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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金链]时间的玫瑰
作者:北 岛

《收获》 2005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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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入的九篇文章,是为《收获》杂志的“世纪金链”专栏写的,自2004年第一期起连载,至2005年第三期。专栏好比贼船,上去容易下来难。不少同行都叫苦连天,我不知好歹,非要一试。其中苦衷,以最后期限为甚,那词多半来自英文deadline,直译为“死亡线”,可见其凶险。但也正是这贼船带我乘风破浪,窃得此书。
       在我看来,二十世纪(尤其上半叶)的诗歌是人类历史上最灿烂的黄金时代,它冲破了国家种族和语言的边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国际视野和与之相应的国际影响,正是在此意义上,才有所谓的国际诗歌。.这一诗歌的黄金时代,无疑和工业革命、“上帝之死”、革命与专制、两次世界大战、纳粹集中营、大清洗、原子弹,即和人类历史上最深重的黑暗有关。我不想给它穿上“现代主义”小鞋,那是西方理论主流话语中一个霸道而混乱的概念。
       伟大的诗歌如同精神裂变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其隆隆回声透过岁月迷雾够到我们。也许正是由于过度消耗,自二次大战结束以来,诗歌在世界范围内开始走下坡路。中产阶级生活的平庸在扼杀想象力;消费主义带来娱乐的同时毁灭激情;还有官方话语的强制和大众媒体的洗脑的共谋……一个著名的物理学家告诉我,二十世纪上半叶也是物理学的黄金时代,随之是白银时代。我没接着问,估计是废铜烂铁的时代。
       自1999年起,我在美国大学教创作课。让我吃惊的是,绝大多数美国学生对国际诗歌,特别是对这一黄金时代所知甚少。为此我挑选我所喜欢的大师的作品,编成教材,在课堂上带学生们逐首细读。久而久之,自有些心得体会。这就是本书的由来。
       在写作过程中,我发现近些年来在国内出版的大量译作粗制滥造,带来进一步误导,使本来在批评缺席、标准混乱的诗歌中转向的读者更糊涂,相比之下,老一代诗人兼翻译家倒在岁月尘封中脱颖而出,译作依然新鲜硬朗,让人叹服。至于我对某些译作的批评,并不意味着我有什么权威性,而是希望能引起警醒,取长补短,建立一种良性的批评机制。
       本书中不少片断是在路上写成的。从委内瑞拉山区的小旅店到马其顿湖边的酒吧,从柏林出发的夜行火车到等候转机的芝加哥机场。正是这种跨国旅行,与诗人写作中的越界有对应关系,使我获得某些更深层的体验。为了这种体验,我有时会专程前往某地,比如德国的马堡。在那里,由于失恋,帕斯捷尔纳克告别哲学转向诗歌,写下他早期的重要诗作《马堡》。只有在马堡街头行走,似乎才得其要领,因为这就是首行走的诗,一切都在行走中复活了。
       我所热爱的九位诗人,他们用不同语言写作,风格迥异,构成了二十世纪诗歌壮美的风景——横看成岭侧成峰。由于我无意勾勒全景,再加上时间精力等原因,还有不少重要诗人未能收入本书。也许值得一提的是,九位诗人中的两位——特朗斯特罗默和艾基依然健在,而且我有幸认识他们。在关于他们的文章中,我以朋友的身份进入他们的生活,难免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我采用的是一种较复杂的文体,很难归类。依我看,这无疑和现代诗歌的复杂性,和个人与时代、经验与形式、苦难与想象之间的复杂性相关。有人在网上说这是“诗歌传记”,我看不无道理。
       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特别要感谢两个人。首先是我的妻子甘琦。这本书的最初构想就是她提出的,并在她的劝说下,我终于上了贼船;她又是第一读者,每篇文章都先由她悉心校阅;我在种种压力下陷于绝望时,她的鼓励,就像孤独的长跑者得到的唯一掌声。另一位就是李陀。他对每篇文章都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特别是为我在理论上的薄弱环节把关。当然,还得感谢《收获》的程永新和编辑们,正是由于他们在“死亡线”那边的耐心等待,才有了这本书。
       
       
       
       
       2005年5月15日
       
       
       
       于美国戴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