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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传奇]台谍猎捕厅官行动
作者:李惠泉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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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近年来,台独分裂活动日益猖獗。披着神秘面纱的台湾“军情局”,相时而动,秘密制定了“夏阳”、“黎明”、“先基”、“晨曦”、“春风”和“复华”为代号的“六大计划”,向大陆分派出技艺绝伦的精英间谍,暗中进行破坏。其中,以策反大陆核心部门高级官员为目标的“春风”计划,曝出的惊人内幕,令人不寒而栗!
       金钱永在,竞争不绝,无论是硝烟岁月,还是太平盛世,间谍和商品一样,无处不在。他们是一群制造奇迹的高手,得心应手混迹于商场、军队和政要部门,时而以妖艳的美色,时而以巨额的金钱诱惑、胁迫、摧毁着意志薄弱的高官,让他们一度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考验……
       一场精心布局的游戏,一组尚待破译的“黑名单”,营造出悬疑、惊险的氛围,引领我们进入波诡云谲的反间谍战场!
       引 子
       澳大利亚,悉尼。
       凉凉的风,细细的雨,沉沉的夜。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着风衣,全然不顾雨丝已将他头发淋湿,提着皮箱,神色匆匆地往前赶。他那对兔子般惊慌的眼睛四处张望,只要看见一个中国人走来,就拉拉风衣衣领,遮住半边脸,仿佛老鼠看见猫一样,躲躲闪闪。他找了一家很小的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刚喘口气,手机就响了。他犹豫了一会,按下绿色键,电话里面立即传出恳切的劝告:
       “郑石,你听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了就可以,何必选择出走这条路呢?你难道连家,连妻子、孩子都不要了?你还不到四十岁,是我市外贸系统难得的青年干部,局里、市里都把你作为跨世纪后备干部培养,你这一走,一辈子就毁了啊!郑石,你听听我的劝告,回来吧……”郑石听不下去了,他狠狠地揿下了红色键,挂断了手机。
       他点燃了一根烟,使劲地吸了几口,然后拨通了伊尔的电话。
       伊尔不接。
       “王八蛋。”
       郑石大骂,牙根咬得咯咯直响,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的汗在不停地往外冒。他把那根刚抽了几口的烟,狠狠地砸到地上,咬着牙,再一次拨过去,伊尔接了,这次他没讲流利的英语,而是用中国话怒吼:“伊尔,你听清楚,我完蛋了,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一星期后,伊尔来到了悉尼。
       他望着一脸憔悴、神情恍惚的郑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郑石看见伊尔,就像看见了亲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双手合十:“感谢上帝,伊尔,你终于来了!”郑石好像卸下了心头的重负,急切地说道:“伊尔,没有办法,我不能坐以待毙,只好选择出走。伊尔,你给我些钱,赶快,赶快安排我离开这个国家!”
       伊尔表情冷漠:“郑先生,你单方面撕毁合同,使我们的工作处于被动,我没有履行合同的义务,原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他点燃了一根烟,悠闲地吸着。“除非,你能提供一个继任者。”
       四目相视。郑石从伊尔那张白皙的脸上看不见一丝人情味,闻不到一点有血气的东西。“这头该死的人狼!”郑石在心里咒骂着。
       伊尔冷漠地笑道:“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慢。”
       在权衡利害得失后,郑石终于作出了让步:“伊尔,你赢了,我找一个接替者,完成合同期内的工作,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否则,我去见上帝,你也差不多了!”
       伊尔转身,双眼放亮:“男人,女人?”
       马市长,只要你在视察时戴上这副眼镜,一切就OK了
       
       海滨市副市长马力,这天上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哪位?我是马力。”口气透出为官多年的威严。
       “马市长,你好,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两年前你主持的宝冠酒店和国际大酒店置换一事,有人向省纪委告了状,说你收受了国际大酒店老板卢森的五十万人民币,致使国家资产严重流失。你知道,中央派出的工作组已经到了省里,这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电话里的声音故意不紧不慢地说着。
       马力正为争当十六大代表一事挠头,他知道,这次跨世纪的干部推荐,很可能决定着他一生的命运,一听到电话里的话,头“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你……你到底是谁?”
       马力气短了,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为官清廉,行得正,坐得稳,我不怕你们这些人污蔑。告诉你,现在是法制社会,举证得有证据,否则,我告你诽谤罪!”对方显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在虚张声势,笑着说:“我这里有检举人跟省纪委的谈话,你不想听听……”马力想都没有想,马上答应,说:“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对方说:“半小时后国际大酒店××号房。”
       马力出门打车就来了,他可不敢坐自己的专车。
       他推开房门,沙发上一个明显化过装的男人叼着烟坐在那里,见他进来,并不站起来,那藏在墨镜后的眸子紧盯着他的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冷冷地说:“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趟。”马力上上下下把这个神秘人瞧了个遍,疑惑地问:“你真有检举人跟省纪委的谈话?”神秘人冷冷笑了一声,心里骂道:王八蛋,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好的。神秘人朝天花板吐出几个烟圈,笑着说:“你急什么呀,我的马市长?我们先谈谈价格,五十万如何?就把卢森送给你的那笔钱给了我,这对于你是九牛一毛,你……”
       “少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力暴吼,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豹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我在海滨市呆了一辈子,做副市长也五年了,还从未碰上你这样无法无天的人。你就不怕我打电话叫110?你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知道吗,这些我都能做到!好了,如果你真有你所说的那个东西,我不会计较你的无知,我们也可以成为好朋友,否则……嘿嘿,我马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会付出沉重代价的。小伙子,听明白了我的话吗?”
       “好吧,先听听被你抛弃的情人怎么说。”
       神秘人揿下了录音机放声键。
       这位叫翠西的女人,是一位饭店里的小姐,是神秘人的组织花了很多功夫打听出来的。他们打着纪委的幌子找到了她,说要了解她跟马力之间的事。
       被马力抛弃的翠西,充满着对马力的怨恨,一听说要了解这个负心的家伙,当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几年前认识马力谈起,谈他们俩如何相爱,如何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他,如何被他抛弃,包括交往的每个细节。她咒骂马力,咒骂跟马力相好的那些狐狸精。马力听得心惊胆战,额头冒汗,脸色苍白,仿佛被人打懵了一样。
       可马力毕竟是马力,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玩个把女人算什么,大不了给个党内处分,哪个为官的不玩女人?这算个屁!他阴阴笑了,点燃了一根烟。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连名字都不敢说的人,哼哼,算个什么东西?你娘的有种,这盒磁带费了你不少精力吧?凭我对翠西的了解,恐怕还得搭上你的身体。怎么样,我玩过的女人,吃剩下的饭菜,味道还好么?你尽管把磁带交给纪委好了,我等着。”马力倒放心地笑了,坐在了沙发上。
       神秘人怔了一下,有些木讷地看着他。
       “你……你不要嚣张,马力,我还有对付你的武器。”神秘人故意说话结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有些得意地说,“哼哼,这里面有你跟卢森的谈话,不要以为你做的事别人不知道,那次你坚决主张用市府宝冠大酒店换卢森的国际大酒店,就是和他们达成了一项交易,除那五十万外,你女儿去澳大利亚读书,费用也是由他支付的。听听吧,听完了我们也许能成交!”
       马力一下没有了刚才的从容,脸色惨白,开始不停地淌汗,手哆嗦得连烟也拿不住。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比玩女人,如果对方真的掌握了他和卢森的谈话,不但官职保不住,恐怕还得坐牢。但是,奇迹出现了,录音机磁带转到头,只有“嗞嗞”的声音,根本没人说话,显然是一盒空带。
       
       马力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哈哈大笑,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在耍他、诈他。他由恐慌转为愤怒——这个骗子,王八蛋,把我当猴耍!
       “啪。”
       马力一掌击在茶几上,走到神秘人面前,冷冷地笑着说:“用这样的手段来诈我,我马力是那么好诈的么?你猜对了,我是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利益,我是和卢森达成了交易,让他把我的女儿送到国外读书,费用由他支付;不但如此,他还给了我五十万;还有数不清的工程、引进项目……我捞的钱你小子十辈子也花不完,这是我的本事,你有本事也捞呀!是的,我捞钱,我养女人,怎么着?你告我吧,拿不出证据,你永远对我没办法。不要说你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就是纪委那些老狐狸,也是我手下的败将!”说完,他仰躺在沙发上,惬意地抽着烟。
       神秘人笑了,那种笑是开怀的大笑。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另外一个小型录音机,把磁带倒了过来,在马力面前一放,录音机里立即传出了他愤怒的声音。
       “怎么样,市长大人,这些材料够你坐牢的吧,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成交吧!”马力这一次被真正地击倒瘫在那里,只有鼻孔里出着粗气。
       “你赢了,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
       神秘人摇了摇头。
       “我奉陪不起。”他把一副有色眼镜放在他面前,冷冷地说,“马市长,我知道过几天你要去部队视察047工程,只要你在视察过程中戴上这副眼镜,一切就OK了。对你,我也不隐瞒,这是一个小型摄像机,你看到的一切,我们全部能接收得到。你明白我的话吗?”
       马力瞪大了眼睛:“你是间谍?”
       “我不是间谍,我是商人。”神秘人摇了摇头。
       马力这时却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听你的口音,有点像外贸局的郑石。如果你真是郑石,就摘下面具,我们好好谈谈。你知道,047工程是国家军事秘密,如果我做了,一切都完了!”马力忧虑地说。
       “你不做,一切也都完了!”
       
        杀人一颗子弹就行,为什么非得用机关枪呢
       马力实在弄不清楚,这个魔鬼是从什么地方弄到他的材料的!而且,如此仔细。一时,他不知如何是好。不要看他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真正的朋友却没有一个。他根本不敢跟自己身边的人交换思想,连老婆都不敢。好在他还有一个杜梅,一个他自认为能交心的女人。他从来不缺女人,他的权力会让所有的女人对他笑,对他媚,对他柔情似水,但是,杜梅不是,那是一个真正值得男人爱的女人。马力相信,他这辈子遇上了杜梅,是上天赐给他的福份,他要好好珍惜!
       他回到办公室,秘书看他绷着一张脸,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摆了摆手,点了点头。秘书要去喊医生,他阻止了,说我想休息,不要让人打搅我。说完,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要好好想想。
       他想来想去,最后给杜梅发了一条短信。
       杜梅是个俏丽的女人,像个日本小瓷人。
       她开了一家不大也不小的服装公司,她主内,丈夫主外,小日子过得欢快滋润。丈夫对她呵护备至,情人马力更是对她关爱有加。一个女人一生中能同时拥有浪漫的激情和稳定的家庭,实在是一件幸福美妙的事。
       几年前,马力视察她的厂,她穿着宽松飘逸的红色纱洗衬衣和一条白色的牛仔裤,笑盈盈地走进了他的视野,也走进了他的内心。他中断了与所有女人的交往,把心交付给了她。他喜欢她的任性和宽容,喜欢她的活泼和聪慧。她从不问他的家庭和工作,像一只乖猫,带给了他说不尽的欢乐。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在郊外南湖公园里见了面。杜梅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手里攥着手机和汽车钥匙。一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老公,听你口气,遇到了麻烦事?”
       他们一直用老公、老婆这样的称呼叫对方。
       马力咬紧牙关,脸上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他扼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婆,对不起,本不打算麻烦你的,但这件事不是钱能解决的,我看那小子是个间谍……”杜梅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做,就是不当这个副市长,也不能做。如果你能联系到那个人,让我来处理。我倒想见识一下那个间谍。”
       “我知道,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马力握着她的手。“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这条路的。你快回去吧,有事我会与你联系的。”他抱着她的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钻进汽车走了。
       他给市府办公厅打电话,请了两天假。
       马力从一个劳模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认识的人不少,平时巴结他的人也多不胜数,就在昨天,还有一大圈人围着他,要他帮忙购买信达公司内部股票。虽然自己主抓信达股票上市,但市府有规定,领导干部不能参与此事。他知道,信达内部股每股才9元,现在股市上每股20元还往上跑,这一进一出,傻瓜都能看得出来。是啊,人海茫茫,哪个值得信任,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找公安局显然不是上上之策,找纪委汇报承认自己的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傻瓜才这样干呢?那怎么摆平这件事呢?
       “有了。”
       马力想起了卢森。既然那家伙用卢森来敲诈我,我何不用这个在海滨黑白两道咤叱风云的人物来替我把事摆平。
       马力让卢森在宝冠酒店等他。那次利用资产重组的名义,把市府的宝冠酒店与他的国际大酒店置换,卢森至少赚了五百万。
       “马市长。”
       卢森毕恭毕敬地打开了门,点头哈腰的,像一条狗。
       马力脸色冷若冰霜,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又扔给他一根烟,自己把烟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长叹一口气,这才抬眼看他。
       卢森是个老油条,看出马力有事求他,故意怯生生地问:“马市长,你找我有事?唉!有事你就说,只要我卢森能办到的,舍了这份家业我也给你办。”“好。”马力紧绷的脸,微微有了些松动。“够哥们,只要你帮我摆平了这件事,我不会亏待你的。”然后他把事情扼要说了一遍。
       “小事一桩,我找安全局。”
       “要找他们,我就不找你了。我看那小子有点像郑石,外贸局的郑石,你认识的。这小子肯定是间谍,我们要想办法堵上他的嘴,把他手里的材料拿过来。”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卢森按照马力手机号码配了一个相同的号,在郑石再次给马力打电话时,两人在藤王阁酒楼太白雅座见了面。
       “你就是外贸局的郑石!”
       “你是卢森!”
       “你太过份了,”卢森说,“我告诉你,马力是我大哥,没有他,我们都发不了财。告诉我,是谁让你做的,军情局?郑先生,十六大临近,中央工作组已经到了省里,他很可能成为跨世纪的干部,你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毁了他。放他一马,以后有你的好处。”
       郑石嘿嘿地笑了,说:“你要不这样说,我还真会可怜他,既然这样,就更没有商量余地。这样的人主政,还有老百姓的好处吗?回去告诉马力,如果他不答应,就出一百万另找人做,否则,嘿……”
       “郑先生,除了你跟马力的谈话录音,你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吗?”卢森试探着问。“这还不够吗?杀人一颗子弹就行,为什么非得用机关枪呢?”郑石鼻子哼了一声,起身离坐。“卢老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宽限你们几天,到时候,没办法,我只好公事公办了。”郑石说完,扬长而去。
       卢森立即赶去见马力。
       “马市长,这个王八蛋就是郑石,一个冷森森的间谍。我想他后面有人,为了稳住他,我说尽了好话,他答应要一百万,那件事就算了。我答应了,你要是觉得行,那一百万我想办法。”
       “谢谢了,我自己想办法。”马力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马力回到家想找老婆要钱,可老婆没听上两句,竟自去洗澡了。马力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生着闷气。
       
       这些年来,他弄来的钱的确在女人身上花了些,但大部分都交给了老婆黄玲。想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老婆长得歪瓜裂枣,他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就看上了她,真有些邪门。想在别的女人身上找感觉,他不知道是别人在强奸他,还是他在从别人身上找乐子。
       “黄玲……”
       他看着她从浴室出来了,喊了一句,可话马上被她打断了。“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告诉你,老娘不吃这一套。钱我是不会出的,我要给自己留后路呢。卢森不是你铁哥们吗?他有的是钱,这点忙还帮不上?让公安局把他拘了不就得了。一个爷们,就得拿得起放得下,该狠的时候就得下手,否则……哼!”说完,扭头光着身子进了卧室。
       马力想了半天,还是拨通了卢森的电话:“中央工作组已经到了海滨市,马上要对市委、市府干部进行考核,你千万要给我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先帮我把钱垫一下,反正,我不会亏待你的!”
       卢森听着,心里冷冷地笑了。
        在这个世上,有钱就是爷,什么女人不能买到
       卢森看着郑石准点到达,又穿得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样子,感叹地说:“唉,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网罗到像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失败。如果老弟能与我合作,海滨市就是我们的天下。”他斟满了一杯XO,恭敬地端到郑石面前。
       “郑先生,说心里话,我对马力都没有这样尊敬过,你不要看他在别人面前人模狗样的,他只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我给他钱,他为我办事。你不同,你用智慧赚取财富,这样的人我最敬佩。”他打开一个箱子,笑笑说,“五十万,老弟算算吗?另一半等我看了你的材料,再付,我绝不食言。”
       郑石顺手拿起一捆,翻了翻,“啪”地盖上了。“卢森,够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像个道上混的人。我相信你。”他掏出磁带扔到他面前。“我们两清了。”说完提起箱子就走。“慢。”卢森笑着将箱子按住。
       “慌什么,喝完了酒再走也不迟。”
       “怎么,你不让我走?”
       “没这个意思,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只要你点个头,这些钱也是你的。”卢森说完,打开旁边一个箱子,一捆捆人民币摆在那里。
       郑石愣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是个人才,只要我们合作,海滨市的天下就是我们的了。”卢森说着扔给郑石一根烟,淡淡地说,“郑先生,这是另外五十万,我买你手里的所有原始材料。你继续做你的买卖,但目标由我提供,弄到了材料交给我,价格你开,怎么样?这对你我都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否则,就凭马力这一档子事,你就可以到号子里呆上个三年五载的,不信,你就试试?”
       “我每做一档子不能低于三十万。你花三十万买我的材料做什么?听说当官的都是你的人,你何必要这样浪费钱财呢。”郑石疑惑不解。
       卢森“嘿嘿”地笑了,“这你就不懂了,我虽然买通了一些干部,但不是所有的干部都能买通的。有了你,我就能掌握所有的人短处,我要所有人围着我转,我就是海滨市不是市长的市长,不是书记的书记!”
       郑石一听,心里不由骂了一句。王八蛋。世上最歹毒的人就是这种人。一泓清水,都让他们搅浊了。郑石脸上却表现得很平静。“好吧,让我想想。”他提起箱子要走。卢森又一把按住。“对不起,我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你先住下,我选了一位最靓最浪的马子陪你睡。你放心,很干净的。这是22层,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的。只要你答应了,这两箱子钱都是你的。”卢森笑着说。
       郑石没有理他,丢下箱子,径自走了。
       卢森看着他走,并没有阻止。因为今晚他约了杜梅。
       杜梅赴约时,穿了一件露着肩的明黄色的连衣裙,颈和肩膀都露出来了,不多也不少。颈上戴着奶油一样腻白的珍珠,正好和她刚染过的焦黄色的发丝相吻合,就像一尊可爱的女神。在明亮的灯光下,她丰满的臂膀宛如象牙雕成,连那丝绒般的汗毛都清晰可见,刹是好看。最让人迷恋的是她的双乳,生过孩子的女人,乳房仍然没有走形,莲蓬般那样高耸挺拔,半露不露,沟壑深深,显得优美极了。她丰盈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既有少女的清新又有少妇的妩媚。她一笑,脸上就会现出两个美丽的酒窝,如同甜美、幽静、过目不忘的景致。
       娘的,这女人真是一道好菜!
       卢森心里骂道,脸上却是一副奴仆像,恭敬地起身迎着。“杜小姐,你能赏光,真是卢某的荣幸,请。”他打了个响指,服务小姐走了过来,递过了菜单。卢森笑着送给杜梅,谦让地说:“你请。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千万不要给我节省着。钱多了烧得慌,你积点德帮我花了,我就感激不尽。”杜梅也不客气,点了几道最贵的菜,又嚷着要喝路易十三。卢森心里骂道,这个臭娘们,真敢花。哼,你以为我的钱真是白花?
       “请。”卢森端起了酒杯。
       杜梅浅浅地一笑,呷了一口,淡淡地说:“卢先生,你在海滨市也是个人物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卢森淡淡地说:“杜梅,我知道你是马力的情人,那件事他跟我说了,我给他摆平了,一百万。难道你不应该谢谢我吗?”
       杜梅怒道:“你让我失望。”
       卢森顺手拿起桌子上一朵鲜艳灿烂的玫瑰,轻轻地掐断,摔在地下,笑着说:“我可以让你变成这样。你要不信,我们就试试。”杜梅笑了:“你说了这么多话,就这句是真的。我想,你不会仅凭那盒录音带跟我做什么交易吧。你是商人,也是色棍。我知道你要什么,看看你手里还有什么重磅炸弹,我们的交易值不值。”卢森拍手叫好,“你,你真让我佩服,我做买卖多年,还未碰上你这样的行家。我卢某不会让你吃亏的,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保证你的生活风平浪静。”
       卢森把磁带插进了录音机。
       马力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仿佛他就在眼前。盒带里不但有马力跟郑石的谈话,还有翠西对马力如哭如诉的声音。杜梅的脸色开始变白,她没有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不但生活上糜烂不堪,政治上也目光短浅……他的形象在她心里突然倒塌,她不由在心里问自己:难道我爱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地痞式的干部,是社会的蠹虫?
       “你……”
       杜梅站了起来,摇摇欲坠。卢森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得意,又为杜梅苍白的脸色感到心疼,赶忙走过去扶住了她,说:“杜小姐,我……我实在是喜欢你。卢某见过的女人千万,唯你让我动心。只要你答应跟着我,我保证你过得更加幸福。怎么样,我们成交吧!”说着就要拥抱。
       杜梅挥手就是一掌,“啪”地一声打在他脸上,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以为我杜梅是什么人?你就是有金山银山,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跟你!”卢森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人,你她妈的是个骚货。你以为你是良家妇女呀?你以为你就守了妇道呀?你还不是脱了裤子跟马力上了床!马力的那玩艺就那么好,操得你舒服是吧?我告诉你,中央的工作组已经到了海滨,就凭我掌握的东西,马力很快就会进号子,我看你还怎么恩恩爱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两天时间,否则……嘿嘿,我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杜梅秀发一摔,冷冷地说:“卢森,不要太得意了。你用金钱腐蚀共产党干部,你用敲诈来威逼别人就范,你也触犯了法律,你也得坐牢。”卢森叼起一根烟,得意地说:“我不怕,我有钱,我有炸开一切碉堡的炸弹。在这个世界上,有钱就是爷,什么官,什么女人我不能买到。告诉你,我卢森要的东西还没有弄不到的!”
       杜梅鼻子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杜梅的丈夫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高材生,几年前,辞职创办了这家服装公司,如今事业蒸蒸日上。他是一个能干又惹人怜爱的男人,走到那里都能吸引女人的目光,她曾开玩笑对他说:现在的男人不都时髦找情人吗?你干吗不找一个?他说,那我得多累呀!再说,我的老婆这么好,她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此刻想起这些,杜梅的心不住地滴着血。
       她也弄不清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挂在马力身上。
       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她只记得离开他的那些日子里时常患病,头晕晕的,人也恍恍惚惚,什么也做不下去。只要两人在一起,那怕是短短的一天,什么地方也不去,就缠绵在床上,自己就神清气爽。她记得有一天,丈夫到外地进货去了,半夜时分,倾盆大雨淹没了城市,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她躲在近二百平方米的房子里,害怕得不敢睡觉。这个时候,他的电话来了,声音柔柔的。“雨大,不要害怕,有我呢。老婆,我爱你。”想到这里,杜梅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要见这个叫马力的男人,就在此刻。
       马力听到杜梅悲凄的声音,吓了一跳,忙问:“老婆,怎么了?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杜梅却又冷冷地说:“先别问,我在十三号等你。”
       这是马力在海滨路十三号特地为他俩幽会买的一套两居室。
       马力打开房门,杜梅坐在那里,像个石雕。马力急忙脱下外衣,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关切地问:“老婆,到底怎么了?你这个样子让我心疼,知道吗,心疼!”杜梅轻轻地推开他,一字一句说:“你告诉我,这些年来,你到底贪污受贿了多少钱?你跟卢森是什么关系?如果你还叫我老婆,就如实地说。”
       马力再次把她搂进怀里。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马力轻轻地吻着她冰凉的脸和那冷艳的唇……
       “老公,把钱交了吧,你还回到从前。”
       马力一怔:“老婆,你没疯吧?市里正在向省里推荐下一届市府班子,你让我交钱,我这一辈子的奋斗不全泡汤了?老婆,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简单啊!你交了钱就能保住平安?那么多坦白从宽的人最后还不是掉了脑袋。这个社会,就是这样黑白不分的,好人不一定有好报。桂鱼短命,王八却活千年!”
       杜梅倒在了他的怀里,像个可怜的小动物,软软地说:“你不要跟我说那么多话,你要我还是要你的权和钱?”马力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说:“我当然都要。老婆,你是我生命的唯一,没有你,我的权又有何用,但权和钱是保证你幸福的必备条件,两者缺一不可,这有什么冲突吗?”杜梅推开他站了起来。“两者你只能取其一。你说吧,我等着你的回答。”
       马力磨蹭了许久,他实在说不出来。杜梅什么也没有说,穿好衣服,扭头就往外走。马力疯了一样抱住她,“老婆,你到底怎么了?你……你真的要离开我?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过啊!你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不成?”
       杜梅站在那里,冷静地诉说了一个小时前与卢森见面的经过。
       马力一听,像头发怒的公牛,大骂:“妈的,这个王八蛋,竟然设圈让我钻!竟然敢动我的女人!卢森,我不让你倾家荡产我就不是人!”他不再理杜梅,拿起衣服就往外走,不是她死死抱住,那个晚上是什么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马力安静下来了,他捧起她的头,吻着她那张多情的脸,深情地说:“唯有你是我放不下的……我从一个工人走到这一步,是自己埋葬了自己。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世界原来还有这样一处风景,活着还有这样一种感受。你带给我的,不仅仅是爱,而是做人的原则,做男人的原则……老婆,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
       马力泪如雨下。
       “我明天一早去纪委,今晚你陪我……”
       杜梅脸贴着他的脸,痴痴说:“老公,我……我会让你尽兴,让你一生一世记住我……”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抱着他哭成了泪人。
       第二天,杜梅陪着马力走到纪委大门口。
       
       去你妈的,我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
       深夜,海滨市国家安全局。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气氛肃穆。
       “……郑石,原外贸局副局长,副厅级干部,三十七岁,服务于某间谍机关,为拿到我047工程图纸,敲诈原滨海市副市长马力。据外贸局局长乔阳证实,郑石已于昨天下午去了澳大利亚……发生在市政局的泄密案件,极有可能与郑石有关;另外,负责047工程的总工程师魏建平,前几天突然自杀,我怀疑,同样与郑石有关;我建议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力争尽快挖出潜伏在幕后的黑手……”
       周密和李贺接手了这桩案子。
       一进入案情,两人立马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这时,他们忽地注意到了一个女人——外贸局计划处长吴天月。
       一方面要调查郑石的情况,一方面要盯住这个女人,人手一下显得不够。处长陆懿只好从别的科里把黄奕调了过来与李贺搭档。黄奕是局里最年轻的几个小警花之一,做事风风火火,干净利索,这次能被选派参加联合行动,十分兴奋。
       吴天月是个端庄而典雅的女人。这天,她身着BoTao西服套裙,挟着小巧的坤包,披着刚做的欧米茄发型,款款跨进了金伦饭店大门。
       李贺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了饭店。
       三十五岁的李贺,看起来不像那种精明强干一类的侦察员,他戴一副厚厚的树脂眼镜,四方的脸上堆满了知识分子的谦和与教师的职业微笑。
       他们在外贸局调查时,有人反映说吴天月收入与消费不成正比。吴天月报销的单据引起了李贺的注意,那些单据,有一半是金伦饭店的,而通过核对,并不是外贸局宴请客户和上级机关的。吴天月一月之中最少要去金伦饭店一到两次,去干什么呢?从报销单据来看,连一小杯咖啡也要报销,这说明此人极度贪婪,从这样的小事中可以看出此人的性格。
       职业的敏感使李贺感到,这种类型的人极容易被外国间谍机关策反,他决定把她列为嫌疑对象,跟踪一次看看。
       黄奕跟着吴天月进了门。
       吴天月走走看看,到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后,坐电梯上了十七楼,到了十七楼她没下,又坐电梯来到地下室,出门,过马路,一辆汽车正在马路边等她,她拉开车门走了。李贺汽车正停在外面,一看她出来了,就开车跟上了。
       汽车直奔天地超市,在天地超市外面停下后,吴天月下了车,一个人走进了超市,把包在行李保密箱存好,然后拿了一个筐子走进了超市。半个小时后,她出来了,买了三包卫生护垫,几桶牙膏等,出来后便打车回家了。
       黄奕赶来,问:“怎么样?”
       李贺说:“吴天月十分可疑,那辆汽车是一家外国公司的,不知与她是什么关系?她来超市根本不是买东西,很可能是来取什么东西的,但没有看出她在哪个环节做了手脚。看样子,她正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郑石是两年前在广交会上认识伊尔的——一位金发碧眼,英俊高大的中年男人,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伊尔给他带来了滚滚财源,也给他带来了数不尽的恶梦,他摆不脱又躲不开。他庆幸自己恰在这个时候能到澳大利亚来,这几天,他的心反反复复挣扎着,但回国的黯然前景,使他终于选择了在代表团登机的那一刹那出走。
       由于事情仓促,他什么也没带,身上的钱也只够用一星期。
       一星期后,他急切企盼的伊尔,来到了悉尼。
       伊尔望着一脸憔悴,神情恍惚的郑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双眼盯着他一言不发。
       郑石见到伊尔,此时比见到自己的爹娘老子还亲,他急切地向伊尔述说自己不得不出走的原因。伊尔表情冷漠地打断了他:“郑先生,我们可是有合同的,你这一走,属于单方面撕毁合同……”他点燃了一根烟,悠闲地吸着。
       郑石急了,眉毛倒竖,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胸口,怒吼:“伊尔,我提供的每一份情报都是绝密的,对于你们制订的对华政策和攫取在华经济利益,价值是无与伦比的。伊尔,你应该知道我为你们做了多少有用的事。”
       伊尔掰开他的手:“合同就是合同。”
       
       “那好,请付我两年的酬金。”
       伊尔耸了耸肩:“合同未满,谈不上酬金。就像建筑一座大厦,你挖了地基,而没有把房子盖起来,别人再做,又要另起炉灶,我怎么能跟你算地基的费用,我还要追究你自废合同的责任呢。郑石,看在你我两年合作的基础上,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但我无法支付你的酬金。”
       “你太过分了。”郑石怒斥道,在心里咒骂:你毁了我一辈子,是你引诱我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去你妈的,我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想到这里,郑石不再看他,掏出香烟,点燃,吐出烟圈,一副悠闲的表情。
       伊尔一见,有些茫然了。他不解,走上前:“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说我就走了。”
       郑石冷冷地笑:“你走吧,你一走,我就到大使馆去自首,向国家安全机关供出你。”郑石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伊尔一听,暴吼道:“你敢。郑石,不要忘了你还在悉尼,你老婆孩子还在中国,包括你父母。你只要做了,我们可是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会做出来的。你千万不要头脑发热,你好好想吧,想好了什么补救办法再告诉我。047工程你做太差了,你对马力的工作太让我失望了!你应该知道,你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你如果能提供一个继任者,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你曾经说过,你有一个继任者,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慢。”郑石在权衡利害得失后终于作出了让步。“伊尔,你赢了,我找一个接替者,完成合同期内的工作,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否则,我去见上帝,你也差不多了!”
       “你妻子?”
       “不。”
       郑石愤怒地说:“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合同规定我提供你们需要的情报,至于我从什么地方,什么人提供,与你无关。我保证她干完一年,你按合同支付我应得的报酬就行了。”
       伊尔挥手制止:“你先别急,我可以不问她在什么岗位,叫什么名字,但我要看到了‘货’才会安排你离开悉尼,给你钱。你这样受苦,我也有些于心不安,还是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吧。”
       “不。”郑石咬紧牙关,“要等我离开这个国家,拿到一笔钱你才能知道她的名字。”
       伊尔乜了他一眼:“郑先生,你先履行合同,然后我方才能履行相关义务。如果你说的这人根本不存在,我又会如何?你很清楚,我同样会有杀头的危险,我的上司不会放过我的!”
       “你……”郑石仰天长叹,“我与你合作了两年,我骗过你么?你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伊尔,你让我失望,对你们曾经的好感,现在荡然无存。”
       伊尔笑了,嘲笑道:“好感,什么是好感?你们中国人就是太重感情,才在政治外交经济上处处失败。郑先生,忘记了越南人给你们的教训了吗?他们用你们的枪炮打你们,用你们提供的粮食吃饱了骂你们,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感情么?好了,不多说了,等下会有人把你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你有吃的,有住的,什么都有……”
       说完,伊尔走了。
       在规定的时间里,伊尔没有拿到郑石所说的“女人”送来的情报。
       郑石说:“你放心,伊尔,她肯定会去的,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还清楚。你再耐心等等。”
       伊尔在电话里冷冷地说:“郑先生,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下个星期三我拿不到情报,你就滚吧,我不会再养你的。”
       “伊尔。”郑石对着电话大喊,“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干什么事总得有个过程吧,也许她没有看见或听到我留给她的东西呢,只要她拿到了我给她的东西,她肯定会把情报送去的……”
       伊尔“啪”地挂断了电话。
       
       我远在他乡,只有你能救我,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呀
       海滨市委、组织部。
       一双手,一双女人的手,一双漂亮的手。
       左捆,右扎。一叠卷宗就捆好了,放进了铁柜。
       下班铃响了,高跟鞋响声就像音乐。她叫花可人,一个漂亮的名字,一个美丽的独身女人。
       花可人回到家,把高跟鞋踢到了墙角,衣服扔向沙发,只穿着比基尼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房间里乱成一团糟,到处是衣服,裤子、胸罩、三角裤头、护垫,甚至连避孕套仿真性具都抛在外面。昨晚她喝醉了,就睡在沙发上,早晨起来擦了把脸就去上班了。她很烦躁,不知道干什么好,像一只母狮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她翻出一盒录像带,塞进了碟机,电视画面上立即呈现出她和郑石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嬉笑打闹的场面,郑石作婴儿状,躺在她怀里,像一个吃奶的婴儿。花可人“啪”地关掉了录像机,她觉得看这样的录像无疑是拿刀自杀。她诅咒郑石为什么还不来电话,让她不得安宁。愤怒的情绪在她身上蔓延,感到有一股火在心里燃烧,她一把撕掉三角裤、胸罩,裸着身子倒在床上。
       什么东西“硌”了她一下。
       磁带。
       她拿起来,上面有郑石的自画像。
       开机,塞进,声响。
       “可人,如果我一星期后没有回来,肯定有麻烦了,只有你能帮助我。听着,走之前我拿回了一个小盒,就放在大衣柜右边的抽屉里,里面有一块普通电子手表,这是一部高档红外相机,不用电池和胶卷,你只要把表面对准你摄的物体,按下手柄就可以了,比傻瓜相机还简单。拍摄完后,用边上的连结线把它和电脑相连,就可以把资料完整地拷贝到电脑里,用数码相机把它摄下来,做成胶卷,放进我准备好的牙膏里,你会做的。别害怕,可人,很简单的,你从机密档案235号开始……”
       花可人听完录音,精神几乎崩溃。
       她抱着头,窜到浴室里,对着墙壁大喊大叫:“郑石,你这个魔鬼,你……你不是说不喜欢钱吗?不喜欢还做间谍干什么。多好的前途啊,就这样毁了,还……还要毁了我,让我……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选择吗?”她捶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让热水冲着自己的脸,流过平原、山丘、草地……
       花可人上班时,脸色煞白。
       部长问:“小花,病了?”
       “没……没有。部长,谢谢你的关心,昨晚看电视看晚了。”花可人搪塞着。
       部长父辈般地拍拍她的头,关心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为什么不结婚呢?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有人照顾。结婚有什么不好,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花可人使劲地撑起脸上的肌肉,笑笑,逃跑似地走进了保密室。
       “别怕,就像在家一样。”郑石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想了想,拿出手表,只拍了235号档案的一个封面,就随便找了一份档案拍了起来,她想,反正对方也弄不清楚这里面的东西。拍完后,小心地把它弄好,放进了坤包。下班回到家,她用导线把资料拷贝下来,又用相机把资料做成胶卷,忙到很晚才弄完。她把胶卷塞进一个牙膏盒里,就走出了门。
       吴天月又走进了金伦饭店。
       李贺这次有经验了,没有让黄奕跟进去,而是提前在天地超市门口等着。奇怪的是,吴天月没有坐那辆汽车来,而是打车过来的,来了以后不急着进超市,而是站在门口不远处盯着超市里存放行李的保险柜。黄奕纳闷:这个女人想干什么,难道她在等人?
       李贺点点头:“我可以肯定地说,吴天月是间谍无疑。她走路、行进,连回头的眼神,都显出职业间谍特有的敏锐和警觉。超市很可能是他们交联的一个点。我没猜错的话,她们是用自存行李包裹的保险箱进行的。”
       黄奕鼻子哼了一声,有些不信。
       就在两人斗嘴之际,花可人进入了李贺的视线。
       花可人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戴着墨镜,裹着头巾,浑身上下捂得严严的,看不到她的面容,连她的头发长短也看不出来。她左右看了看,来到十七号箱子面前,打开门,放进一筒牙膏,关上门,仔细按下一组密码,就走进了超市。十五分钟后,吴天月熟练地取走了牙膏。
       
       黄奕的摄像机记录了这一切。
       花可人出来,李贺跟上她。花可人没再去别的地方,她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花可人上班后,李贺进到她的家。在她的家里,李贺发现了郑石的像片、录像带、信件等材料,房间里到处有郑石的痕迹。李贺感到很震惊:其实,他是到这时才知道她叫花可人,在市委组织部工作。
       郑石这个名字对李贺来说,并不陌生。他是海滨市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型副厅级干部,一派学者风度,国家安全机关请他讲过几次有关WTO的报告。他渊博的知识,口若悬河的谈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次接手外贸局的案子,调查了很久,总是找不到头绪。这一下,李贺找到了线索。但是,他仍然不明白花可人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她在组织部工作,那里除了文件就是档案,没有重大政治活动,间谍机关对政治类文件不太感兴趣,那么,档案又有什么用呢?
       伊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打开牙膏盒,取出胶卷,可越看脸上的表情却越茫然,后面的内容显然不是他想知道的。他“啪”地把胶卷摔在地上,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双眼充满着血丝。
       一个电话打到了悉尼。郑石立马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在一阵饱揍之后,郑石被人绑在了椅子上,一个足有一千瓦的灯泡在他脸前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烤着。他咒骂、嘶喊、咆哮,可是没人理他,那些人只是淫荡地笑着:“你敢耍我们?记住,不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我让你生不如死!”
       郑石有气无力地说:“你叫伊尔来,我不跟你们这些看门狗说话,你们就是打死我,也休想从我嘴里掏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那些人中的一个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拨通了伊尔的电话。
       那人与伊尔说了几句,把电话贴到郑石的耳边。郑石听到从电话里传出冷冷的声音:“……郑先生,过去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了,如果你跟我们合作,你仍然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车子、美金、女人……一切都有,你可以过上王子般的生活。说吧,那个女人是谁?”郑石实在受不了这种地狱般的生活,嗫嚅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花可人的名字。
       花可人送出情报后,仍然心有余悸。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放过郑石,不知道还会不会找她。她心里战战兢兢,脸上仍然平静如常,上班下班,从未迟到。可是,一回到家,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做饭,不洗衣,看不完的影碟,听不完的音乐,洗不完的澡。她就像一个中蛊的人,走不出郑石的影子。
       电话铃终于响了,花可人打了个寒噤,恐慌立刻蔓延到全身。
       “哪……哪个?”
       “是花可人小姐吗?”一个公鸭嗓的女人声音。
       花可人胆子大了些:“你是谁?”
       “我嘛,你还是不问的好。别急,不要挂电话,郑石有话对你讲。”片刻,话筒里传出了郑石近乎乞求的声音:“可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难道要杀死与你相爱的人么?我远在他乡,只有你能救我,不看在我们相爱一场的份上,就是同事一场,你也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呀!可人,不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告诉你,我提供给他们的情报,全部是从你的档案室弄出来的,出了事,你也是同伙,你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可人,听话,我们有相聚的那一天……”
       
       我不相信中国共产党高级干部这样不堪一击
       听完郑石的话,花可人瘫在沙发上。
       “混蛋,你们都是混蛋!”花可人对着话筒喊道,“你……你们心也太毒了,我……我不会干的!”
       女人没等她挂话筒,话就传了过来:“你会干的,我的花小姐,为了你的情人,也为了你,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间谍。下星期同一时间,我们等着235号档案。否则,哼,我想你应该知道结果。”电话被重重地挂断了。
       花可人僵住了。
       十分钟后,她穿衣下楼,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她要干什么?”
       黄奕迅速地跟在后面,将情况向李贺汇报了。李贺急忙赶来,一看花可人急匆匆的样子,也莫名其妙,以为她要自杀,两人跟得紧紧的。但他们错了,花可人跑进了迪厅,在迷离的灯光下,摔掉黑色的风衣,露出里面一身紫红色的紧身衣,如痴如醉,似颠似狂地跳着。一群染着金色、红色、紫色头发的小伙子,在她身边上蹿下跳,吹着口哨,抛着媚眼,剌耳地叫着。
       “她太紧张了。”李贺说。
       黄奕点点头,叹着气说:“她处在十字路口,吴天月要她在下星期三必须交出235号档案,她知道迈出这一步的后果。李贺,235档案到底是什么,她们为什么如此急需要它?我想组织部不会有科技资料、投资意向一类的东西吧?人事档案有什么用?我真有些糊涂了。”
       “明天去市委组织部。”李贺果断地说。
       “花可人呢?”
       “让其他人盯盯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贺话未说完,花可人从迪厅里匆匆出来了,她来到富阳大厦三十六层旋转餐厅,要了一杯中国红葡萄酒,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一仰脖,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拍拍风衣,转身下楼,回了家。
       “她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李贺叹了口气说。
       海滨市委、组织部。
       部长亲自接待了李贺,调来了从200号到250号档案。李贺知道花可人在档案室,如果单调235号档案,必然要引起她的注意。
       档案号:235
       姓名:欧阳震安,海滨市人民政府副市长
       文化程度:研究生
       出生年月:1967年11月12日
       ……
       李贺不由一惊:“欧阳市长如此年轻。”
       部长瞪大眼睛:“你们可要拿准,这开不得玩笑的。欧阳震安是中央重点培养的跨世纪干部,中央组织部刚刚对他进行了考察,准备选调进京,进入更高层次的决策机构……”部长有些紧张,如此年轻有为的干部都被间谍机关策反,那说明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和传统教育、干部制度等一系列环节都存在着重大缺陷。如果是间谍机关的反间计,那么,不但毁了一个年轻干部,而且断送了党的伟大事业。
       李贺不语,他不敢下结论。
       “你说话呀!”部长紧追不放。
       黄奕只好向部长扼要汇报了案情,无奈地说:“部长,我们现在也弄不清楚间谍机关要干什么。这些年来,我们碰上过各种各样的案子,经济的、政治的、宗教的……但从未碰上对人事档案感兴趣的。部长,从目前来看,间谍机关还未对欧阳震安下手,否则,他们要档案干什么。但是,有一点要肯定,他们对欧阳市长感兴趣了。”
       部长松了口气:“只要没动手就好。”
       李贺明白部长的意思,忙说:“部长,为了不惊动间谍机关,请你不要向欧阳市长打招呼,我们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部长断然拒绝,严厉地说,“这不行,难道为了你们破案,就可以拿一个年轻干部做试验么?为了党的事业,我绝不会同意你们这样做。”
       “部长。”李贺急了,“如果你那样做,潜伏的间谍永远也挖不出来,而且,我们做的一切工作都将付诸东流。你什么也不要做,让花可人按照他们的意图进行一次交联,我们就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找出最后的决策人,把海滨市间谍一网打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部长摇了摇头。
       李贺叹着气,无奈地看着黄奕。
       黄奕笑了笑,说:“部长,我知道你面临的困难。这样好吗,你给书记打个电话,把你我的理由都向他说说,看看他怎么说;如果书记同意你的观点,我们只好放弃,好吗?”部长无法拒绝黄奕的建议,只得拿起身边的加密电话,向市委书记作了汇报,汇报中着重强调了自己的观点,也把李贺的意思讲了一遍。
       市委书记半天没吭声。
       “那就按我的意见办吧。”部长说。
       “不。”
       书记笑了:“按安全局同志的意思办。如果欧阳震安经受不起这种考验,被间谍机关拉下了水,那么,他就不配做跨世纪的干部。我就不相信中国共产党高级干部这样不堪一击。”
       
       部长放下电话:“你赢了。”
       “不。”李贺笑了,“是我们赢了。”
       “欧阳震安?”安全局长邓梓明惊诧不已。
       欧阳震安,邓梓明太熟悉了,两人同在省党校学习过。那一年,他才三十多岁,已是海滨市外商投资中心主任,主管引资工作;欧阳震安二十七岁,省大型企业制呢厂的厂长。据说,欧阳震安上任后就把前任坐的汽车卖了,一年就把五千多人的大厂扭亏为盈,受到著名经济学者的高度赞扬,说他是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得最好的典型。后来,他成为这名经济学权威的弟子,成为省里一道风景。
       两年前,他成为海滨市最年轻的副市长,据说中央要调他到更重要的岗位担任要职。这样的干部如果被间谍机关策反了,这不但是他个人的悲哀,也是国家安全的悲哀,是我们党的悲哀啊!邓梓明心里有些不忍。只有他心里清楚,间谍机关什么手段都可能使用出来……
       他站在窗前不语。
       但他更知道,如果不顺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也许,什么结果都没有。
       
       吴天月朝那人喷出一股雾状香味,那人便死沉沉睡着了
       永定路,花可人家。
       花可人坐在电脑前,雕像般不动。
       235号档案她已经完全拍摄下来了,而且拷贝在电脑里,按照郑石叮嘱的要求做成了胶卷。但她仍然不明白间谍机关为什么对这份档案感兴趣,难道知道它是谁的档案?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怔:难道档案室或者组织部有他们的人?她不敢想,一种恐惧像病魔一样传遍全身。
       她决定做一次,无论从感情还是朋友的角度讲,都应该如此。决定一下,她变得很平静,洗完澡,给皮肤做过美容就睡了。
       星期三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床,收拾了一番就往天地超市走,她想提前把东西放进去,反正对方知道密码。她仍然是那身打扮,黑黑的风衣,裹得严严实实,墨镜、头巾,连嘴巴上也戴了个口罩,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
       吴天月是十点钟来的,取了东西就进了超市,路过公园,又到里面转了一圈,也没碰见任何人,回了家就没有再出门,上班也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李贺监督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发现这个女人跟任何人联系,这让黄奕百思不得其解,李贺也困惑了,沮丧地摇着头:“唉。她肯定已将资料送出去了!”
       黄奕皱着眉:“她用什么方式,什么时候,什么渠道送出去的?上班她呆在办公室,没有跟任何人接触,下班她哪里也没去呀!就到公园里逛了逛,难道……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碰上对手了。我查过吴天月的简历,前几年她到东京进修过一年,我估计,她很可能是在这一年中被发展成为间谍的。间谍机关对她进行过专业的训练,看样子,我们对此估计不足。”
       “也好,戏演精了才好看呢。”
       伊尔展开胶卷,笑了。
       “不能相信。”第六感觉传遍全身。
       他走到窗前,看见街道上人来车往,一片繁荣,看到了商店里东西都被中国货所替代,奥运五环标志多得让人头晕,中国足球冲进世界杯又让中国人狂热到了极点。他仿佛看到了成吉思汗的影子,看到了开元盛世的繁荣。这条中国龙一旦腾飞,世界将由中国来主宰啊!
       想到这里,他发出了指令。
       吴天月对“546”的电话十分恼火,这有些出乎她的意外。竟然要她去做一回贼,去偷235档案,与花可人提供的材料相核对。这个混蛋,既然用花可人,又要老娘干什么?我能偷,又要她干什么用?她想不明白“546”到底想干什么?但她不敢违背上面的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吴天月选择中午走进了组织部。
       她知道市委机关中午都要休息,很多办公室里不关门,串门的现象很多,都是市委机关的,不一定都认识。她轻轻地敲开了档案室的门,果然一个男人躺那里睡觉,用毛巾盖着脸,一听敲门声,没好气地说:“花可人不在,有什么事上班再说。”吴天月没吭声,拿出发胶瓶样的东西,朝那人喷出一股雾状的香味,那男的再也没有吭声,死沉沉地睡着了。
       吴天月迅速取下235号档案,展开,拍摄,回位,前后没用三分钟,动作极其利索。她很得意,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满意。
       黄奕看着吴天月的背影,大惑不解:“李贺,什么意思,他们已经弄到了235号档案,为什么吴天月还要亲自出马,值得吗?”
       “值得。”李贺说,“这是间谍机关惯用的两手作业法,甲作业证明乙,乙作业证明甲。有时他们同在一个单位,同时拥有甲乙两条线,却相互不认识,所以,反间谍工作有时真假难辨。”
       李贺仍然没有发现吴天月的联系人。
       “简直是安全机关的耻辱,李贺,你让我失望,你真的让我失望,你如果有郑石一半的精明,我看这个案子早破了!”处长陆懿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脸都变了色。
       李贺脸色铁青,嘟噜一句:“他精明个屁。”
       “你说什么?李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次再找不到吴天月的上线,你就别管这个案子了。周密,你们科好好研究一下,给你的机会不是很多的。”陆懿不停地挥舞着手。
       从陆懿办公室出来,周密把他们两个叫到跟前,问怎么办?
       “科长,我们实在太累了。”黄奕萎靡地说,“陆处批评得是对,但我们也没有闲着呀!这段时间我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搭进去了。科长,不瞒你说,我的男朋友都要跟我吹了,说我赚不到几个钱,人倒像夜游神样。李贺孩子病了,在医院打点滴,都没有请一天假,我们也是人呀!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他处长就不能多关心我们一点,哪怕问一句呢。”
       “不要说了,黄奕。”李贺摇着头,“你放心吧,周密,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查到吴天月的上家。”
       
       只要你能投资,吃河豚我也去
       郑石终于接到了伊尔的电话。
       “郑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接替你的人很聪明,送来的情报是真的,我们很满意。好,我履行合同,马上改善你的生活条件,满足你的一切,包括女人。但你没有自由,得等那个女人干完一年,或者完全跟我们合作,你就能得到一切,明白吗?”伊尔笑着说。
       “伊尔,你这个王八蛋。”郑石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愤怒地说:“你把我枪毙好了。一年,我还能在你‘关照’下活过一年吗?我真后悔告诉了你花可人的名字,我不该毁了她,我该死啊!”
       伊尔阴险地笑了:“郑先生.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可吃,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告诉你吧,当初没有我们用四十万从拍卖行买来的名人字画,你的上司会让你当上副局长?没有我们花钱帮你打通关节,方方面面会顺利提你的名?记住,郑石,是我们给了你一切,是我们为你提供了到欧洲旅行的费用,安排了美人陪着你,才有了你无限风光……难道你不应该为我们这样做吗?由不得你了,郑先生,只要花可人小姐愿意做,你就是自由人。”伊尔说着挂断了电话。
       北京,长富宫饭店。
       海滨市外资招商会在此举行。
       副市长欧阳震安春风满面,容光焕发。一身笔挺的藏青色杉杉西服,紫红色的领带,擦得锃亮的森达皮鞋,一切都给人庄重而又儒雅的感觉。穿在身上的东西虽然不名贵,但作为人民政府的副市长,给外商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这位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三十多岁的年龄,担任副省级的海滨市副市长已经有两年了,据传闻,他即将调入中央,进入更高层次的决策机构,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外商们比一般人更具有政治头脑,他们没有更多地围着书记市长转,而是在欧阳震安身边跑来跑去,觉得在他身上下点本钱是值得的。商人们永远用商品价值观来对待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人,他们觉得投资欧阳震安,如同购买一件古董,有极大的升值空间。
       
       开幕式一完,书记、市长回了海滨;欧阳震安主持一切。
       他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参加这个公司座谈,明天到另一家公司发表讲话,就像一块电子手表,永不停摆在那里走动。就在这时,一个叫师玮的女人走进了李贺的视线。
       师玮是台湾宏达投资有限公司驻海滨办事处主任,一个从不张扬的女人。那天开幕式后,晚上是酒会,酒会完了,接着是舞会。为了融洽与外商的关系,市府官员放下架子,与外商们共舞一曲,就在这时,师玮走到欧阳震安身边,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欧阳市长,请。”
       欧阳震安一怔:“你——”
       师玮妩媚一笑:“忘了,宏达的师玮。”
       欧阳震安与师玮不是太熟,只有几面之缘,她一说,他就想起来了,一边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那身着装似曾相识,不由升起一种亲切感。两人进入了舞池,在乐曲中迈开了步子。靠近师玮,他才感到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
       师玮是个混血儿,既有东方人细腻的皮肤与柔媚,又有西方人修长的身材和丰满的胸和臂,特别是那张脸,瓜子形,少女的柔润和少妇的成熟都在那张脸上找得到,初看不是太美丽,却越看越有味道,那有着一团黑晕的眼睛,透着一种变化莫测的淫猥美丽,仿佛要把人魂魄勾走一样。
       欧阳震安什么也没说,只细细品味。
       师玮懂得在这种场合应该做什么。她没有浓妆艳抹,只穿了一件布料宽松式碎花连衣裙,有些土样。身上没有一件装饰品,连戒指都没戴,在她原始野性般粗犷的气质中,倒洋溢着七分自然,九分潇洒,十分优雅,在众多的女性中别具一格,让人耳目一新。
       “你舞跳得不错。”
       师玮莞尔一笑:“比你望尘莫及。我太正统,跟不上潮流,让你笑话了。”
       “哪里,哪里。”欧阳震安嘴咧了一下,“正统没有什么不好,新潮的东西也不一定都好。国家需要法律,单位离不开规章,家庭更少不了道德的约束,这些都是必要的,没有这些,国之不国,家也不像家。”
       “哦,真是宏论。”师玮笑了笑,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你这样开明的市长抓引资工作,宏达一定加大投资力度。”
       “好。如果我这句话能换来师女士的投资,我愿陪着你说一晚上,跳一晚上。”欧阳震安笑着说。
       “真的?”
       “当然。”
       师玮眼珠子一转:“那……晚上我请你吃夜宵?”
       “只要你能投资,吃河豚我也去。”
       一曲终了,两人笑着分手。
       “没有什么嘛!”黄奕摇着头说。
       李贺瞪着那对永远也捉摸不透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注意了,来这里的女人都衣着高贵,风姿绰约,穿金戴银,这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有师玮别具一格,像一个知识青年,与这里的格调不相符,这就证明她看过欧阳震安的档案,知道他是个苦孩子出身。更重要的一点,她穿着的裙子的样式,就是他第一个恋人喜欢的。”
       黄奕大惊:“师玮真是用心良苦啊!”
       晚十一点,师玮的车出现在门口。
       欧阳震安信守诺言,风度翩翩地钻进了汽车,来到了昆仑饭店旋转餐厅。她们没有带任何随从,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俯瞰着繁华都市,心情格外惬意。师玮要了几份点心,两小碗宁波汤圆,边吃边聊开了。
       “说了的话可要算数啊!”欧阳震安开始索要欠债了,“海滨市基础建设太差,水电气项目都阻碍发展,企业没有走出计划经济的模式,中国已经加入WTO,面临着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当然,这个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是必然的,但我们希望它越短越好。师女士,希望宏达积极加入这个行列,这对海滨,对宏达都有好处。”
       师玮笑了:“你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不厉害不行呀!”欧阳震安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们欠人民的债太多,不加快步伐将被历史所淘汰。怎么样,你的承诺不会是水中之月吧?”他一边吃着,一边打着哈哈说。
       师玮放下筷子:“欧阳,今天没有别人,就我们俩,我也不叫你市长了,也不说官场上的话。我十分欣赏你的精明和为人,我真的想帮你。你比我大几岁,我把你当作亲哥哥一样看待。你告诉我,如果我们的投资能换来你仕途的升迁,我们将倾全力帮助你。据我所知,你即将调入中央,担任更重要的职务,你关注的应该是你的仕途,而不是海滨市的未来。对不起,原谅我说了实话,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人才我才这样说。”
       “没关系,你把话说完。”
       他很认真的样子,令人看不出他那张平静的面孔里到底藏着什么。
       
       是间谍,请打道回府,中国不是你这种人的天堂
       诱惑开始向欧阳震安慢慢靠近,无色无味。
       师玮看了看左右,低声说:“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负责为你疏通一切关系,包括省、市领导和中央有关部门,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以你的名义去打点,不要你出任何面。我们可以为你做一切,不花任何钱。现在离中共召开十六大不到一年了,中央对省、市领导要进行大的手术。你可能知道,内蒙的刘明祖,河南的马忠臣,湖北的贾志杰,贵州的刘方仁,甘肃的孙英,这些到了年龄的省委书记都被调整下去了,现在最年轻的省委书记只有五十四岁,一大批跨世纪的干部要进入关键岗位,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点个头,我们保证你成为副部级干部,十六大时成为中央委员或候补中央委员。”
       欧阳震安震惊:“你……你有这个能力?”
       师玮笑得灿烂:“你不相信?在中国,没有什么东西买不到。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有钱能使磨推鬼。一个团长要当师长,我花六万块钱买通组织部,很快就下了命令。因为,谁当师长对于部长来说,都一样。中央一个办的副职要到下面省里当副省长,我花二十万就帮他办成了。因为,他们也弄不清楚到底哪个干部能胜任此职,你不相信,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欧阳震安开心地笑了。
       他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如此疯狂的话。他绝不相信腐败到了这一步,难道连中央委员都能花钱买得到吗?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这种光让师玮害怕,转而,这种光退去了,他点燃一支烟,笑笑:“你话还没有说完,继续说。作为交换,你需要什么?”
       “暂时没有。”
       “那就是说,等我到了一定岗位后,就该还你的债了,是这样吗?”
       师玮笑了笑:“何必要说得如此让我难堪呢!我不是慈善家,我是个商人,这你知道,我在你身上投资,当然希望得到回报,但你也不会吃亏,因为,我们不会让你做任何有损你前途的事,两者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师玮惊诧:“我想你不会拒绝的。我们了解过,你是个精明的人,你的地位你的人品你的年龄,金钱和女人都不会令你有太大的兴趣,你关心的是官场的沉浮,仕途对你这样的人有一种中蛊般的吸引力,因为,在这座金字塔的顶端,你可以舒展你的个性你的抱负你的理想,你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来支配这个世界,包括金钱和女人,只要你达到权力的顶峰,那些东西都会送上门来。记住,权力,是男人真正的天堂。”
       她的话击中了他的心窝,欧阳震安露出苦涩的笑。
       “为了仕途的利益,你会正大光明地做官,但正大光明同样会带来矛盾,那就是你必须损害一批既得者的利益,而这些人,会成为你升迁的障碍。如果你没有钱去打通上面的关系,你每前进一步,脖子上的枷锁就紧了一层。而我们能帮你解决这些问题,既能让你正大光明地做官,又让你获得既得利益,难道这样不好吗?”师玮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欧阳震安开怀地笑了。
       
       “你笑什么?”
       欧阳震安弹了弹烟灰:“不笑什么。你的宏论精辟,但你选错了人。我欧阳震安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公务员,不值得你费这样大的精力。清清白白地做官,老老实实地做人,这是我的信仰和原则。对不起,师女士,我让你失望了,不管你是从商业角度还是政治角度,无论你是商人还是间谍,我劝你放弃自己的逻辑,是商人就规规矩矩经商,是间谍就打道回府,中国不是你这种人的天堂。”欧阳震安掏出两张百元的票子放在桌上,走了。
       师玮僵僵的,不知所措。
       李贺摘下耳机,叹了口气,看了看黄奕,感慨说:“我们都判断错了,还是书记看得准啊!我原先真有些担心,有几个当官的不贪不嫖,没有想到我们党还有欧阳震安这样铮铮铁骨的共产党人,这真是党之幸,国之幸啊!”李贺感动得眼睛潮湿了。
       黄奕问:“那……师玮?”
       “我判断,她不是吴天月线上的人,很可能是潜伏在海滨市的单牌,不受任何点线控制,听命于海外的最高组织。师玮和吴天月两条线,我们都要仔细调研,查清人员,彻底摧毁。”李贺斩钉截铁地说。
       “她还会找欧阳吗?”
       李贺长叹一口气,“说不准。明天早上他还会来这里,我想师玮也会来的。明天我们再来一次。”
       北京的夜色很美,幽幽的,像个玉美人。
       第二天,李贺和黄奕早早就来了。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做好了准备。八点钟左右,欧阳震安真的出现了,是一个人,显然是来吃早点的。一会儿,师玮果然出现了。
       “她真的来了。”
       “不要说话。”李贺紧捂耳机。
       欧阳震安看见师玮,笑了笑说:“师小姐,我看你还是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商人好,千万不要认为钱能买到一切,任何时候,任何年代,信仰永远是第一位的。我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人,但是,我不会为了利益出卖我的灵魂,那样的话,我是什么?我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好,我一定听你的。”师玮毕恭毕敬。
       “这就对了。”欧阳震安点了点头,“海滨正是发展时期,如果你们公司要在海滨投资,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你会得到双倍的回报。”
       “对,对,我听你的。”
       师玮一个劲地点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直把你当作我哥哥对待。我们认识一场,我没有别的意思,有个朋友昨天送了一枚钱币让我带回家,听说你喜欢这个,所以想请你去看看。”欧阳震安眼睛发亮,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钱币,只要与此有关的,他都特别感兴趣。
       “什么钱币,知道吗?”
       “好像是王莽的金错刀。”
       “什么。”欧阳震安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大叫一声,“不可能,金错刀太稀少了,简直无价,估计是赝品。带来了吗?赝品我也要看看。”李贺看见欧阳震安的脸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急态。李贺心里“咯噔”一下,感叹师玮这个女人把对手琢磨透了。
       师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木质小盒,递给欧阳震安。他小心地打开,认真地看了半天,又用手摸了摸,有些失望地说,“师小姐,这枚金错刀是赝品,我听一位老先生说,王莽时期的金错刀,钱上铸有“一刀平五千”字样,其中“一刀”二字用黄金铸成,而赝品中的“一刀”通常凸出,也不是用黄金铸的,你看这“一刀”二字是用金粉描的,不过,做得如此逼真也很难得。”说完,把盒子还给了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古币的收藏趣闻,很显然,欧阳震安已经没有原来的热情了。他起身要走,师玮也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衣服。这个时候,一个东西从西服中掉了出来,她蹲下,拾了起来,很自然地对他说,“欧阳市长,这是你的存折,刚才从衣服里掉出来了,你拿好。”
       欧阳震安接过一看,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像轰然倒塌一座石碑,有地震般的感觉。他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但他失望了,师玮依然是那样平静,浑然不知似的。欧阳震安毕竟是欧阳震安,看的吃的闻的听的,不比别人少,几秒钟之内就判断出是怎么回事,脸上还是那样笑盈盈的。“嗯,师小姐,你的戏演得太像了,没有一点破绽,我佩服你是一个好演员,你不但知道我喜欢钱币,而且……不说了吧,你说过,我不缺钱的,你又何必呢!”他很自然地把那个存折交到她手中。
       师玮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离开餐厅,李贺又长叹一口气。他对黄奕说,“你知道吗?她的戏演得实在是太精彩了。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存折里面的钱不会低于一百万。我原来总认为,人没有一个不爱钱的,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现在看来,我错了。欧阳震安是一个铮铮铁骨的共产党员,是我们党的骄傲啊!黄奕,我判断,他们会放弃欧阳震安,寻找下一个对象,一个像郑石那样的人。”
       你每做一件事,就是在延长郑石的生命
       海滨市,吴天月家。
       吴天月过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上班,她衣着鲜丽,不但全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还每星期要到国贸中心美馨形象设计中心做一次全身的美容,一千多块。这个星期五下午,她做完美容,穿戴整齐了,又来到香格里拉饭店。她在这里包了一间房,供她淫乐逍遥。一个小伙子,也就二十岁左右年龄,在门口等着,她笑笑,把他带进了房间,让他洗刷得干干净净,这才让他上床。她赤裸地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任他捏、拉、揉、搓、吮……,十八般武器使尽,她感到全身骨头酥软,仿佛进入极乐世界一样。她望着他,抛出了十张大票,“今天你很尽力,等我传呼吧。”男人捡起钱,走了。
       坐在出租车上,她点燃烟,惬意极了。
       走上楼,推开房门,懒慵地倒在沙发上,顺手从坤包里掏出唇膏,补补妆,唇膏没掏着,却掏出了一张纸条,她不经意一看,浑身一激灵,只见上面用计算机打着一行字:令花可人取256号档案,下星期三送到,546。
       吴天月倒不是吃惊546给她的命令,而是吃惊他是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了她包里。每次546都是准时给她来电话,到家十分钟或上班前十分钟,卡得恰到好处,像魍魉一样让她害怕,这次他为什么这样?
       想归想,任务归任务,吴天月明白这些。她又下楼,打车,来到一处僻静的公用电话亭。她牢记间谍机关的交待,从不在家附近打电话,一般都是从城市东边跑到西边去打,有时候还跑到郊区去打,从不在一个地方打两次电话。
       “是花可人小姐吗?”
       花可人一听到这公鸭嗓子般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没好气地说:“我不管你是谁,没得到郑石的确切消息,我不会再为你们做事。”
       “不要急嘛。”吴天月柔和地说,“你听清楚,你不是为我们做事,你是为自己做,你是在延长郑石的生命,知道吗,生命!你每做一件事,都会给你的情人带来生活的快慰。听清楚了,你是一名出色的信息员,我们信任你,不会让你白做的,何况你已经为我们做了一次。做一次与做十次有什么区别吗?共产党知道了依然不会放过你的!”
       花可人沉默。
       “花小姐,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也是女人,知道你的相思之苦,这种磨难更证明你们的爱恋是坚贞的。只要你为我们做一年,你会得到一切的,金钱、男人、一切的一切。人活一生,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享受生活么。花小姐,不要固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吴天月放下了架子,苦口婆心地劝说。
       花可人仍是拒绝:“我不做。”
       “知道后果么?”
       花可人有些急了:“后果,帮你们做了是后果,不帮你们做也是后果。不做,你不放过我;做了,国家安全机关不会放过我。你叫郑石跟我说话,我倒要问问他,做什么不好,做间谍干什么?”
       
       吴天月作了让步:“好吧,听完他的话你也许会哭。”片刻,听筒里就传出了郑石凄凉的声音,“可人,我处境艰难,走到了这一步,只能走到底,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可人,不要任性,听她们的安排,做完一年后我们就相聚。”
       “不!”花可人对着话筒喊叫,“这是你们强迫郑石讲的,这是你们录下来放给我听的。不行,我要亲耳听听他的声音,我要和他直接讲话。”
       吴天月恼了,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听清楚了,郑石在悉尼过得很好,只要你做完一年,你的荣华富贵就有了,明白么!我们要256号档案,下星期三,一切照旧。”吴天月挂断了电话。她相信花可人只有这条路可走。
       花可人瘫在床上。眼影重叠,脑海似波,她感到郑石就在跟前。
       帮帮他吧,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对自己说。不。她再一次自我否定了。我不能做,我做了不但救不了他,而且葬送自己。
       太多太多的事实,太多太多的教训使她知道这种交易就是一条锁链,套上去了再也休想把它摘下来。
       “啪。”
       一个瓶子掉在地上,她捡起一看,是舒乐安定,好啊!这真是天意,上天也要让我走了。我不愿负郑石,又不愿负父母,看来自己只有喝下这杯苦酒了。决心一下,她倒轻松了许多,脱掉衣服,赤裸地来到浴室,一边擦拭一边仔细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抚摸:多好的身体啊!乳房丰满坚实,臂部发达完美,腹部柔软嫩滑!她捏捏乳头,好像闻到了那上面残留的郑石的气味。水从头顶流过,流到胸前,流到腹肌,在黑三角中央打了一个旋,进了草地,不见了。她用梳子把它细细地理直,她知道郑石最爱做的就是这个。他曾说,你的毛发与众不同,没有半点委琐和柔弱,高傲而张狂,就像夏日的花,不惜用生命来博取美丽。他总能把最不能歌颂的地方赋予诗一样的美丽。用美丽的语言说得你心旷神怡,这就是郑石,一个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男人。
       她走出浴室,擦干肌肤,浑身撒满了兰蔻黑色魔法香水,穿上最具性感的夏奈尔紧身内衣和一袭纯黑色的长裙,戴上镂金手链和绿宝石戒指,吞下一瓶舒乐安定,就这样走了。
       佟雁,好名字,一只美丽的大雁
       海滨市、红太阳歌厅。
       林锋来到舞厅门口时还有些踟蹰,觉得自己毕竟是进出口公司总经理,正厅级干部,在海滨市也是个人物,怕人家认出来了不好。但是,多少年的爱好又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头还没有探进去,就听见前厅响起了熟悉的克莱德曼钢琴曲,那优美的曲调实在是太诱人了,他还是走了进来。
       林锋要了一个包厢,干坐了一阵子,待缓慢的曲子响起,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走到了他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不好推迟,客套地进入了舞池。他强作欢颜地与她跳了一曲,当第二曲响起的时候,他对她说,我累了。刚坐下,隐隐绰绰,又一个女人带着劣质香水的味道走过来邀他跳舞,他看到了那张厚厚粉底下让人不敢恭维的脸,长叹了口气:难道看上我的女人都是倒架的丝瓜?
       林锋今年刚好五十岁,长得还算威武,有一张清俊、严肃而又蕴含智慧的面孔,藏蓝色的西装,素花的领带,肃穆中透出一种威严,而在那端庄的举止中,又有一种儒商的潇洒。他讨厌一个女人为了物质利益走近他,所以,特地来到市郊这个舞厅,但他没有想到,舞厅的情况是这样。
       这时,霓虹灯一闪,一个着黑色风衣的高挑女人在门口出现了,就像给苦涩的咖啡加了一块方糖。很多人回眸,但那女人目光如炬,似若无人,眼睛像雷达一样,终于停留在林锋的包厢。
       她信步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一颔首,声音圆润、富有磁性:“先生,坐这里方便吗?”
       “方便,方便,请坐。”女人很大方地把坤包递给林锋,就像是老朋友一样,又脱掉风衣放在一旁。林锋眼睛一亮:天啦,什么风吹过来这样一位美人。
       女人看样子三十岁左右,就像一个熟透的果子,吸取了四季的精华,浑身散发出春夏秋冬迷人的韵味。
       “可以吗,先生?”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锋连忙起身,握着她递过来的玉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腰,随着音乐节拍快步转动。
       “冒昧了,小姐贵姓?”
       “佟雁。”
       “佟雁,好名字,一只美丽的大雁。”
       “不,先生,一只孤独的雁。”佟雁眸子中滚出一滴清泪,雾蒙蒙的。她抓紧他的手,低沉地说:“先生,你是哲人,哲人能看透一切。我是一个世俗的女人,我需要世俗女人的一切。就因为我能干,我的丈夫离我远去,就因为我有几分姿色,哪个男人都想把我吞噬。他们得到了,满足了,而我却像一口枯井,空荡荡的,那种酸涩悲凉,那种不可言语的苦楚,又有谁能理解……”
       他把她搂得更紧,随着优美舒缓的音乐节拍,跳得更加从容潇洒。他微笑着说:“佟雁,我能理解你内心的痛苦,活着就是与孤独抗争。”
       她朝他甜甜一笑:“先生,你的舞跳得真不错。跟你跳舞,有一种孤舟进港的感觉。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的自信和大度,让我的心……你不会说我太那个了吧?”佟雁开始向对方进攻了。
       林锋的心一阵悸动,他从她那灼热的目光中好像看出了什么。
       两人约定了明晚来舞厅的时间。
       月光盈盈,月色皓皓。
       林锋没有等到佟雁,心里有些失望。
       第二日,同样的迷人月色。他仍然没有等到她,心里有些火燎灼热。他看着一个个带着职业微笑走过的女人,心里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哦,女人的话真是信不得,人海茫茫,知音难觅。罢了,落日的斜阳再好,也已迟暮;算了,不要自作自受,目视了海市蜃楼也就够了。
       已经中年的林锋,掌握着海滨市进出口大权,是一个让人眼热的位置。但是,在官场多年,他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他喜欢女人,但他更怕女人给他带来灾难。他知道,好多事都坏在女人身上。他不愿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他觉得,一个女人跟自己的位置比起来,就什么也不是。
       他走上汽车,走了。
       第三天晚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不断,像别夫离子女人的眼泪。林锋不想再去了,两个晚上的等待已使他丧失了那种奢望,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一头小鹿在那里不安分,来回乱撞。林锋身不由己地开车来到了舞厅。他不想再跳,就那样冷冷地坐在那里,想从那流动的香水气味中闻出那种恒久的芳香。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反正林锋耐不住了,正要起身,只见一阵黑色的旋风席卷过来,人还未到,熟悉的气息却扑面而来,喜得他几乎晕眩。
       “你终于来了,佟雁,让我等得你好苦啊!”
       佟雁脱掉风衣,伏在他肩上:“锋哥,是我不好,误了约会。我……我表哥谈的那个水电项目,卡在进出口公司,我……我帮他跑了跑,那帮老爷们,比谁都难缠。”说完眼泪婆娑。
       一声锋哥,叫得林锋灵魂出窍,神采飞扬。他把她搂进怀抱,拍着她的背,显出男人特有的大度和柔情。他笑了,知道那个水电项目正是他主抓的,投资近两个亿,外方就是不肯降低价格。难道这个女人是为了这个……他有些犹豫,倒不是害怕什么,只是觉得掉入陷阱是他极不愿意的。但佟雁什么也没有说,他放心了,也许自己多心了。
       “不用难过,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我认识他们总经理,到时我跟你疏通一下。”林锋安慰说。
       佟雁擦干眼睛,仰着脸,一副少女的神情:“真的,你说话算数么?”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孩子,我骗过男人,但从未骗过女人,我答应了你的事,一定做到。”
       佟雁点点头:“你真好。”
       这一晚,林锋与佟雁共度了一个销魂之夜,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欢欣。雨疏风停之后,佟雁伏在他胸前,眸子中滚出一滴晶莹的泪,柔柔地说:“锋哥,我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我手头有些紧,水电项目正好是我表哥做的,我想……”
       
       林锋拍拍她的脸:“什么也不用说,只要你能偶尔陪陪我,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你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佟雁又说要一份今年的外贸进出口计划书,林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师玮用色做箭,又射落了一座闸门。
       还没有等林锋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他就等到了坐在他身边的李贺和黄奕。在铁的事实面前,他承认了一切。“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叫师玮,我只是想,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证据,他们不好找师玮,就是找了她,对方也不会承认。在李贺的劝说下,林锋答应,一旦对方找他,他会依李贺的安排去做。
       几天后,他的手机响了。
       “嘟,嘟,嘟……”
       林锋赶忙拿起手机,使劲按下了绿色键。
       “哪个?我是林锋。”
       电话里传来了几声冷冷的笑:“林总,被共产党专政的滋味好受么?你做了你不应该做的事,这是我最后一次打电话,我告诉你,你会得到报应的,再见,你好自为之。”未等他说话,电话就挂了。
       周密、李贺和黄奕面面相觑。
       “打电话的人不是师玮?”
       李贺说:“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男人。据我判断,师玮不认识吴天月,她们是通过第三者进行交联的,也就是说,吴天月弄到的材料,由师玮具体实施。而这个中间人,就是海滨市重要的间谍网络负责人。花可人还在医院进行抢救,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找到这个中间人,否则,这个案子会越来越复杂,拖进去的人会越来越多啊!”
       真的是他?SC公司真是军情局的掩护单位
       海滨市,公安医院。
       花可人睁开了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和不安。
       李贺和蔼地笑笑:“她叫黄奕,我叫李贺,国家安全局的。”
       “啊!”花可人感到天塌下来了,脸顿时煞白。天啦,这下完了!她越想越害怕,干脆闭上了眼睛。
       黄奕摇着头,动情地劝道:“花可人,你选择自杀,证明你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你看到了那条路往下走的危险,说明你很彷徨。你要始终记住,不管你怎么听他们的话,你都救不了郑石,反而会把他推到绝望的境地。做这一行的没有道义可讲,纵然你把256号档案给了她,她们还会要257、258,没完没了,一直把你榨干为止。我们需要你合作。”
       花可人睁开眼睛,含着泪摇头道:“我犯了罪,我听从法律的惩罚,但我不愿与你们合作,我知道这样做对自己,对郑石都没有好处。我累了,确实累了,实在不愿在这样的猫鼠斗争中耗尽心血,我支持不住了,但我可以坦白我知道的一切,我不愿再做,原谅我。”
       李贺又劝了半天,仍然没有效果,两人极为沮丧。
       后天就是星期三。
       李贺被逼到了墙角。
       “怎么办?”黄奕盯着李贺。
       李贺一双毒眼盯着黄奕那张美丽清纯的脸。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贺回过神来:“黄奕,不要误会,我什么也不想干。我从你这张脸上看见了另一个花可人。我们没有时间了,师玮在积极活动,这几天都找不到她,那个给林锋打电话的人也找不到,电话是在公用电话亭上打的,再不弄清吴天月背后的人,我们将十分被动。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你代替花可人了。”
       黄奕惊讶地张大了嘴,她万万没有想到李贺想出这样一个鬼主意,一时惊呆了。
       黄奕住进了花可人家。
       李贺精心制作了一份档案,设计了一个陷阱。
       这一天,吴天月和蓝明坐在星月楼喝茶。
       “忙吗?”吴天月眼角乜了一下他。
       蓝明无精打采的样子:“还行,不就那样吗,侍候人的活,能好到哪去!”
       吴天月看着他慵懒的样子,就有些不高兴,她讨厌男人这样。她盯着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缺钱?唉,你这个人,不要老喝酒。没有到洗脚屋去吧?”
       蓝明一哆嗦,软软地说:“我哪里敢呢,你不发话,我哪也不敢去,想也不敢,你又忙,也不给我打传呼,憋着呢。”他显出一副受委曲的样子。
       吴天月笑了,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掐了他一下:“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也就两个星期,就憋不住了,我是怕你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传染上什么病,不就把你我害了。现在外面的女人,有几个干净的?今晚过来吧,姐让你过足瘾。”说完嗲嗲地把一叠票子放在他手中。
       蓝明受宠若惊:“我听吴姐的,我一定尽力,让姐满意。”
       两人来到天地超市。
       吴天月坐在副座上没有动,对蓝明说:“你辛苦一下,我昨天买东西把一盒牙膏遗忘在行李保险箱里,是十七号保密箱,密码是4457,你帮我拿来。”
       蓝明嗯了一下,迅速下车,熟练地从箱子里取出牙膏,是佳洁士牌,他看都没看,交给了吴天月。
       “怎么回事?”黄奕大惊,“吴天月让蓝明来取牙膏,难道他是这条线上的人?”
       李贺咬住蓝明的车,边开边说:“我调查过了,蓝明是吴天月花钱养的一个男人,原在出租车公司工作,后来到SC公司,专给总经理伊尔开车,很老实的一个人。他妻子在有色厂,已经下岗,有一个十岁的儿子。我估计,他不知道这里面的花样,很可能是吴天月为掩人耳目才这样做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警惕地说:“伊尔的SC公司跟军情局什么关系?难道是他们的掩护公司……”李贺心事更重了。
       汽车来到了人民公园门口。
       吴天月从汽车里走了出来,蓝明的车便开走了。她一个人走进了公园,东瞧瞧,西望望,一副悠闲的样子。公园里有一个人工湖,湖边有一排长椅,一些老者和少男少女坐在椅子上闲聊。吴天月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看到第九把长椅上位置空出来了,赶忙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先是从坤包里拿出一盒“摩尔”烟点上,又拿出化妆盒补了补妆,这才从包里拿了半块砖头,红色的,跟马路边上的砖头一模一样,很自然地放在椅子底下,又用脚踢了一些松土把它盖上,然后起身走了。
       “砖头?不是牙膏,怎么回事?”黄奕惊诧。
       李贺鼻子哼了一声,有些愤怒地说:“狡猾的家伙,连交联都要学CIA和FBI,真是改变不了奴才的本性。”
       黄奕不解,问怎么回事?李贺说:“怪不得我们没有查到他的接头人,弄不清她是怎么把东西送出去的,他们采用间谍很少用的‘死投’方法,就是间谍之间不见面的联系方法。那块砖头不会被人注意,所以,他们都用这一类东西做掩护,砖头是空的,胶卷就放在里面。你不要紧张,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估计下午就有人来取。”
       两人做恋人状,在不远处盯着。
       十二点刚过,一位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出现了。李贺大惊:“真的是他?让我猜对了,SC公司真是军情局的掩护单位。”
       “谁?”黄奕盯着那个外国男人。
       “SC公司总经理伊尔。我跟他曾有一面之缘,一年前,在外商投资座谈会上,我作为市府的工作人员,出面接待过他,此人彬彬有礼,中文讲得捧极了,给我留下了蛮好的印象。唉,真想不到他们利用独资企业,从事谍报工作!”李贺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感到震惊。
       “伊尔是哪国人?”
       李贺叹了口气:“他持A国护照,SC公司也是A国在海滨唯一企业,正因为A国属第三世界,跟我国关系比较好,所以,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连调研工作也没有做。看来,间谍机关对我们运行机制了解得很深啊!”
       “伊尔是546吗?”
       李贺忧郁地说:“说不准。那个给吴天月打电话的人,普通话中海滨的口音比较重,而伊尔没有。不过,就此也不能下结论。”
       伊尔捡起“砖头”,放进了公文包,又在原处埋上了一个鹅卵石,轻松地走了。他神态自若,不慌不忙,在公园里悠闲地转了一圈,出门坐出租车走了。
       
       李贺跟着伊尔来到SC公司,看见蓝明正在楼下擦车,很认真的样子。他避开蓝明的目光,从后门走进大楼,找到保卫部经理,以询问别的公司情况为借口,问到了SC公司。经理说,SC公司也就几十个人,除副总经理罗尔外,其他的都是本地人,很规矩,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问题。经理告诉他们俩伊尔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两人来到电话局,调出伊尔的通话记录,悉尼的电话跃然纸上。
       “不错,他就是郑石的联系人。”李贺肯定地说,“从通话时间和次数来看,正是他把郑石拉下水,又逼着他说出了花可人的名字,让花可人替代他完成任务的那人。从这种情况来看,郑石泄露的秘密有相当的数量,伊尔很可能是海滨市间谍的负责人。”
       黄奕问:“那个546,吴天月的上线?”
       “很有可能。”李贺说。
       “那……结案吧。”黄奕高兴地说。
       李贺沉默不语。
       “怎么了?”黄奕不解。
       李贺眉宇间泛起了忧虑,担心地说:“如果伊尔和546是一个人,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海滨市谍报网络我们可以一网打尽;如果不是呢?我们拘捕了伊尔,恐怕546再也不会露面了。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他永远是我们心头的隐患,而且,我们要证明师玮究竟是哪条线上的人很难。
       黄奕点头认可了他的分析。
       李贺安排人对伊尔实施了监控。
       伊尔没有动静。师玮却出现在256号档案人物身边。
       档案号:256
       姓名:林达,海滨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
       文化程度:研究生
       出生年月:1965年7月28日
       ……
       黄奕惊诧不已。她没有想到林达如此年轻就是副厅级干部,看来间谍机关已经从花可人那里了解到了市里所有年轻干部,并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她身体哆嗦了一下,说:“李贺,你分析得对,伊尔这几天门都没有出,很可能是通过英特网把情报送出去的,要不,师玮不可能如此准确地出现在林达身边。”
       李贺有些忧虑,说我们看住了伊尔,但我们没有盯住罗刚,没有盯住他手下的十几个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有一点要肯定,他们分两条线作业,伊尔负责情报的搜集和档案资料的汇总,师玮负责具体操作,相互不联系,都受命于一个人,很可能是546。走吧,看看师玮的表演,也该到了她谢幕的时候了。
       黄奕说,“你要拘留师玮?”
       李贺笑了笑,没有说话。
       哪个人没有私心、欲望,哪个人不喜欢金钱、美女
       海滨市人民政府。
       师玮出现了,西服长裤,透出朴素大方又精明强干。她是为宏达准备投资海滨水厂项目来拿可行性报告批复的。在门口,她遇上了欧阳震安,怔了一下,还是熟练地伸出手:“欧阳市长,对不起,上次太冒昧了,请你原谅,我听从你的劝告,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商人,宏达即将投资水厂项目,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欧阳震安风度优雅,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容,好像从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好,对于宏达的投资,我代表市政府表示感谢,你们公司会得到回报的。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只要是为了海滨市的建设,我将尽力。”
       “我明白。”师玮莞尔一笑:“你的话我会记住的,好,你忙吧。”两人握手道别。师玮看见欧阳震安的背影,牙根咬得咯咯响:不要得意,我就不相信你会是个完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拉下水!她蹬蹬地走了。
       九点半,师玮出现在林达的办公室。
       “坐,坐。”林达亲手倒了一杯茶。
       师玮礼让了一下:“林秘书长,你太辛苦了。”
       林达笑了:“辛苦什么,市政府就是干这个的。水厂的项目报告我看过了,总的来说还不错,在水费价格方面还做不到全面市场化,因为这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当然,完全由政府控制也不现实,两者结合吧。合资后,价格一定要在充分论证批复后才能定夺,绝不能违背《价格法》。”
       “我听林秘书长的。”
       林达看了她一眼:“我们都听市场的。”
       师玮笑了,说林秘书长就是正直认真,我们公司下午在新兆饭店二层召开一个合资公司运作研讨会,希望你能参加。林达翻看了一下安排,见下午正好空着,他也想听大家谈谈有关合资公司的事,就答应了参加。师玮也不多坐,起身告辞,林达送到门口,握手道别。
       下午两点,林达出现在新兆饭店。
       师玮在门口等他,把他领到二楼,倒了一杯清香的莱莉花茶,顿时,芬芳气味弥漫在整个房间,沁人心脾。林达瞪着多疑的眼睛,问道:“师女士,你不是说开会吗,在哪里开?我们走吧。”
       师玮看着他不语,只微微笑。林达也是在风尘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从她眼睛里明白了一切,鼻子哼了一声:“师女士,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有心计的女人,让我佩服。你很漂亮,也具备迷惑男人的资本,但遗憾的是对我没有用,我胸中已经有大海,一滴清澈的水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说完起身往外走。
       “慢。”师玮在他身后喊道,“林达先生,我不要你做什么,只想与你交个朋友。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朋友,所以,我带来了你最想要的东西。”
       林达转身,只见师玮打开一只保险箱,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美元。师玮看着林达发愣的神情,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开导说:“这是五十万美元,够你享受一辈子了。人活一生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钱,有了钱,你可以把这个世界玩得天翻地覆,世界上的人和物就是你手掌心的面团,你愿怎么揉就怎么揉,跑车、醇酒、美女,应有尽有,而我们毫无所求,只希望你官越做越大。怎么样,交个朋友吧!”
       林达打开保险箱,拿起一捆美元,翻得卡卡响,都是刚从银行里提出来的新票子,连封条上的签章还鲜艳如初。他鼻子哼了一声说:“真是好东西,多少人为它付出了性命。师女士,你说话太假,让人不敢相信,在这个商品化的社会,有白吃的美食么?你在我身上投资五十万美元而无需求,我会相信吗?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师玮望了望他那张不惊不躁的脸,心里有些拿不定注意,他到底想做还是不想做?她一跺脚,直言不讳地说:“据我们从别的渠道得到的消息,林先生很可能提为副市长,主管外商投资工作,就你的年龄,前途不可估量。宏达公司在海滨的业务不少,当然希望有所关照。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违反法律做什么,因为,我们不想你垮台,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师玮不敢把更深一层的原因告诉他,她知道这是万万说不得的。
       林达哈哈大笑。
       他转身,对着师玮那张美丽的脸,冷冷地说:“你这招可以把很多人打倒,但我除外,因为,我不缺钱!”说完拉开房门,“碰”的一声,摔手而去。师玮僵僵地站在那里,像个木雕。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电话怒吼,仿佛要把对方扯碎一样。
       黄奕站在录音机镜头前问:“动手吧?”
       李贺看着监视器上显示的师玮的手机号码,果然是海滨市的,他笑了,看样子546确实在海滨市。他又给监视伊尔的人打电话,那边说:“伊尔就在办公室,那里也没去。”李贺知道伊尔办公室电话,而师玮打的电话显然和伊尔不在一个区,这就证明除伊尔外,还有一个人从未出现过,这个人很可能就是546,海滨市间谍组织的负责人。
       李贺发出命令:“拘留师玮。”
       等候在李贺身边的人早就不耐烦了,他们在黄奕的带领下,直扑师玮。师玮对黄奕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诧,只笑了笑,承认自己违反了国家的法律,不该拉政府工作人员下水。她说只是为了买卖好做些,没有别的意思。对于李贺对她的间谍指控她拒不承认。李贺知道不便让她看她与欧阳震安的谈话录相,因为这牵涉到许多复杂的关系和技术手段,只好以贿赂政府官员、违反法律把她拘留了。
       
       李贺带人去核查那个电话号码。出人意外,那个电话号码竟然是火车站大厅里的一个公用电话。李贺心里“咯噔”一下,既为间谍的狡诈而佩服,又为线索中断而懊丧。他问黄奕:“你觉得他是546吗?”
       黄奕瞪大眼睛,张口结舌,结结巴巴说:“李贺,我越弄越糊涂了。我让技术处查了查,师玮打的电话都在海滨市,难道她跟外面没有联系?”
       李贺陷入了沉思。
       黄奕又问:“李贺,如果档案不做假,林达会如何?”
       李贺一怔,没有想到她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白了她一眼:“记住,有些事可以推理,有些事是不能推理的。哪个人没有私心,哪个人没有欲望,哪个人不喜欢金钱为官和美女,思想、环境、条件等各种原因决定一个人变迁。我们不能假设,明白吗。”
       黄奕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悉尼,那个看门的澳籍中国人,猛地撞开郑石的房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高高提起,又重重摔下,还未等他落在地上,又一脚踢了过去,郑石蜷得像只大虾,大骂:“你这只看门狗,为什么打我?叫伊尔来,我再也不会与你们合作了,打死我也不做!”
       看门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是不是和花可人那个婊子商量好了合伙耍我们,为什么提供的档案与事实不相符?”
       郑石爬了起来,一把推开他,辩道:“你胡说什么,你们无法把事情办好,倒怪我提供的材料不可靠,绝不可能。从花可人手里出来的档案,份份都是真的,绝无做假的可能。”
       “你还狡辩,”看门人拨通了伊尔的电话,“你跟他说吧。”
       “郑先生好。”伊尔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郑石鼻子哼了一声:“好个屁。”
       “郑先生,我们是守信用的,而你不是。你们中国人一个个都坏透了,设计了圈套害我们,而且还让我们搭进了一个重要的执行者,师玮小姐。”伊尔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撞挤出来一样。
       郑石口气淡淡的:“说话要有证据,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你,还搭上了我的情人,有谁会这样做?而你们倒好,监视犯人一样监视我,这就是你们的信用么?”
       伊尔的话冷透骨髓:“这是你自己造成的。花可人送来的256号档案,明明记着林达曾经贪污过,我们就从这个角度入手,让师玮小姐去拉拢他,但我们失败了,他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让师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从别的渠道一查,才知道林达父亲是个民营企业家,财产超过千万,这样的家庭还缺钱吗,他缺的是仕途。这就证明,256号档案有人做了手脚,这不是你们合伙欺骗我们,又是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郑石喊叫。
       伊尔怒道:“你听清楚了,马上跟花可人说,没有她的合作,你将是一个穷光蛋,一无所有!”
       “你……简直是头狼!”
       郑石无奈,只好对着电话讲了一通,他肯求花可人看在他们相爱一场的份上,帮他一把。伊尔用小型录音机把郑石的话录下来了,又进行了必要的剪裁加工,这才重新进行录制。他相信,花可人放不下郑石,而且,伊尔也不想放弃她。
       你只是个二传手,我想见老板
       被拘留的师玮真是个烫手的山竽。
       她什么也不说,只承认拉拢林达是为了项目。李贺没找到更重要的证据,只好把她放了。
       从拘留所出来的师玮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呆在办公室哪也不敢去,这时林锋的电话却打过来了。林锋告诉她,她托他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又约他去郊外度假村。师玮躲不过去,只好答应了。
       她出门,左躲右闪,来到了度假村。
       “想死我了。”林锋见面就把师玮搂在怀里。
       “我也是。”师玮娇嗔地说,“我也想你,锋哥,只是你不应该给我打电话。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联系的,我怕被别人知道了,对你不好。”
       林锋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外贸计划书,交到她手里,安慰道:“没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想要这份东西吗,我怕夜长梦多,早点给你送来,我也安心了。”
       师玮拿过文件,吻着他的脸:“锋哥,你真好。”说完装进了坤包,两人倒在床上。师玮害怕李贺他们跟踪,草草地完了事就往外走,弄得林锋有些不高兴,师玮也顾不得这些,目的达到了,就无所谓了。刚走出度假村的大门,还未上车,李贺和黄奕出现了。师玮瘫在那里。
       在铁的事实面前,师玮只好承认自己听从一个叫“虎”的人指挥,通过互联网联系,至于“虎”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她说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李贺怒吼,“你打的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虎’提前告诉你的?”
       师玮哆嗦地说:“是的,我没有说假话,他每次都提供一个新电话号码,都是海滨的,我也弄不清楚他是在海滨还是在香港,那声音像男又像女,真的。”李贺、黄奕又陷入了沉思,弄不清“虎”和546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林锋已经失去了作用,李贺判断,546肯定会有新的计划,他不会就此罢手的。周密说:“546会不会是伊尔?或者他们公司里的人?”
       李贺无法肯定,只好采取跟踪的老办法,跟了几天,但依然没有线索。案子又僵在那里。
       处长陆懿坐不住了,对他们说:“如果我们不能很快找到546,找到那个‘虎’,我们将陷入被动。”他告诉周密和李贺,“马力的自首,以及后来的几件事,证明间谍机关对我们的情况掌握得太清楚了。他们利用了我们社会的矛盾,利用了一些人贪图金钱和女色的心理,用各种手段把他们拉下水,让他们陷入泥坑不能自拔。我们如果能早一天破获这个间谍网络,那么,我们就可以早一天救助他们!”
       “是,处长,我明白。”周密说。
       “处长,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不怕间谍机关这一套的,他们会像欧阳震安一样。我觉得那个‘虎’和546是一个人,虽然我现在没有掌握更多的证据。而这个人,就在吴天月身边。”李贺没有看处长那张脸,自信地说。
       陆懿跟黄奕一样,有些讨厌李贺的自信。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看了他一眼,鼻子哼了一声,走了。周密和黄奕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天地超市。
       吴天月坐着蓝明的车来到超市附近。她看了一眼蓝明,蓝明委曲地翘着嘴,像挂了个油壶,她拍了拍他的脸,安慰道:“行了,我买点东西就走,不会耽误你接总经理的。你以为我想用车吗,还不是想见见你,傻瓜!”
       “吴姐,不是我不想你,我……我不是怕砸了饭碗吗?这年头找份工作多不容易,家里几张嘴等着饭吃呢!”蓝明怯生生地说。
       吴天月苦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一叠人民币塞进他怀里:“满意了吧,你这个窝囊货。”
       她来到电话亭,拨通了花可人家的电话。
       “哪个?”黄奕学着花可人的声音。
       “花小姐,别挂电话,你不是要听郑石的声音吗?今天我满足你。”吴天月从衣服里掏出小型录音机,对着话筒揿下了绿色健,里面立即传出了郑石如泣如诉的声音。“可人,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256号档案不是假的吧?我相信不是假的,你就是不帮我,也不会害我,我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还有信心。可人,我的命现在攥在你的手中,你如果不救我,我只好见上帝了,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听他们安排吧,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吴天月关掉录音机,冷冷地说:“怎么样,花可人小姐,你不会连自己情人的命都不要了吧。在这个贪欲的世界里,很难找一个像郑石这样为你献身的人了。”
       “不。”黄奕对着电话怒吼,“你……你不要用他来敲诈我,我已经为他做了我应该做的了,我对得起他。你听清楚了,要我做可以,但我必须了解郑石的真实状况,把我上两次的报酬交给我,每做一次付一次钱,否则,就是杀了郑石,也别想从我手里获取档案。”
       
       “慢。”
       吴天月没有想到花可人如此强硬,她不敢放掉这条大鱼,更不愿看到无终的结果。“好吧,一个小时后,我们在星月茶楼见面。记住,我在“秋雨”雅座。”吴天月只好作了让步。
       黄奕拨通了李贺的电话。
       她略加修饰,坤包里装好了专用的录音机,又把花可人交待的材料看了一遍,确定无疑后,微微喘了口气,看了看表,这才下楼打车走了。
       吴天月来到汽车旁,对蓝明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说完,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蓝明跟上出租车,一直跟到星月楼,看见吴天月站在楼前左顾右盼,就调转车头,走了。她上楼预订了雅座,又到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后,这才放下心来,走下了星月楼。
       她在对面一家饭店坐着。
       黄奕提前五分钟走进了星月楼。
       吴天月虽然没有见过花可人,但她看出黄奕有些像,就从饭店里走了出来,跟着黄奕上了楼。黄奕推开“秋雨”雅座,见里面空无一人,约停了片刻正要往外走,被吴天月拦住了。
       “我没猜错的话,是花可人小姐吧!”
       黄奕看了她一眼:“不错,我是花可人,你是谁?”
       “坐,坐。”吴天月招呼人上了两壶铁观音,这才说,“听我的声音还听不出来吗?我叫吴天月,一个替老板跑腿的角色。花小姐请。”
       黄奕呷了口茶,故意愤怒地说:“我不管你是谁,你们用郑石威胁我,卑鄙之极。哼,郑石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情人,我已经为他做了我该做的了,我不会再做,请转告老板。”
       吴天月干笑了笑:“喝茶,喝茶。”
       黄奕端起茶杯,故意把杯子放歪了,杯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吴天月连说没关系,出门喊人去了,黄奕赶忙把一个麻将牌大小的东西放进了她的坤包底部。重新坐好后,黄奕浅浅地向她一点头,说:“我对大姐的热情表示感谢,但我说的条件你们不答应,我不会做什么的。”
       吴天月冷笑,甩出几张照片。
       黄奕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组男女做爱不堪入目的照片,她懵了,不知照片上的人是谁?脑子里急速地旋转,她知道,说错一句,整个计划将前功尽弃。她眼一瞪,把照片扔了过去:“别吓唬人,照片是假的。”
       吴天月瞪大眼睛:“你看清楚,那可是你亲哥哥。”
       黄奕故意拿起来看了半天,脸上逐渐布满了愤怒,咬着牙说:“你们真是卑鄙,好吧,我答应做。不过,大姐你也知道,我每送出一份档案,绞索就在我脖子上又打了一个结,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我不想走郑石的路,最后被你们抛弃。说句让大姐不高兴的话吧,你只是个二传手,我想见老板。”
       “你……”吴天月被激怒了,“懂得规矩么?我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你了。有什么条件,一块说出来,我保证一字不差地反映上去,但你永远见不到老板。”
       黄奕的冷笑从鼻孔里冒了出来,不屑一顾地瞄了她一眼:“大姐,你跟我不同,我不会走郑石的路。你们的牌已经打完了,我毫不在乎,情爱算得了什么,有了钱,男人就是一条狗,连狗都不如。亲情么,我当然希望拥有,但我决定走这条路时,良心都抛弃了,亲情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既然答应不了我的条件,我只好走了。”说完,拿起坤包就往外走。
       “你……”吴天月真的被激怒了,咬着牙说,“好,好,我不跟你罗嗦,你等着我的电话,如果你耍了我,我下地狱也要拉上你垫背。”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吴天月一走,黄奕的心便“扑扑”跳个不停。李贺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窗前,看见蓝明的车停在对面马路边,吴天月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会,汽车就慢慢地朝前开去。
       黄奕也急速下楼,钻进了李贺的汽车。
       “怪了,蓝明的车为什么来了?”
       黄奕不以为然,又有些忧虑地说:“蓝明是吴天月的情人,这倒是解释得通,但他是伊尔的司机,这里面……”
       李贺略假沉思,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蓝明这种文化层次的人,恐怕伊尔不会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当然,任何事都不能过早下结论。黄奕,我估计,伊尔会见你的,他们很需要情报。你要倍加小心。”
       黄奕点了点头。
       罗先生,你就是546吧,想不到如此年轻
       李贺咬住蓝明的车不放。
       吴天月坐在汽车里一言不发。
       “看你的脸色不太好,病了?”蓝明关心地问。
       吴天月瞪了他一眼:“开你的车吧,不该问的别问。”
       蓝明不满,嘟哝着:“人家不是关心你嘛,真是的,好心都当驴肝肺了,你这人真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吴天月烦透了,她没想到“花可人”竟然如此大胆,要见她的上司。现在的人真是无法猜测,不干则罢,要干比她更狠。她懒得理蓝明,只眯上眼睛,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真的把她引荐给上司,还是不理她呢?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理她显然不合适,上面也不会答应;引荐吧,她可从未动用过紧急联络方法。
       “算了,交给上面去处理吧。”吴天月下定了决心。她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对蓝明说:“去《手递手》报吧。”
       蓝明不理解,说去那里干什么,又不登征婚广告。
       吴天月把眼睛睁开,娇嗔地骂道:“真是头笨驴,我家那台录音机坏了,我想登个免费广告,省得又给收破烂的,还卖不了十块钱,那可是台正宗的日本货。”蓝明没有吭声,一直把车开到了《手递手》报社门口。吴天月办完手续,坐着蓝明的车来到一家商场门口,就把蓝明打发走了,自己走进了商场。
       “奇怪,吴天月为什么不用‘死投’的方法。”
       李贺看了黄奕一眼:“你说呢?”
       黄奕看着吴天月在商场里六神无主地转来转去,眨眨眼说,现在她有些紧张,是不是启动了紧急联系方法?
       李贺摘下监听耳机,笑了:“你进步了。我估计,很快会有人打电话购买那台夏普录音机。”
       商场人多,一眨眼,吴天月不见了。
       李贺摇着头:“职业间谍不管有人没人,都是这样行事,你赶快回花可人家,这里的事交给我。”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吴天月出现了,边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李贺骂道:这个骚娘们,一个蓝明还不够她玩,还要找这样一只嫩“鸭”。
       罗刚给吴天月打来了电话。
       他约了吴天月在西湖公园见面,两人坐一艘船。
       罗刚坐在船尾,吴天月坐在船头,船在湖中自由漂着。风较大,距离又远,李贺的红外窃听装置也发挥不了作用,黄奕放进吴天月坤包底下的特殊发射装置也由于时间过了,化成了水,没有作用,再没有任何办法听到两人对话。
       黄奕在岸边急得团团转:“李贺,怎么办,他们到底在谈什么?”
       李贺不急不躁:“能谈什么,还不是商量怎么对付你。这次我们引出了罗刚就是成功,又多掌握了一条线索,只是现在弄不清楚,伊尔和罗刚谁是546,或者这两人都不是。你先回去,饭要一口口吃,球要一场场踢,别太性急了。”黄奕翘着嘴走了。
       天空很蓝,水很清澈,吴天月心情很好。
       “罗先生,你就是546吧。想不到如此年轻,真让人羡慕啊!这几年,你像一个鬼魂一样跟在我身边,我到现在也想不出来,你是如何把我的事弄得如此清楚的。郑石如何?不要对人家太那个了,弄得别人心寒。他有他的难处啊!那个花可人,是个人物,你们可以好好做。”坐在船上的吴天月,满脸笑容,对罗刚说着。
       “是的,花可人对我们很重要。”罗刚既没有承认自己是546,也没有否定,只对吴天月说,“花可人对我们下一步行动有重要意义,所以,我才答应见她。我们只有掌握对手的全部材料,才能设计出完美的剧本,戏才演得好看。”他问吴天月,对花可人,她了解多少?
       
       “你怀疑她?”
       “我谁都怀疑。你没有见过花可人,我也没有见过,万一我们要见的花可人不是事实上的花可人,结果会是什么,你想过没有?海滨市国家安全机关可是一天都没有闲着啊!我告诉你,郑石做得有些过了,魏建平的死,已经引起了安全局的注意,国家安全机关调集了最好的人员负责外贸局的案子,所以,你要注意,花钱不要太那个了。我注意了你的消费,完全不符合你的身份。你如果不听劝告,会自己挖坑埋自己的!”罗刚的话冷冷的。
       “我……”吴天月一阵震颤。
       “我说得不对吗?”他哼了一声。
       吴天月不喜欢对方用这种教训的口吻跟她说话。看年龄,罗刚比她小很多,当然是一个很帅的男人。她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但是,自己为他们已经费尽了心机,他不表扬几句,倒教训起自己来了。她看了看湖面的水,冷冷地说,“罗先生,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不就是为了过得好一些才帮你们做事的吗?如果让我过正经的生活,我冒这个险做什么?我告诉你吧,我就是喜欢花花绿绿的生活,喜欢冒险,我才积极地为你们工作。我离不开这些,我喜欢男人,没有男人,我一天也活不下去的。”
       “一个蓝明还不够吗?”罗刚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吴天月明白了,蓝明给老板伊尔开车,罗刚是他的副手,他当然知道这些了。她心里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她有些恼了,盯着他问:“难道蓝明也是我们的人?难道他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刚只好告诉她,蓝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是从社会上招聘来的,他不可能是我们的人。我们注意到了你跟他的关系,我们是怕你被对方利用,才这样提醒你。
       “你放心,我把握得住。”吴天月放心了。
       两人从船上下来,就要分手。
       “不可以一块吃顿饭吗?”吴天月说。
       “不必了,你不是有蓝明吗?还有一个更年轻的男人,用不着我了。”罗刚的话,说得吴天月有些尴尬。
       两人约定了跟黄奕见面的时间就分手了。
       吴天月心神不定,坐在公园一个长椅上,抽着烟。看她的样子,心里很烦似的。
       “蓝明,你怎么在这里?”她突然看到站在公园不远处的蓝明,大吃一惊。
       蓝明看见她,也十分惊诧。吴天月不甚惊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愤怒地问:“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是伊尔派你来的,还是罗刚让你来的?蓝明,我对你不薄,你竟然……怪不得人们常说,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给你钱,床上床下对你多好,你就做得出来?”
       蓝明莫明其妙。
       “大姐,你说什么呀?什么伊尔,什么罗刚,他们会知道我们的关系?总经理去了外地,我今天正好有点闲,就带了老婆和孩子到公园转转,你看,那个站在大门边的女人就是我老婆。大姐,你对我那么好,我能有你这样的大姐,是我的福气,我如果有一句假话,让我出门被汽车撞死。”他拍着胸发誓说。
       吴天月气消了一些。
       她往大门口一看,真的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站在那里。她认识蓝明的老婆,这才放心了。马上转怒为笑,朝他抛着媚眼,“算我错怪你了。蓝明,你看你老婆,我哪点比不上她。我告诉你吧,不是你床上的功夫好,我可不要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好了,我走了,晚上抽空出来一下,我要你。”
       “大姐,今天我……”
       “我什么?”
       “不瞒大姐你,我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跟老婆上床了。我怕她有什么想法。过几天吧,好吗?到时候我一定让大姐满意。”蓝明怯生生地说。
       吴天月骂了一句,扭头走了。
       李贺看见吴天月和蓝明站在那里说了半天,心里“咯噔”了一下。“蓝明为什么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他跟吴天月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情人关系?伊尔和罗刚,哪个是546?”
       李贺调查过蓝明,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下岗工人,间谍机关绝对不会发展这样的人加入他们的组织。他就是一个司机,做不了什么。李贺否定了自己的怀疑。
       
       罗刚站起身,很认真地吻了吻她的腮
       三天后,黄奕接到吴天月的电话。
       还是那座茶楼,“秋雨”雅座。
       罗刚来了。比伊尔小几岁的罗刚,高高的颧骨,深凹的眼睛,削瘦的脸形,一米八的个头,笔挺的西服,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看起来蛮英俊的。他是地道的中国人,而且他还能说中国各地的方言,这让李贺更认为他就是546。吴天月一见罗刚,就喜欢上了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她觉得做这一行的人都是人中精英,没有一个孬种。她为罗刚是她想象中的546而感到高兴。
       “坐,坐。”罗刚一派学者风度。
       黄奕朝他浅浅一笑,坐下了。
       “花小姐好漂亮哟!”罗刚没想到花可人如此清秀迷人,一个媚眼就使他有些好感,调侃道,“怪不得郑先生如痴如醉,换了我也是这样。”
       黄奕想打乱对方的思维神经,又故意朝他乜了一眼:“罗先生也蛮英俊的嘛!我原以为干你们这一行的都是一些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之徒,想不到,想不到啊!”
       罗刚笑了:“难得花小姐夸奖,能在海滨认识你,真是我的幸运。”
       吴天月明显不悦,又不便发作,黄奕看出来了,故意撇了撇嘴:“罗先生,你讲多了,有人不高兴了,我们还是谈买卖吧。”
       罗刚怔了一下,看了看吴天月,明白过来了:“呃,呃,谈买卖。”
       吴天月先发制人:“你哥叫什么名字?”
       黄奕愣了一下:“花志人。”
       “你爸?”
       “花建人。”
       “你妈?”
       “扬翠花。”
       “你姐?”
       “花丽人。”
       罗刚对吴天月喧宾夺主的行为表示不快,一看黄奕回答得干净利索,又看了看吴天月那张无奈的脸,这才感到自己差一点忘了是在做什么。职业的敏感使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黄奕满意的回答也没有消除他心头的怀疑,他点燃了一根烟,闲聊般问起黄奕的个人经历,黄奕早把花可人的经历背得滚瓜烂熟,回答得就像背书,连一点磕巴都没有,这反倒使罗刚觉得可疑起来。他眼睛盯着黄奕,有一分钟之久,就那样看着她。黄奕记住李贺的交待,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而是迎着上。他收回目光,露出了奸诈的笑。
       “档案室共有多少案卷?”
       “……”
       “记不清了,记不清没关系,我随便问问。”
       “三百多卷,包括正处的。”
       “256号档案在几层几排?”
       “……”
       吴天月阴阴笑了:“答不上来吧,我想你是赝品。”
       “闭嘴。”罗刚瞪了她一眼。
       他朝黄奕笑笑:“花小姐,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黄奕一时懵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考她,自己只去过一次花可人工作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档案室有多少档案,档案数也只是估摸着说的,至于256号档案在什么地方,打死她也不知道呀!黄奕额头有些潮,汗珠从毛孔中开始往外渗出,思维如高速运转的电脑,寻找着合适的托词。总共也就几十秒钟,黄奕却觉得像过了千年。
       “我没有什么解释的,档案室有两人,档案一年半载就要搬动一次,256号档案我经手时放在三层三排,我不在时又有可能放在二层三排,谁有工夫记这些琐事。罗先生,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走了。我告诉你,我不是郑石,你逼我毁我杀了我也没有用,我知道你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黄奕只好以退为进,起身离坐,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罗刚哪能放掉到手的大鱼,想了想,觉得黄奕的话也有道理。初次见到黄奕的好印象,使他判断事物的准确度差了分毫,这在职业间谍中是不应该发生的。
       “好吧,请告诉我,256号档案为什么与事实不相符?”罗刚眼睛盯着黄奕,“档案说,林达爱钱如命,曾犯过贪污的错误,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守财奴,为什么他见了师玮小姐递上的钱不动心呢?我们调查后才知道,他父亲是一位千万富翁,他又是独子,这样的人对钱能动心吗?这些在档案中为什么没有记载?”
       
       “哦!”黄奕故意长叹一口气,“怪不得你这样考我,是怀疑我做了手脚是吧?你回去再看一遍档案,林达犯贪污罪是在十年前,而他发迹是在这一两年的事。关于他父亲的情况,档案说他是大丰厂党委书记,他是退休后才创办了林达有限公司的,也就是说,他买下了原来的大丰厂,明白吧。亏你还是专业谍报人员呢,一点头脑都没有!”
       罗刚恍然大悟。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捆美元,扔到黄奕面前:“这是上两次的报酬,帮我们做事,不会亏待你的。每送出一份档案,你将得到相同的报酬,钱攒够了,你就可以去悉尼看郑石了。对不起,我们保证他的安全,但现在不能让你与他通话,请原谅我们的安排。”
       黄奕知道自己通过了考试,拿起信封,很认真地数了数,放进了坤包,这才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257号档案。”
       黄奕心里一怔,他们在林达身上没沾到便宜,又盯上了李强了。她看过档案序列号,257号档案是市府副秘书长李强,名字排在林达后面。看样子,他们要把海滨市副厅以上的干部一网打尽。
       “好,下星期三送出。”
       “不。”罗刚笑了,“天地超市的点取消,不再用。你跟吴女士联系,她会来取的。”他说了与吴天月联系的方法,起身离坐。
       罗刚走时,站在黄奕面前,很认真地吻了吻她的腮。黄奕看着他们离去,终于长出了口气。她拿出纸巾,在他吻过的地方使劲擦了擦,这才离开了茶楼。
       伊尔拨通了郑石的电话。他对郑石说:“告诉我,花可人有什么特征,什么爱好,什么特长,在哪家医院就诊,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郑石莫名其妙:“伊尔,什么意思,难道你连她也不相信?”
       伊尔平静地说:“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说吧。”
       郑石就说,她在人民医院就诊,市府人员都在这家医院看病。她身高1.65米,瓜子脸,皮肤细腻,眼睛很大,嘴唇很厚,很性感,梳着披肩发。她喜欢跳舞、溜冰,时尚的东西她都喜欢,羽毛球打得很棒。说到这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咬着牙说:“伊尔,我警告你,她是我的女人,我们只与你做买卖,如果你有非分之想,我不会放过你的。”
       伊尔淫笑了:“这你放心,我只对情报感兴趣,何况我也没有吃别人剩饭的习惯。”
       一家餐厅内,吴天月突然向蓝明询问道:“公安局有熟人吗,帮我办去香港的手续。”
       “你想走?”蓝明惊讶。
       “唉,以防万一吧!我做的买卖风险太大,总要做些准备吧。”
       蓝明忧虑地说:“你可以先办旅游手续去香港,这样很安全。大姐,我多句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非法买卖,我看你整天提心吊胆的。我真弄不懂你们这些人,你拿着外贸局的高工资,还不够你花的,用得着去冒险吗?”
       “蠢喽,你就是蠢。”吴天月把一杯白酒倒进了嘴里,拧着他的手骂道,“我钱够花吗?我还得养你,养别的男人。我告诉你吧,姐晚上没有男人搂着睡觉就会睡不着。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没有什么留恋的,我只要好好地活着。活一天,就快活一天,别的我不想。”
       “还去香港吗?”
       “去,我不想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呆下半辈子。把这里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就走。好了,你问多了。来扶扶我,我喝多了。”蓝明把她送到了她的家,他要走,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硬是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上做完了功课,才让他离开。
       
       你……你说什么,花可人不见了?
       海滨市、人民医院。
       伊尔来到医院。
       他用熟练的中国话说,我有一个朋友叫花可人,在市委组织部工作,她在外地病了,我要复印一下她的病历。负责病历的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她一看是位老外,又彬彬有礼,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花可人的病历,伊尔拿到外面复印了一份,回来后交给罗刚。罗刚一看,吓了一跳:“她脸部长过痣,动过手术,怎么没看出来?”伊尔又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那上面清楚地写着,2000年10月5日,用激光对左脸一个0.5厘米的痣动过手术。
       “你看清楚了?”
       伊尔一问,罗刚就有些含糊,掩饰自己的失误:“伊尔,没有什么吧。可能复元了,我没看出来。我对她进行过测试,答得基本正确,没有什么纰漏。”
       伊尔皱起了眉,自言自语道:“郑石说她瓜子脸,你说她脸形是方的,郑石说她身高1.65米,你说她也就1.60米。虽然细节上也许有些差距,但经验告诉我们,失败往往在细节,我们还是慎重些好。”
       罗刚也不敢大意:“你的意思……?”
       “等待257号档案拿到再说。也许,是我多疑了。”
       罗刚心头也拧成了疙瘩。
       师玮是被秘密拘留的。早九点,市府大厅,李贺以谈项目为借口,把师玮叫到了市府。
       师玮配合得很积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李贺表情淡淡的,给她倒了一杯茶,透出那种教师职业般的笑,这种笑让师玮害怕。她瞥了一眼李贺,又看了看黄奕,觉得还是李贺难以对付。她先发制人,莞尔一笑,甜甜的:“李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这段时间‘虎’也未与我联系,我又不知道找他的方法,只好等了。你不要看着我,我知道政策,一个过河的卒子还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它不可能有车马炮的威力和份量。”
       “你让我失望了。”李贺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又盖上了盖子。“你说自己是个卒子,那你应该知道卒子是个什么角色,它的秉性是永不回头,难道你也要像它那样走到底么?这句话说明你内心深处没有说实话。”
       师玮心里一阵惊悸。她觉得李贺就像是一个魔鬼,每句话都像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他击垮了灵魂。她咬了咬牙,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放松。
       “真的,李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
       “好吧。”李贺也不强迫,仍然是那样和蔼的笑,就像跟老朋友聊天一样,和她聊起了家常,聊起了宏达公司发展情况,聊着聊着,李贺突然用闽南话问道:“你没有说实话,要坐一辈子牢的。”
       师玮怔了一下,马上笑了,同样用闽南话说:“李先生的智慧让我佩服,连闽南土语也会说,不容易啊!”
       李贺心沉下来了,难道我弄错了,师玮老家真是在福建?
       黄奕一看李贺那张脸,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她听不懂闽南话,但她打岔说:“好了,师女士,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希望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们。”李贺从遐想中惊醒,连忙随黄奕起身走了。师玮看着她们的背影,心还在“咚咚”跳。
       “难道是你弄错了?”黄奕对正在开车的李贺说,“她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变化,回答问题也滴水不漏。福建厅也来过电话,说的情况和师玮说的一样,难道她真的没说假话?”
       李贺未置可否,一路上心事重重,两人驱车回到处里。
       李贺一支烟还没有吸完,急促的铃声就把他推向深渊。负责外勤的人员报告,说花可人不见了。李贺一听,脑袋“翁”的一下,仿佛炸开了一样,怒吼:“你……你说什么,不见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快找,找不回来拿你向处里交待!”
       黄奕从未见李贺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简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他连向黄奕解释都没有,拿起公文包就往外冲,黄奕反应迅速,先李贺一步钻进了汽车。汽车像一匹野马,鸣着警灯飞快奔向医院。可医院里,花可人早已踪迹全无。
       花可人出现在了外贸局。
       她躲过监视逃出医院,先到银行用信用卡上取了五千块钱,尔后直奔外贸局,找局长来询问郑石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她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与郑石联系得上就行。局长一听她是组织部的,又一听她的姓名,就知道她与郑石的关系。他不高兴地说:“郑石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他在悉尼买了一部手机,号码我知道。不过,我打了几次都没人接,你试试看吧。”花可人从局长房间出来,正好与吴天月碰个正着,她看着花可人的背影,随口问道:“局长,这个女人很面生,哪个单位的?”
       
       局长连头都没抬,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说她叫花可人,是组织部的,来问郑石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告诉了她。我看呀,郑石就是被这女人害的。”吴天月一听是花可人,头炸开了一般,转身就追了出去。
       吴天月在大楼门口追上了花可人。
       “你……你是花可人?”吴天月声音都在颤抖。
       花可人瞪着眼睛:“你是谁?”
       “我……我是郑石的朋友。他走时说了,如果花可人来找他,千万不要让她与他联系,那样,国家安全机关就有可能找到他。”吴天月哄着她说。
       花可人神情黯然:“国家安全机关早就知道了,我不想做间谍,也不想害他,只想问问他,我……我把一切都给他了,为什么他还害我?”话未说完,就掩面哭着跑了。
       吴天月不敢耽误,立即拨通了蓝明的手机。
       她让蓝明马上买一张今天去广州的飞机票,说我们在售票处碰头。当吴天月风风火火赶到,蓝明已经在那里等着。他看着急匆匆的吴天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看你样子,好像家里着了火似的?”
       吴天月神情沮丧,看了他一眼,上前握住他的手,感伤地说:“蓝明,我这一走,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谢谢你对我的情,我对你是有些不讲理,原谅我心情不好,没办法,几年前我做错了一件事,这几年一直在还债。”
       蓝明握着她的手:“你牵扯到郑石案子里去了?”
       “比这个还大。我看见他的情人花可人了,这个骚货。好了,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不要向任何人讲我跟你的关系,否则,对你不利。蓝明,我再次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带来的快乐,你也马上离开公司吧,否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说完拿了票,打车向机场方向走了。
       蓝明看着吴天月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而是拨通了国家安全机关举报电话。
       你去找林森,就说是546叫你来的,他会安排你离开的
       海滨机场。
       李贺和黄奕出现在吴天月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黄奕声音宏亮。
       吴天月看了看她身边的李贺,不远处还有几个穿警服的青年人,她感叹自己的判断是多么正确。她咒骂罗刚,如果听了她的劝告,也许不会落到这一步。但她弄不明白黄奕为什么如此快就知道了她的行动。她毫不惊慌,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看出了你不像花可人,遗憾的是罗刚被你的色相所迷惑。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谁告诉你我在这里?”黄奕给她戴上了手铐,故意朝她做了个调皮的动作。
       “你猜猜?”
       “是花可人,还是我们局长?我只与这两个人接触过。”
       黄奕摇着头:“看样子你还不是一个成熟的间谍,你犯了几个错误,过于放荡,这是间谍工作不允许的;消费与你的收入不成正比,这就为自己挖了坟墓。告诉你吧,背叛你的人正是你的情人蓝明,没想到吧。”
       吴天月目瞪口呆。
       花可人的出逃,吴天月的被捕,打乱了李贺整个步骤,他只好请示局里拘留伊尔和罗刚。这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正准备出逃。
       吴天月交待:这两年来,她转递胶卷40余卷,至于里面是什么东西,她一概不知,她只听从546电话安排和指令。
       伊尔和罗刚都不承认自己是546,说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至于经他们手转出去的胶卷确有四十余卷,但里面是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东西到手后,就用特快专递寄往香港,底片销毁,但他们记住了胶卷的档案号。
       李贺和黄奕把档案号和组织部的档案号一核对,震惊得连连摇头,海滨市副厅级以上的干部几乎要被他们一网打尽。
       “这……怎么办?”黄奕感到棘手。
       李贺也感到事态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他弄不清楚间谍机关究竟对多少干部下了手?还有没有像师玮这样专门做工作的单牌?546和“虎”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案子又断了线索。
       回到处里,陆懿把李贺喊到办公室,问他下一步怎么办?李贺说:“只有在师玮身上打主意了,我觉得她没有讲真话,外调的人回来后,我们再想办法。”
       花可人拨通了郑石的手机。
       郑石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一听是花可人的声音,高兴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哆嗦,颤抖着说:“是可人吧,我的可人啊!我的心肝,我想你啊!想得快要得神经病了!你……你是从哪里弄到我的电话号码的?”
       花可人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焦虑地说:“郑石,为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他们知道了事情经过,正到处找我呢。我哪里也去不了,离开海滨又没有任何证件,都被他们控制了。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呀?”
       “……”
       花可人急了:“你说话呀!”
       “可人,你听清楚了。”郑石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知道林森这个人吧,他主管你们组织部的。他也被间谍机关策反了,你去找他,就说是546叫你来的,他一听就会安排你离开海滨的。”
       “546是谁?”花可人有些疑虑。
       郑石就告诉她,546是海滨市间谍组织负责人,什么事都能办成,他会帮助你的。他还叮嘱她,不要再与他联系,万一被安全机关发现了就完了。最后,他柔情万分地喊着:“可人,你是我一生的最爱,是我的宝贝,没有你,我会死的,我等着你。”说完,郑石就挂断了电话。
       那个看门人进来了,“嘿嘿”地朝郑石乐了,把手机从他手里拿了过去。郑石已经没有勇气与他争执,他被折磨得有些神经质,眼神中充满着恐惧和不安,只一个劲地用无助的眼睛看着他。中国人拍拍他的头:“你表现不错,告诉你吧,那个婊子出卖了我们的人,我们在海滨的网络遭到前未所有的破坏!我们胸怀大义,不记前仇,还安排让你的情人脱险,怎么样?”
       郑石疑虑地问:“林森真是你们的人?”
       门卫嘿嘿乐了:“你不相信?你以为共产党的高官就不能策反吗?告诉你,只要有钱,在中国没有办不成的事。你等着好消息吧。”
       花可人跟了林森三天。
       这一天傍晚,林森走进了国际饭店。
       他是来见一个从北京来海滨的老同学的。私事嘛,所以,没有坐车,也没有带秘书,一个人打车来的。花可人看着他进了房间,就在大厅里等着,她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在大厅里拦住他。
       李贺接到了蓝明的电话。
       林森谈完话后,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花可人笑着迎了上去,笑容可掬:“林书记,认识我吗,我是组织部的花可人,我见过你。”
       林森愣了一下,宣传部和组织部同在一个大楼,脸熟叫不上名字的人很多,一看是个漂亮的女人,就和蔼地说:“找我有事吗?我们到边上说。”他们来到了大厅沙发边坐下,谈了起来。
       李贺和黄奕及时出现在大厅。
       “你有话就说,没关系的。”林森说。
       花可人咳嗽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546让我来找你,麻烦你安排我离开海滨。”
       林森怔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花可人以为他没听清楚,接着说:“我知道你为他们做事,这个我管不着,我只求你看在546的份上,帮我一把,我会感激不尽的。”
       “莫明其妙,什么546。”
       这下,花可人急了,以为他故意装糊涂,泪水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倒弄得林森手慌脚乱,安慰说:“不要哭,什么546,我不明白,你离开海滨还要我帮什么忙,有事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花可人这才擦干眼泪,平静地说:“林书记,我知道你为546工作,我想你这样做也有难言之隐吧,我不会多嘴的,我的情人也被他们策反了,唉!世上很多事是弄不明白的,也怪不了你,你说是吧。”
       “你胡说八道。”林森起身就走。
       “慢。”花可人喊住他,“林森,不要这样假正经了,你们当官的,哪一个屁股眼干净,贪污受贿是犯罪,抢劫杀人也是犯罪,做间谍更是犯罪,没有什么不同的,你既然做了,难道帮我一个这样的小忙,很难吗?”
       
       林森瞪了她一眼:“一个疯子,神经病犯。”说完摇着头走了。
       花可人僵在那里。
       李贺和黄奕出现在花可人面前。
       花可人知道完了,瘫在沙发上,半天没喘过气来。她向李贺交待了事情的经过和动机,哽咽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见郑石,这才从医院里跑出来,想让他帮我出个主意。郑石告诉我,林森也被他们策反了,让我来找他帮忙,谁知道他竟然假正经,好像没事一样。唉!”
       李贺黄奕都张着嘴,呆了。
       两人把花可人送到了拘留所,坐在汽车里发愣,不知如何是好。海滨市没有人不知道林森,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份量。
       “李贺,可能吗,这个事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弄得不好,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但是,花可人的话不可能是假的。难道是间谍机关的反间计?”
       李贺摇着头,“我真糊涂了。”
       两人毫无办法,只好向处长汇报。
       
       李局长,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啊,竟然做到了我的身上
       档案号:244
       姓名:林森
       出生年月:1963年11月25日
       文化程度:研究生
       职务:海滨市委副书记,市委宣传部部长
       ……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陆懿脸上陡地紧张起来,他看着李贺说,“这肯定是546的反间计,我们切不可上当。你想想看,李贺,一个仕途看好的人,怎么可能被间谍机关策反呢?他跟郑石不一样……”
       李贺长叹一口气,牙关咬得紧紧的:“我反复问过花可人,看样子她的话不像是假的。间谍机关已经知道吴天月这条线被毁,启动另一条线也有可能。”
       陆懿眼珠都瞪出来了:“李贺,我警告你,不允许做这样的假设。我马上去局里,没有我的话,你们两人不准向任何人透露事情经过。一分钟也不要耽搁,去预审处,告诉花可人,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事情经过。”陆懿说完,马上就走了。
       李贺和黄奕坐在车上。黄奕看着外面的景色说:“不是我为林森解脱,我觉得这是个阴谋,我们并没有发现林森任何异常举动呀,单凭花可人一面之词,这不可信;间谍机关也有可能是陷害林森,搅乱我们的视线,妄图把你我拖入深渊。”
       李贺听得浑身颤栗。
       几天后,市委书记约见安全局局长邓梓明。他把报告交到邓梓明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报告我看过了,我跟林森同志谈过了,我相信绝无此事,我相信林森这一代人对党的信念,千万不要以为贪污腐败成风,共产党干部就没有一个好人,那样的话,主次关系就混乱了。当然,这件事也敲响了警钟,那就是间谍机关正想方设法在我们新一代领导人中做工作,我们必须百倍提高警惕。要想尽办法,把海滨市间谍网络彻底催毁。另外,反间谍工作是一项严肃的工作,该请示的一定要请示,该汇报的一定要汇报,绝不允许以特殊性为借口而摆脱党的领导。”
       邓梓明明白书记的意思,连连点头。回到局里,他将情况跟陆懿通了气。
       几天后,市委扩大会议结束,林森留下了邓梓明,抛给他一根烟,开玩笑般说:“李局长,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啊,竟然做到了我的身上。笑话,我一个堂堂的共产党的市委副书记,会是间谍。你们把党给你们的对付间谍分子的技术手段,用来对付我。我告诉你,邓梓明,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林书记。”
       邓梓明说话结巴起来了:“我已经批评了他们,书记也批评了我,我这就向你赔礼道歉。”
       林森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歉就免了,你把事情查清楚,给我一个说法就行。好了,就到此为止吧。”邓梓明起身,林森把他送到门口。“好了,再见。”邓梓明长叹一口气。
       林森接到一个怪怪的女人的电话。
       “林书记,我是546,你为什么不帮帮花可人的忙,难道我们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白做的么?不要去学马力,不要去学欧阳震安,他们没有好下场的。”女人的声音冷冷的。
       林森的心跑到了嗓子眼,怒道:“你到底是谁?什么546,笑话,我堂堂的共产党的市委书记,会帮你们间谍做事?我警告你,你们早晚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的。”
       邓梓明被市委书记叫到了局里。
       林森家是录音电话,书记一声不吭,把录音放给他听。邓梓明听得肝胆欲裂。“这……书记,你放心,我们一定查出这个打电话的人。我可以肯定,这是他们的反间计。”邓梓明语气严肃地说。
       书记长叹一口气,交待说:“梓明,什么也不用说,你们赶快跟我找出这个打电话的人来,中央马上要确定十六大人选,时间不等人啊!”
       邓梓明回到局里后,把录音放给陆懿听,皱着眉说,“陆懿,动员一切力量,迅速找到打电话的人。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海滨市间谍组织最高负责人。林锋案、郑石案、魏建平的死,都是他们一手制造的。他了解我们的运作模式,他知道我们害怕什么。他们知道花可人出走后,想在败中求胜,才这样做的。去吧,你亲自抓。”
       周密、李贺、黄奕听完录音都呆住了。
       陆懿受到警告处分,周密被免去科长职务。
       “我不干了。”黄奕嚷着说。
       她写了辞职报告,还没有送到陆懿手里,就被李贺扯了个粉碎。“黄奕,你难道一点头脑都没有吗,这正是546希望看到的。他就是要搅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法正常地破获这起案子,我们很快就可以让他现原形了。”
       黄奕叹了口气,懊丧地说,“林森的事你说怪我们吗?难道官场就这样无情,这样残酷?李贺,我真的是不愿干了。跟我一块毕业的同学,最没有能耐的一个月也拿好几千块钱,连那个抄我作业的也成了项目经理,汽车开着,好房子住着,我呢?”
       “算了。”李贺看了她一眼,“我也不劝你了。办完这件案子,你要走就走。但是,这起间谍案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要不,前面的功夫都白费了。”
       黄奕本不是真心要闹,听到李贺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从福建调查的人回来了,李贺决定再次审问师玮。
       他看着师玮,一言不发。
       师玮心里有些发毛,眼睛上下翻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李贺,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但李贺表情平静如水,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懊丧,仿佛冷冻了一样。她有些不自在,手在掌中来回翻动,又掏出手帕擦眼睛,很委曲的样子。
       “哪一年进入宏达公司的?”
       李贺的话没有铺垫,像刀一样直奔主题。
       “一九九八年,先在宏达深圳分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调到海滨。”师玮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么,你是在厦门大学完成自己的学业,老家在福建同安县巴山镇师家村吗?”李贺眼睛盯着她问。师玮抬起头:“这个你都知道,我真的是大陆人。”
       “我又没有说你不是大陆人。”
       师玮一怔,知道中了圈套。
       “师家辈份怎么排?”
       “……”
       “和你一块长大的人,师家还有谁?”
       “……”
       李贺冷冷地笑了:“师玮,不要再坚持了,真正的师玮在美国。你利用她去台北讲学的机会,做了手脚,冒名顶替来大陆。你是台北人,毕业于台大历史系,在这期间加入了间谍机关,后进入了宏达公司,先在珠海、深圳呆了一段时间,表现出色,才调入海滨,你接触的人绝不是欧阳震安等三人。说吧,让我说出来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师玮低下了头。
       “你知道了还用得着问我。”她冷冷地说。
       “我给你机会,如果你不说,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不要以为他们会为你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们就是马上放你,你回去了也得不到一个好的下场。”
       李贺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直奔她的心脏,她坐在那里,额头上冒出了涔涔汗珠。
       
       
       只要往里面发一幅骷髅画,“虎”就会找她
       师玮实在抗不住了。
       她交待了在珠海、深圳策反人员的名单,说你们千万不要对外说我被你们拘留了,如果他们知道我被抓住了,会杀了我的。我来的时间不长,但我感觉到,“虎”就在海滨,海滨还有像我这样被“虎”控制的人。
       李贺心里一阵颤动。
       “紧急呼叫程序。”李贺没容她喘息。
       师玮脸色苍白:“这……”
       “你可以不说,但倒霉的是你。‘虎’我们早晚会找到的,你说了,政府会宽大处理,你的家人还等着你回去呢。”李贺威严的口吻中又带着几分温情。
       师玮额头冒着汗。
       “这……李先生,你赢了。我出道多年,你是我碰到的最厉害的对手。你的眼睛太毒,也太有魅力,我不敢看你,又不得不看你。你的眼神把我的灵魂击穿,仿佛看到了我的内心世界。他们告诉我,国家安全机关里的人都是一些半路出家,文化程度极低的人,都是一些退伍的大兵,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有你这样的智者。”她交待了香港电子信箱地址,说只要往里面发一幅骷髅画,“虎”就会找她的。
       黄奕问:“师玮的话能信吗?”
       “我看没有假。”李贺很有信心。“在这个时候,她说假话没有任何意义,她已经完全在我们掌握之中,与我们合作是她唯一的出路,我们失败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黄奕,我反复想过了,花可人的话也许没有假,很可能是对方在得知吴天月、伊尔这条线出事后,强迫郑石那样做的。我打过他的电话,打不通,很显然,他们的目的是陷害林森,也毁了你我。他们知道,如果我们坚持或者弄错了,你说,结果是什么?你想想看,如果郑石有行动自由,他为什么不早打电话,而要等到这个时候?他所以不联系,正是因为他被间谍机关所控制。另外,546很可能在我们身边,他了解发生的一切。”
       黄奕听得心惊胆寒。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样看来,546和‘虎’很可能是一个人,而且是中国人,因为,只有中国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黄奕转而一想,对李贺说:“我们利用花可人来引诱546吧。既然我们识破了他们的阴谋,就将计就计,你认为怎么样?”
       李贺摇了摇头说:“黄奕,原谅我不能,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小人物。利用花可人是可以,但要林森帮忙,在他身上,原谅我不能做这样的试验,因为,稍有不慎,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啊!还是走第一步棋吧,看看‘虎’会不会出现再说。”
       黄奕没再坚持。
       “陆处,你说那个给林森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师玮?”李贺疑惑地说。
       陆懿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太,我总觉得这种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又记不起来,可以肯定,这个人就在我们周围,我们还是等着那个跟师玮接头的人吧。”李贺没有再说什么。黄奕也知道陆懿不敢做任何冒险的事。
       李贺往师玮指定的电子信箱发出了骷髅画。
       他们派人跟着师玮,做得十分隐蔽。
       没有动静。
       仍然没有动静。
       黄奕沉不住气了。
       “不能等了,李贺。”黄奕嚷道,“‘虎’不会出现了。哪能发出去了三天还没有动静的道理。这不是政府机关的公文,这是间谍机关的接头暗语,应该雷厉风行才是,想别的办法吧。”
       李贺没看黄奕急躁的脸,心里却有些动摇:难道我判断错了,师玮说了假话?或者,对方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一个个疑问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不可能,再等等,“虎”一定会出现的。李贺咬着牙坚持着。
       师玮从百货商场出来去饭店,过马路时,一辆桑塔纳急速朝她撞来。她倒在了马路中央。
       “快救师玮。”黄奕从汽车副座上弹了起来,喊道,“看来他们已经怀疑到师玮了,要杀人灭口。李贺,赶快下车,晚了师玮就没命了。”
       李贺刚要动,被陆懿一把按住。他以命令的口吻说:“坐下,‘虎’出现了。他不是撞她,是接头,你没有看清楚,汽车根本就没有撞到师玮,她就倒了。看样子,师玮也在做戏。”黄奕不相信陆懿的话,李贺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果不其然,从汽车里走出一个男人来。
       陆懿愣了,呆呆的。
       “你怎么了?”李贺不解地问。
       陆懿惊醒,急着说:“赶快,把那个从汽车里走出来的男人拘留,他就是546。”男人悄悄地和师玮说了两句话,就冲出人群,窜上马路,像只兔子飞快地往外跑,连汽车也不要了。
       李贺和黄奕走出汽车。
       男人没跑出百米,就看见几张陌生的面孔等候在那里,又转身,朝李贺的方向跑来,一看李贺站在那里,他愣了片刻,知道走不了,站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胶囊,吞了下去。李贺一看,急窜几步,跑到他面前,抓胸卡脖,一指插入喉咙,男人双眼翻白,吐出一大堆汤汤水水,包括那粒胶囊。
       李贺冷冷地站在他面前。
       “想自杀,没那么容易。”
       他对蓝明全身搜查了一遍,这才把锃亮的手铐给他戴上,押回了拘留所。他没有急着审问蓝明,而是让黄奕带着电话录音和蓝明的声音到省厅做技术鉴定去了,自己又亲自带人到他家搜查。这一查,让李贺目瞪口呆,蓝明的爱人,一个下岗女工哭诉着说,两年前,蓝明去深圳打工就没有回来,而这个回来的人自称是蓝明,硬逼着她搬家,又威胁说,如果她说了什么,就杀了她和儿子。
       李贺这才恍然大悟,对自己工作的失职感到内疚,竟然让这个家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逍遥法外了两年。他把蓝明报案的经过在心里一综合,破绽百出,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李贺再也没有往日的自信,长吁短叹地回到了拘留所。黄奕从省厅回来了,鉴定结果证明,给吴天月打电话的人就是蓝明。
       蓝明,不,他叫周德全,低下了头。
       他交待了全部犯罪事实,承认了546和“虎”就是他一个人,同时指挥海滨两条线作业,坦白了除师玮外其他的联系人。他说,这是“夏阳”、“黎明”、“先基”、“晨曦”、“春风”、“复华”六大攻关计划中的“春风”计划中的一部分,曰:《惊心布局》,即搜集中共党内和政府内四十岁以下的副厅级干部,从档案中了解背景,从背景中寻找弱点,从而采取金钱拉拢,色情腐蚀,买官送官,设计陷害等多种手段,拉其下水,一般不给任务,为他们的仕途铺平道路,用金钱打通一切关口,让他们以廉洁正直的面目出现,爬上更高层次的位置,等待时机。他还说,由于中共在2002年要召开十六大,省部级干部有较大的变化,使他们的工作更加迫切。上面指示,要尽一切努力打入中央委员会,为长远的计划作准备。他相信人是有弱点的,只要工作做到家,成功的概率是很高的,郑石就是证明……
       周德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为自己的能力感到骄傲。李贺笔头沉重,钢笔几次把纸划破……
       “你很自信,是吧?”李贺问。
       周德全笑了:“李先生,你比陆懿精明。我原先想设一个套,把你和陆懿都毁了,我知道他是个纯粹的官僚,想不到又冒出一个你。你的冷静,你的无私,让我无法下手。看来,我对此估计不足。”
       “嘿嘿,你以为当官的都像郑石么?”
       “像欧阳震安那样的人也没有几个。李贺,我佩服你的精明,但是,你救不了中国,我被你们抓了,他们还会派人过来,还会利用你们的弱点找到攻击你们的部位。我们还可以拉更多的郑石下水,我相信,在金钱、名利和女色面前,没有几个人能保持身心不乱的。”他眼里露出得意的笑意。
       “说得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历史潮流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我们准备无条件释放你,你可以回去,但是,等待你的是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周先生,你好自为之吧。”李贺起身,没有再说话。
       周德全脸色苍白,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