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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女匪首浮沉录
作者:柯 云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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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希濂在给主子汇报湘西匪军的电文中曾说:“在湘西女匪中,莒氏是个人物。用湘西话说,她算个角色。”蒋介石看罢电文,气愤地说:“我倒要看看,她莒氏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摘自《湘西匪事档案》)。
       我的嫁妆是五个鬼子的脑壳
       莒氏,本姓甄名莒氏,民国十四年六月出生在湘黔边境、沅水河畔的一座云缠雾绕的大山上。她的父母生下她和弟弟二娃之后相继去世,因生活所迫,二娃让外人抱走了。走之前,祖母为了让他们姐弟日后有个相认之记,在姐姐右手掌上用墨刺了一个“女”字,在弟弟右手掌里刺了一个“子”字,合起来就是一个“好”字。
       莒氏由奶奶抚养成人,没读几天书就辍了学,她聪明过人记住了祖母给她讲的许多历史故事,武则天、穆桂英、梁红玉这些女中豪杰,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成年后她嫌“甄”字生僻难写,将它去掉了,随奶奶姓吕,又因立志落草为王,便在“吕”字上面加个草头,自称“莒氏”。
       莒氏天生丽质,也曾上山打樵,也曾下河摸虾,日晒雨淋,风刮霜打,她的皮肤总是那么白晰细嫩,淡中透红,不到16岁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娇娘了。莒氏的祖母素有“湘西刘三姐”之誉,受祖母影响,她能唱几千首民歌,加上她银铃般的嗓子和天仙般的美姿,如鹤立于鸡群。
       湘西有个与她同年的说书人曾这样描绘过她:“那小巧玲珑的身材、飘逸迷魂的头发、楚楚动人的脸蛋、满含秋水的杏眼,左看右瞧无不令人丢魂摄魄;她若向你望一眼,哪怕你吃了八百年的斋素,也得要从俗。”的确,无论是歌场还是墟场,她到哪里,哪里便立即挤满了人群,女人嫉妒她,男人争相追求她,有些人甚至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至今还流传一首歌:“莒妹门前一个坡,一路上去岩板多。铁打草鞋穿烂了,岩板踏成灯盏窝。”
       民国三十二年八月的一天,莒氏和村里的三个小姐妹相邀,进辰州城去看山外的世界。那时,辰州城里已驻满了日本鬼子,幼稚的少女们一进辰州城,就如羊入狼窝。她们被五个鬼子围住轮奸了。三个姐妹极力反抗,鬼子将她们轮奸后,还不罢休,用刺刀刺穿阴部,然后将其乱刀砍死,血肉涂地,惨不忍睹。莒氏使了个心眼儿,强忍巨痛,倒地装死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待鬼子走后,她抱住姐妹们的尸体放声痛哭,双膝跪地,对天发誓:“誓杀日本鬼子,为姐妹们讨还血债!”
       杀鬼子,谈何容易。打从这天起,她经常往习武的男人堆中钻,向他们学打枪、学骑马。男人们谁都喜欢她,心甘情愿给她当教练。莒氏胆大心细,一学即会,很快练成了一手惊人的绝技,能乘马双枪射击空中飞鸟,同时抛射飞刀,刀刀见红,被人称为“神刀鬼枪手”。
       本领练好了,莒氏开始盘算如何去为死去的姐妹们报仇,可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她身边那些男人却成天在想着如何占有她,厚脸皮的涎着脸说:“只要能跟莒氏睡上一回,就算没白到阳世走一遭。”莒氏一听,来了主意:我何不将计就计呢?反正女人一百岁也免不了嫁汉这条路。想到这一层,莒氏便放出话:“想和我睡觉吗?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一不要钱财,二不要金银,只要一个鬼子脑壳和鬼子帽子,即可睡一次。”有人进一步问她:“若想娶你作老婆,需要什么条件?”莒氏冷冷一笑道:“这也不难,一次夺来五个鬼子脑壳,加五顶鬼子帽子就可娶走我!”
       莒氏的话像一道圣旨,更像一块威力无比的磁石,吸引住了那些跃跃欲试的男人们。几个想得到莒氏的家伙,纷纷进城摸夜螺蛳(即搞突然袭击),可怜不少男人死于鬼子乱枪之下。尽管如此,男人们仍是前仆后继。
       在美色驱动下,一些鬼子的脑壳不翼而飞了,一段时间内,闹得鬼子惶惶不可终日,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
       邻村有个外号叫“坐地虎”的土著头目杨武,原是湘西王陈渠珍的表兄,年过半百,色欲未减,拥有妻妾三房。大老婆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杨大姑,女婿叫刘三宝;二女儿叫杨二姑,招郎上门,夫婿叫李元佗。二老婆、三老婆虽无生育,却也是千娇百媚。莒氏的话传出后,杨武也动了心。为了摘取莒氏这朵鲜花,杨武挑选了十个神枪手,身藏尖刀短枪,深夜摸进敌营,一次取了六颗鬼子脑壳。杨武大喜,亲自用箩筐将鬼子的头颅挑到莒氏面前。
       莒氏一见了杨武,却傻了眼,这不是远房舅父吗?望着这个起码可作爹的男人,莒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杏眼一闪,计上心来,她知道杨武没有儿子,故意以辈份出了一道难题,唱道:“河是河来溪是溪,天是天来地是地。舅父若是喜爱我,侄女为你作儿媳。”遂叫了一声舅父,用冷冷的眼神问他,“你看咋办?”杨武也是唱歌能手,眼珠子一转唱道:“小妹果是好人材,大路不走生青苔,只要不嫌老朽丑,愿把辈分矮下来。”打锣听音,唱歌听声,他既唱到这个份上,莒氏再无二话可讲,只得点头允诺成婚。
       八月的稻子,下田就开镰。免了一切三茶六礼等繁文缛节,一个老新郎,一个小新娘,只是订了一个条约,就进了洞房。时年杨武五十七岁,莒氏一十九岁。
       婚后的莒氏,爱穿上蓝下青的士林布紧身衣,腰系一条黑色皮带,苗条而丰满的身材有款有形,一头黑发用红色绸带扎着,任其浓密柔润地洒在肩上,宛若清幽山涧中倾泻下来的一匹瀑布,当骑上心爱的枣红马时,腰挎短枪,更显得英姿飒爽,威风八面。
       莒氏带兵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上队伍进城,然而密探回报说,黔江的日军告急,辰州的日军奉令离开了县城。莒氏一听,拔出双枪对着天空就是两枪,然后将枪往腰上一插,骂道:“天杀的鬼子,我与你没完。”
       县长贪美色跟一只狗差不多
       杨武娶了莒氏,如龙入水,如虎添翼。莒氏向丈夫建议说,拖队伍时重在一个“拖”字,现在队伍拖出来了,要有个固定的窝子。古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年的宋江为什么要扎寨梁山?当今的朱、毛为什么要立根井冈山?那就是个大窝子。“现在我们的任务是急需造个好窝子。”
       杨武一听,觉得莒氏不仅美姿过人,而且智力也远在一般男子之上。他按照与莒氏的条约给三位老婆作了明确的分工:大老婆主管家产,为家理财;二老婆、三老婆主管家务,应酬客人,管理长工,其招郎女婿和二女儿协助二老婆;莒氏则主管军政,辅佐丈夫应酬同行和上级等各种要员。在莒氏的活动下,不久,杨武即被陈渠珍委命为辰州清乡队长兼保安副司令。
       这时,莒氏建议杨武把窝建在猫儿山上,杨武觉得地名太小,无灵气。莒氏说,你杨武是虎,山是猫形,虎猫原是一家,大吉大利。杨武觉得她的话在理,就在猫儿山大兴土木,兴建营房、住宅、粮库、碉堡和四周的石墙。为粮款问题,莒氏颇费心事,她说资源靠三条渠道:一、开个富商、财主会议,要他们自己出资保自己平安;二、向县里伸手;三、请湘西王支援一点。有人提议向老百姓摊派一点,莒氏坚决不许。她的理由很简单,不弄得满田蛤蟆叫,否则钢打的城堡也会惊垮。莒氏的做法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护,不到半年时间,大功告成。
       杨武从清乡队长一跃成为湘黔边保安司令,除了拥有一个营的正规兵力外,还控制其他土著武装,说白了就是让所有游散土匪一律听他指挥。
       可就在此时,祸起萧墙。他的女婿、贴身的警卫连长刘三宝野心发作,见杨武年迈,妄图取代其位,夺其佳人。为了达到目的,刘三宝暗中买活县长石三生,以杨武搜刮民财、大筑城碉、聚众谋反的罪名,要政府派人将其剿灭。刘三宝为做到万无一失,还串通曾被杨武镇压过的周安六、梁先成两个土著武装头子联名上告。
       新上任的石县长恰好是周安六的姨表亲,周安六又是梁先成的把弟兄,三人遂抱成一团,欲除杨武而后快。石县长不经调查就派人将杨武抓进县衙,打入监牢。莒氏知道这次男人碰上硬对头,老鼠钻牛角不死也要脱层皮,但她并不惊慌,内心打定主意,决定亲自出马露一手,让那个什么狗屁县长尝尝我姑奶奶的厉害。主意一定,便故意放出烟子说:“我就不信他石三生有狗胆敢上我姑奶奶的门!”这话不胫而走,石县长的耳中一轰,当时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她莒氏是母老虎我也要敲她的牙!”
       
       石三生肥头大耳,是个贪色之徒,上任之初,就闻知杨武得了个大美人,心中极不平衡。听到这话,觉得机会来了。
       初夏的一天,石三生和秘书各乘一骑,摇着折扇,飘然来到杨武家。杨武的妻妾们惊恐万状,小心翼翼地出门恭候。石三生一眼瞟见莒氏,大吃一惊,疑是杨贵妃再世!石三生乃情场老手,心中虽是惊艳不已,脸上却故意装作一本正经,十分关切地对杨武的大老婆说:“有人告发杨司令,说他大修城碉,霸占民土,想做土皇帝啊。”大老婆忙回话说:“石大人,那纯粹是仇人的诬告,我家老爷是冤枉的,望您公断!”二老婆、三老婆沏茶搬椅,惟恐伺候不周。石县长摇摇扇子心不在焉地说:“没有就好。”
       这时,莒氏扭着腰肢走过来,向石县长递了一双秋波,嫣然一笑,说:“县长大人明察秋毫,怎能听他人胡言乱语。那全是狗肚子里起火,无故造谣。”
       那一双秋波一荡,石县长早已魂不守舍,明知故问:“你是杨司令的女儿?”
       莒氏不好意思地说:“不,我是他的女人。”
       “多大年纪?”
       “十九。”
       “啊,正好与我女儿同年。”
       莒氏见石县长话中有话,莞尔一笑,马上献媚道:“那我愿孝敬您老人家,给您作个干女儿行不?”
       石县长受宠若惊:“那当然行嘛!”说罢告辞,起身欲要出门。
       杨武的大老婆留他吃饭,石县长说有要事在身;见此情景,莒氏甜甜一笑,说:“干爹,既是有事,那您先忙吧,顺便给干娘带点山货去吧!”
       石县长看了她一眼,说:“你既有这番孝心,就自己给干娘送去吧!”
       送走了石县长,杨武的大老婆忙用手巾擦身上的冷汗,她问家中几位夫人如何营救老爷?一时都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大老婆救夫心切,扫了莒氏一眼,乞求般地说:“妹妹明天给石县长送礼品去?”莒氏欲擒故纵:“我不想去!”大老婆是个老实人,信以为真:“你为什么又不去了?”莒氏狠狠盯她一眼说:“你没看出石三生那个老色鬼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吗?我想了想不去了。”大老婆不以为然地说:“难道他把你吃了不成?”莒氏顺势倒在她的腿上撒娇道:“大姐,你想用我的身子作交易是不是?”大老婆慌了手脚,连忙和二老婆、三老婆都向她求情说:“我的好妹妹,我们都是为了杨家,算姐姐们今日求你了。”说罢,啪的一声,三副膝盖齐刷刷跪在了地上。莒氏将她们一一扶起,说:“大姐们,别这样。折杀妹妹了,我去就是。”
       次日,莒氏带上两个卫兵和礼品进城来了。到了城里,莒氏先在一家饭店住了下来,然后给石县长捎去口信。石县长闻讯火速赶到饭店。莒氏支开卫兵,向石县长一一展示礼品,石县长对三百块大洋和数袋狗肉、猪腿、香肠毫无兴趣,他要的是莒氏那美妙的身子。当晚,两人就在另一家旅店住下了。
       石县长虽采过不少名花,但像莒氏这样的花中之魁,还是第一个。几翻折腾,便心甘情愿拜倒在了这个女人的石榴裙下。当晚便将杨武从县衙大牢里唤出,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从此,莒氏不仅成了杨武的掌舵人,而且可以以干女之名遥控县长。她从一个农家小女,一下子变成了湘西女匪王,谁也不敢动她一根毫毛。渐渐地,人们开始怕起她来,暗中骂她是祸害一方的母老虎,谈“莒”色变。
       国军团长是色网中的一只飞蛾
       
       刘三宝闻得莒氏与县长私通的风声,大为不安。心想事情一旦败露,必然死在母老虎口中,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欲趁岳父未发现自己不轨行为之前,将队伍拉出,投靠黔江的日本人去。
       莒氏早看出刘三宝心怀鬼胎,提醒杨武时刻注意刘三宝的动静。一天,杨武将刘三宝叫到面前,说,他要和莒氏到贵阳拜友,需几日才能归家,要他负责全盘军务。
       刘三宝信以为真,不禁大喜,暗自庆幸天赐良机。第二天,在他的视线中,杨武和莒氏出了城堡,他当即以搞军训为名,将两个连的兵力拖了出来,一个急行军走了三十里,来到预定的一座名叫狗子垭的山上打住下来。
       狗子垭山是阴阳两界都怕管的鬼地方,况且几个住户都是刘三宝的心腹,到此如同归家。刘三宝于是大备酒席,庆贺“起义”成功。
       刘三宝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消息,早被莒氏安插的小马夫探得一清二楚。莒氏见刘三宝已上钩,要杨武速返山寨集合队伍,布网抓鱼。她本人则要孤身打入叛军内部。
       小马夫按照莒氏的指令,一个小跑步,来到刘三宝面前假作惶恐状说:“刘连长,你走了以后,寨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刘三宝抓住小马夫的衣领忙问:“什么大事?”小马夫将杨司令与莒氏如何翻脸,莒氏如何逃走,瞎说了一通。刘三宝追问:“你估计她莒氏能去哪儿?”小马夫说:“莒氏讲了,有奶就是娘,谁喜欢她,她就跟谁过日子。”刘三宝一向对莒氏有觊觎之心,对小马夫的话坚信不疑,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赶快给我去找莒氏,说我收留她当副手,这事办成了,我赏你一百块大洋。”看着小马夫离开的背影,刘三宝有些忘形,竟哼起一首情歌:“我想妹妹发了疯,夜夜都在甜梦中。不觉今日梦成真,任其东西南北风。”
       约半个时辰,莒氏从马房中牵出常骑的那匹枣红色马,不配鞍,不铺垫,赤手空拳,跳上马背,一抖缰绳直奔狗子垭。
       哨兵远远看到了莒氏,火速报告刘三宝。刘三宝这时正在大碗喝酒,闻听此言,眼睛一亮,急问哨兵:“莒氏这娘们儿带了多少人?”哨兵说:“单人独骑,好像连家伙也未带。”刘三宝马上令哨兵快放她进来。说话间,莒氏已来到屋前,下马收缰,直往正喝酒猜拳的弟兄们中间走去。
       刘三宝望着眼前仙女般的莒氏,浑身酥软,忙起身打拱道:“我的娘娘,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喝酒。”莒氏笑盈盈地说:“三宝哥,莫喊得那么难听哟,你这一喊,把我也喊丑了。我嫁个老头子,你就喊我娘娘,若是嫁个像你这样的青皮后生,你喊我什么呢?我们还是兄妹相称吧。”边说边把手按在刘三宝的肩上,“来,我们边喝边聊,我有话跟你讲。”刘三宝一听这话,心如灌蜜。莒氏说着挤进人堆中:“你们这堆只有七仙,我来作个何仙姑如何?”大家异口同声说:“杨太太,这可委屈你了。”莒氏说:“莫叫我太太,叫我大妹子吧!”头昏脑胀的刘三宝,取来一双长短不齐的筷子在身上擦了几下,交给莒氏,不好意思地说:“这筷子不齐。”莒氏一语双关地笑道:“只要下头齐,管它上面齐不齐。”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刘三宝把莒氏身子碰了碰,轻声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莒氏用酒碗碰他一下说:“你那花花肠子有多少结子,还能瞒得过我?连你几根汗毛我都清楚。”说着用身子碰了他一下,又说:“你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刘三宝直勾勾地望着莒氏颤颤欲出的胸部,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莒氏说:“实话告诉你,昨天我与你老丈人在途中闹翻了。石县长说他有谋反之意,又将他抓进了班房。”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老东西也该死了,跟他前八辈子倒霉,再跟他干下去岂不误了姑奶奶的青春。”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酒,又往下说,“我今天来就是找你商量,让你顶替老头子,我当你的助手。如果看中我,当垫子也行。”刘三宝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只怕不合适吧!”莒氏眉毛一竖,冷艳逼人:“你敢说内心不想我?说实话,你不想我烂肚子,举头三尺有神灵,我看你敢赌咒不?”
       刘三宝正是而立之年的壮后生,面对如花似玉、比他小十多岁的莒氏,早已馋涎欲滴,一时飘然欲仙,压低声音说:“怎么不想呢?今天晚上我们就返回寨子里去来个一醉方休,你看如何?”
       黄昏时分,莒氏与刘三宝合乘一骑,带上原班人马,离开了狗子垭。刘三宝死死搂住莒氏的腰身,心花怒放地随着马背一起一伏往寨子奔去。
       
       冷月悬空,凉风习习,寨子静悄悄的,刘三宝将莒氏搂上花床,在美孚油灯下,刘三宝面对鲜花,恨不得一口将之吞了进去。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莒氏对刘三宝一向怀有好感,认为他才是自己心仪已久的湘西男子,特别是他那撩心的山歌更使她倾情,然而,当她得知他要投靠日本人时,一切均化为灰烬!
       刘三宝乜斜着一对色眼,美人在前,那淫火直往上蹿,几乎要把自己烧掉。起先他还想怜香惜玉,而此时却只想把她紧紧地压在自己身下,让她在臂弯里欢快地呻吟。只有这样,他觉得自己才真正主宰了这支部队,才能左右逢源,为所欲为。权欲与肉欲驱使他颤抖着莒氏酥胸摸去。莒氏轻轻推开他的手,给他一个媚眼,甜腻腻地说:“三宝哥,我已是你碗中的肉,迟早任你吃,何必性急呢?”她以身子不净搪塞过去了。没想到一句美丽的谎言,便让刘三宝醉成一堆烂泥。
       就在这时,杨武带着人马从天而降。刘三宝未回过神来,早已人头落地。
       第三天,石县长以刘三宝意欲投日卖国,行刺岳父大人的罪名,贴出了榜文。接着,莒氏又处决了几个动摇分子。一时军心空前稳定,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人们私下里又给莒氏取了一个绰号——“五步蛇”。
       这话传到莒氏耳中,她哈哈大笑道:“好戏才开场呢。”
       石榴裙下的活人与死鬼
       刘三宝猝然致死,三个人对莒氏恨入骨髓:一个是杨武的大女儿、刘三宝的妻子杨大姑,二个是刘三宝的父亲刘老栓,三个是杨武的大老婆。他们三人结成同盟,联名到县衙门和剿匪驻军二十三团温西成团长那里告“御”状。刘老栓读过私塾,肚子里有些墨水,平时喜欢为人打官司,绰号叫讼棍,由他写状子,给莒氏列了八条罪状,说杨武怂恿老婆为非作歹,乱杀无辜,若不除掉此人,民无宁日,国存祸根。
       可是,他们只知石县长是莒氏的干爹,却不知原是她的情夫,状子到了他的手中,岂不是废纸一张。
       温团长开始并不信邪,非要一查到底。莒氏与石三生一合计,回过头决定向温团长进攻。温团长已年过半百,加上又是鸦片鬼,干瘦如柴。石县长有些担心地说:“只怕他不爱女色。”莒氏说:“我就不相信猫儿见得腥臭。”莒氏与干爹经过一番密谋,便单枪匹马披挂上了阵。这天,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带上两斤鸦片来到二十三团团部。温团长先是拒见,可莒氏厚着脸皮赖着不走,恰在此时,温团长烟瘾发作,呵欠连连。莒氏一见,嗲声嗲气地说:“温大人,让小女替你装烟点火如何?”温团长像睡猫望鼠,瞄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温团长吞云吐雾之后,脸上有了血色,他伸个懒腰,浑身来了一点劲儿,那双眼便不时地向莒氏瞟来。几眼之后,那两只眼竟呆呆望着莒氏高耸的胸脯和那花一样的面容不动了。莒氏一见,故作媚态,那温团长哪里还把持得住,不由眼花缭乱,心醉魂迷,那只使枪的手便向花萼中摸去……
       莒氏有了石县长和温团长文武军政两座靠山,三个原告遂成了诬告。他们不服,决定进城请愿,行至半途,恰遇有人打岩放炮,“轰隆”一声巨响,三人躲闪不及,被炸了个粉身碎骨。这次灾祸,连杨武自己也未弄明白,他的大老婆、大女儿和他的亲家究竟死于谁人之手,只得承认这是天意。
       莒氏经过这场风波,从刘老栓那儿得到启示,她觉得这辈子什么都不缺,身边就只缺个文化人。她通过细查暗访,发现正读高中的侄孙杨齐是个能写会算的好苗子。杨齐从小失去父母,由外婆带大的。也许自幼饱尝艰辛,虽刚满十八,但已身壮如牛。见了莒氏,腼腆害羞地叫了她一声“少奶奶”,莒氏听到这亲切的叫声,“嗯嗯”连连回答,心中乐呵呵的,打定主意将他收卖过来,为自己当枪使。
       杨武先是不同意让杨齐中断学业:“我们杨家尽是舞棍弄刀的,就只这么一个秀才太可惜了。”莒氏用食指戳着他的前额说:“你懂个屁,有枪就是草头王,我就不信带不出第二个杨武来,或许胜你一筹。”
       杨武自知拗不过莒氏,只好答应她先叫杨齐到营中住几天再看。杨齐毕竟是个毛孩子,根本不知这是一个圈套。进杨府那天,恰逢杨武外出,莒氏一人在家。莒氏吩咐下人让他吃饭后在房中看书,自己则借口身子不适,上床睡了,半掩房门。她见杨齐吃了饭,便在床上装着痛苦的样子,轻声呻吟着。杨齐听得清楚,忙问:“少奶奶你哪里不舒服?”莒氏说:“我头痛,你来帮我倒点开水。”
       初秋季节,正是秋高气爽,加上陡下了一阵小雨,气温适宜。莒氏上身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贴肤内衣,一对颤悠悠的乳房像两个兔子,下穿一条短裤,曲线分明,一副标准半裸美人图呈现在红罗帐内。杨齐只在民歌中听过这种场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不由吓得连连倒退。莒氏半笑半嗔地斥道:“我又不是吃人大王,你怕什么?”杨齐只好半闭双眼来到床前,把一杯开水递给她。莒氏趁势捉住他的双手道:“你摸摸我的头,好烫。”杨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并无感觉,情窦初开的杨齐这时心中已明白了。莒氏又把他的手往她乳房上移,这一按下,如击石生火,莒氏一把将杨齐抱上床,干柴烈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可杨齐到底是刚下水的小鸭,经不起浪起涛涌,尽管如此,莒氏却感到异常满足。她把他与杨武作了一番比较,一个是皮松肉少的枯背,像条风干的老丝瓜,使她饱受人生饥渴之苦;一个是正待驾辕的小牛,有着犁田翻土的本事,将来会让她享受终生之幸。她笑了,笑得满脸灿烂。
       杨齐尝了鲜,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奇妙,再也不想读书了,心甘情愿地成了杨武的秘书,准确地说是莒氏的情人,他俩出双入对,如胶似漆。杨齐除了给莒氏抄写文书外,还教她文化知识,使她增加不少学问。莒氏教他打枪,让他学了一手好枪法。
       杨武是个官瘾超过一切的人,只要老婆能为他保住江山,他可以付出一切。这样,杨武反而成了莒氏与杨齐乱伦的保护伞和挡风墙。莒氏与杨齐一个如狼,一个似虎,不管白天黑夜,说吹风就下雨。一天中午,杨武的女婿李元佗从莒氏的房前经过,见房门半开,内面隐隐有什么翻动的声音,以为出了盗贼,推门一看,大惊失色——他早就听妻子讲过莒氏与杨齐的一些丑闻,当时不信,今日亲眼所见,不由大骂莒氏娼妇、贱货。莒氏见事已败露,顺手从枕下取过短枪,一枪将他打倒在地,然后自己扯烂衣裤,穿在身上,要杨齐速去喊杨二姑和心腹,来见证现场。
       莒氏当着他们的面,哭诉说李元佗是个畜牲,要强暴她。“世上哪有女婿强奸岳母娘的怪事,我一气,失手打死了他!”说着又哭又闹。杨二姑见丈夫死去,痛不欲生。莒氏的心腹虽是坛子里点灯,但又不得不作伪证。
       杨武痛失爱婿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吃臭屁,打掉牙齿和血吞。
       谁也不是她心中的英雄
       莒氏的势力越来越壮大,渐渐地,她成了湘西,乃至湘黔的显赫人物。温团长毕竟是国军,害怕上司追究责任,对莒氏可谓又爱又恨。为了钳制她的行动,温团长想出了一个绝招,通过军统头子毛人凤,以对地方加强联系为由,从南京要来代号“03”的高级特工,让他以特派员的身份进驻杨武寨子。
       “03”果是老牌特务,认为要想控制杨武,唯有通过美男计与莒氏勾上,然后将她捏在手中。哪知莒氏是一头不上辕的烈牛,根本不上他的套子。她还经常提醒杨武:“我们是这里的土皇帝,谁也管不了我们,难道四川的猴子真要让河南人牵吗?我就不行那一套。”
       “03”为了完成自己的重任,免不了要对他们进行干预。恰好这时刘邓大军开始西进,通过地下党组织正做杨武的策反工作,要他弃暗投明。特务慌了手脚,胁迫杨武把队伍拉出去抵挡共军。莒氏坚决不依,对杨武说:“给我挺住,管他蒋家(指蒋介石)毛家(指毛泽东),我们谁都不靠,就靠自己的枪杆子。”
       
       “03”依然对他们指手画脚,莒氏一反平日的花容,拔出手枪,狞笑一声:“你别在姑奶奶头上耍花枪,小心枪口走火。”“03”怎肯善罢甘休,拔出枪,逼在莒氏脸上:“我是南京派来的,你敢?”莒氏说:“美国派来的,我姑奶奶也不怕。”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杨武赶紧打圆场:“都是自己人,别误会,请息怒。”这时杨齐将队伍集合拢来围住了“03”。莒氏一声令下:“将那个贼子的家伙下掉,绑起来!”“03”慌了神,破口大骂:“你这个土匪婆,不得好死!”莒氏仰脖大笑:“今天看你鱼死还是我网破!”说着,从弟兄们手中要过几把尖刀,在百步之外,三刀宰了“03”。
       温团长得知此情,勃然大怒:“这婆娘也太险毒了,我不杀你就不叫温西成!”
       “钦差大使”宋希濂听了温团长的汇报,连连摆头。他在给主子电文汇报时说:“在湘西女匪中,莒氏是个人物,用湘西话说,她算个角色。”蒋介石闻奏,气极败坏地回电说:“我倒要看看莒氏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蒋介石没能看到莒氏的三头六臂,自己便逃到台湾去了。
       一九五零年冬,我剿匪队伍势如破竹,像挤脓疱似地缩小包围圈,一面令杨武投降,一面向他发起攻势。杨齐见大势已去,带上一个连的人悄悄投靠了解放军,并成了剿匪骨干。莒氏发觉后,将杨齐的外婆及投诚人员的家属一次杀了三十口,并扬言:“谁敢与我莒氏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早已投靠人民政府的湘西王陈渠珍,连续给杨武发了几份急电,要他规劝莒氏悬崖勒马。这时,已经反正的温团长和石县长,也先后给莒氏写信要她识时务,投靠人民,立地成佛。莒氏说:“陈渠珍、温干死(温西成)、石猪头(石三生)都不是好东西,怕死鬼!哪怕是四面楚歌,我姑奶奶也要一枪杀去不回头!”杨武在她的淫威逼迫下,也不敢乱动一步。
       在辰州的小溪沟,莒氏与我军打了一场大仗,我军的一个卫生员受伤落入敌手,莒氏把万般大仇都记在共军头上,非要活剥他的皮方解心头之恨。一向惧怕莒氏的杨武坚决反对,说:“自古交战,不杀邮差和医生,我们应该遵守这条规矩。”莒氏一听觉得有理,但对卫生员仍不放过,要看她是不是握枪的手。当她审视卫生员时,发现他的右手掌上竟有个“子”字,心头大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甄兴。”
       “以前也是这个名字吗?”
       “不,以前叫二娃。”
       莒氏问到这里,已完全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同胞弟弟了,本想与他合字,可是怕杨武生疑。犹豫了一阵子,放他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莒氏内心哭了,不由咬破了自己一个指头。
       到了一九五一年冬,杨武众叛亲离,最后只剩他和莒氏了。他们失魂落魄地躲进贵州边境的蝙蝠洞中。这个洞传说是白骨窟,谁也不敢进去。他俩在洞中躲了三天三夜,可以说弹尽粮绝(各剩一颗子弹),起义投诚的温团长和杨齐带上剿匪分队包围了洞口,勒令他们投降。莒氏顽抗到底,决定相互对坐对射,一声“一、二、三,开枪!”哪知杨武不忍杀她,朝天开了一枪,莒氏却击中了杨武腹部。
       剿匪部队活捉了杨、莒二人。杨武经过治疗后,交待了全部罪恶事实,莒氏也供认不讳。最后经法院判决,杨武判为无期徒刑,莒氏判为死刑,问她服不服?莒氏笑道:“古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算我气数尽了嘛!哈哈哈。”即日将她押解到辰州行刑。
       押解莒氏的是一位老兵班长,行至半途一个破庙前,突遇大雨,老班长带上莒氏到庙中躲雨,莒氏竟出卖色相,笑盈盈地对他说:“我一个将见阎王的女人,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趁他不备,夺过枪将他打死,只因背上的绳子无人给解,跑步艰难,没逃多远便被我搜山的民兵抓住了。
       一九五二年元月十一日,莒氏临刑时,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竟反过脸,镇定自若地对枪手笑着说:“好兄弟,给姑奶奶打准穴位,别打脑壳毁了容貌。”她的异常举动,吓得枪手禁不住双手发抖,抓不住扳机;第二个战士赶紧开了一枪,也是手颤,未中要害。杨齐跳过去,才一枪结束了她的性命,时年二十七岁。
       在处理后事时,甄兴看到她手上竟有一个“女”字,心中大恸。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十恶不赦的女匪首竟是自己的亲人,不由失声痛哭:“姐姐,我苦命的姐姐,你为什么要走这条死路?”
       以后,每年清明甄兴都要为莒氏扫一次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