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拍案惊奇]洋妞夜闯军统局
作者:詹 军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嘉陵江边,乱石峥嵘。歌乐山上,浓雾重重。“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坐镇重庆,山城为之悚然。然后,有这么一个女人,千里迢迢从大不列颠来到重庆,要从这据说是水泼不进、针插不透的军统局电讯处取走绝密的密码资料……
       我要一个女翻译,最好是风流一点的
       一九四一年,欧洲战场大战正酣,希特勒铁蹄已经践踏了大半个欧洲。十万精兵集结英吉利海峡,锋芒直指日不落帝国。德意志之声电台每天在重复战争狂人希特勒的誓言:踏平英伦三岛!德军兵临城下,英国首相丘吉尔不得不对后事有所考虑,于是授权声名卓著的蒙巴顿勋爵选派一个军官团,前往中国学习敌后游击战术。中尉凯特琳小姐被选中了……
       “你在开玩笑?”凯特琳小姐大惑不解。
       “谍报专家去学游击战,屈才啦?”上司不无揶揄。
       “可以这样认为。”
       “你了解战场上的局势吗?”
       “当然。”
       “我是说东方战场,那个日本。”
       “据我所知,起码在目前,跟我们关系并不密切。”
       “我必须说明,你的看法是不正确的。事实上,东方的战事与我们的关系太密切了。我们要求美国在欧洲配合,而美国则要求我们在东方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些美国佬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在东方基础雄厚。”
       “你想让我去东京偷密码?”
       “不,不是去东京,而是去中国,去重庆。”
       “去重庆?国民党那儿?”
       “对,重庆,国民党军统局电讯处。”
       “这些人给我的印象可不怎样。”
       “嘿,可千万别小看了那些人。他们在破译日本海军和空军的密码通讯方面,颇有成效,偷袭珍珠港之前四十八小时,他们便已作出了相当准确的预报。”
       “这么说我去出生入死只是为了我们自己。美国方面已经答应:如果得手,他们将提供一百五十架防空战斗机和二百门高射炮,并提供相应的炮瞄雷达。保卫伦敦需要它们,保卫英国需要它们。”上司话语真挚恳切。
       凯特琳沉默了五秒钟。
       “我干。但我要一个能干的翻译,要个女的。最好,”她顿了一下,“要个风流一点的。”
       这么说,“军统局不近女色”的名声已传到国外
       重庆,军统局总部大厅。为欢迎英国军事代表团的到来,军统局正举行酒会。
       总部大厅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从外表看,她赭墙黄瓦,显得稳重、苍健。进里面,却是全套的西洋布置:四壁是雕花镶板,花饰富丽堂皇,墙上挂着丝绸帷幔;三挂天女散花式水晶玻璃吊灯,灯光柔和而明亮;窗上是绛色绒绣窗帘,地上是和田地毯;大厅的四周是一组组的沙发,沙发面都是用上好的意大利皮革制成的……英国人三三两两周旋于主人中间,风流倜傥,气度不凡。那些中国军官亦轻松愉快,谈笑风生。几个长得很美的姑娘涂着猩红的唇膏,身穿紧身旗袍,在来回端酒。旗袍勾勒出她们诱人的线条。
       “军统局不让进女人,怎么会有这些人?”凯特琳轻声地问她的译员。凯特琳今天满身戎装,头戴船形帽,一头秀发披在肩上,身着裁剪考究的军礼服,盖过膝盖的深蓝色裙子,咖啡色麂皮高筒靴子,秀丽而不俗气,矜持而不傲慢。她的肩章表明她已是皇家空军少校了。
       “她们是临时借来的,戴笠一到,她们就得撤。”她的译员答道。
       正说着,只听见门外“嘟嘟”两声,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国民党军官们立刻整衣扶冠,一个个敛神屏气。
       “戴笠来了。”译员轻声地说道。
       门被打开了。屋里屋外鸦雀无声。一群军服笔挺的将校簇拥着一个文官走了进来。他走进了人群的中心,柔和的灯光下,他那油亮的头发泛出道道亮光,松垂的眼皮下射出一双犀利的目光,嘴角两边有两条似皱纹非皱纹的深沟,从鼻角向下延伸。
       “此人确非寻常之辈。”几秒钟的观察已使凯特琳获得了深刻的第一印象。对戴笠和他的军统局,凯特琳早已有过研究,素知此人高深莫测,诡计多端,今天第一次见面更加印证了以前所听到的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欢迎诸位光临本局。”戴笠开口了。他边上有一个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男子清晰、准确地把话译成英语。好一口漂亮的牛津英语!凯特琳猛地感到这口音好耳熟,她的目光在译员的脸上只停了十分之一秒,想起来了:牛津大学的同学,中国人,王本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从凯特琳嘴角掠过。
       戴笠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他那浙江口音虽然不太悦耳,但也抑扬顿挫,颇有点气势。再加上刚健挥洒的手势和充满自信的神态,很能给人以一种力感和镇定感。
       “大战打得空前激猛,民主力量正与残暴力量浴血奋战。值此辰光,我们中英两家的情报特工机关更应携手合作,精诚团结,为世界的和平与复兴共同出力。”
       王本文流畅地翻译着,只是在“残暴力量”这几个字上犹豫了一下,显然,他对局座用此词的含义不甚理解。
       讲话完毕,主人逐个与宾客握手,寒暄。
       轮到凯特琳了,戴笠一下挡住了陪在他身边的军统局主任秘书毛人凤。
       “你先别介绍,还是让我自己来了解一下这客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军官。”
       “凯特琳,二十九岁,军事情报局第一流的反恐怖专家,已经捕获了十三名德国派遣特务。个人生活嘛,”他略停了一下,稍稍显得有点为难,“你们的英国绅士们都认为谈论别人的私事是一种罪过,那就免了罢。”
       译员几乎是在作同声传译。
       “不,我很有兴趣想听听。”凯特琳笑容可掬地说道。
       “哦,想听听,那好啊!个人生活不甚愉快。结过婚,但离异了。事业上一帆风顺,前程似锦。希望此次中国之行对您今后的事业能有所帮助。”戴笠颇为得体地点了一下头,他又转向了下一个,突然,他又回过头来。
       “哦,我还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可敬可爱的翻译小姐,一个中英两个民族相结合的完美结晶,张黛小姐。英国外交部的三秘,祖籍上海,早年移居英伦,父亲是伦敦数得上的富豪。母亲则是血统高贵的爱尔兰大家闺秀。真可谓珠联璧合。”
       译员张黛听罢不禁脸色微红,她聪明伶俐,才思过人,熟谙汉语、英语,这次被军事情报局挑来作凯特琳的助手。来以前,她是很看不起国民党那帮人的。但没想到戴笠对她的家谱竟了如指掌。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她要抓住这个机会,凯特琳早已告诉她该怎么做。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不过,戴局长,初次见面,我可是要给你出难题的哟!”
       “哦,有什么难题?”戴笠侧着脸问道。灯光下,他的那张脸显得分外的长。外界说戴笠有张马脸,看来千真万确。
       “还未进贵局大门,我们就已听说贵局纪律森严,不许女性涉足。所以,我和凯特琳小姐颇感为难……”张黛显得有点羞答答。这个混血儿,汇集了两个不同人种的精粹,既有东方女性的雅致隽秀,又有西方姑娘的奔放热情,细眉,大眼,鹅蛋脸,配上一头金发,真是别有韵味;窈窕的躯体配上丰满的胸脯和臀部,此起彼伏,更具魅力。
       “哈哈,照这么说,我这‘军统局不近女色’的名声已传到国外?值得庆贺。不过,你们是例外。啊,你们是例外!”他朝身边的毛人凤点了一下头。“这事由毛主任负责安排。军统局所有部门都对你们开放,发给特别通行证,你们可以自由出入,怎么样?”
       “不胜感激。”
       酒会结束,代表团参观了军统局的各业务单位:警务处,行动处,司法处,特技处,交通处,电讯处……所到之处,凯特琳看到的都是森严的保卫和井井有条的秩序。“看来国民党中也有能人,也有高效率的机关。”凯特琳不无感慨地想。她一向以英国谍报机关的严谨传统和惊人效率为骄傲,但现在,她对戴笠开始有点折服了。
       
       “怎么从这个森严堡垒中偷出密码呢?”参观的路上,她在苦苦思索着。飞檐走壁?这高墙电网!美人计?也无可能,她早已了解到戴笠的规定:军统局总部的工作人员不准碰女人。违者,格杀勿论。
       参观到财务处时,凯特琳的眼睛突然一亮:因为她看到在财务处长办公室的墙角放有一只暗绿色的保险柜。这是一架德国西门子公司一九三九年的产品,凯特琳对它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可以把它打开。西门子公司的保险柜曾一度风靡世界市场。大战爆发后,同盟国各国怕纳粹谍报机关捣鬼,纷纷弃而不用。没想到在军统局内部却居然还能看到这种老式保险柜。可见,再严密的机关也有漏洞,再严厉的上司手下也有庸才。凯特琳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再把办公室上下一打量,心里更觉轻松,一个行动计划形成了。
       参观完毕后,毛人凤留代表团全体人员在军统局军官餐厅用饭。饭后,英国军官与军统局军官在大厅举行晚会。这在军统局可是百年不遇的,听说是戴笠的主意,经蒋介石批准,目的是要使中英两国的军官气氛融洽一点,“以利合作”。
       第二天,代表团中低级军官正按计划在听毛人凤介绍军统局在沦陷区的对日作战情况,门猛然被推开了。一个军官匆匆跑了进来,在毛人凤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毛人凤陡然变色,立即宣布休息二十分钟,让大家用咖啡,他自己则急忙走了。英国军官们猜测可能发生了什么急事。
       果然,不一会传来消息:军统局财务处的保险柜被人撬了,里面几千美金悉数被盗。又听说戴笠也来了,正大发雷霆。
       没过多久,怒气冲冲的戴笠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垂头丧气、丧魂落魄的部下。
       “诸位,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不愉快的消息。”他颇为难受地开了口,“本局昨夜出现了极不光彩的事情:保险柜被盗。这本是绝对机密,但诸位都是蒋委员长请来的客人,我如实相告,并希望贵国专家能够予以指导。”他扫了会场一眼,鸦雀无声。片刻,后排的座位上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局长阁下,盟国的情报机关之间彼此合作、配合是义不容辞的,不过,此时此地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军统局素以保卫严密、治理有方而闻名于世,多年来风平浪静。但为什么单在我们英国代表团来参观的时候出这种事呢?”凯特琳脸上浮着一丝狡诈的得意。
       译员把话译了过去。戴笠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这,这……对,这也正是本人想弄清楚的问题。也正是本人想就教于诸位的。请诸位一显身手,协助本局查清是谁在这中英两方密切合作之际制造事端。”
       凯特琳敏锐地感觉出戴笠又在影射共产党。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到中国短短几天,她就好几次从接待他们的国民党官员那儿听到这种论调,而且这都来自国民党的高级官员。凯特琳对共产党素无好感,不过,对中国共产党的各派联合,共御外敌的方针却是持赞赏态度的。所以对国民党影射的做法十分反感。
       “戴局长的意思是让我们作为旁观者来观看这一案件的侦破过程呢?还是……”她有意留下了半句话。
       “不,我希望你们能直接参与侦破。此外……”戴笠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毛人凤身上:“不许外传!”这话是对中国人说的,又是说给外国人听的。
       我已找好了一个替死鬼,一个自命不凡的好色之徒
       财务处的办公室座落在十二号楼的最东头,这十二号楼其实不是楼,是一排质量较高的平房,因为它正好座落在一个小山坡上,与周围其他几幢楼高低差不多,所以,大家也就称它为楼。那是一间布置平平的办公室:两张挺大的办公桌占去了不少面积;靠墙是一排书橱,但装的都是帐簿;门边有两只简易沙发。家具简单而粗糙,办公用品也是少得不能再少了。看来这财务处长一定是个吝啬鬼。
       凯特琳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两圈,最后落到了那个被撬的保险柜上,保险柜的门虚掩着。凯特琳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搭在门上角,轻轻地拉开一看,里面只剩下几本帐簿和几沓小票。她俯身仔细地看了看门上的钥匙孔和数码表,然后,再把门关上。
       “谁第一个发现的现场?”凯特琳通过张黛询问。
       “我,是我。”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急忙从人群里跨了出来。凯特琳注意到他那过于油亮的头发和满脸的粉刺。
       “是你第一个发现的现场?”凯特琳通过翻译冷冷地问道。
       “是我。”
       “你是这儿的什么人?”
       “财务处长助理,石兴。”
       “处长助理?这么说,两张办公桌之中的一张便是你的啦?你是这儿半个主人,对吗?”
       石兴点点头。
       “你认为这可能是谁作的案呢?”出人意外,凯特琳并没有询问当时现场情况。
       “这个……这个……”石兴左右看看,不知说什么才好,“这,这很可能是共产党的间谍作的案。”
       “哦?何以见得?”
       “很明显,我们内部的人是不会干的,所以……”
       “所以就是共产党干的。”凯特琳接过了他的话,她心中不由得一阵厌恶,又是把责任推给共产党。这看来是国民党的一大特点,一切坏事丑事都推给共产党,前日她还听到有人说武汉失落、上海沦陷也都是因为共产党配合不力的缘故。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冷冷地说道。待石兴退下后,凯特琳对毛人凤说道,“在破案以前,这个人不能离开军统局总部,而且也不能再进入这个办公室。”毛人凤同意了。
       尔后,凯特琳带着译员走访、观察了财务处的其他几个办公室,了解到了大概的情况:财务处长三天前去昆明出差,尚未回来,保险柜的钥匙只有处长一人有,而且,密码由他掌握;除非有钥匙并知道密码,否则,别人是打不开这保险柜的。
       笑话!凯特琳心里不屑地想,有人能造出保险柜,有人就能打开它!在伦敦理查德街上住着一名由秘密情报局控制的高级扒手,他能打开六十八种不同型号的保险柜,包括法国驻英国大使馆机要库里的那架。凯特琳的本事就是从他那儿学来的,当然也还只是些皮毛。
       她又到屋前屋后转了转,发现这十二号楼左右各有两个小门通向别的院子,但门口有游动哨。左边的那个门通向厕所和一口小池塘,进出比较松。右边的门通向电讯处总机接线员的宿舍,一般不打开。正面是很高的围墙,中间有一道铁门,穿过那门便可到达电讯处。
       四处转了转,对地形和位置大体上有了个数,凯特琳便回到了大厅,向毛人凤提出了两项要求:第一,出入、行动自由;第二,由军统局增派一名翻译。凯特琳特别强调要一个“够水平的”翻译。对这第一点,毛人凤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因为戴笠已经同意要发特别通行证。对第二点,他说还要回去物色一下,尽快派来。
       翻译第二天一早便来了,果然不出凯特琳所料,来人正是王本文。自从那天王本文在戴笠身边一露面,凯特琳便认出了他。很快,她就打探到王本文沾着与戴局长同乡的光,加之才思敏捷,风度翩翩,颇得戴局长好感。“把这样的人弄到身边,一定大有好处。”凯特琳想。
       “想不到一晃四年,我们又走到一块了。”凯特琳热情地抓起了他的双手。
       “中国有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牛津大学的高材生已经挂上了少校衔,巾帼精英啊,本人自惭形秽。”
       “此话过头了。王先生跟着戴局长,同样也是前程辉煌,听说,戴局长很赏识你的才干。”
       “言重了,本人一介书生,除了莎士比亚和弥尔顿,别无所长。抵御外敌,报效祖国只能凭这张嘴了。”
       “可你这张嘴有时能抵得过几十个特工。”凯特琳意在言外。
       “过奖过奖!”王本文会意地笑了笑说:“戴局长让我给你做个助手。我不知如何才好,你知道搞这一行我可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
       
       “不用你动手,领我到处走走,介绍介绍情况就行了。”
       他们说说笑笑,一路来到了电讯处。铁门口,守门的卫兵举手行军礼,显然,他已得到了放行的通知。
       “欢迎,欢迎。”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女军官,体态婀娜,容颜清丽。
       “电讯处副处长兼译电组长,秦月上校。”王本文介绍道。
       两个女军官的手握到了一起。四目相迎,仿佛碰撞出无名的火花。
       “军统局真不愧为精英荟萃之地,今天结识秦上校,十分荣幸。”凯特琳有意奉承几句,以观察对方的反应。她清楚,棋走到这一步,才算真正拉开了架势。
       “不敢当,据我所知,两年前从牛津大学出来的那批优等生中能戴上空军少校肩章的就您一个?”秦月微笑着回答。
       好厉害,一个皇家空军少校,一个军统情报上校,互不示弱。
       “秦上校对欧洲战局怎么看?”凯特琳话锋一转。
       “希特勒确非寻常之辈,但工业资源不如盟国,难以长期维持。”秦月侃侃而答。
       “上校对东方战线是否也同样乐观?”
       “差不多。不过,东方战局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的态度。”
       “哦?您是说东方战线的最后胜败将取决于美国的力量?这可是精辟之见。我在伦敦听到不少对贵局工作效率和成果的赞誉之词。军统局实际上已成为对日作战的一支重要的中坚力量。”凯特琳开始入题了。
       “夸大,夸大了!”秦月上校的手在胸前轻轻摆动,“请看,我们用的通讯装备都是从贵国和美国进口的,操作方法、专业训练也都是从你们的教材中学来的,对日作战我们是如履薄冰,步履维艰。哪来‘中坚力量’之说?”秦月回避了凯特琳的刺探。
       凯特琳的目光从秦月的肩上越过去,那儿有一扇门,门上写着几个大字,凯特琳不懂汉字,但她判断那是密码室。她注意到那扇门是钢制的,看来在这儿要想用爬窗撬门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谈话只能至此了,秦月上校柔中有刚,应付自如。凯特琳知趣地转移了话题。
       “请问秦上校,财务处出事那天晚上,电讯处这边是否听到什么异常声响?”
       “没有。”回答干脆利索。
       “好,那就不打扰了。到这里一趟,我不得不承认,外界对你们军统局电讯处的传说可不是夸大,作为一个军人,我钦佩你;作为一个女人,”凯特琳眨了一下眼,“我嫉妒你!”
       “是吗?”秦月也故作惊讶,“但我们总不至于争风吃醋吧?”她的手臂搭到了凯特琳的肩上,装出一副亲昵的样子,凯特琳也趁势搂住了她的腰。她的手指轻触到秦月的皮带上,上面没有带钥匙圈,谨慎的女人!
       “好了,再见了。改天请上我那儿去喝杯酒。当然,在我那儿,不用穿军服。穿旗袍好不好?”凯特琳握了握秦月的手,挪步想走。突然,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顺便问一句,上校,听说军统局总部里没有爱情,没有私生活,对吗?如果属实。这可实在泄气,起码,我受不了!”她有意作出一副媚态。
       “一进这大门,男人就跟我绝缘啰!”秦月半真不假地回答,她扭动着婀娜的腰肢。
       如果说进电讯处前凯特琳的计划还缺一环的话,到现在,这一环已经补上了,她的整个计划完整了……
       入夜,山城重庆融入了万家灯火的海洋,街道上闪烁着变幻莫测的霓虹灯,酒吧间传出阵阵爵士乐,好一派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景象。
       突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窜出一辆墨绿色的雪佛兰,车前挂着一面英国旗,行人见了纷纷避让。轿车拐进国民街,猛一刹车,车门打开,行人中跨出一个人倏地钻了进去。汽车随即启动,冲了出去。开车的是英国驻重庆的商务参赞查克,刚才跳上车的是凯特琳少校,她今天一身男装,还戴了一顶礼帽。
       “进展怎么样?伦敦方面可是又来电催问了。”
       “这帮家伙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吃点心,光知道一个劲地催快、快、快!”
       “这也是首相的意思。当然说到底,这是美国人的意思。”
       “这些美国佬,跟老蒋打得热火朝天,还弄不到一本电码?不是说梅乐斯正在重庆与戴笠商讨成立中美特种合作所?为什么不找老蒋开口去?”
       “不是不开口,是要价太高。八个机械化师的全部装备,说是去打日本。鬼话,谁不知道他们把美国的援助都拿去对付中共了。而眼下,美国人忙于对付日本,不愿太得罪共产党,所以……”查克耸了耸肩,摊开手臂。
       “线索倒是有了,不过成败还很难说。”凯特琳回答。
       “什么样的线索?我相信王牌间谍出马不会空手而归的。”
       “我已找好了一个替死鬼,一个自命不凡的好色之徒。”凯特琳又想起了石兴那贼亮的头发和满脸的酒刺。
       “我要用他来套住那个女上校。”
       “哪个女上校?”
       “掌握着密码本的那个。”
       查克一踩油门,轿车呼地冲向前去。查克驾驶娴熟,胆量过人,常驻重庆,对当地的街道了如指掌,几个急转弯,甩掉了尾巴。车到花园街,一踩刹车,凯特琳敏捷地跳了下去,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很简单的条件,你能把秦月引进你屋吗
       第二天傍晚,夕阳已经被黛山吞没,暮色苍茫,偌大的军统大院,除了屋檐下的路灯和值班室的灯光外,一片幽暗,本来充满杀机的地方此刻更显得阴森可怕。一阵皮鞋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两女一男:凯特琳、张黛和王本文,正朝石兴的宿舍走去。迎面走来一个流动哨,哨兵仔细一看,认出是他们,一侧身,放行了。
       他们来到石兴的宿舍门前,奇怪里面没有灯光。实际上,自保险柜出事那天起他已被软禁起来了。
       凯特琳果断地一推门,“谁?”里面传出一个惊惶的声音,随即“啪”地一声灯亮了。丧魂落魄的石兴从床上跳了起来。
       “小姐,不知您光临,有失远迎,对不起。”他急忙让座。
       凯特琳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房间布置得同它的主人一样俗气,全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小姐,哦不,少校,这案子怎么样啦?我可是清白的啊!”
       “我们就是来谈谈你这个案子的。”凯特琳冷冷地说道,“经过几天的周密调查和技术鉴定,我们已掌握确凿证据,证明这保险柜是你撬的!”
       “啊!”石兴的脸刷地变得惨白,这使他那暗红点状粉刺愈加刺目。“这……这可是冤枉啊!”他呼天抢地叫起冤来。
       “住口!”凯特琳喝住了他,“你想自己张扬出去吗?”
       石兴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脸一沉,头昂起来,愤愤地说道:“别以为你们洋人就能随便祸害人!你说我偷了保险柜里的钱,拿出证据来!”
       “证据?你说你想要证据?这容易。不过我不想在这儿说,我们当着戴局长的面说不是更好吗?为了使你不存有幻想,我可以先告诉你两点:第一,我们在保险柜的密码盘上提取了你的指纹;第二,我们在后面男厕所的化粪池里找到了失窃的美元,是用一件雨衣包好后扔进化粪池的,多好的藏匿处。经过核对,我们发现这件雨衣是你的!另外,在美元上我们又提取到你的指纹。怎么样,够不够?”
       恐惧万分的石兴脸已扭曲变形:“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凯特琳发现他的膝盖剧烈地颤抖着。她打算再加一把火。
       “听说戴局长办事只凭事实,不论可能与否。你大概不难想象戴局长知道这些事实后怎样发落你吧?上个月,电讯处的一个操纵员不慎烧坏了两只真空管,被枪毙了。相比之下,你这罪可是重得多哟。再说,退一步讲,即使你喊冤枉,上司为了尽快了结此案,也会把你当做作案者枪毙。军统局的传统你比我清楚!”
       “我、我冤枉啊!”石兴涕泪交加,“我为党国效忠二十五年,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哪个混蛋撬了保险柜,把罪名按到我的头上,我操他奶奶……”一大串脏话从石兴的口里吐了出来,给凯特琳翻译的张黛直皱眉头。
       
       半天,待石兴稍稍平静,凯特琳继续说:“中国有句古话,‘天无绝人之路’,想必石兴先生一定知道。”
       石兴的眼珠活动了,他从这话里领悟到了一线希望,他当然要拼命抓住它。
       “少校,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不想送你上断头台。佛经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信佛,但我也不以杀人为乐事。再说,你既没有出卖国家,也没有危害他人,充其量是想弄几个钱。如今这年头,物价飞涨,食品匮乏,想弄几个钱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所以,我们并不想把事情声张出去。”
       “真的?”石兴绝处逢生,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
       “真的。但有条件。”凯特琳平静地说道。
       “条件?什么条件?”石兴迫不及待。
       “很简单的条件,你能把秦月引进你屋吗?”
       “秦月?你是说电讯处那个女上校?”
       “对,就是她。”
       “这,这可不好办。那女人不好惹。”
       “那女人不好惹,可这女人也不好惹。”凯特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再说,人家都说你和她有一手……”
       “唉,这又冤枉我了。那女人倒也真够意思,平日里挤眉弄眼的,谁知一来真格的,嗨,她就翻脸不认人。上次,我只摸了她一把……”石兴突然发现对两员女将说这些不合适,急忙收住。
       “不管怎么说,你也总是摸过那么一把了。要不怎么说你们关系非同一般呢?别人能去摸一把吗?军统局的纪律性你是知道的,男女有私情是要枪毙的。就冲你摸了她一下,她没去告发你,就能证明她对你也够意思。”
       “可那是上个月的事了。谁知道她现在……”
       凯特琳沉思了一下,对石兴说:“好吧,既然你去请她有难处,那就算了,我去请她。但是,你必须照我们说的做。你要敢捣蛋,我今夜就把你交给戴局长。”她对张黛使了个眼色,然后和王本文一起走了出来。
       “蠢货,十足的蠢货!可惜呀,像这样的蠢货这里太多了。”王本文不无感慨地轻叹道。他们踏着月色,穿过一个小院,来到了秦月的宿舍。
       石兴“呼”地从被窝里窜了出来,一把抱住秦月
       不速之客的到来使秦月略吃了一惊,但她还是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宿舍。这是军统局校级军官享受的两间一套的宿舍。布置得富丽堂皇。大概秦月正要上床,或者已经上床,身穿一件真丝睡袍,上面绣着松柏、仙鹤。可能是睡袍的腰带收得过于紧了点,秦月丰腴的体态被生生地勾勒出来,每走一步都可以隐约看见那丰硕的乳房和臀部在抖动。很明显,即使在来客中有王文本这样的男性,也未使身着睡袍的秦月窘迫,她照样自如地给客人递烟、倒茶。凯特琳明白了为什么像石兴那样的脓包男人都可以对她动手动脚。
       “深夜来访,唐突之至,不胜抱歉。”王本文与其说是在翻译,还不如说是自己在寒暄。
       “哪里。贵客临门,不亦乐乎,我正愁没法打发这漫漫长夜呢。听说凯特琳小姐和王先生在牛津时还是同学?”秦月话题转得很快。
       “三年同窗,总算还有一点同学情谊吧。”
       “好哇,如今一个是英国情报局的少校,谍报高手;一个是军统局的红人,戴局长的得意门生。如今你们碰到一块,真可谓珠联璧合啊。”上校表情玄妙,话外有音。
       凯特琳决定把话题转过来:“秦上校,石兴的事你听说了吧?”
       “石兴?还是那个保险柜的事?”
       “对,事情不好办呵。看来,军统局必须公祭,用他的血洗耻了。”凯特琳不无惋惜地说。军统局内部杀人叫“公祭”,本是戴笠的一大发明。凡是这儿的工作人员被杀,不管死于何种原因,都要举行一次公祭。让全体人员参加,还要“瞻仰死者遗容”。凡是违反条例被处决的叫“殉法烈士”,凡是因公遇难的叫“殉难烈士”。但不管属于何种“烈士”,死者都能有口好棺材。戴笠这一手确实高明,既安抚了死者,又震慑了活人。
       “怎么,石兴跟这案子有牵连?”秦月有点紧张。
       “岂止是牵连,他就是作案者!”
       “这……”秦月突然不言语了。
       沉默有顷,她问:“你们来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但我看不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镇定自若。
       “确实有点关系。没有关系,我们就不会深更半夜地来惊动您了。”凯特琳慢慢地说道。她有意要把这段时间拖长点,以增加对方心理上的压力。“石兴承认了是他撬的保险柜。我们按他的交待已经找回了那失窃的美元。本来,事情到此该收场了,但绝望中,石兴还说出了另一件不太光彩的事,”凯特琳打住了话头,平静地看着秦月。“一件牵涉到秦上校的事。”
       “牵涉到我?笑话!”秦月不动声色。
       “对。我也不相信,才华超群、前程辉煌的军统局电讯处上校副处长怎么可能去跟一个……”
       “什么?那个石兴胡说了些什么?”秦月终于忍不住了。
       “他说你和他有关系,说这关系是上个月开始的,当时,他在您这儿摸了一把……”凯特琳端出了王牌。
       秦月的脸变色了,一阵红晕泛了起来,随即,红晕消失,变得惨白。她在后悔?在恼恨?让男人摸一下能得到快感,但也要付出代价,有时,这代价是昂贵的。
       “他还说,他是为了你才……反正他必死无疑了,所以,也不让你……”凯特琳又加了一句。“我们认为他是在胡言乱语,所以特地来告诉您一声。明天一早,我们就要把他交给戴局长。如何发落,自有戴局长决定,至此,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想再重复一遍,认识您真高兴,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
       他们从秦月的宿舍里退了出来,皮鞋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里的秦月心乱如麻。当凯特琳一说出石兴那天与她做的那点小手脚,她就感到脚下的地皮在活动了,这可是玩命的事情。三个月前,一个特工把一个清洁工引到了房间,结果便宜没占上,反倒挨了枪子。戴老板自己好色无度,玩女人如同换衬衣,但对部下,特别是对电讯处的部下毫不容情:男女私通者,格杀勿论。唉,这该死的石兴,当初你死缠着我,如今却……秦月感受到事情严重了,她不能坐等他去告发,刀子要赶在前头,或许……想到这里,她倏地站了起来,衣服也来不及换,顺手抓起一件毛衣披在肩上,出了宿舍,朝石兴的房间匆匆走去。她身后,有四只眼睛在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微笑。
       穿过一个小院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石兴的宿舍门前,门虚掩着,她一伸手推了进去,房间里光线黯淡,只有石兴床头的一盏床头灯亮着。
       “石兴,”她叫了一声。
       “谁?”一个声音从被窝里传出。
       “石兴,你起来!”秦月一副长官派头。
       “你是谁呀?”石兴又问了一声,人还是没有动。
       秦月不耐烦了,走到床前,掀起一角被子。石兴正双手抱着头,朝里躺着。
       “快起来,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烦死人了。你不知道老子心里不痛快?”石兴骂骂咧咧,慢慢地坐了起来。天哪!他上身光光的,但愿他下身别这样。突然,石兴以一个迅疾的动作一把抱住了秦月,光溜溜的身子“呼”地从被窝里窜了出来,秦月大惊失色。
       “你,你这是干什么,想找死啊?”她慌忙推开他。
       但迟了,只听见“咔嚓”一声,一道刺眼的镁光掠过。
       “谁?”秦月真的慌了神,她朝“咔嚓”的地方转过身来,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第二声“咔嚓”又响了。如果第一声“咔嚓”只留下一个妇人和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那第二声“咔嚓”则清晰无误地展示了这个女人的尊容。
       完了!一刹那,秦月只觉得天旋地转,军统局的王牌特工,经历过沙场大小征战十几年,到头来却乖乖地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凯特琳和王本文出现在门口,石兴早已像泥鳅钻回了被窝。这时,秦月才看清楚,刚才站在门背后照相的是张黛。
       “为了不影响石兴先生的睡眠,我看还是另找个地方谈谈吧。再说,也总得给他点时间穿上衣服,免得着凉。”凯特琳慢条斯理地说道。
       “有幸在石先生的床前看到秦上校,真是眼界大开。”王本文嘲讽地说道。
       秦月已经镇定下来了,她要破釜沉舟了。“你们这是陷害,不折不扣的陷害!”她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腔调说。
       “谁能证明?”凯特琳冷冷答道。
       “我!”她奋然反抗。
       “你自己?深更半夜,穿着睡衣的上校跑到石兴床前,难道是商量公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秦月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陷入笼中的狸猫,再挣扎也是在劫难逃了。
       “说来也很简单。借用一下你保险柜里日本海军的密码本。注意,是借用。待我拍完照,完璧归赵。”
       “这是军统局的绝对机密,也是我们电讯处多年的心血……”
       “知道,要不还用我们万里迢迢到这儿来吗?”凯特琳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们想在哪儿拍照?”
       “在你宿舍里。”
       “那好,咱们走吧。”秦月若无其事地说道。
       凯特琳对王本文使了个眼色。自己和张黛跟着秦月出去。
       到了秦月的宿舍,秦月从床边的一个隐蔽处取出一串钥匙,对她俩说道:“你们在此稍候,我去把密码取来。”
       凯特琳嫣然一笑:“谢谢。不过,去个人保护一下不是更好吗?”她跟上了秦月。
       突然,秦月停下了,她转过身来,看得出,她在犹豫。她还想作最后挣扎。
       “我说,少校,这戏就演到此为止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今后你我各走各的。我起誓,这个夜晚将从我记忆中抹去。”
       “但我也起过誓,是对首相,对英国,对盟国,对整个世界起的誓:一定要弄到日本人的密电码!”
       “但即使你弄到手,你也带不出去,戴局长明天早上就会知道的。”
       “不,不可能,除非是你去告密。不过,这样一来倒霉的首先是你自己。而我,你大概不会不懂得外交豁免权这个词的含义。上校,我要的又不是你们军统局的密码,是日本人的密码,你们精于此道,破译有方,而我们则远远落在你们后头,实在不得已,才来……说到底,也是为了反法西斯,何乐而不为?”
       秦月沉思片刻:“那好,走吧。”
       她们无声无息地穿过前院,来到了围墙口的铁门前,哨兵亮了手电,认出秦月和凯特琳,没加盘问。她们穿过了一条走廊,最后来到了电讯处译电科门前。
       秦月掏出钥匙,开了三道锁,门打开了,这是一扇密封门。她们走了进去,秦月随手把门推上,并啪地按亮电灯。
       “小姐,小心。”她说道。突然,她以一个猛虎掏心之势,双掌紧合,闪电般地朝凯特琳两个乳峰之间的深沟猛击过来,好厉害的一招。
       电灯爆亮的闪光使凯特琳感到短暂的目眩。短暂的,五分之一秒,但也就在同时,她已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机,她本能地一闪,躲过去了。
       秦月一着落空,连忙收拳缩腿,紧接着又是一个“青蟒吐舌”,三个指头直朝凯特琳的前额刺来。凯特琳头一偏,又躲了过去。她心里明白,对手使用的是一种叫“摩纳西”的中西合璧的拳术,据说是由一个叫摩纳西的美国教官汇集中国和西洋拳术的精粹而创立的,颇受特工们的欢迎。她也知道她们两人都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她要反击了。思索间,对方第三招又过来了。秦月体态健壮,出手甚猛,右掌成三十五度角,直劈下来,凯特琳脚步灵活,身姿轻盈,跳出半米外,又趁对方收势,跟上半步,左手搭住对方右手腕,出右腿,抵左脚,猛一用劲,秦月被掀空了,凯特琳迅速迈出右脚一勾,秦月后背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下,睡袍的一角正好勾住了一把固定在地上的值班座椅,“哗”地一下,右侧一个口子一直撕到腰间。凯特琳左脚蹲,右脚跪,右手的拇指和中指虚按着秦月的咽喉。
       “怎么样?上校,味道不错吧?”
       秦月睁开了眼,她想动,但感到了咽喉上的份量。
       “这是柔术。一种有名的格斗术,至少已有六百年的历史,据说甚至可以追溯到日本的镰仓时代。它的特点是可以让人处于半晕眩状态……”凯特琳侃侃而谈,倒像是在训练地上摔倒的学生。
       “我认输。”秦月叹了口气。
       凯特琳将她扶起来,帮她拍打了下背上的尘土,又戏谑地在她裸露出的右臀上捏了一把,“太诱人了,可惜我不搞同性恋。”
       五分钟后,她们一起走出了电讯处的铁门。在秦月的卧室里,张黛准备好了照相机,正焦急地等着她们……
       说到底,这尾巴还是戴局长自己提供的
       “经过就是这样?”在飞驰的轿车中,商务参赞查克这样问道,他刚听完凯特琳的故事。
       “就这样。”
       “这样说来,大名鼎鼎的军统特务也不过如此。”
       “不,能人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少。但问题是能人也有薄弱点。只要抓住薄弱点,能人也就不能了。秦月就是一例。作为一个女人,我嫉妒她的丰姿,作为一个谍报军官,我佩服她的技能。应该承认,我不比她高明多少。只不过,在这个回合中,我抓住了她的一条尾巴,但说到底,这尾巴还是戴局长自己提供的。要是他对部下的性欲稍为开放一点,我这趟只能空手而回了。”
       “那个石兴到底是怎么回事?”
       “蠢货一个。我懒得谈他。”
       “那么说那保险柜事件也是你的杰作?”
       “雕虫小技罢了,权作一块铺路的台阶。”
       “那个王本文呢?”
       “有意思的人物,聪明过人但优柔寡断,经常处于矛盾状态。既想高官厚禄,又不想与蒋介石为伍,就这么回事,何去何从,要看他自己了。”
       沉默。轿车飞驰。
       “可怜。”半天,凯特琳又迸出了两个字。
       “什么?可怜?你说谁?”
       “还能有谁?那个秦月。呆在那种地方,真是辜负了她那琦年玉貌。作为一个女人,我不能不表示同情。”凯特琳轻轻地叹了一声,随手关上了车窗。
       轿车沙沙地向前飞奔,把山城的灯火抛到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