必要骗你。”马国诚淡定地说。
       马国诚刚说到这里时,宋阳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两根葱葱玉指如毒蛇吐信般向他的眼睛挖来。宋阳吃了一惊,急忙抬手去挡。然而,对手的变化远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宋阳刚一抬手,对手已随之变招,一只冰冷但却有力的玉手一翻腕,不偏不倚地牢牢扣在他持枪的左手脉门上,另一只手飞快地将他手中的枪给夺了去。然后,乌黑的枪管便指在了宋阳的太阳穴上。直到此时,宋阳才看清,向他袭击的人居然是崔可馨。
       “你疯啦!”宋阳吃惊地大叫。
       “她没有疯,她是彻底醒了。”马国诚替崔可馨做出了回答。
       崔可馨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一下,却又咽回肚子里。
       宋阳只有苦笑。
       “我一直很看好你,你是我遇到的最有培养前途的好小伙子,我一直都在努力想把你培养成一个比我更出色的神探。”马国诚摇着头说,“但是,你让我失望了。”
       “你让我更失望,本来我一直拿你当作偶像,但是……”宋阳摇着头,不再说下去了。
       这时,崔可馨的枪口居然颤抖着从宋阳的太阳穴上移开,转而指向了马国诚。
       
       “你不是我们的父亲,你是个魔鬼。”崔可馨眼睛里噙着泪,喃喃地说。
       “你怎么了我的孩子?你千万要冷静,等回去了,我会让你接着吃药,到那时你就会感觉好一点了。”马国诚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慈祥。
       崔可馨猛烈地摇着头,流泪道:“你是魔鬼。”说着,崔可馨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山谷的宁静。随着这声枪响,马国诚发出一声惨叫,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左肩流出来。这时,跟马国诚同来的小杜和小马也急忙将枪口对准了发疯般的崔可馨,他们刚要扣动扳机,就听到马国诚大声喊:“不要开枪,不要伤害她!”
       听到这话,小杜和小马不由一怔。就在马国诚的话音未落之际,崔可馨却再次扣动了扳机。她的动作之快,再一次出乎了宋阳的想象,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小杜和小马几乎同时倒在了血泊中。
       “快把枪给我,你不认识父亲了吗?”马国诚说着,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红白相间、仿佛是京剧脸谱一样的面具来,他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吃力地将面具带到脸上,然后说,“小红,现在认识爸爸了吗?”
       看到这张面具时,崔可馨呆住了。当马国诚叫出一声“小红”时,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用颤抖的手握着枪,指向了马国诚脸上的面具,犹豫和挣扎一番之后,将枪管移向了宋阳。
       在崔可馨的脑海里,此时正在经历着一场人神交战般的混乱。她已经想起了一些往事,可是她又拼命想拒绝承认那些往事。
       “孩子,我早就说了,一下子让你明白太多不是好事,你会崩溃的。”马国诚柔声说,“现在把枪交给我,我会帮你度过难关。”
       “不,你别过来,”崔可馨歇斯底里地说,“我是崔可馨,不是小红。”
       “我的孩子,你摸摸你耳朵后边,看看那里是什么?”马国诚说。崔可馨犹豫了一下,她抬起手想去摸,但仿佛是害怕什么一般,却又缓缓放下。
       “不摸也不要紧,我想你早就知道,你每只耳朵后边都有一道疤,对吗?”马国诚柔声说。
       崔可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马国诚和颜悦色地说,“那就是给你做换脸手术时留下的疤痕。”
       “换脸?”崔可馨喃喃地说。
       “是的,”马国诚说,“真正的崔可馨在那场车祸中已经死掉了,而你却是罗绮红。”
       听到“罗绮红”这个名字时,宋阳心头一震,而崔可馨的身体更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原来,马国诚在明处,他是警界的精英;在暗处,他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犯罪集团的首脑。而画眉山中这座隐蔽的小屋,就是他放置人票、杀人的据点。马国诚与屠玲、沐小娟、白菊、崔可馨和罗绮红一直以父女相称,然而他们却不是真正的父女关系,这五个女孩儿只不过是他手下的杀人工具。在这五个女孩儿中,罗绮红是身手最好的一个,最得马国诚欢心。
       这五个女孩儿并不全都甘心当马国诚的杀人工具。其中,崔可馨就一直谋思着背叛他。为达到目的,崔可馨选择了投靠青蛇,利用青蛇的力量来对抗马国诚。于是,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偷偷放走了被绑架的青蛇。但是她没想到,她的这一切行动居然全落到暗处的罗绮红眼中。
       罗绮红迫于多年前立过的一个毒誓,一直没敢将崔可馨的事情泄露出来。然而,就在一年多前,罗绮红喝醉了酒,当着崔可馨、屠玲等人的面,无意中泄露出一句口风。崔可馨当时吓得急忙挑起别的话题,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事后,崔可馨便生出杀人灭口之心。她故意将罗绮红的行踪报告给警察局,于是便有了那次震惊桐城的大搜捕。马国诚得到搜捕消息时,有心想赶紧通知罗绮红出逃,但已来不及了。不过,幸好他知道罗绮红身上还藏有一味神奇的苗药,苗疆人把它称为:阎王草。
       这种药吞服下去后,便会陷入类似冬眠的假死状态,心跳、呼吸全部停止,但只要服下解药就会苏醒。用这种药有一个极大的危险,那就是必须尽快服下解药,否则大脑长期缺氧,时间一长就会出现脑死亡。罗绮红服下这种药后,果然骗过了现场的警员。接下来,马国诚便买通负责收殓尸体的警员,悄悄将罗绮红救出去。由于长时间缺氧,罗绮红的大脑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为了不让她的神智出现错乱,马国诚买通市中心医院的卢教授,让他给罗绮红秘密进行保护性治疗。
       这期间,马国诚调查出背后搞鬼的人是崔可馨。于是,他就安排手下趁崔可馨驾车从健身中心回家时,在半路上制造一起撞车惨祸,并将撞死的崔可馨秘密焚烧掉,从而毁尸灭迹。马国诚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将崔可馨毁尸灭迹,那是因为他要给罗绮红做了个改头换面的整形手术,让她从此以崔可馨这个合法身份出现。
       徐良也是马国诚手下的人,他虽然知道老婆已经被偷梁换柱,但却敢怒不敢言。
       养蛊女人的报复
       罗绮红的手仍然颤抖着,但她的目光已不似刚才那般疯狂和凌乱了。她已知道,曾经在她噩梦里反复出现的面具人就是马国诚,而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其实正是她自己。
       罗绮红痛苦地挪动脚步,一点点向马国诚走去。马国诚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你还想继续做他的杀人工具吗?”正当罗绮红痛苦地向马国诚走去时,她耳边响起了宋阳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停下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罗绮红犹豫了,她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宋阳说,“我们不是已经说好,要找出那个养蛊人,然后将他绳之于法,从此摆脱噩梦的吗?”罗绮红当然没有忘,所以她眼神里的痛苦之色更浓了。
       罗绮红站在原地犹豫着、挣扎着,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长长吐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已不再是当年的她。所以,她握枪的手忽然变的坚定而有力了,牢牢地指向马国诚。然而,就在罗绮红做出决定的一刹那,马国诚趁她分神之际,也做出了一个非常的举动。
       马国诚猛然将捂在左肩伤口上的右手抬起来,飞快地从腰间拔出手枪,瞄准宋阳便扣动了扳机。此时,宋阳正全神贯注关注着罗绮红,所以并未觉察马国诚掏枪的动作。然而,罗绮红却看得清楚。情急之下,她本能地想要将宋阳推开,她纵身一扑,将他压倒在地。与此同时,枪声也响起了。罗绮红终究还是慢半拍,宋阳倒在她的身下,没有受伤,但那冰冷的子弹却钻进了罗绮红的后背里。
       事发突然,宋阳顾不得多想,急忙从罗绮红手中夺过枪,抬手便是一枪。这一枪不偏不倚正打在马国诚的胸口上,殷红的鲜血顿时洇了出来。马国诚摇摇晃晃几下,摔倒在地。
       “你伤到哪里了?要坚持住。”宋阳抱紧怀里的罗绮红,慌乱地说。
       马国诚并没有死,他用颤抖的手举起枪,准备再次扣动扳机。然而,这一次他的枪却没有响,因为躺在地上的宋阳已先他一步扣动了扳机。一颗愤怒的子弹穿过马国诚的右臂,他闷哼一声,右手软软地垂了下来,手枪也随之跌落了。
       罗绮红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她的目光越来越迷离了。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你千万不要死,我马上送你到医院。”不知何时,宋阳的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滴在罗绮红的脸上。
       “我……我要死……死了吗?”罗绮红断断续续地说,“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做噩……噩梦了?”罗绮红的目光渐渐涣散起来。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宋阳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罗绮红那冰凉的脸颊上。
       罗绮红的身体渐渐僵硬,但是她的目光却突然变得灿烂。那是因为她看到了蓝天和白云,那里没有茫茫的白雾、阴风和冰山,那里有蓝天、大地与河流。罗绮红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随着风儿,朝着那个美丽的地方飘去……。
       
       夜色四合,罗绮红的尸体被宋阳抱到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就在放下尸体的一刹那,宋阳忽然听到身后隐约响起异常的响动声。他急忙转身,然后便看到了坐在轮椅里的青蛇。
       宋阳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说道:“你怎么——”
       “你在奇怪,我怎么在这儿,是吗?”青蛇似乎真的可以读懂别人的心事。宋阳愣了一下,点点头。
       青蛇露出一脸孩子般天真、但却隐隐有点妖邪之气的笑容,“你开的是我送给你的越野吉普车,这辆车上安装着跟踪器,所以你到哪儿,我就能找到哪儿。”
       宋阳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像孩子一般纯洁的侏儒。他忽然觉得,这个青蛇也许比他想像中还要神秘难测。
       “我有一点小小的奇怪。”青蛇不急不徐地说。
       “奇怪什么?”
       “奇怪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
       “我是警察,杀人不是我的职业,我的目的是破案。”
       “还好我不是警察,虽然我的职业也不是杀人,但偶尔杀杀人还是比较好玩的。”青蛇笑眯眯地说。青蛇说这话时,马国诚的脸已经变成了一片死灰色。
       “不行,你不能杀他。”宋阳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
       “因为案子还没有破。”宋阳直视着青蛇,“要是杀了他,死无对证,我还是没办法洗脱罪名。”
       “恐怕这里由不得你说了算。”青蛇话音刚落,四周的岩石后突然就冒出一群人,一群青蛇的手下。
       马国诚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说:“青蛇果然是个人物。鹬蚌相争,你做渔翁。”
       “马队过奖了,”青蛇阴笑着说,“我哪儿能比得了您老人家翻手云、覆手雨的本领呢?你可是全桐城惟一黑白通吃的人物啊!”
       “我小瞧了你,所以栽得不冤,我认了。”马国诚停止了咳嗽,艰难地直起腰,盯着青蛇说,“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屠玲、沐小娟和白菊都是你派人杀的吧?你杀她们报仇,这不奇怪,但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现场全都没有留下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呢?”
       “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她们想不到我会杀她。”回答马国诚的不是青蛇,而是站在青蛇身侧的妖冶女人。宋阳认得这个女人,她就是被称为“嫂子”的妖冶女人。她本应该是一个小旅馆的老板娘,但现在却像一只得意的小狐狸。她扭着丰腴的腰肢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操着甜腻腻的声音说:“主人,还认得我吗?”
       马国诚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妖冶女人笑得更妖冶了,“我知道,你认不出我来了,”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从甜腻腻的声音变成了略带一点沙哑和冷漠的声音,“不过,这声音想必你还记得吧?”
       “你——”马国诚听到妖冶女人的声音变化时,一下瞪大了眼睛,表情仿佛撞到了鬼。
       “我是个死人,死了一年多的人。”妖冶女人继续操着沙哑而冷漠的声音说。
       “你真是——”马国诚吃惊地将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没错,我就是崔可馨。”妖冶女人笑了,“沐小娟和白菊她们刚知道我是谁时,也是你现在这幅表情。因为她们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死而复生。”
       “我明白了,”马国诚苦笑,“你还活着,所以屠玲她们就必须得死,因为你觉得她们全部背叛了你。”
       “她们没有背叛我吗?”妖冶女人,不,崔可馨一字一顿地说,“她们是我一手培训出来的,可是最后却全都投靠了你,她们不该死吗?”
       原来,崔可馨的父亲是一位有名的养蛊师,特别精通天蚕蛊,这是一种可以激发人体潜能,使中蛊者的力量与勇气大增,并能在一定程度上迷失其本性、使其长期处于亢奋状态的蛊术。这种蛊由于只能作用于女子身上,所以在民间它又一个很美丽的名字:阿诗玛咒语。
       崔可馨从父亲手里学会了这种蛊术,她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利用蛊术,将阿诗玛咒语投放到了自己在柔道队的好友、涉世未深的罗绮红、屠玲、沐小娟与白菊身上,让她们成为自己的杀人工具。然而,崔可馨的罪行很快便落入了“三眼神探”马国诚眼中。但是,马国诚却并没有将她们绳之于法,而是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将她们全都收服,成为了他的手下。马国诚夺走了崔可馨苦心经营的一切,对此,崔可馨始终耿耿于怀。
       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与被关押的青蛇秘密结盟,将青蛇救出画眉岭。她以为这件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她的举动居然全落进了罗绮红的眼中。崔可馨担心罗绮红出卖她,于是就杀人灭口,可是仓促之中又干得不太干净,结果被马国诚有所察觉。到了此时,崔可馨已意识到,马国诚断然不会轻饶了自己。于是,崔可馨便想出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她让青蛇给她安排了一个女人,与她做了换脸手术。这样一来,那个女人改头换面成了崔可馨,而崔可馨却摇身一变成了鸿运街上的小老板娘。
       后来,崔可馨接到消息,顶替她的那个女人,果然被马国诚给暗杀了。但是,那个女人死后,忽然又冒出一个崔可馨,这个崔可馨就是罗绮红。
       当年,崔可馨与罗绮红等姐妹结盟时,曾立下重誓,一生互不背叛,否则便不得善终。崔可馨带头发誓,违背了誓言便被车给撞死。罗绮红发誓,违背了誓言便被人给毒死。白菊发誓,违背了誓言便被暗枪打死。沐小娟发誓,违背了誓言便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鲜血而死。屠玲从小便有惧水症,于是就发誓若是违背了誓言就溺水而死。当年这五姐妹交情甚笃,然而经历过这些变故之后,崔可馨性情大变,只剩下惟一的念头,那就是不择手段,夺回她失去的一切。
       她用阿诗玛咒语迷住罗绮红的神智,然后驱使罗绮红于深夜约出屠玲见面,并指派罗绮红将不会游泳的屠玲推进碧流河中。与此同时,崔可馨又用阿诗玛咒语控制了沐小娟,割开沐小娟的手腕,制造了一起自杀假象。屠玲与沐小娟双双遇难的消息传到白菊耳中时,白菊马上陷入恐惧之中。那是因为她从屠玲与沐小娟的死法上,联想到了她们曾经发过的那个毒誓。于是,白菊便隐隐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掌控着她们的命运。极度惊恐之下,白菊想到了投案自首,向宋阳寻求帮助。
       可是,崔可馨连自首的机会也不肯给她,还是抢先一步,将白菊杀掉灭口。至于屠玲、沐小娟等人死后嘴角那抹神秘微笑,以及那声叹息,其实都是蛊药造成的。蛊药投入人体后,除非服用解药,否则终生不会化。但凡中蛊之人,死后全都会挂着无法解释的微笑,并且在翻动他们的身体时,还会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而屠玲她们体内的腐臭之气,也是从蛊药之中发出的。
       “等等,说了半天我才明白,原来这完全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宋阳此时插嘴说,“可是为什么要把我给牵扯进来?为什么要陷害我?”
       “不要怪别人陷害你,”马国诚若有所思地说,“要怪就怪你自己一直不肯罢休,非要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你还记得吗?在鉴定中心我就跟你说过,屠玲和沐小娟的死,就按自杀结案。可是你不肯,非要追查下去,结果落入了青蛇和崔可馨的陷阱。”
       “你错了,本来我没想过要给他设陷阱,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当然也没想过要害他。”崔可馨笑得很妖冶,“只是正好他成了杀白菊的嫌犯,又越狱出来,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顺便利用他来对付你。”
       “那就不对了,”宋阳皱起眉头,“你们要是都没有陷害过我,那我的手机通话纪录又是谁给篡改的呢?”
       宋阳说这话时,马国诚和崔可馨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出现了茫然之色。
       “其实,有没有人陷害你已经无关紧要了,”此时,半天没有讲话的青蛇开口了,“因为你已经被牵扯进来了,所以今天就必须得死。”
       “我说他死不了。”说这话的,是一直站在青蛇身后的长毛。他只不过是一个打手,按道理在老板面前他不该这么讲话。可是,他不仅讲了,而且在讲这话的同时,还将一把手枪顶在了自己老板的小脑袋上。
       
       青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疯了吗?”他脸上扫过一抹阴鸷的表情。
       “我没疯。”长毛一边说着,一边一把将青蛇从轮椅中揽过来。青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阴晴不定。可是,面对脑袋上黑洞洞的枪口,他又能怎么样呢?所以,他只有无可奈何地按照长毛的要求,让自己的手下全都将手枪放下。青蛇的命令已经发出,他的手下也都开始犹豫着,弯腰将枪往地下放。
       “谁都不准把枪放下。”崔可馨冷冷地说。随着崔可馨一声令下,刚准备弃枪的打手们重新又直起了腰,将枪口对准了宋阳。
       “崔可馨,你想干什么?”青蛇愤怒地尖叫。
       崔可馨笑得很妩媚,她边笑边说:“你以为他们还会听你的命令吗?”
       “你……你……你这个女人好狠毒!”说这话时,青蛇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片死灰,那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太过清楚,这些日子来,由于自己中了她下的毒,一直在她的控制之中,自己这个帮主之位,早已是名存实亡,这些手下当然也早就被这个狠毒的女人给收服了。
       枪声突然响起。在枪声响起的一刹那,宋阳猛然将长毛和青蛇扑倒,然后他们顺势一滚,便躲进了一处巨石之间的缝隙中。
       一场激烈的枪战打响了,宋阳与长毛两把枪要对付崔可馨手下的三十多把枪。
       宋阳的枪法一向很好,他从石缝一探头,“啪啪”两枪撂倒了崔可馨的两个手下,然后又飞快的缩回石缝中。长毛也不示弱,他冲宋阳冷笑了一下,猛然直起身“啪啪”两枪,也是弹无虚发。打完两枪缩回到石缝后,长毛挑衅般朝着宋阳举了举手上的枪。
       宋阳笑了,说:“好枪法。”
       长毛也笑了,说:“彼此彼此。”
       但是,宋阳和长毛毕竟寡不敌众,没过多久,两个人的子弹便要耗光了。
       “你还有几发子弹。”宋阳问。
       长毛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只剩最后一颗了。”
       宋阳也苦笑着说:“我也一样。”
       外面还有二十多个敌人,然而他们两个加到一块儿却只剩下两发子弹。看情形,这一次他们必死无疑。然而就在此时,由远及近响起了警犬的狂吠声和喊话声。
       “青蛇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如果顽抗,死路一条。”当这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时,宋阳和长毛对视一眼,笑了。那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已经听了出来,来的人正是肖恩廷。
       一百多名特警手持冲锋枪,将青蛇与崔可馨等人团团包围。经过一阵激烈的交火之后,崔可馨等人全部负伤被捕了。这时,宋阳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趁乱向山谷深处跑去。
       宋阳犹豫一下,跳出石缝,朝着那身影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这是一处断崖,断崖边上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更深的群山里。马国诚逃得很辛苦,因为他左肩与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每跑一步,伤口都会刺骨般的疼。但他已顾不上这些,他必须加快自己逃亡的脚步,他不想死。
       “放我一马,念在我曾经是你师傅的面子上。”看着拦在前面的宋阳,马国诚眼睛里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宋阳脸上的表情很冷峻,但是内心却并不平静。马国诚曾经是他的师傅,他的偶像,然而现在……
       “只要你放我走,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八辈子都花不完。”马国诚继续哀求。
       宋阳的目光里露出一丝深邃的痛苦,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你确实是我最尊敬的人,但那是以前的你,现在的你,是个犯罪,而我却是个警察。”
       宋阳的话音未落,突然看到马国诚露出一脸凶相,他猛然用力甩动受伤的右臂,一道寒光从他的袖管里射了出来。飞刀,这是马国诚的最后一招。
       不过,就在他飞刀刚刚甩出之际,宋阳的枪也同时响起。这最后一粒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穿过了马国诚的额头;几乎同时,那把飞刀也带着风声,从宋阳的耳边划过。
       刑警队四楼,肖恩廷的办公室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肖恩廷站在窗边,整个人浴在晨曦里。
       肖恩廷看到有一辆桑塔纳停到大楼前,从里面钻出两个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官来。这两个人就是宋阳、长毛。看到这两个人时,肖恩廷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人是程副局长。
       “老肖,这回你又立了一大功,估计离升职的日子不远喽!”程副局长笑眯眯地说。
       原来,警察局早就发现桐城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绑架犯罪集团,他们一直在追查这个犯罪集团的首脑。但是,警方的所有举动似乎全落在犯罪集团的监视之中,每一次调查全都无功而返。对此,警方怀疑是内部出了奸细。
       于是,负责侦办这起案件的肖恩廷便施出苦肉计,他与上级磋商后,由警察局出面,抹掉了宋阳与白菊通话记录,然后给宋阳扣上了杀人嫌犯的帽子。接下来又秘密通知看守所,让看守人员故意找机会将宋阳给放跑。肖恩廷之所以这么做,那是因为他了解宋阳的性格。他知道如此一来,宋阳不查清真相是绝不可能罢休的。而此时,宋阳的身份已经从警察变成逃犯,这种特殊的身份一定会给他的调查工作带来转机。事情果然不出肖恩廷所料,宋阳最终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成功地将深藏在暗处的马国诚、崔可馨给揪了出来。
       肖恩廷笑了,喃喃自语般地说:“不行了,我已经老了,年龄不饶人,领导位置这辈子看来是不用想了。不过,我已经想开了,当不当领导又能怎样?只要看到后继有人,我也就知足了。”说这话时,肖恩廷意味深长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