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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东海侠影
作者:杨卫华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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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雨楼 八方英豪齐聚首
       明朝万历十六年春,东瀛倭寇得悉戚继光将军谢世,以小野知秋为首的倭贼,立即抢占了钱塘江入海口的大洋山岛。
       “……东瀛倭寇雌伏二十年后,此次卷土重来,必定更加凶残。半个月前,小野知秋带人袭击了苏州‘惊雷堂’,抢走了大量的火器炸药。‘惊雷堂’的镇堂之宝‘大地惊雷’,全部落入了倭寇的手中……”一位六十出头的老者,眼里精光四射,颔下一部花白胡子微微颤动着。
       老者话未落定,“潮韵山庄”庄主许啸天霍地站了起来:“东瀛倭寇屡犯我东南沿海,视人命如草芥,人神共愤。我辈学武,崇尚‘侠义’二字,岂能让外邦强盗恣意横行。江大侠,我们听你的!”
       话音刚落,福建闽江帮帮主顾正源扯着铜锣般的大嗓门嚷开了:“许少庄主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地惊雷’来了,我用脑袋顶着。哈哈!”
       江大侠哈哈一笑,道:“有你们这份豪情,不愁倭患……”话未完,太湖十八水寨总舵主徐千帆突然一指窗外,叫道:“大家快看,湖上来了位大和尚!”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叶小舟乘风破浪,飞驰而来。船头站着一位宽衣广袖的大和尚,身披袈裟,金光闪闪。大和尚双手合十,如泥塑木雕一般,宝相庄严。
       小舟驰到距湖心岛十余丈处,大和尚突然双足一点,纵身跃起,一掠六七丈,落下时伸脚在湖面上的菱角蔓上轻轻一点,身体再次飞起。他身高体重,却如一片浮云掠过湖面。众人只觉得湖面上金光一闪,定睛再看时,大和尚已稳稳地站在了湖岸上。
       顾正源失声惊呼:“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浮光掠影’吗?”
       江大侠如梦方醒,“哎哟”一声,叫道:“来者可是太行山悬空寺的高僧前尘大师?”
       “阿弥陀佛。”大和尚朗声念佛,道,“老衲三十年未出山门,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人记得贫僧。”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湖岸到烟雨楼相距几十丈,但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只觉轻柔祥和,仿佛耳边私语。
       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前尘大师是何许人也,连忙跟着江大侠跑下楼去迎接。许啸天曾听他义父许孤鸿生前谈论江湖上的前辈高人时,对前尘大师十分推崇,印象深刻。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会在今日相见,兴奋不已。
       江大侠笑道:“悬空寺的三位高僧中,前缘、前孽两位大师和在下曾有一面之缘,唯有前尘大师缘悭一面。适才大师的‘浮光掠影’神功,疾似闪电,虚如幻影,令人叹服。在悬空寺的后辈高人中,还无人有此功力,所以在下冒昧相问了。听说大师在贵山宝刹中静修,已三十年未履尘世,今日得见,实在是我等之福啊!”
       “阿弥陀佛。”前尘大师面相慈善,白眉白须。“这位居士想必就是当年戚家军中智勇双全,算无遗策的江明楼江大侠吧?”江明楼连连拱手,道:“大师,过奖了,正是在下。楼上请。”
       上楼入座,江明楼为前尘大师逐一介绍,当介绍到许啸天,听说他是“潮韵山庄”已故老庄主许孤鸿的义子、曹易水的高足时,前尘大师突然双眼一睁,把许啸天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许啸天只觉得两道精光在自己身上一扫,不觉心头一颤,暗道:这老和尚好深的功力。前尘大师点头一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少庄主良才美质,气宇不凡,又身备两家武学之长,他日定能大放异彩。”许啸天连忙行礼:“大师过奖了,还请大师多多教诲。”
       曹易水哈哈一笑,拍拍许啸天的肩膀,不无得意地道:“大师乃世外高人,果然慧眼识英才。”
       江明问:“大师法驾南湖,不知是路过,还是特到?”前尘大师道:“老衲特地赶来烟雨楼,就是想和各路英雄联手,共抗外敌!”众人闻言大喜。江明楼道:“有大师相助,不愁倭患不除。”前尘大师苦笑道:“老衲可是小野知秋的手下败将。”江明楼道:“大师不必过于谦虚,长敌志气。”前尘大师叹了口气,道:“三十年前,老衲和小野知秋在普陀洛迦山紫竹林相遇,一场恶斗,老衲被他的‘唯我毒针’所伤。不得已才隐居寺中,闭关疗伤,足足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恢复功力。这件事敝寺僧众一直闭口不宣,所以江湖上未有传闻。那小野知秋是东瀛扶桑百年不出的武学奇才,武功深不可测,我们可不能有轻敌之心。”徐千帆道:“若非小野知秋用‘唯我毒针’暗算,他根本就不是大师的对手。”
       前尘大师道:“遭了暗算也是败。据老衲所知,这次来犯的东瀛浪人,带头的正是小野知秋,另一个叫渡边次郎。”前尘大师说到这里,扫了在座所有人一眼,缓缓道,“今晚,小野知秋将趁夜间钱塘江涨潮,逆流而上,在杭州城外六和塔上岸。据说列年来阵亡的东瀛浪人,都葬在大洋山上。他们这次除了抢劫外,还要抓人去祭奠亡魂……”
       “小野知秋!”曹易水惊叫一声。“大师,这消息可靠吗?”
       前尘大师道:“普陀山法雨寺住持苦因大师是老衲的良师益友。老衲出关后,前去拜访,刚好遇到江大侠派人送来英雄帖,苦因大师微有小恙,老衲就自告奋勇,替他前来……”话未说完,“雁荡三雄”的老三鲁滔“呸”的一声,大骂:“一群十恶不赦的东瀛恶鬼,居然也值得祭拜。老子一直抱憾当年年少,错过了跟随戚将军杀贼平寇的好时机……”老二鲁洲连忙止住他:“三弟,稍安勿躁。”
       江明楼叹了口气:“可惜我大明朝积弱已久,官兵只知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一听到倭寇进犯,就吓破了胆。江某听到倭患又起,立刻派人传信给浙江巡抚李国邦,要他小心防备。谁知这狗官不但把我派去的人狠狠打了一顿,还骂我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我对官府本就不抱太多希望,只是没料到这些朝廷命官竟然懦弱至此。大师,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前尘大师道:“老衲乃方外之人,不懂行军打仗,所以才匆匆赶来报信,就是希望江大侠能及早安排,以免错失良机。”
       曹易水道:“江老哥,你就不用客气了,当年在戚家军中,你带领兄弟们打过好几个胜仗,那才叫痛快。我知道你主意多,你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照办!”
       顾正源道:“顾某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军令如山,我们现在不是争抢地盘,而是保家卫国。江大侠,你就点将吧!”
       许啸天道:“江前辈,你就带领大家好好地大干一场。”
       众人纷纷附和。
       江明楼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江某就当仁不让了。倭寇今晚要偷袭杭城,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请雁荡三雄、顾正源帮主带领浙南、闽、粤的好汉,围剿上岸抢人劫财的倭寇;大师、曹易水师徒和老夫,带领浙北、苏、皖的英雄,抢夺敌人的船只;再请太湖徐千帆总舵主,带领太湖众位兄弟扬帆掌舵,驾控船只。等雁荡三雄和顾正源帮主等人得手后,我们兵合一处,直捣大洋山岛!”
       众人一齐鼓掌,轰然叫好。嘉兴南湖烟雨楼上一时掀起千层狂浪。
       “爹,还有我呢!”忽听一声娇唤,一团红云从窗口飘落而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位十七八岁的绝色少女早已站在了窗前。只见她一身大红紧身短打衣衫,背插长剑,双手叉腰,歪着头,翘着嘴,笑嘻嘻地看着江明楼。“爹,女儿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听候您的差遣!”众人又惊又奇,纷纷看着江明楼。
       江明楼眉头微蹙,少女双眉一扬,撅着嘴道:“爹,您常说抗击倭寇,抵御外侮,是我辈儿女义不容辞的事,女儿为什么就不能出一份力呢?我非去不可!”前尘大师笑道:“姑娘英姿天纵,巾帼不让须眉。江大侠,有女如此,夫复何求?”江明楼叹了口气,道:“让大师和各位好汉见笑了。这是小女江小涵,从小娇生惯养,江某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曹易水大拇指一翘,道:“江老哥,我真服了你!没想到二十年的时间,你竟然不声不响地生出这么一位好女儿。”江小涵接口道:“既然曹大叔能调教出半个好徒弟,我爹为什么就不能生出一个好女儿呢?”曹易水奇道:“我怎么只教出了半个好徒弟?”江小涵嫣然一笑,道:“许少庄主是你和许孤鸿前辈联手调教,你自然就只能居半份功劳了。”
       
       此语一出,大家不觉莞尔。
       钱塘江 狙击倭寇初报捷
       这是个无月的夜晚,点点星子如情人之泪,凄迷动人。星光下的六和塔,宛如一位孤独的巨人,伫立在钱塘江畔,目送潮来潮往,望断流云聚散。
       风,从江上吹来,迎面有丝丝凉意。
       突然,一阵低沉的隆隆声,由远而近,滚滚而来,仿佛有暗雷滚过天际,又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涨潮了!
       隐在暗处的人心神为之一凛。
       半炷香后,江边传来两声布谷鸟“咕咕”的叫声。倭寇的船只来了。许啸天的心怦怦乱跳。这是出道以来,他所面临的第一场真正的战役。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他忍不住一摸剑柄,发现自己竟然满手是汗。
       “咚、咚。”江边传来两声闷响,这是船只停靠时的抛锚声。众人屏气静待。突然一阵沙沙声,十几条人影从前面的树丛中飞掠而过,个个轻灵矫健,身手不弱。
       “咕咕、咕咕。”
       布谷鸟的叫声再起。江明楼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儿郎们,保家卫国,杀尽倭寇!”众人齐声呐喊。
       许啸天只觉得热血沸腾,“锵”地拔剑在手,大喝一声,双足一点地,人如展翅的苍鹰,直扑江边。
       在离岸十余丈的江面上,停泊着一艘大船,船身长达二十来丈,两层楼高。这次行动,倭寇总共只有三十几人,武功较高的十几人,上岸抢劫去了;留守在船上的十几人,武功平平。忽见大队人马杀到,大吃一惊,大声喝道:“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倭寇在我国东南沿海猖獗已久,几乎人人都会一口流利的汉语。
       “是你们的祖宗到了!”江明楼反手从背后取出金背铁胎弓,抽出三支狼牙箭,弯弓搭箭,大喝一声,“去死吧!”“梆梆梆”三声弦响,三支利箭连袂射出,锐利的尖啸声划破夜空,疾风怒涛中听来格外摄人心魄。就听三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三名站在船头的倭寇,两人跌入江中,一人倒在甲板上。顿时,群寇哗然。骚乱中,从船舱内奔出一位彪形大汉,提着一把大板斧,猛砍拴在铁锚上的铁链。
       江明楼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还想走吗?”一扬手,又是三箭疾射而出。
       江明楼自二十年前隐居天目山后,除了调教女儿,就是钻研武学,内功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他运足内力蓄势而发的三箭,满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那位大汉怪声怒吼,猛劈一斧,只听得“当当当”三声脆响,火星迸溅,竟将三箭磕入江中。
       太湖总舵主徐千帆笑道:“能挡得住江大侠‘天罡地煞箭’的,也算是号人物了。可惜依然是螳臂挡车!”说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支五六十斤重的铁锚,抓住铁锚上的铁索,呼呼抡圆了,几与风车相仿。铁锚越旋越急,徐千帆大喝一声:“着!”铁锚脱手飞出,呼啸着飞过十几丈宽的江面,“夺”的一声,钉在了船舷上,牢牢地勾住了船的龙骨。徐千帆扎稳马步,双手紧紧抓住铁索,大叫:“兄弟们,快上!”
       “阿弥陀佛。”前尘大师越众飞出,一脚踏在铁索上,衣袂飞扬,如履平地,星光下只有他的袈裟闪着微光。江明楼赞道:“悬空寺的‘浮光掠影’神功,果然非同凡响!”
       船上的倭寇怪声惊呼,那大汉拾起被箭震掉的板斧,再次向着铁索砍去。江明楼大喝一声,弯弓连射九箭,直奔那大汉胸前九处大穴。大汉拼命舞动大板斧,将来箭一一击落。曹易水等人纷纷打出飞蝗石、铁蒺藜、黑白子等暗器,使那大汉无暇腾出手来砍断铁索。
       前尘大师乘机奔到铁索的尽头,身形如大鸟般向船头飞落。大汉绝望地怪叫一声,板斧脱手飞出,飞轮般袭向前尘大师。前尘大师念声“阿弥陀佛”,伸出一手在空中一抡,宽大的衣袖如流云翻卷,缠住板斧轻轻一甩,板斧“呼”地倒转方向,疾速飞回。那大汉见板斧来势迅猛,慌忙低头趴在甲板上,板斧带着劲风贴着他的头皮飞掠而过。大汉以为危险已过,刚一抬头,不料板斧空中一折,突然回转,“嘭”的一下,正好砸在他的后脑勺上。顿时脑浆迸裂,尸身跌入江中。
       岸上群雄齐声喝彩。许啸天更是心情激荡,叫道:“大师,给晚辈留几个!”双足一点,也飞身跃上铁索。
       江面上风急浪高,拇指粗细的铁索在江风中摇摆不定。许啸天敛神屏气,如蜻蜓点水般在铁索上纵跳疾驰。就在他跃上船头的刹那,忽觉头顶上方衣袂声响,不觉吃了一惊,一抬头,只见一条人影从自己头顶越过,在空中一个漂亮的飞旋,寒光一闪,手起剑落,将一名倭寇刺入江中。那人回过头,冲许啸天一声娇笑:“许少庄主,我们比试一下,看谁杀的倭寇多。”说话者竟是江小涵。
       许啸天暗吃一惊,没想到这丫头看似风风火火,还真有过人之处。见江小涵又刺倒了一名倭寇,许啸天生怕自己落后,一声长啸,挥剑冲入船舱,杀入敌群。
       江明楼、曹易水等轻功较好的几位,纷纷踏着铁索飞渡上船;一些轻功较弱的,则干脆跳入江中,涉水爬上敌船。太湖水寨的好汉,一上船则直奔船舵。
       许啸天、江小涵两人运剑如风,如风扫残叶般从船头扫到船尾。一时间,船上惨叫声四起,倭寇纷纷中剑倒地。许啸天伸手一摸飞溅到脸上的血迹,和江小涵相对而视,同时哈哈大笑。
       看着那十几具尸体,前尘大师低声念道:“罪过,罪过。”曹易水笑道:“大师慈悲为怀,不愿多造杀孽。可这些倭寇的手上,哪一个不是沾满血腥?杀他们,就当是铲奸除魔,捍卫正义。”前尘大师轻叹一口气,黯然无语。
       江小涵跑上前,拉住江明楼的衣袖道:“爹,这些倭寇简直是不堪一击!”江明楼哼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只不过是杀了几个水手,等你见了小野知秋、渡边次郎,你就会后悔不听我的话,出来瞎搅了!”江小涵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江明楼向众人道:“我们大伙把船舱清扫一下,等顾正源他们回来后,顺着落潮,向大洋山进发,和小野知秋好好斗一斗!”众人轰然叫好。
       刚清扫完船舱,顾正源一行人便回来了,还没到江边,老远就听到了鲁滔的咒骂声。船上的太湖兄弟将船往岸边又靠拢了几丈,铺上跳板,让顾正源等人上了船。
       江明楼见上船的众人,个个脸上有悲愤之色,不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鲁滔怒气冲冲地说:“这些狗娘养的倭寇,心狠手辣,等到了大洋山,老子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众人闻言一惊。前尘大师道:“是否出什么意外了?”
       顾正源道:“这上岸的十几个东瀛浪人,身手非常了得。我们虽然打了胜仗,但折了五名兄弟,另有三名兄弟受伤。”前尘大师连声念道:“阿弥陀佛。”
       正说着,徐千帆道:“江水开始退潮了,大伙到船舱中再仔细合计合计;我太湖兄弟要扬帆起锚了!”
       “樱花红” 趁夜幕魔影狂舞
       恶浪滔天,飞珠溅玉。夜幕下的钱塘江,仿佛一条躁动不安的巨龙,咆哮着奔向东海。徐千帆带领的太湖好汉技艺非凡,大船在波峰浪谷间穿梭,竟是又快又稳。
       许啸天迎风站在船头,衣袍被江风吹得像鼓足了劲的风帆,猎猎有声,仿佛要御风而翔。
       “阿天,原来你在这里。”许啸天一回头,笑道:“师父,您怎么也出来了?”曹易水道:“我不见你在船舱中,就出来找一找,原来你在船头吹风。”许啸天道:“我从小在钱塘江边长大,在江中捕鱼摸虾,游泳嬉水,就是没驾船出过海。这感觉还真不错。”
       曹易水笑道:“那是因为你心情好,所以才感觉好。当年,我被小野知秋打落东海,在海水中泡了三天三夜,差点没命,那时我恨尽了天下所有有水的地方。”
       许啸天道:“师父您放心,我一定要让小野知秋把他欠我们的,连本带息全部还给我们。只是他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吗?”曹易水苦笑道:“他不是神,而是魔。他不但精通东瀛的各种技击之道,就连我们中土各大门派的绝学,也略知一二,并能博采众长,纳为己用。他的独门暗器‘唯我毒针’随意而动,随心而发,又经百毒淬炼,奇毒无比;他的‘两袖清风’,化无形真气为有形,摧枯拉朽,罕逢敌手。易容、缩骨、医道、遁水、器械、火器炸药,无所不会,无所不精……”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阿天,江上风大,小心着凉,师父这儿有件背心,你穿上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袱。许啸天道:“师父,徒儿不冷,还是您穿上吧。”曹易水道:“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背心……”
       
       忽听身后“扑哧”一声笑,江小涵一步蹿到两人身前,笑道:“曹大叔,你不要对许少庄主呵护得太好,小心惯坏了他。”许啸天道:“江姑娘,等到了大洋山,我们再比试一下,看谁杀的倭寇多。”江小涵道:“好!我们击掌为……”
       话未说完,忽听舱中传来一声怒喝,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三人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飞身抢入船舱。
       大船分前中后三舱,中舱内乱哄哄地聚集了不少人。前尘大师倒在船舱的地板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正渐渐加深,转眼之间整个脑袋乌黑如漆。他身体上方的船舱顶上,破了一个大窟窿,江风从破洞中灌进来,众人只觉得脖子里凉飕飕的,直透心底。船舱中的烛火被吹得摇摆不定,映在前尘大师乌黑发亮的光头上,更显得阴森恐怖。
       “大师怎么了?”许啸天问。
       江明楼道:“大师遭人暗算了。”他轻轻翻过前尘大师的身体,撕开他后背上的衣服,只见前尘大师的后背上,露出两点发丝粗细,米粒长短的银针尾,寒光闪闪,针四周的肌肤,乌黑肿胀,水亮欲滴。
       曹易水惊叫道:“‘唯我毒针’!这是小野知秋的独门暗器,他在哪里?”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江明楼道:“我们谁也没见着刺客。当时,大师一个人在中舱打坐,我在后舱照料那几位受伤的兄弟,其他一些人怕打扰大师,都聚在前舱。我们听到响声赶过来,大师已倒在地上了。”
       曹易水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条,在手上缠了十几道,小心翼翼地将毒针拔了出来。两点乌黑的针眼,顿时冒出墨汁般的黑血。“唯我毒针”一寸多长,细如发丝,在曹易水的手里银光闪亮。江明楼搭了搭前尘大师的脉搏,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满腔悲愤地道:“除了小野知秋的独门解药,‘唯我毒针’别无它药可解。可惜啊,出师未捷身先死,一代高僧遭鼠辈暗算……”说着不觉流下泪来,拿起一块帆布,盖在前尘大师的身上。顿时群情激愤,不少人破口大骂,鲁滔更是把小野知秋的上下十八代,骂得狗血淋头。
       许啸天和前尘大师相识不到一天,但早已被他名家宗师的风范所折服。此时不禁黯然神伤,心中更添一份对倭寇的仇恨。
       江明楼待大伙情绪稍稍平定,满腹狐疑道:“刺客是不是小野本人,现在还不能确定。这艘船里里外外我们都仔细搜查过了,就连船舷外的江水中,也用钩镰枪刺过,以防忍者潜伏。虽说倭寇的忍术神乎其神,可以夹缝藏身,但我们连夹缝也没放过,怎么还会有刺客出现?”
       顾正源扯着大嗓门,吼道:“江大侠,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刺客很有可能就藏身在我们这些人之中?”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人人脸色一变,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许啸天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只是猜测罢了,大家还需齐心协力。”江明楼道:“许少庄主说得有道理,大家到前舱再好好商量一下。大师的法体暂且留在这里,等扫尽倭寇后,再送往悬空寺吧。”
       众人到前舱坐定,个个脸上表情凝重。
       许啸天道:“江前辈,如果不幸被你料中,倭寇有了防备,我们是否该取消夜袭大洋山的计划?”
       江明楼道:“所以,我要大家来重新商议一下,何去何从?”
       顾正源大声道:“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小野知秋还没见着,我们就被吓得半途而回,以后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鲁滔接口道:“我赞成顾帮主的话,倭寇有了防备,我们就明刀明枪地和他们打一架。我本来就不赞成偷袭。”雁荡三雄的老大鲁鸿喝道:“闭嘴,凭你还想逞英雄!还是由江大侠拿主意吧。”曹易水道:“江老哥,我……”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突然从船尾传来,惊心动魄。
       许啸天脸色一变,抢步蹿出船舱,扑向船尾,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夜,更深了,浓得已无法化开。天上的星星如鬼火般闪烁,阴森凄迷。船尾的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全是太湖水寨的好汉。太湖十八水寨总舵主徐千帆半跪在甲板上,一只手仍牢牢地抓着船舵,脖子却歪在了一边。
       许啸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生起,上前轻轻一拉徐千帆,叫道:“徐总舵主。”徐千帆应声而倒,早已气绝身亡。众人“哎哟”一声,尚来不及惊呼,一个巨浪迎面打在船头上,把大船颠起一丈多高。众人毫无防备,顿时摇摇晃晃,立足不稳;武功稍差的几个人,更是仰面跌倒。
       此时,大船已驰出钱塘江口,渐渐进入东海。海上风高浪急,又多漩涡。大船无人掌控,被几个巨浪迎头一打,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海面上打起了转。
       江小涵自幼生长在天目山,看惯了青山白云,跑惯了峡谷山岭,却从未坐过海船。一时间感觉如天地倒悬一般,空有一身家传绝学,却无半点用武之地。“哇哇”吐了几口苦水,忍不住大叫起来。
       “嘭——”又一个巨浪打在船舷上,大船左右晃动起来。江小涵头重脚轻,她惊恐到了极点,绝望地尖叫一声。就在这时,黑暗中伸过来一双手,一把拉住她的手掌,温暖有力,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道:“江姑娘别怕,有我在。”
       海风依然在呼啸,浪涛依然在咆哮,江小涵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坚强的依靠,就像沙漠中垂死挣扎的流浪者,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谢谢你,许少庄主。”黑暗之中,江小涵看不清许啸天的面容,但依然能感觉到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如星火燎原般地注视着自己,不觉心头一暖,风浪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顾正源奔到船尾,抓住船舵,用力扳正航向,大吼道:“王八蛋,以为杀了徐千帆,就没人掌舵了吗?老子也是在江水中泡大的!”
       福建闽江帮在江湖上崛起才十几年,帮主顾正源外粗内细,把闽江帮经营得风生水起,日渐兴旺。帮众从创帮时的三四十人,发展到现在的七八百人,已成为福建境内举足轻重的一大帮派。
       大船稍稍平稳后,鲁滔跳着脚大骂:“小野知秋、渡边次郎,你们这些缩头乌龟、王八蛋,有种的就出来跟老子我好好打一架!你们这些东瀛鬼就只会在暗里下黑手吗?”江明楼道:“鲁三侠,省省力气吧,倭寇若有这个胆量,还用得着装神弄鬼?我们先把徐总舵主和几位太湖兄弟抬到舱内。请鲁家三兄弟协助顾帮主掌舵,以防不测。”
       船舱内烛影摇红,蜡炬成灰。看着躺在船舱内的七八具尸体,众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徐千帆面色红润如常,就像睡着了一样。曹易水撕开他上身的衣服,一个淡红淡红的手掌印,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樱花,娇艳吐芳。江明楼沉声道:“这是渡边次郎的‘樱花红’掌,看来倭寇早有防备,也许我们已落入他们的算计之中。”他抬头看向众人,目光变得异常沉重。许啸天哼了一声,道:“有了防备又能怎样?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难道就可以把我们吓退吗?”他的一句话,再次激起众人的敌忾之心,大家齐声附和。
       江明楼道:“好!既然如此,我们把这艘船里里外外再搜一遍。大家三人一组,千万不能落单,一旦遇险,要尽快发出警讯,绝对不能逞匹夫之勇。小野知秋和渡边次郎,绝不是哪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的。”
       黑白子 情颠意倒心魔乱
       风渐渐小了,浪也缓了不少。浪花一朵接一朵地拍打着船舷,发出有韵律的声响。海面上依然是漆黑一片,海风吹在脸上,粘粘的如有实质。这时的东天,一颗明亮的金星升了起来,仿佛是上苍的眼睛,精光万里,洞彻天下。
       天亮星出来了,天要亮了。
       鲁滔突然大呼小叫地跑到船头,“二哥,二哥!你们有谁看见我二哥了?”众人听到他的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上船头。
       “鲁二侠不见了吗?”许啸天不解地问,“你们雁荡三雄不是在帮顾帮主掌舵吗?”“是啊!”鲁滔气喘吁吁地道,“我二哥内急,到船舱里方便,可去了很长时间,还不见回来。大哥就让我去找他。我找遍了舱内舱外,也不见二哥的身影,你们有没有人看见他?”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江明楼道:“鲁三侠,你先别急,我们大家帮着找找看。鲁二侠武功出众,应该不会出事的。”
       
       众人将大船的前中后三舱,里里外外仔细地搜查了一边,依然一无所获。大伙齐聚中舱,看着灯光下的那七八具尸体,一丝不祥的预感,在众人心头像瘟疫般蔓延开来。
       鲁滔额头直冒冷汗,一个劲地喊着:“二哥,你在哪里?二哥,你快出来吧!”他们三兄弟从小无父无母,相依为命。从人见人欺的小乞丐,混到人见人敬的一方武林大侠,兄弟间的感情非同一般。
       许啸天突然扯了扯江明楼的衣袖,指了指前尘大师的尸体。众人不觉一怔,仔细一看,前尘大师露在帆布外的鞋底竟是湿漉漉的。前尘大师从上船到遇害,甲板还没被海浪打湿,他的鞋底怎么会是湿的呢?
       江明楼一把拉开大弓,对准那具尸体。鲁滔突然颤声叫道:“等一下。”他徐步上前,一步一哆嗦,双腿仿佛有千钧之重,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把掀开帆布,忽然浑身抽搐,发出一声抢天呼地的惨叫:“二哥!”人便翻倒在地。
       帆布下躺着的竟然是雁荡三雄的老二鲁洲。他双目突出,七窍流血,已死亡多时,而前尘大师的尸体却不见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正在船尾的鲁鸿听到鲁滔的哀号声,急忙扑进船舱,一见鲁洲的尸体,扑在鲁洲的身上便痛哭起来。
       “二弟……”
       江明楼叹了口气,上前拍拍鲁鸿、鲁滔的肩膀,道:“鲁大侠、鲁三侠,两位节哀顺变,鲁二侠的仇,我们定要加倍讨还……”
       突然,鲁鸿一蹦而起,指着曹易水咬牙切齿地骂道:“曹易水,你这狗娘养的老贼,为什么要暗算我二弟,我跟你拼了!”曹易水一头雾水,忙道:“我杀鲁洲干什么?”江明楼道:“鲁大侠,千万不要误会,杀死鲁二侠的,一定是小野知秋。”许啸天道:“是啊,鲁大侠,我师父和我一直在一起,绝对不是他干的!”
       鲁鸿哼了一声,“你们师徒一条心,谁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大家要是不相信,请来看,这是什么?”鲁鸿一把抓起鲁洲的右手,用力扳开他的手指。从鲁洲的手掌中,滚落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众人不觉惊叫一声,诧异地看着曹易水。曹易水面不改色,坦然道:“两枚棋子又能证明什么?如果是我下的毒手,难道笨得还会留下把柄?”
       鲁鸿恨声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举棋不定’曹易水,你以黑白子当暗器,百发百中。你所以没有收回你的棋子,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二弟已将你的罪证握在手中,也有可能是你来不及收回你的暗器!”
       鲁滔怒吼一声,发疯般扑向曹易水。江明楼大叫:“不要动手,先弄清楚也不迟!”鲁滔哪里肯听,“砰砰砰”就是三拳。此时,他心中恨极了曹易水,出手使足全力,招招都是绝杀。
       曹易水不想和他动手,更不想和他拼命,闪身避开鲁滔几拳后,见船舱狭小,又恐伤及无辜,纵身从船舱顶部的破洞中,蹿到了船顶上。鲁滔怪声大叫:“不给我二哥偿命,休想走!”跟着蹿上船顶。
       若论真实武功,曹易水比鲁滔高出一大截。但鲁滔玩命拼斗,曹易水无心动手,此消彼长,一时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鲁鸿担心三弟有闪失,许啸天记挂师父安危,双双抢上船顶,其他众人也跟了上来。江明楼大声喊停,怎奈鲁滔像疯了一样,毫不理会。
       突然,鲁滔“哎哟”一声,“足三里”穴一麻,一个踉跄,坐倒在船顶上,用手一摸,竟是一枚棋子。不由破口大骂:“曹易水,你这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又用暗器暗算你家爷爷!”
       一旁掠阵的鲁鸿一听三弟又中了暗器,心中一急,不及细想,飞身扑上,出手就是连环九拳。雁荡三雄以“鬼影拳”享誉江湖,拳法鬼魅飘逸,灵动变幻。鲁滔生性鲁莽,脾气暴躁,“鬼影拳”未得精髓;而鲁鸿则大不相同,他生性沉稳,博学多思,内外皆修。同样一套拳法在他使来,便有天壤之别。
       黑暗中,只见鲁鸿就像一个舞蹈的幽灵,飘忽无定,出拳无声无息,但后劲绵长,如激流暗涌;收拳呼呼作响,劲气激在众人的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曹易水顿觉身上压力剧增。旁观众人点头不已,暗想:雁荡三雄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许啸天大叫:“鲁大侠,快住手!有话好好说,不要中了敌人的离间之计!”
       鲁滔大怒道:“罗哩罗嗦的像个娘们,有胆量的就过来大打一场,没胆量就给我滚一边去!”说着爬起身来,加入战团。
       鲁鸿连攻几十拳后,渐渐静下心来,他虽称不上心思缜密,但不似鲁滔冲动。慢慢地也觉得其中疑点甚多,手上渐缓,刚想喊停,忽见曹易水掌势一变,直削自己的后脑。
       曹易水被鲁家两兄弟又打又骂,心头火起,这一掌用了八成功力,却不知鲁鸿心中斗志已去。等到鲁鸿发觉时,全身已罩在曹易水的掌力之下,不觉惊呼出声。鲁滔见大哥遇险,情急之下,大吼一声,向着曹易水当胸一拳。这一拳无招无式,平庸无奇,不求伤敌,但求救人。
       按理曹易水只要收掌往外一引,就可轻易化去鲁滔的攻势。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曹易水浑身一震,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全身突然僵住。“砰”的一声,鲁滔一拳正中胸口;曹易水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船外,“扑通”一声,跌入东海,被海浪吞没了。
       众人齐声惊叫,许啸天想出手相救,已是不及,扑到船舷上,只见大海涛生浪涌,漆黑一片,曹易水早已无影无踪。许啸天大叫一声“师父!”飞身跳入海中。
       “许少庄主,小心!”江明楼随手抄起身边一条缆绳,一甩手,如长鞭般卷起,正好缠在许啸天的腰上。海面激浪飞旋,水下暗流涌动,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许啸天钻出水面透了口气,又扎进海水中。时间如流沙般飞逝,他心头的绝望渐渐强烈,忍不住大哭起来,只觉满嘴发苦,也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师父,我要替你报仇!”心念一转,银牙一咬,在缆绳上一借力,纵身跃回大船。半空中拔剑在手,直指鲁鸿、鲁滔两兄弟。喝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害死我师父,我要你们偿命!”
       江明楼大叫:“许少庄主,不要动手!”许啸天哪里肯听,他自幼无父无母,是义父许孤鸿和师父曹易水将他抚养栽培成人。师父在他心中已抵父亲一般。当下左手一拈剑诀,轻叱一声,寒光飞掠,将鲁家两兄弟罩在剑网之下。鲁滔喝道:“想找死吗?你师父我都不怕,还会怕你这臭小子!”
       鲁鸿见曹易水被打落海中后,心中竟无半点复仇后的快感,反而有些失意。他本想退出战团,不料许啸天剑法凌厉,一时脱身不得。心想等打败了这小子再说。谁知十几招一过,竟发现许啸天的剑法另辟蹊径,自成一家。轻灵快捷处如惊鸿一瞥,辛辣诡异间奇峰突起。武功竟然在曹易水之上。
       要知道许啸天的剑法武功,乃是集他义父许孤鸿和师父曹易水两家之大成。尤其是他义父许孤鸿,晚年闭关苦修,悟出不少奇招妙式,自创的“画龙剑法”,独步江南。许啸天从小天资聪慧,悟性过人,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不但秉承了两家武学之长,而且还有更深的领悟,武功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鲁家两兄弟心意相通,进退攻守间配合默契,但依然频频涉险,身上的衣服被刺穿了好几个剑眼,若非许啸天临敌经验不足,两兄弟只怕早已血溅当场。
       大船乘风破浪,在海面上飞驰。浪花打在船头,水花飞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在为生死相搏的三人呐喊,又像是声声叹息。
       船顶上剑气如虹,杀气如霜。许啸天虽然已稳占上风,但鲁家两兄弟毕竟在江湖上闯荡了十几年,经验老到,兄弟俩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江小涵走到江明楼身旁,轻声道:“爹,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住手,这样打下去,又要出人命了。”江明楼道:“我还有什么办法?曹易水生死未卜,许啸天能不拼命吗?”江小涵灵机一动,向许啸天大喊:“许大哥,你师父好像还在海水中,你快来啊!”这一喊果然奏效,许啸天慌忙收剑撤招,一步蹿到船边,连声叫道:“在哪里?江姑娘,我师父在哪里?”江小涵不好意思地道:“我……我还没发现,对不起啊,许大哥。”“你,你也来骗我……”许啸天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落空,气得说不出话来。江明楼道:“许少庄主,你们谁也不肯停手,小涵才出此下策。其实你们也该冷静地想一下,自己人对付自己人,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许啸天闻言一怔。其实他心中也在怀疑,凭他师父的武功,怎么会躲不开鲁滔那平淡无奇的一拳?只是眼见师父落水,便乱了方寸。这时回过神来,不由仰天长叹一声,道:“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哎哟!不对呀!江前辈,你看!”
       画龙剑 两袖清风魔踪现
       江明楼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顺着许啸天的手指看向东边的天空。只见天边一抹曙光已悄无声息地洒在了辽阔的海面上,船上的人物逐渐变得轮廓清晰起来。
       江明楼道:“天快亮了。”
       许啸天道:“是啊,天快亮了,您看我们的船现在的方位!大洋山在钱塘江的入海口不远,我们的船是顺风顺水,在天亮以前早就应该到了!”众人这才感到事情不妙。江小涵道:“该不会是迷失方向了吧?”江明楼道:“快去问一下顾正源。”
       见众人匆匆赶到船尾,顾正源哈哈大笑:“你们是不是感到快要到家了?”江明楼不解地问:“到家?到什么家?”顾正源道:“当然是老家。本帮主亲自掌舵,就是为了再送各位一程,让大家开开心心地回老家!”众人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许啸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们带到东海上,究竟想干什么?”顾正源道:“话说得这么明白,你们怎么还不开窍?东海就是你们的老家,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此话一出,如晴天响起一个焦雷。众人大吃一惊,随后骂声四起。江明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顾正源大笑道:“江大侠可真是健忘,这十几年来,江大侠对小野君和在下,一直念念不忘,某家对你老感激不尽。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唉,岁月无情啊,看来是我老得太快,连老朋友也不相识了。”眼中全是嘲弄之色。
       江明楼看着他那邪恶、狡黠的神情,感觉似曾相识。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心头狂震,失声惊呼:“你是渡边次郎!原来你是奸细,假冒顾正源来欺骗我们!”
       渡边次郎哈哈大笑:“这就是所谓的兵不厌诈。不过,我并没有假冒顾正源,因为顾正源就是渡边次郎。当年,我们东瀛武士被戚继光赶回东海后,小野君雄心不死,让我悄悄潜回中土,在福建创立了闽江帮。若没有小野君在背后鼎力相帮,闽江帮又如何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迅速崛起,成为东南沿海的名门大帮之一?”
       众人纷纷亮出兵刃,将渡边次郎团团围住。许啸天道:“你这奸贼,在我中华大地上兴风作浪,罪恶滔天;现在将我们带入东海,你也休想全身而退!”
       渡边次郎微微一笑:“此话差矣。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我这样做,其实是想让各位更清楚地知道,明王朝早已腐朽入骨,外患内忧,岌岌可危。只有我东瀛扶桑才能肃清山河,拯救天下。千百年来,我们多少代人一直努力着,为你们重整社稷。谁知你们这些人冥顽不化,不知感恩,还处处和我们作对。各位都是江南武林中的顶尖人物,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若能和我们联手,以江南为基础,水陆并进,逐步北扩,推翻大明朝,创下皇图霸业,建下不世功勋,各位就是开国功臣,到时拜将封侯,荫及子孙……”
       “放屁!”许啸天大吼,剑指渡边次郎,“你们这些东瀛倭寇狼子野心,在我中华大地上为所欲为——铁蹄过处,血流成河;屠刀所向,尸骨成山。犯下的滔天罪行,岂是你几句话就可以粉饰得了的。渡边次郎,你恶贯满盈,受死吧!”
       许啸天屈指一弹,剑作龙吟,嗤的一声,一缕青光疾射而出,气贯天地。渡边次郎大吼:“慢着!前尘大师还在我手上,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撕烂了他的尸体!”说着一脚踢开身边的一块帆布,露出了前尘大师的尸身。渡边次郎蹲下身,用手中握着的尖刀,在前尘大师的腹部上拍了拍,狞笑道:“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是不是想看我表演开膛剖肚的好戏啊?”
       许啸天连忙止步,“你……你……”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前尘大师虽已去世,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的遗体再受污辱。
       江明楼气极反笑:“渡边次郎,二十年不见,你可真是大有长进啊,连这么无耻的手段也用上了?有种的,我们单打独斗,只要你能胜我一招半式,我立刻放了你!”渡边次郎瞪大眼睛,将众人环视一圈,道:“江大侠,你又在诱惑我了。不过,你这句话倒也不失你的身份。那我们就单打独斗,你们是侠义道,不会骗我吧?”江小涵“呸”了一声,道:“只有你们这些东瀛鬼,说话做事才会出尔反尔,自己犯下的罪行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我们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渡边次郎扯了扯腮边的胡子,嘿嘿一笑:“江姑娘说得我多少有点脸红了。既然如此,我就把前尘大师还给你们吧。”说着抄起前尘大师的尸体,随手一抛,扔向江明楼。
       众人没想到渡边次郎说还就还,见尸体飞来,连忙后退。江明楼纵身往旁一闪,一想不妥,怎么能让前尘大师的遗体摔在甲板上。心念一转,忙跨上一步,伸出双臂去接。许啸天一见不妙,连忙大叫:“江前辈,快闪开!”可为时已晚,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江明楼倒飞而出,摔在甲板上,口中鲜血狂涌。众人大惊失色,慌忙抢上去救人。
       就在前尘大师的尸体掉在甲板上的刹那,突然一个倒翻,尸体竟稳稳地站在了甲板上。前尘大师伸手在脸上一摸,眉毛、胡子全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圆圆的、光光的胖脸,完全变了一个人,哈哈狂笑不止。
       “既然顾正源可以是渡边次郎,前尘大师为何不能是小野知秋呢?江明楼,当年你智勇双全,在中土武林中称得上个人物。可惜你老了,不中用了,连曾经生死相搏的敌人也分辨不清,焉能不死?”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如千万支利箭射在海面上,泛起金光万点。蔚蓝的大海波澜壮阔,如蓝丝绒般舒展开来,一望无垠。极目远眺,海平线上升起的朵朵白云,也被阳光染成了金红色;洁白的海鸥在海面上飞翔,时而扎入海水中,时而欢叫着掠过桅杆。
       江明楼举起手,指着小野知秋想开口说话,却咯出了一大摊鲜血。小野知秋那一掌蓄势而发,足可开碑裂石,江明楼毫无防备,胸骨已然完全碎裂。
       许啸天剑指小野知秋,喝道:“小野知秋,来受死吧!”小野知秋道:“等一下,你想送死也不必急在一时。”说着上前几步,对着江明楼微微一笑,继续道,“江大侠快断气了,我们毕竟是几十年的老相识,我总要送他一程吧。江大侠,你也不用气恼。你们中土有句俗话:烦恼皆因强出头。是啊,你若安心在天目山隐居养老,又怎会惹下这杀生之祸?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己。当年,戚继光若没有你们这些江湖豪杰、绿林好汉相助,单靠那些软弱无能的明朝官兵,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我们要想盘踞江南,问鼎中原,就只有先把你们这些人打发掉!”
       渡边次郎接口道:“我们四处散布消息,就是要你们知道我们已驻扎在大洋山上,好让你们这些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英雄豪杰闻风而动。我们还知道江大侠曾致函浙江巡抚李国邦,要他小心防备我们。怎奈这李大人更愿意听我们小野君的话……”
       许啸天喝道:“你们竟敢引诱朝廷命官!”渡边次郎笑道:“不是引诱,而是威逼。李国邦若敢不听从,只要我们一闹,明朝当局必定会怪罪下来,他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这李大人可比你们识时务得多。江大侠广邀八方豪杰,汇聚南湖烟雨楼,小野君易容成前尘大师,来和我们聚盟,你们居然深信不疑。其实三十年前,前尘大师伤在小野君的手下,他仗着绝世武功才保住性命,但全身武功尽失,只能躲在悬空寺中闭关苦修。”
       小野知秋笑道:“江湖上真正见过前尘大师和‘浮光掠影’神功的,寥寥无几。我也只能把‘浮光掠影’使得似是而非,但你们居然深信不疑。说到底,这还要感谢前尘大师的德高望重和威名远播。”
       渡边次郎接口道:“我们的三十多名死士,为了引诱你们上当,驾船前来以身报国。等你们上船后,小野君自己先服了解药,再用毒针刺伤自己,又打破船顶,假装遭到暗算,让你们相互猜忌。我则乘乱故布疑阵,用‘樱花红’掌法杀了徐千帆等人,使你们不战而乱。这就是你们中土兵书上所谓的‘攻心为上’。我趁机掌控船只,将你们带入了东海。”
       
       鲁滔骂道:“狗贼,我二哥也是你们暗杀的,是不是?”小野知秋笑道:“杀鲁洲比杀条狗还容易,我在他手中塞了两枚棋子,嫁祸给曹易水。果然不出所料,你们这两个脓包情急之下,和曹易水拼起了命。”渡边次郎道:“你们在船顶打斗,我趁夜色用棋子打中鲁滔的‘足三里’穴,你们反而更加确信是曹易水下的毒手,对他出手更加绝情。我看到鲁滔出拳,便用同样的方法打中曹易水后背的‘气海’穴,使他气血不畅,鲁滔便一拳将之打下海去。”
       “哎哟!”鲁滔失声惊呼,“我们错怪了曹大侠,还害了他。你们这些狗贼,老子杀了你们,再向曹大侠自刎谢罪!”
       听到这里,许啸天满腔悲愤,双手直抖。
       小野知秋道:“之所以要告诉你们这些,是想和你们坦诚相待。同时,希望你们能认清时务,不必再作垂死挣扎。你们只有和我们携手,共谋大业,才有生的机会。江明楼一死,你们群龙无首,还能成什么气候?”
       许啸天怒喝道:“狗贼,拿命来吧!”说着一剑向小野知秋刺去。小野知秋冷笑道:“听说许孤鸿生前创出一套‘画龙剑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你不妨使出来,让我瞧一瞧。”说着侧身一闪,挥掌轻描淡写地拍出。
       许啸天忽觉身旁一股旋风平地而起,随着小野知秋一掌接一掌地拍出,那旋风越转越急,最后竟形成漩涡,把许啸天团团围住,连他手中的剑似乎也被气流粘住,施展不开。
       小野知秋狂笑不止:“小子,你不是很想跟我斗斗吗?感觉怎么样?”
       许啸天举剑朝天,一声长啸,白色的身形向上飞起五六丈高,冲破气流,身形在空中一展,长剑“锵”的一声脆响,化出漫天剑影。船上众人大声叫好。小野知秋也忍不住点头道:“许孤鸿、曹易水这两个死鬼,还真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可惜啊,天妒英才,许啸天,你依然是死路一条!”说完张开双臂,宽大的袍袖灌满了海风,双足一点,腾身而起,半空中,衣袖一甩,一团气流脱袖而出。
       这正是他的傲世绝学“两袖清风”。
       许啸天只觉一股无形的气流如水柱般冲向自己,胸闷脑胀,浑身撕裂般疼痛。他牙根一咬,运足十成真气,举剑奋力一劈。“轰”的一声巨响,将气流劈成两半,震得他双臂发麻。谁知那股气流竟如滔滔江水,后劲悠长,前浪刚过,后浪又起,一浪追着一浪,排山倒海一般。许啸天真气已泄,新力未生,无奈之下,只得纵身向后飞掠,落在船顶上。
       小野知秋哈哈大笑,紧随其后飞上船顶,喝声“再来!”说着一掌轻轻拍出……
       落汤鸡 死而复生同舟济
       江明楼强聚最后一口真气,缓缓睁开双眼,举起手向船舵一指:“抢舵……”说罢,逆血倒涌,一口气接不上来,顿时气绝身亡。江小涵一见,哭倒在地。
       鲁鸿、鲁滔两兄弟如梦方醒,怒吼一声,双双扑向渡边次郎。渡边次郎笑道:“还是你们几十个人一起上吧,你们两兄弟还不够我搓手皮的!”鲁鸿朗声道:“我雁荡三雄出道十七年,大小战役上百场,不论是面对千军万马,还是独脚大盗,都是我三兄弟同进共退,就算是技不如人,死而无憾。看拳!”渡边次郎笑道:“不知悔改的东西,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双掌一错,迎上了鲁家两兄弟。
       江小涵一抹泪痕,站起身来,拔剑在手,飞身跃上船顶,也不搭话,对着小野知秋后背就刺。小野知秋大叫:“来得好,这才过瘾!”也不回头,反手屈指一弹,“叮”的一声,正中剑身。江小涵只觉一股电流从剑身上传来,浑身发麻,脚下一个踉跄,手中宝剑差点脱手飞出。许啸天叫道:“小涵,这里有我,你和其他人快去放下船帆,设法掉转船头!”
       江小涵恨声道:“先杀了这狗贼再说!”小野知秋笑道:“江姑娘女中豪杰,果然胆色过人!”衣袖劈头盖脸卷向江小涵。江小涵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迎面而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使劲地拉着自己的身体往前冲。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跨出两步,眼看就要撞入小野知秋的怀中。危急关头,银牙一咬,双足一点,人剑合一,顺着那股引力向着小野知秋当胸疾刺。
       小野知秋一声冷笑,挥袖当空旋转,喝声“去!”江小涵晕头转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连人带剑突然转变方向,斜飞而出。许啸天见江小涵遇险,奋不顾身抢步攻上,却见江小涵的剑锋毒蛇般刺向自己的小腹,而自己却已收势不住,迎剑而上。江小涵眼看着自己的剑就要刺中许啸天,忍不住大声尖叫“快闪开!”吓得闭上了双眼。小野知秋“嘿嘿”一乐,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就在江小涵的剑刺中许啸天的刹那,许啸天突然凭空不见,就像从不曾在船上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野知秋不觉一怔,江小涵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控,在空中一个倒翻,落在一旁,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惊魂未定,忽见眼前人影一晃,许啸天又站在了船顶上,挥剑和小野知秋斗在了一起。仔细一看才发现,许啸天身下的船顶刚好有个破洞,就是小野知秋假冒前尘大师受伤时打破的那个洞。许啸天生死关头,心灵福至,跳下破洞,躲过了致命一剑。
       许啸天叫道:“小涵,我来对付这恶魔,你在一边给我掠阵!”小野知秋哈哈笑道:“现在想走,太迟了!”一手应对许啸天,一手向着江小涵虚空旋转了几圈。江小涵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气流吸住,怎么也摆脱不了。大惊之下,连忙运功抵御,拼命向后撤。谁知她越运功相抵,那股吸引力就越强。
       突然“嗤”的一声响,江小涵的半片衣袖竟被吸力撕下,吓得她面无人色。原来小野知秋的“两袖清风”有借力打力之妙。当真气形成漩涡以后,周围的一切都会被它吸住,并融入其中。江小涵越运功抵抗,被吸去的功力也就越多,气流漩涡的威力也就越强。她若放弃抵抗,反而更容易脱离对方的控制。小野知秋狂笑道:“某家钓到一条美人鱼了!”
       许啸天见江小涵吃紧,拼命抢攻。小野知秋另一手袍袖上下左右飞舞,劲风呼呼作响,凝聚在身前,形成一堵气墙。许啸天感到自己就像撞上了一堵无色无形的透明墙一样,剑尖一遇气墙,立刻歪向一边。他越使劲,受到的反弹之力也就越强。十几剑一过,手臂已隐隐发胀。
       许啸天、江小涵两人,一个拼命往前冲,一个使劲向后撤,一时间,谁也破不了小野知秋的“两袖清风”。小野知秋怪声大笑,“两个无知小辈,一心想跟我较量,现在总该尝到滋味了吧?”
       就在这时,船尾传来一声巨响,许啸天忙偷眼一看,原来是渡边次郎一拳将船舵打了个粉碎。
       渡边次郎哈哈怪笑:“我早就说过,东海是你们的老家,既然来到了老家,总要多住些日子吧!”鲁滔气得怒目圆睁,腮边的胡子如钢针般根根竖起,他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挥拳拼命抢攻。渡边次郎道:“你这头蛮牛,除了牛脾气大些,别无长处。”说着错步挪位,避开鲁滔的一记直拳,身体向旁一滑,对着鲁鸿猛劈三掌。
       渡边次郎以“樱花红”掌成名,掌心鲜红欲滴,像朵盛开的樱花,掌风袭在脸上,香甜入鼻,沁人心脾。鲁鸿担心渡边次郎的掌上有毒,不敢硬接,只得向后连退三步。鲁滔见大哥吃紧,连忙铁拳一挥,如惊雷行空,猛击渡边次郎的后腰。
       渡边次郎“嗤”的一声轻笑,身体一缩,向后疾速一滑,如水蛇般从鲁滔的胯下滑过,一下就到了鲁滔的背后。鲁滔大吃一惊,暗道声“不好!”飞脚后踢,忽觉浑身一麻,后腰“命门”穴已被对方一把抓住。渡边次郎在他耳边笑道:“下海喂鲨鱼去吧!”手一甩,鲁滔腾云驾雾般向船外飞去。鲁鸿大惊失色,想扑上去救人,可为时已晚。
       死神骤然降临,鲁滔心中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他内心深处,一直为害死了曹易水而深深自责。可就在他落到水面的一瞬间,海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往旁一引,卸去下坠之势,然后奋力向上一送,喝道:“回去!”鲁滔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不由自主地向上飞起,落下时又稳稳地站在了甲板上。他晕头转向,心中莫明其妙。用力摇了摇头,定了定神,见渡边次郎正背对着自己和鲁鸿恶斗。当下也不多想,向着渡边的后心就是一拳。
       
       渡边次郎的武功比鲁鸿高出不少,他正想把鲁鸿也扔下海去。忽听身后拳风贯耳,吃了一惊,一掌击退鲁鸿,纵身滑过一旁,回头见是鲁滔,不觉“咦”了一声,道:“你怎么还在船上?”鲁滔粗声道:“船上蛮舒服的,我为什么要下去?”渡边次郎笑道:“那也由不得你!”身体向前一滑,向着鲁鸿猛劈三掌,鲁鸿见他这三招掌力强劲,自己承受不了,无奈之下,只得连退三步。鲁滔见大哥遇险,铁拳一挥,如流星赶月,直奔渡边次郎的后腰。
       渡边次郎身体一缩,如水蛇般柔软无骨,从鲁滔的胯下一滑而过,又到了他的身后,再次抓住他的“命门”穴。渡边次郎拍拍鲁滔的脸,道:“下去!”手一甩,鲁滔再一次向船外飞去。
       鲁鸿见自己的兄弟被渡边次郎用同样的方法又扔到了海里,自己却无力相救,恨得双眼充血,也不讲招式,举拳乱打,口中大叫:“还我三弟!”渡边次郎道:“既然你们兄弟情深,那你也下海去陪他吧……”忽听身后“咚”的一声响,他怕有意外,来不及回身,连忙向旁一闪,扭头一看,见鲁滔又站在甲板上,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身上一滴水也没有。不觉大为惊奇。鲁滔向渡边次郎做了个鬼脸,叫道:“我又回来了,如果你不乐意,我再回去吧。”说完,纵身跃向船外。
       这一来,不但鲁鸿和其他人大感奇怪,就是渡边次郎也被弄得莫明其妙。这艘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船舷到水面相距三丈,船体光滑坚固,根本无从攀援,不知鲁滔为何跳上跳下就像上下楼梯一样随便。
       “呼”的一声,鲁滔又跳回了甲板,叫道:“我又回来了!”头突然向旁一侧,一点白光从他脑后射出,疾如闪电。渡边次郎正自迷惑,等到发觉危险已来不及了。“哎哟”一声,仰天翻倒,眉心正中深深地嵌进了一枚白色的棋子。他瞪大了双眼,指着鲁滔道:“你……你……”
       鲁滔向旁一闪,身后跳出一人,浑身是水,像只落汤鸡。“落汤鸡”笑得意非凡,像只狡猾的老狐狸。
       “渡边次郎,你说过兵不厌诈,你已诈了我好几回了,总也该让我诈你一回吧?”说话的竟是曹易水。
       回疆石 大地惊雷魔挟威
       鲁鸿高兴地跳起来:“曹老哥,你还活着!”大叫一声,上前紧紧抱住曹易水,心中一激动,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曹易水笑道:“死不了,我皮糙肉韧,鲨鱼对我没胃口。”说着一把拉过鲁滔,三人抱作一团,相视哈哈大笑,彼此胸中的嫌隙,顿时云飞烟散。
       船顶上,许啸天、江小涵还在苦苦支撑。这时,许啸天已摸清了“两袖清风”的奥妙,叫道:“小涵,不要运功抵御,慢慢向外撤。”耳边突然响起师父曹易水熟悉的笑声,扭头一看,见师父活生生地站在甲板上,一时惊喜莫名,大叫:“师父!”
       曹易水道:“阿天,师父来助你一臂之力!”回头对鲁鸿、鲁滔道,“你们带人去把船帆放下,船舵虽然坏了,但大船驶入东海没多久,只要我们设法掉转船头,海浪自会将我们送回岸边。其余的人跟我一起去帮阿天和江姑娘。跟小野知秋这种人打架,不用讲江湖规矩。”说完,飞身跃上船顶,从怀中掏出一大把棋子,挥手一撒,几十枚棋子如漫天流星雨,呼啸着飞向小野知秋,口里叫道:“小野知秋,二十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又胖又丑,像只东北大狗熊,害得我老人家都看走眼了!”
       小野知秋喝声“好!”两条衣袖挥舞开来,就像是两把大蒲扇,呼呼作响,把棋子纷纷打入海中。叫道:“曹易水,你这老不死,难道就不能干干脆脆地死一次?”许啸天、江小涵趁机向后一跃,脱离了他的掌力范围。
       曹易水笑道:“托你的福。当年,你把我打入东海,我在海水中泡了三天三夜才获救。这海水泡惯了,比泡在浴盆里还舒服。我刚才在海水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冷水澡,等你露出了狐狸尾巴,再上来收拾你这老贼坯!”
       小野知秋冷笑道:“那就看谁来收拾谁吧!”说着对许啸天劈空一掌,趁着许啸天向旁一闪,身形不稳,小野知秋的衣袖如流云翻卷,两点银光从衣袖中疾射而出。一点射向许啸天,另一点飞向曹易水。
       “阿天小心!”曹易水飞身扑上,手一扬,一枚黑子电射而出,截向许啸天的那枚毒针。眼看黑子就要撞上毒针,突然,那枚毒针像活了一样,向上一跳,避开黑子继续射向许啸天。原来,小野知秋知道曹易水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为了防止他出手阻截,在射向许啸天的毒针上,施加了一种回旋的巧力。
       小野知秋得意地刚想笑出声来,毒针和黑子交错而过的刹那,“叮”的一声,毒针就像遇见了失散多年的情人,义无反顾地拥住黑子。黑子带着毒针,在小野知秋惊愕的目光下,和众人终于发出的惊呼声中,在空中划出一道黑亮的弧线,飞出船外,没入东海。
       曹易水身在半空,对射向他的那枚毒针已躲无可躲。许啸天惊叫:“师父小心!”“嗤——”毒针正中曹易水的胸口。
       “师父……”许啸天惨声叫道。
       曹易水轻笑一声,翻身落在许啸天身旁,对着小野知秋道:“小野知秋,‘唯我毒针’也不过如此,难道你就不能玩些新花样吗?”他脸色如常,中气十足,毫无半点中毒受伤的迹象。
       许啸天惊喜不已,“师父,你真的没事吗?”众人欢声雷动。小野知秋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嘿嘿”冷笑。曹易水道:“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物降一物。”说着伸手解开胸前的衣襟,露出一件黑色背心,竟是用一枚枚黑棋子穿成的。在背心的胸口处,粘着一枚银针,闪着森森寒光。许啸天奇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曹易水笑了笑:“说来惭愧,你义父旷世奇才,创出了‘画龙剑法’来对付小野知秋;你师父我脑筋愚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远赴回疆,采集了一些磁铁,磨成棋子当暗器,又把一部分棋子串起来做成了背心。这些磁铁磁性强劲,只要毒针落入黑子四周一尺见方的范围内,就休想逃脱,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只是我一直觉得这个法子不太体面,也就不好意思跟你说。”此时,鲁鸿等人已放下船帆,大船缓了下来。闻言之下,鲁鸿笑道:“曹老哥,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有用,就是好方法。”
       小野知秋怪声笑道:“我真服了你,曹易水,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鬼主意。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费那么大的劲,到头来依然是空欢喜一场!”说完飞身跃上船头,挥手向众人一指,大声道:“你们听着,我说过要让你们葬身东海,你们就休存侥幸之心。你们看,这是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球,向众人一扬。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物。江小涵却是心头大震,失声惊呼:“这是苏州‘惊雷堂’的‘大地惊雷’!”小野知秋笑道:“江姑娘家学渊源,果然见多识广,那你也一定知道这‘大地惊雷’的威力。不过,我还有更加丰盛的佳肴款待各位。”说着猛地一跺脚,“咔”的一响,脚下的船板被震碎成好几块,露出下面黑乎乎的东西。
       曹易水嗅了嗅鼻子,道:“哪来的硫磺味?”继而失声惊呼,“这是炸药?”小野知秋狂笑不止:“你们终于开窍了!这艘船的船头船尾被我塞满了‘惊雷堂’的炸药,只要我手中的‘大地惊雷’一响,就能引爆整艘船。哈哈哈哈……”小野知秋在船头又叫又跳,高兴得手舞足蹈。
       众人目瞪口呆。鲁滔张口想骂,却满嘴发苦,骂不出声。许啸天越众而出,剑指小野知秋,道:“小野知秋,你还真有自知之明,知道敌不过我义父创出的‘画龙剑法’,才会耍这无赖手段!”小野知秋道:“小子,你不用激我,你的‘画龙剑法’我早已见识,也不过如此。”
       许啸天道:“‘画龙剑法’最精妙的三招,你还没见识,就怕你承受不起!”小野知秋双眉一扬,哈哈大笑,道:“死小子,比我还狂!我小野知秋出道三四十年,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我就再试你三招,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否则只怕许孤鸿那死鬼也要不甘心了!”许啸天喝道:“看剑!”说着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光,暴射而出。
       
       剑光尚未及体,小野知秋忽觉一道凌厉的剑气如有实质,穿透他身体四周的护身真气,直射眉心。
       小野知秋一生献身武道,嗜武成性,一旦听闻有什么奇招妙式,定要想方设法亲身尝试。多年前,当他得知有一种专门对付他的“画龙剑法”后,早已心痒难熬。现在见许啸天使出的剑法,虽然功力不足,但剑法之奇,实为平生罕见,兴奋得难以自持。口中大叫:“好!”心中却不敢大意,运起十成功力,向着许啸天劈空一掌。“嘭”的一声,两道真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许啸天的功力毕竟和小野知秋相距甚远,身体被气浪一冲,难以自控,只得翻身落在一旁。
       许啸天大喝一声,伸脚在船舷上一点,在江小涵的惊呼声中,第二剑迎着阳光斜刺而出。这一剑他竟然借助了太阳的万丈光芒,剑身一侧,折射出万道金光,灿烂耀眼。刹那时,他整个人仿佛也成了发光体,金光闪耀。江小涵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剑法,忍不住“啊”地赞叹出声,一时间,心神俱醉。
       小野知秋只觉眼前一片光彩,耀眼夺目,连忙双掌一推,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许啸天剑法突地一变。他的剑法名为“画龙”,确如挥毫画龙。前两招不过是铺垫之作,就如巨龙在云彩翻卷之中,东现一鳞,西露一爪,这第三剑才是直正的点睛之作。剑出时无声无息,如信手拈花。小野知秋以为许啸天已是强弩之末,刚想笑出声来,忽觉胸口“膻中”穴上一痛,就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浑身一颤,对方剑气已如水银泻地般浸入他的体内。
       父是贼 恩断情灭恨无绝
       小野知秋刚想运功抵御,忽觉真气竟无法聚集,而许啸天的利剑已刺到他胸前。危急之下,躲无可躲,他大吼一声,身体一侧,将右肩向前一送,迎剑而上,“噗”的一声,利剑将小野知秋的右肩对穿而过,血光迸溅。
       曹易水等人刚要喝彩,忽见许啸天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小野知秋的一只手放在许啸天的咽喉间,手指上拈着一枚银针,针尖上闪着森森寒光。
       小野知秋咧嘴一笑,一行血水从他的嘴角淌下,他终究被许啸天的剑气所伤。“许少庄主,你可千万别动,我的‘唯我毒针’乃是天下至毒。说句真心话,你的‘画龙剑法’的确不错,可惜你功力不够,没能发挥出剑法中的最大威力,你又临阵经验不足,焉能不败!”
       曹易水急得满头是汗,大叫:“小野知秋,有种的,别跟小辈一般见识,我俩来一决生死!”小野知秋轻蔑地一笑:“曹易水,二十年前,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连自己最心爱的师妹也守护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我的女人。没想到二十年后,经典好戏重演,你唯一的传人又落入我的手中,你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点点地要了他的命。”
       曹易水喝道:“你敢!”小野知秋狞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数一、二、三就下手,除非你将船上其他人,统统扔下海去!”鲁滔破口大骂:“小野知秋,你这狗娘养的无耻小人,真他妈是个无赖。有种的,跟你老子我单挑!”
       许啸天道:“师父,你别听他的。你常对我说,做人要堂堂正正,死要死得其所,我不怕死!”“阿天……”曹易水心中一急,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野知秋道:“好!有骨气,那我就数数了,一——”他低头看了许啸天一眼,拉长声音,“二——”。数了二,他吼道:“曹易水,你还不赶快动手,我马上就要数三了!”曹易水道:“小野知秋,你会后悔的!”小野知秋笑道:“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那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你后悔,还是我后悔?我数了,三——”
       “慢着!”曹易水大叫一声,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小野知秋,阿天是……是梅影的儿子……”
       小野知秋一怔,迷惑地看着曹易水:“你说什么?”
       曹易水看了许啸天一眼,颤声道:“阿天是……是梅影的儿子……”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什么?”小野知秋大吃一惊,另一手扭过许啸天的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喃喃自语道:“果然有几份像梅影。”说着一把撕开许啸天胸前的衣襟。许啸天的胸口上,长着三颗品字形排布的朱砂痣,赤红似血。小野知秋突然仰天狂笑,激动地大叫:“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活着!哈哈,老天,你对我不错啊!”此话一出,众人惊愕不已。江小涵道:“曹大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曹易水脸色惨白,嘴唇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电流般袭遍许啸天的全身。他颤声叫道:“师父……”
       曹易水好半天才睁开眼睛,脸上神情萎顿,仿佛大病一场。“阿天,师父对不起你,为了救你,我别无选择。本以为二十年的时间可以埋葬一切。唉,小野知秋,你这恶魔,当年你害死了梅影,现在又毁了阿天,为什么你这么没人性!”
       许啸天大叫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告诉我!”
       曹易水点了点头,道:“其实我早该告诉你了……你的娘亲名叫梅影,也就是我的师妹。我们同门学艺,两情相悦。可有一天,我俩在东海边遇见了小野知秋,小野这恶贼见你娘长得漂亮,就起了歹心。我俩打不过他,双双被他擒获。你娘为了救我,委身事敌。小野知秋将我扔入东海,我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涌潮将我冲入钱塘江,被你义父许孤鸿救起。我在‘潮韵山庄’养了一年伤,又苦练两年武功,准备去营救你娘。谁知就在这时,你娘突然回来了,还抱回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也就是你。你娘把你托付给我,要我将你抚养成人,她自己投钱塘江自尽了。我心灰意冷,把你送给许孤鸿当义子后,本想遁入空门,可心中觉得有负你娘所托,便又回到‘潮韵山庄’,做了你的师父。你的胸口有三颗朱砂痣,那是小野家族的印记。你是小野知秋的儿子,我和你义父心中都很清楚,我们所以不告诉你真相,是希望你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专心习武,成为真正的大侠。谁知……”
       刹那间,许啸天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好像在油中煎、火中炼、冰中冻般疼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曹易水,满目绝望。
       小野知秋笑道:“儿子,你现在明白了吧,你是我的儿子。只要我们父子同心,以江浙为根本,逐步向四周扩展,不出五年,定能问鼎中原。这些人若不肯听我们的话,就全部杀了。明朝的官兵根本不堪一击,大明朝的锦绣山河就是我们父子俩的了。等我坐几年龙椅,过了皇帝瘾后,就让位给你,你就是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叱咤风云,要什么就有什么!”说着伸手一指江小涵,“江明楼的女儿长得还过得去,只是太没头脑;你若喜欢,带回去玩几天也没关系……”
       “放屁!”江小涵大怒,“小野知秋,你这畜生,看剑!”挥剑就刺。许啸天如梦方醒,连忙叫道:“小涵,先不要动手!”
       他担心小野知秋重伤情急之下,引爆“大地惊雷”。江小涵却误会了,双眉一扬,秀目怒睁,脸色由白转青,“呸”了一声,道:“好啊,许啸天,你贪慕荣华,甘愿背叛养育你、栽培你二十几年的义父和师父,投靠这没有人性的魔鬼生父。来吧,本姑娘领教你们的父子同心!”
       许啸天急得大叫:“小涵,你误会了,我和你永远站在一起……”
       小野知秋接口道:“江姑娘,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儿子的意思!他是舍不得你,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等我们打下了江山,他当上皇帝之后,皇后的宝座就非你莫属……”
       “呸!”鲁滔跳起来大骂,“做你他妈的黄粱美梦,我中华有的是热血男儿。江姑娘,你可不能忘记杀父之仇嫁给倭寇啊!”
       江小涵又羞又恼,气得满脸通红。“许啸天,你是小野知秋的儿子,就是东瀛倭寇,你认祖归宗去吧!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父子是我的仇人,是我们所有人的仇人!”
       江小涵的话字字如针,刺得许啸天心痛如割。再看其他人,除了师父一脸的苦痛,其余众人,个个满脸激愤和不屑。许啸天不由心头剧震。
       小野知秋呵呵一笑,道:“儿子,你也看到了,他们个个恨你入骨,你还能回去吗?你就跟我走吧!”许啸天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你真的想认我这个儿子吗?如果你肯放过这些人,并向那些受到过你伤害的人赔罪认错,我就跟你回扶桑,永不再犯中土,你愿不愿意?”
       小野知秋沉默片刻,道:“扶桑苦寒,土地贫瘠,哪里比得上中土锦绣繁华。况且在中土开创一片天地,是我毕生最大的心愿,怎能轻言放弃!”许啸天道:“如果在儿子和心愿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如何选择?”小野知秋冷声道:“现在要选择的是你!儿子,你要搞清楚,中土已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只有跟了我,你才能享受荣华,前程似锦;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丝绝望在许啸天的眼中一闪而没,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当他再睁开眼时,眼中的决裂之情更甚,他沉声道:“好,那我就随你去吧。”他抬头看了曹易水一眼,“师父,你多保重。”然后将目光转到江小涵脸上。四目相对,他看到的却是江小涵满眼怒火。许啸天想开口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凄凉地一笑,猛一低头,“唯我毒针”无声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小野知秋“哎哟”一声大叫:“儿子,你干什么?”伸手抱住许啸天。就在这时,许啸天用尽全力,向小野知秋的怀中猛地一撞。
       这一撞,融入了许啸天满腔的悲愤和全身的功力,劲道奇强。小野知秋重伤在身,功力不济,又毫无防备,“啊”地一声惊呼,两人抱作一团,如弹丸般飞出船去,“扑通”一声,跌入海中……
       “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海面上激起一道几十丈高的水柱,掀起滔天巨浪,如翻江倒海一般。原来小野知秋在入水前,拉响了“大地惊雷”。大船猛烈颠簸,船上众人立足不稳,纷纷跌倒。水柱从空中落下,众人被浇得浑身湿透。苏州惊雷堂“大地惊雷”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
       江小涵跌跌撞撞地扑倒船舷上,向着大海中哭喊:“许大哥,我错怪你了,你快回来啊!不管你是中国人、东瀛人,还是南洋人、西洋人,只要你能伸张正义,抗击邪恶,你就是好人,就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但这一刻却只有海风、海浪回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