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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去东京寻找妹妹
作者:姬 妮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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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喘息了一下,嘴唇在翕动:“……快找、找我哥哥……”
       妹妹成品在东京失踪了!
       那天早晨,我正在亲贤街附近的一家小酒吧门口和我的搭档麦克蹲守一笔毒品交易,那会儿目标还没有出现,麦克说在车里堵得慌,要出去透透气。我打开了车上的调频收音机,听到东京地铁出口发生大爆炸的消息,我忽然记起成品就在离地铁出口不远处的浅草歌舞伎模特经纪公司上班,心里顿时各种念头丛生,便急忙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却被告知关机了。我又打到了她租住屋里,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听。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和我联系了,我心里越发焦躁不安,犹豫了一会儿,就把电话打到了她的公司里。接电话的是一位小姐,声音软得像是没了骨头。我用磕磕绊绊的日语说让她找一下成品,她又问了我一遍,核实了一下名字后告诉我,成品已经不在公司里了,然后不等我再开口便挂断了电话。这就更让我疑惑了。这时麦克踱过来了,趴在车窗上低声对我说:“看前边,过来了。”又嘟囔一句说,“妈的,这晚没白熬!”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前面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从一辆昌河面包车上下来,提着一个大保险箱晃晃悠悠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和麦克等他俩一露头,高喊一声:“警察,不要动,举起手来!”
       那矮个子反应挺快,马上老鼠般“呲”地缩了回去,一下钻进了酒吧。高个子则一直向前狂奔,麦克立即向高个子追过去。我扭身用脚狠狠踹了一下门,开了,却听“嗵”的一声,我下意识往地下一个翻滚,就见门上木屑飞溅。我毫不犹豫地朝屋里开了几枪,随即听到一个男子的惨叫声。我趁机冲进屋里,双手托枪环视着屋里,大声吼道:“举手,别动!”这时从吧台后面露出一个身影来,我认出矮个子就是小酒吧里的老板,他右手握着一支手枪,正抵在一个女孩子的头上,那女孩子是酒吧里的服务员。
       他冷笑一声说:“老弟,放我一条生路,这箱子钱就全是你的了,不然,我先打死她……”
       我说:“你别乱来。只要坦白了,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的。”
       “你先放下枪!”他一边用枪抵着那女孩子的头,一边向门口移动。我看着那女孩子惊恐无助的脸,心里突然一阵悸跳,忙说:“好,我放下枪……”
       这时,女孩子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向我跟前跑来。他一看不好,转身想往屋外跑,却看见麦克正冲着他扑过来。他扭身冲我开了枪,没想正打在女孩子的背上,她“啊”的一声扑在了我的怀里。
       麦克开枪了,子弹准确地射入了那家伙的头部,他一声不吭地滚翻在地下。
       我扶起女孩子,看着她那张很快就变得惨白的脸,说:“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她喘息了一下,嘴唇在翕动。我将耳朵凑上去,只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快找、找我哥哥……”就昏了过去。
       增援的警车来了,我脑子里却只是翻动着那两个字:“哥哥……”我仿佛听见了妹妹成品在呼救,呼唤我去救她——
       就在这一刹那,我决定到东京去寻找妹妹成品。
       由于我们成功地破获了这起毒品案,处长决定放我和麦克一个星期的假,但又因为女孩子的事情要我们写出一个详细的报告来,并且一定要在这个星期里把报告写完交到警纪处去。我让麦克去做这项工作,并托在省厅的熟人办了一张去日本的旅游签证,时间也是一个星期。这两天我去查了一下我给成品办的一张国际银联卡,上面有五万元人民币。我要她平时不要动这张卡上的钱,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但银行工作人员告诉我,卡上面只剩下五千元人民币了。
       她一下子取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呢?我预感到不妙,决定立即出发。
       麦克开车送我到机场去,在路上我告诉他,一到东京我就先办个手机卡,让他把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什么事情我会和他联系。听我这样说,他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说:“成哥,你就放心地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顶着的。那边要是摆不平了,我也赶过去帮你!”
       我笑着说:“那就不必了,你又不懂日语,到那里还得我来照顾你。”
       大厅里聚集着许多美丽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瘦高男人。
       到东京后正是下午五点多钟,我直接打车到了浅草区。浅草位于东京台东区,从十九世纪中叶到二次世界大战,它就一直是东京艺术荟萃之地,既是文化戏剧中心,也是美食家们聚会的场所。但到了二次世界大战后期,这里的文化繁荣开始走向没落,后来就成为官方允许的红灯区了。
       我好不容易在一处依坡而建的排屋那里找到了成品的房东。这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她听说我是从中国来的,是成品的哥哥,显得很热情,一边把我往成品住的那间屋里领,一边夸成品是个好孩子,刚来的头两年可听话了,就是后来……她不往下讲了,让我到屋子里看,说她也是有好几个星期没有看见成品了。
       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地上铺的是日式榻榻米,上面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墙上的镜框里夹着不少照片,最中间的一张是她临来日本时我和她照的。我脱了鞋走过去,看到在边上插着一张她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两个人头挨得很紧,显得很亲密。我将相片取下来,端详了一下,又取下来一张成品在日本照的单人照片,一块儿装进口袋里。然后蹲下来查看榻榻米上的东西,有方便面渣、干面包渣,竟然还有一个避孕套。靠墙有一个小坤包,我把包拿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发现成品的护照还在里面,这说明她根本就没有出境。这时我发现一个小纸袋,警察的职业敏感让我心里一抖,把那小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用手蘸一点一尝,是纯正的“二号”。难道成品在吸毒?我不寒而栗!
       我无力地躺在那里,外面的夜色更浓了。东京湾的海浪击打堤坝的声音一声声传了过来,每一下都重重地打在了我胸口,让我喘不上气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按照成品在电话里曾经告诉过我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歌舞伎模特经纪公司。进了大厅,我刚要开口问接待小姐成品在不在,她手边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一说话,我就知道我隔洋打过来的电话就是她接的了。
       这个电话可真长,好不容易等她放下电话,我对她说:“我是从中国来的,来找我妹妹成品。”
       她大概也听出了我的声音,仍是那种无骨的嗓音,但却有了点不耐烦的成份:“我在电话里已经告诉过你了,她不在这里了。”
       “那么,请你告诉我,她到哪里去了?”
       她懒懒地垂下头说:“我不知道。”
       我用一种央求的口气说:“请你帮个忙,告诉我她到哪里去了?我千里迢迢地来到东京就是为了寻找她的……”
       她突然扬起头打断了我的话说:“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现在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知道,也不认识她!”
       看来我从这个芭比娃娃嘴里是得不到什么了。我准备上楼去,她拦住我说:“你不能上去。”
       我说:“你不知道,那我去找经理,他应该知道的。”
       她说:“你跟他约过吗?”
       我才不理会她的这些小伎俩呢,没等她话落音,就快步绕过她一步三个台阶向楼上跑去,她在后面喊:“经理是不会见你的……”
       到了二楼,我看到在一个大厅里聚集着许多美丽的女孩子们,从肤色上看,她们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家,我勉强可以分辨出有亚洲的、欧洲的、印度的,还有几个金发美女,她们都围在一个瘦高个男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我正往前走,一个保安走过来问我找谁?我迟疑了一下说找经理。他大概从我不流利的日语和迟疑中看出了破绽,便说经理不在,让我快走,说着就伸手来推我。我只轻轻地抓住他伸过来的一只手一扭,他便躬起腰惨叫起来,大厅里顿时安静了。那瘦高个男人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丢开保安说:“我找经理。”
       他说:“找经理干什么?”
       我断定他就是经理了,便说:“我是成品的哥哥叫成功,我是从中国来找成品的。她不是在你们这里吗?”
       他扭回头问旁边的人:“他乱七八糟讲什么呀?你们谁听得懂他在讲些什么呀?”
       一个长相看上去是亚洲人的姑娘低声对他说:“他说他是来找成品的。”
       “什么?成品是谁?”
       另一个姑娘说:“噢,就是老放客人鸽子的那个中国女孩吧?”
       他听了后说:“噢,是她呀,她被我们开除了!”
       我一听急了,冲过去一把抓住他说:“开除她,为什么?”
       他徒劳地扭动了两下,想挣脱我的手:“你是干什么的?开除就是开除,不为什么!听着,我这里只有一个责任,就是要培养她们走红,给她们提供机会和场所,让她们成为明星,成为国际明星,可你妹妹显然不愿意这样,根本无心于事业,那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
       那两个保安试图冲上来,可刚才他们其中一个已领教过我的厉害了,这时,只在一旁转悠吼叫,并不敢上前。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动静的一位女子走过来,对我说:“放开他吧,我可以告诉你有关你妹妹的消息。”
       我说:“你是谁?”
       她说:“我是这里的副经理,我叫河野良子。”
       我跟着良子走到一边,问她:“你见过我妹妹?”
       她摇了一下头:“我来时她已经被开除了,我只是知道她。”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合影照片来,指着另一个女孩子说:“这个女孩你认识吗?她看上去和我妹妹关系挺要好的。”
       她说那个女孩叫谷口美保子,前几天刚去世。
       “为什么?”
       “服药过量。这对公司来说是一个悲剧事件,对外影响很不好。”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我妹妹、她也吸毒吗?”
       她点了一下头。
       我身子晃了一下,真有点绝望的感觉。
       我说:“你这里还有没有我妹妹的资料?我想通过这些找一些线索。”
       她看了我一眼说:“对不起,这些都属于公司机密。”
       我看着良子说:“帮帮我,我求你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到谁帮我。我真的有点走投无路了。”
       也许是我的诚恳和无助打动了她,只见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在三楼的办公室里有一些模特资料,也许有点用。然后就带我到三楼去看资料。
       在三楼一个房间的大桌子上,有许多本装帧精致的大相册,里面全是搔首弄姿的各色美女的照片,有不少还是穿着比基尼的。我翻了一会,就找到了成品的那一本。她竟浓装艳抹的像个日本艺伎般,甚至还有裸照。
       良子在旁边说:“有许多女模特为了在事业上有所突破,也就是吸引客人,会在个人资料中加放一些……”
       我说:“我妹妹只是想成为T台上的模特的。”
       她说:“那她一定是觉着有必要,才这样做的吧。”
       我说:“这是个什么模特经纪公司?”
       她说:“就是给各种客户介绍推荐模特,包括广告公司和电影厂。当然,也有客人根据自己的需要来挑选模特陪自己的。这些照片就是供客人来选模特的。”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和国内的三陪小姐不是一样吗?
       她继续说:“这就是日本歌舞伎町的特点,这里有世界各国的姑娘,有许多时候她们就是陪来自各国的客人在酒吧里喝酒聊天,这可以唤起一部分异国人的思乡之情来。但这又与那些公然的性交易是有区别的。这里主要是靠姑娘的美丽和微笑服务,加上浅草的高档餐饮……”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如果客人有要求,姑娘也愿意,他们也是可以去共同过夜的,那样小费就高得多,所以……”
       “行了!”我有点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难怪妹妹总不愿意让我打电话到公司里来,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模特经纪公司!
       良子很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觉察到了我的失礼,对她说:“对不起。”
       她说:“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想了一下,又问她:“这些照片都是谁拍的?”
       她说是一个无约摄影师。然后“噢”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告诉我:“他是中国人,从香港来的,叫张大富。日本名字叫原田俊二郎。”
       “什么叫无约?”我问。对这些行当我确实有许多名词都弄不懂。
       她说就是和公司里没有约定。像一般大型的模特经纪公司都有约定的专业摄影师。“他原来是这个公司的摄影师,后来解除了合同。”
       “为什么?”我忽然感到这个摄影师身上有文章,也许是职业的敏感吧。
       良子仍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他这个人做起事来鬼鬼祟祟的。公司里怀疑他给一些模特提供毒品,但又没有确凿证据,只能采取解约这种做法。”
       “他在哪里?怎么能找到他?”
       良子又犹豫了。
       我语气恳切地说:“帮帮我。”
       她拿过一张纸来,把这个原田俊二郎摄影馆的地址写在了上面,交给我的时候很郑重地叮嘱说:“不要把公司扯进去。”
       我点了点头,又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把我妹妹的照片集子给我?”
       这回她挺痛快:“可以。”
       我总觉着不踏实,问她:“我还能找哪些人打听到成品的情况?”
       她考虑了一下说:“今晚在昭和通文化城有一场服装秀表演,你可以来,我介绍一些认识成品的模特和你见见面,她们可以提供一些情况。”
       我看着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帮我?”
       她笑了一下说:“因为你求我了,对我很有礼貌。”
       我就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忍住自己的脾气,千万不要发火。因为我现在是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我低下头说了声:“沙扬娜拉。”
       她说:“晚上见。”
       摄影棚里传出一个男人色迷迷的声音:“好,就这样子,太好了,太性感了……”
       我来到东京警察署里,接待我的是一个中年警官,方脸,头发自然地卷曲着,中间夹杂着许多银丝,显得很沧桑很有深度。他总是阴沉着个脸,见到我后,他自我介绍说他叫森男正雄,是警长。他只是随便地翻看了一下我的警官证,听我说完情况,又看着我给他的成品的那张单人照片,说:“她真的很漂亮。”然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你怎么就肯定你妹妹失踪了呢?也许她到别处旅游去了。要知道,日本是有许多可去旅游的地方的。或者她出国离开日本了,这些都有可能的。”
       我说:“房东说有一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人了,凡是认识她的人都没有她的消息。说她去旅游,可她的护照和衣服都没有拿走……”
       他听后沉思了一会说:“我明白了,这种迹象倒是有可能……不过,你也看到了,地铁爆炸事件搞得我们焦头烂额。所以,你妹妹的失踪调查我会尽力安排人去做,但是不能优先。”
       我又拿出那张合影照片来,指着成品旁边的谷口美保子说:“这个女孩子的事件你知道吗?”
       他看了一眼说:“我知道,她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的,因为服药过量。这些孩子呀!”他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问我,“你问这干吗?”
       我把从成品房间里发现的那包“二号”递给他。
       他问:“这是什么?”
       我说:“是海洛因,很纯正的海洛因。我是缉毒警察,知道一个女孩子身边有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可原来她是从不碰这些东西的。”
       “但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成品失踪跟这件事情有联系呀。”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保证,一定尽快找到你的妹妹。她叫什么?”
       “成品。”我说,“有个给她们拍照的摄影师,是个中国人,叫原田俊二郎,他涉嫌给她们提供毒品,可以把他传来问问。”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你有证据吗?”
       
       我说:“应该把他传来问问。”
       “你在你们国家就是这样办案的吗?”森男正雄用他那阴沉的眼睛瞪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记住,这是在日本,你只是来旅游的,只是个普通的游客,不要在这里行使你的权力。令妹的事情我会很快安排的,希望你不要干扰我们办案,更不要擅自行动。”顿一下他又说,“令妹一有消息,我会很快和你联系的。”
       “谢谢。”我看着这个过分刚愎自用的人,未置可否。
       离开警察署后,我先去办了一个手机卡,然后按照良子写给我的那个地址去六本木找那个叫原田俊二郎的“二鬼子”开的照相馆。
       六本木座落在一个半山丘上,我猜六本木的意思应该是“六棵树”,或许这里曾经有过六棵树吧。这里有不少的大使馆,更多的是专门为外国人提供的高价房。
       我顺着港区的租住房很快就找到了那栋叫“原田影画伎”的摄影馆,他还真的是在一幢有点旧的二层楼上。在楼房前面和楼梯两边摆挂着真人一般大小的模特照片,这些照片确实拍得很有功底。上到二楼时,我发现有一张是成品身穿泳装倚在沙发上的照片。
       我过去敲了敲摄影棚的门,等了半天,并不见有人来开门。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还有“咔嚓、咔嚓”的声音,渐渐地,声音便清晰了起来,是一个男人嘴不停地在唠叨:“好,就这样子,太好了,太性感了。再来一张,好,看前面,把胸挺起来,手放在屁股上,好,就这样……”
       这家伙大概又在给哪个模特拍照呢。我加大了敲门的声音,几乎就是用拳头在擂了。里面的声音停下了,接着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然后门打开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呈刀条形状,皮肤显得很松弛,眼睛深陷着,周围罩着一圈黑晕,不用化妆,他绝对就是中国早期电影里给鬼子当汉奸的形象了。一把稀疏的染黄了的长头发扎在脑后,倒是透露出一点艺术气质来。他看见我,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问道:“你、找谁?”
       “找你。”我说,“我有几个问题要找你谈一谈。”
       他说:“我不认识你。”说着就要关门,我一把将门推开,直接冲了进去。这是一个布置得很豪华的摄影棚,而且一眼就看到靠墙的那里有张大沙发,成品的那张照片就是在那张沙发上拍的。摄影棚里面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女孩子惊讶地看着我。我猜刚才就是在给她拍照了。
       我改用中国话问道:“我妹妹成品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他吃了一惊,说:“你是谁?”
       “我是她哥哥,从中国大陆来的成功。”
       他的眉毛跳动了几下,说:“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她。”说着伸手又要来推我。
       我就势将他的细胳膊一下子扭在了身后,把他推到门口成品那张大照片跟前,手一使劲,他便惨叫起来。我说:“那好,张大富,我帮你加强一下记忆,你可是看清楚了,就是她,就是这个中国女孩子!”
       这回他也说开了中国话,大概是常不说的缘故,竟有点结巴:“这个、我记不起来……我每天要给这么多的模特拍照,不可能每个人都能记、记得……”他说着抓起一把椅子抡过来,我躲开了,又顺手揪住他脑后那缕稀疏的黄马尾,狠狠地撞在墙上。
       “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
       他“哎哟”着,但还在嘴硬:“我真想不起来了……”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我又使劲撞了两下,他的脸上开始有血迹了,大概是鼻子什么的破了。
       他叫了起来:“哎呀,你是说成品,我见过。”
       “什么时候?”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是在一家夜总会里……”
       “什么夜总会?”
       “我记不起来了,当时她和一群模特在那里。妈的,你放开我,我是根本没有碰过你妹妹的。”
       “这样最好!不然……”
       这时,那个拍照的女孩子冲了过来,对我大声喊道:“你放开他,不然我报警了!”
       我一愣神,原田俊二郎趁势泥鳅般从我手里挣脱开来,跑进里屋去了。
       我说,“这个女孩子,你快走开!”
       女孩子说:“你不能杀他。”
       这时,原田俊二郎又冲了出来,手里竟然端着一支枪,对着我喊:“快拿上那个小婊子的照片离开这儿,不然,我杀了你这个狗娘养的!”他端着枪的手在发抖。我朝他迎过去,厉声说:“我妹妹在哪里?”
       “砰”一声,这家伙还真开枪了,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去,把我身后的一盏落地灯打得粉碎,那女孩子抱住头尖叫一声“啊”——
       趁这工夫,原田俊二郎拉开门冲出去,竟然从二楼上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迅速地逃走了。我咬了一下牙,在心里说:你是跑不掉的!
       我给麦克打了个电话,让他在网上查一下张大富这个人的情况,最好能和香港警方联系一下,因为他是从香港出境的。
       “没问题,交给我吧。”麦克说完在电话里抱怨起来,说你快点回来吧,事情有点麻烦了,那个女孩子在医院里没有抢救过来。现在警纪处盯着咱们呢,那个姓章的处长说要把你撤职查办,我是顶不住了!处长说取消咱们的休假了,你那里怎么样呢?
       我说,这边的事情也有点麻烦,我妹妹还没有一点消息。现在我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定要找到我妹妹。你就想办法尽力再顶一顶吧。
       麦克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成哥,只能这样了,谁叫我们是搭档呢!”
       女孩寻觅的目光和原田碰上后,挑逗地冲他飞了个媚眼。
       我在街头的一家中国餐馆里要了一碗拉面,吃了一口后就回住处了。五点半的时候,我换了一套西装,到昭和通文化城看那场服装秀。
       我进去后看见服装走秀表演已经开始,模特们在T台上走来走去,两边的各色看客们在品头论足,前边有电视摄像机在转播,周围一帮摄影师也在忙碌着,闪光灯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我在那伙摄影人群里发现了原田俊二郎。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裤,斜挎着一个大摄影包,不停地上窜下跳变换着拍摄角度。应该承认,这家伙拍起照片来倒是很专业,也非常熟练。要不是这样子,我想他在日本也不好立足的。
       有人在旁边向我打招呼,我回头一看,是良子,她今天也打扮得很亮丽夺目,大U字领派的白色长裙,搭配金色点缀的黑色无袖衫,即便是在灯光较暗的地方也很耀眼。若不是年龄上有那么一点差距,她一点不比台上的那些模特们逊色。她一见我就说,他们模特经纪公司经理认真考虑后说不愿意再看到有丑闻发生,公司也再经不起又一件丑闻的再次打击,让她全力以赴来帮助我寻找成品,也给他们模特经纪公司挽回影响。
       我说:“谢谢,我现在也真的需要帮忙。”
       她看我盯着她看,笑着说:“你总看我干什么?不认识了?”
       我说:“你今天真够惊艳的!”
       “你挺会说话的呀。”她对我的夸赞很高兴,说,“你今天也挺绅士呀。”
       这时,我看到今天在原田俊二郎那儿拍照的女孩子出来了,她一边迈着机械的猫步,一边用目光在向台下寻觅着什么。当她的目光和原田俊二郎碰上后,便有点挑逗地冲他飞了个媚眼,笑了。而这个二鬼子则像是遇见了知音般,也向她挤了一下眼睛,更加频繁地对着她按动着快门狂拍一通。
       我说:“真不可思议。”
       良子说:“什么?”
       我说:“你看,原田俊二郎。”
       原田俊二郎等她走过去后,提起照相机来到一排豪华看台那儿,弯下腰对一个抽着大雪茄的中年人谄笑着说什么,并抬头指指那个女孩子。那中年人便把目光盯向那女孩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我问良子:“那个中年人是干什么的?就是同原田正在说话的那个人。”
       良子告诉我说,那就是浅草区最有钱最有势力的大老板三岛由夫,今晚的这场服装秀表演就是他赞助的。
       
       “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呢?”
       “那是他新任女朋友松尾智子,原来也是个模特。”
       我头脑里念头一闪,说:“能介绍我跟他认识吗?我想跟他谈谈。”
       良子看着我说:“可以,等一会儿我陪你去参加派对酒会。”
       我点着头,目光却盯着原田这个二鬼子。
       我装着无意似地转悠到后台侧,跟着原田俊二郎来到后场,正听见他在幕布后面对那个女孩子说:“萝拉,我跟老板推荐你了,他对你很满意,印象很深刻。今晚就让你留下,他要亲自和你谈谈。”
       那叫萝拉的女孩子惊喜地说:“真的呀!”抱着原田就在那张瘦脸上一阵狂吻,却又说,“你不是推荐那个中国……”
       “不行了,你没看见吗?她哥哥来找她了,会有麻烦的。我告诉老板让她走了,不然……”
       我走过去一把揪住他脑后那缕稀疏的黄色马尾,他很不高兴地转过身来说:“妈的,干什么?”一看是我,他愣在了那里。
       我用右臂顶在他脖子上,把他压在墙上问:“你见我跑什么呀?我只是问你个问题。你告诉我,成品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揪住他,厉声说:“张大富,你也是个中国人,就心甘情愿帮日本人欺骗自己的同胞,当汉奸?”
       他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正要说什么,有人在背后猛拉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看见一个彪形大汉瞪着眼睛,不由分说一记左勾拳。我低头闪过,放开原田,一个左转身,左手缠住他的右手,同时举起我的右臂,还了他一个右勾拳,打得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仰面倒了下去,把身后一张透明茶几砸得粉碎,引起一片惊叫声。
       那人从地下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又要冲过来,这时三岛由夫在一伙人的簇拥下出现了,他喝住了这个凶悍的保镖,然后看着我,说:“你很暴力的!”
       这时良子也过来了。她了解三岛由夫的势力,怕我吃亏,赶紧说:“我正到处找你呢,快走吧。”
       我对三岛由夫说:“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自卫。”
       “你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叫成功,是从中国大陆来的,来找我妹妹成品。”
       他听后眼睛转了一下,“噢”了一声,从嘴里拿出雪茄说:“成品,她最近好吗?”
       我说:“我正想问你呢。”
       他摊了一下手说:“这个问题我恐怕答不上来。”
       我说:“是不想回答,或者是不好回答吧。”
       他听我这样说,脸色有点变了:“成功先生,你独自一人在异国,人生地不熟,找人打架前最好三思。”
       我软中带硬地说:“别人不惹我,我是不会先动手的。我只是来找我妹妹的。”
       良子拉我离开,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个人。”
       我指着原田俊二郎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逃不掉。”然后跟着良子转身离开,但我分明能感觉到三岛由夫在狠狠地盯着我。我听到原田对三岛由夫说“谢谢”。他谢他什么呢?他们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良子说我:“别看你穿得很绅士,可不见得表示你就是绅士了。”
       我也解嘲地说:“也许真的是穿错衣服了。”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吧?”
       我点了点头。
       “喜欢今晚的服装秀吗?”
       “有点太花哨的感觉。”
       说着话,我跟着良子来到后台的化妆间里,不少的模特在那里换衣服。良子问一个模特:“千代在哪里?”那个模特往里面指了指,喊道:“千代,有人找。”
       从里面的一个换衣间里出来一位个子很高的姑娘,看见良子就扑上来抱住她,嘴里嚷着:“想死了,你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呀!”显得很亲热。
       良子介绍我说:“这是成品的哥哥,从中国大陆来的。”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良子旁边的我,就对我点了点头说:“您好。成品呢?她好吗?”
       我说:“成品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你知道她有可能去了哪里?”
       “天哪!”她叫了一声,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还以为美保子出事后她就回中国了呢。”
       我说:“她没有回去,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良子说:“把你知道的告诉他吧。”
       我问她:“成品怎么会吸上毒品呢?”
       但千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良子很认真地对千代说:“这事情很严重,你知道些什么就说出来吧。”顿了一下她又说,“知道吗?她可能有生命危险!”
       千代说:“我们都很喜欢玩闹,经常在一起,开始是觉着好奇加上好玩,后来就慢慢地吸上了,而成品则陷了进去无力自拔。那一段日子里她非常痛苦。她曾告诉过我,说要回国去戒毒,去改过自新……”
       我明显地感觉出千代并没有说真话,她那躲躲闪闪的话语后面掩盖着什么。
       我说:“你最后一次见到成品是什么时候?”
       她摇了摇头:“这个你最好问她的男朋友。不过,听说她男朋友也无法阻止她,最后和她分手了。”
       “她男朋友?在哪里?”我着急地问。良子也看了我一眼,显然她对这个消息也很意外。
       千代说:“她男朋友是中国东北人,名字叫孟东,她染上毒瘾后,他们就分手了。他现在好像在一家夜总会里当调酒师。”
       “哪家夜总会?”
       她又摇了摇头。
       看来只能这样了。好在她还提供了成品男朋友这条线索。我向她道了谢,就和良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听见她在背后说:“我很抱歉!”
       我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也许她真有难言之隐。
       三岛由夫喝着美女灌进的红酒,两只手在模特们的身上和屁股上游走。
       良子准备带我去上野公园参加那个派对酒会。但她心有余悸,说:“你要保证安分守己,不和人打架。”
       我坚决地说:“保证。这回一定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很有身份的绅士。”
       上野公园的酒会看上去很宁静,像美人鱼一样游弋在人群中间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女模特和穿着和服的艺伎们。
       我和良子端着调好的鸡尾酒,走出那间全部用玻璃建成的透明大厅,便一眼看到在荷花水塘边上坐着的三岛由夫。他身边簇拥着刚才走秀的那些模特们,面前的长条形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酒水和水果佳肴。三岛由夫的两只手在模特们的身上和屁股上游走,他喝的酒全是那些模特们喂进他嘴里的。
       猛地,我觉着这个地方好像在哪儿见过,就从口袋里掏出成品和谷口美保子那张合影来。果然,她们身后的背景就是这个开满了荷花的水塘。顿时,血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头顶,我说:“等一下。”便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良子,准备过去。
       良子拦住了我,说:“你又要干什么?”
       我说:“我只问他一个问题,就问一个。你在这里等我。”不等她有所表示,我已绕开她走了过去。
       上次那个凶悍的保镖看见我过来,走上前来拦住了我。
       我说:“对不起,我是来请教你老板一个问题的。”
       这时我听见三岛由夫说:“亚佐藤,让他过来。”
       我走过去站到了三岛由夫的面前,他从众美女群中仰起头来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把那张照片直杵到他面前,问:“这两个人你认识?”
       他说:“这不是成品和最近刚过世的美保子吗?怎么了?”
       我说:“照片是在这里拍的吧?”
       他抽了一口烟说:“是又怎么样?”
       我说:“我觉得你和成品的失踪有关。”
       他的脸色一变,说:“你知道当众诬陷的后果吗?”
       我没有理睬他,继续说道:“你还和那个原田有联系,你不知道他在贩卖毒品吗?”
       “这是个私人派对,恐怕得请你离开了。”
       他的话刚落音,亚佐藤就带着两个助手走到我的前边来。我先冲着亚佐藤的脸上狠狠地一拳,随即我迅速飞起左脚,狠狠地踹向左边的这个家伙,他踉跄退了几步,“扑通”掉入荷花水塘里了,剩下右边这个则挥拳向我面部又凶又狠地击来。我一看来势太猛,就一扯他的胳膊迅速向后一仰,顺势双脚一蹬,将他从我头顶直蹬到了后面三岛由夫面前的桌子上,顿时一阵稀哩哗啦的声音中夹杂着女模特们尖声尖气的惊呼声。
       
       我刚从地上爬起来,却感到头部被硬物狠狠地击了一下,随即是酒瓶破裂的声音,顿时我觉得头嗡地一声,跌倒了。
       两个人过来架起我,连拖带拽地把我丢在了门外。我有点昏沉地爬起来,就看见良子走了过来,一脸嘲讽,还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你的保证一钱不值。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的。”
       我整理着西装,说:“我也知道。”
       良子说:“怎么样?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我说:“不用,哪里有那么娇气呢?”
       良子说我有点莽撞了:“你知道吗,三岛由夫属于‘亚库扎’的。”
       “哦!”对这个“亚库扎”的背景,我在国内有些了解,它是代表日本黑社会的。日本的犯罪团伙多达三万个以上,成员总数约有十五万多人。日本黑帮的成员被统称为“亚库扎”。
       “亚库扎”一词源于一种赌博游戏,即指游戏中失败方的得分。这与西方人玩的“21点”扑克牌游戏大致相似。日本人把8、9、3的数字组合,念作“亚库扎”。据警方内部材料介绍,“亚库扎”的活动遍及日本全境,但在东京、京都和神户的势力最为强大。
       我问良子:“下面该怎么办?”
       她目光闪闪地看着我说:“你得听我的安排。”
       我说:“我只有一个星期的签证。”
       她说:“我知道。”
       我在心里说,又是一个自负的人。这个国家也许太小了,又长期飘荡在海上,所以,便培养了国民这种性格吧。
       凌晨,我接到了麦克在国内给我打来的电话。他说,成哥,你这回果然搞对了,那个张大富还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原籍河南,在国内诈骗、贩毒、制假造假、强奸、贩卖人口,真是无恶不作。1997年被河南信阳法院判处无期徒刑,1999年因病取保就医期间偷渡到香港,又在香港诈骗二百万后偷渡到了日本。他现在是大陆和香港两地警方同时通缉的要犯。
       但我没有想到,就在这天晚上也发生了几件事,让我始料不及……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东京警察署,看见森男正雄正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看什么。我走过去,一个女警察问我有什么事情,我指了一下森男正雄说找他。
       听见说话声,森男正雄抬起头来,样子很疲倦,看见是我,就说:“很抱歉,令妹还没有消息。昨晚又发生了两起命案,在隅田川的东京湾有一个阿拉伯人被枪杀了,还有一个……”
       我打断他的话说:“对不起,我来告诉你个消息。听着,我请国内同行查过那个、那个张,不,日本名字叫原田俊二郎的背景,他是我们国内和香港两地通缉的要犯,所犯的罪行多达十项以上,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吧!”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我说:“你说的是这个中国人吧?”
       我接过照片一看,是一张现场照片,上面正是原田这个二鬼子,但已经死了,头部被枪击中,血渍糊了一脸。
       我问:“什么时间发生的?”
       森男正雄说:“昨天晚上。”他用那双阴沉的、此时有点发红的眼睛盯着我说,“听说你在昨晚的服装秀现场威胁过他?”
       我有点急了,说:“我只是找他打听我妹妹的消息,我没必要杀他,我还要问他许多事情呢……”
       他说:“你来了才一天,就惹了不少的麻烦出来,我再劝你一句,不要自己行动找你妹妹了。否则,我就要采取行动把你拘留起来,直到你的签证到期。”
       我说:“你不要这样,听我说好不好?昨天晚上原田是和那个三岛由夫在一起,而且是一块离开的。你应该把三岛由夫传来问话。”
       “够了!”他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换了一种口气说,“我们日本人一贯做事谨慎,而且都是照规矩办事,不像你们支那人……”
       尽管我的日语不是很熟练,但还是听懂了这个侮辱性的词来。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去你妈的规矩!你们跑到中国、跑到亚洲国家杀人放火,也是按照规矩办事的吗?你们的规矩就是让这些罪犯逍遥法外吗?”
       他大概自觉失口,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整理着桌子上的照片。
       我转身准备走,他叫住了我:“斯米玛塞恩(对不起)。不过,作为同行,我还是警告,不,是劝告你一句,不要擅自行动。”
       气呼呼地离开东京警察署,我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时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心里烦闷,更增添了对妹妹命运的担心。在走到江户博物馆的门口时,不小心和一个迎面而来的女孩子撞了一下,我忙说:“对不起!”
       她回头冲我甜甜地一笑说:“没关系。”
       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上身穿件乳白色的拉链衫,下身也是一条乳白色牛仔裤和及膝平底长靴,显得很性感。提着一个厚厚的豪华保险箱,看样子很重的。她冲我点过头后转身朝博物馆走去。这会儿正是人们到博物馆参观的高峰时段,门前停了许多车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急忙弯腰掏手机,却不留神撞在一辆停在博物馆右侧人行道上的三菱越野车上。我看到开车的是个阿拉伯青年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手里举着一个什么东西。我没心思观察他,向他作了个手势表示道歉,然后打开手机。
       电话是良子打来的,她问我在哪里?怎么样?
       我说不怎么样,森男正雄警告我不让我擅自行动,否则就要拘留我。“而且,那个原田俊二郎死了!”
       “什么?”她听到这个消息显得也很吃惊,“怎么死的?”
       “被人枪杀的,很明显,有人不想让他向我说什么,所以杀人灭口。”
       她说:“我调查了这一带的诊所,没有符合你妹妹长相特征的患病记录。不过,我找到了你妹妹的男朋友孟东,他在涩谷一家叫做代代木的夜总会里当调酒师。一会儿你过来,我带你……”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博物馆里传出一声巨大的爆炸,仿佛发生了地震一般,冲击波让离博物馆十几米远的我也摇晃了起来。我略一静神,就听良子在电话里喊:“那是什么声音?”
       我说:“爆炸,博物馆里发生了爆炸。我一会再和你联系。”然后我关了机,像在国内一样,职业感让我迅速向现场冲过去。
       博物馆门口硝烟弥漫,地下到处都是震碎的玻璃渣和炸毁的水泥块以及炸毁的车辆,我朝里边大喊:“快,快低下头往外冲!”一伙蓬头垢面的游人哭喊着从里面跑出来。我大声问:“里面还有人吗?”
       一个妇女哭着跑过来,指着里面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我看到博物馆里面已火光冲天,显然是什么易燃物被烧着了,有难闻的气味冒了出来。我四处看了看,没有合适的东西,就脱下上衣包在头上,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刚跑了几步,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我以为是人,伸手一摸,却是一条人腿,正是乳白色牛仔裤和及膝平底长靴。我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我在门口撞见的那个女孩子。我放下她的腿,一连找了两个大厅,都没有人。来到第三个大厅时,听到门后边有低微的哭泣和咳嗽声,我摸过去,正是个孩子。当我冲出博物馆大门时,外面已来了许多辆消防车,消除队员开始扑灭馆里的火,有的人在救护伤员。
       我把孩子递给那个妇女,这才发现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被擦破了,有血在往下滴。两个穿着救护服的妇女过来把我拉过去忙给我清洗消毒包扎。我从头上取下已烧着了的衣服,却看到森男正雄从一辆警车上下来,脸色阴沉地在给其他警员布置任务。当他扭头看见我的这副狼狈模样时,却冲我点了一下头,那样子像是赞许。
       
       她慢慢地解开了睡衣,露出了里面只穿着三点式的美丽胴体。
       代代木夜总会里,灯光昏暗,乐声靡靡,烟雾缭绕,舞池里全是晃动着的人影。
       我随着良子挤到吧台边,良子对着一个瘦高个子、头发长长的小伙子说:“孟东,这是成品的哥哥,从中国来的。”
       
       我说:“你好。”并向他伸出手去。
       他一听,“噢”了一声说:“你就是成品在国内当警察的哥哥?我常听她说起你。”
       听孟东这样说,良子有点意外,扭头看着我:“你是、警察?”
       我点了一下头。
       “哦,难怪……好刺激!”她说。
       我问孟东:“你最后一次见成品是什么时候?”
       “两个多月前,后来就一直没有见过她。她有什么麻烦了吗?”孟东很熟练地调好两杯酒,分别放在我和良子的面前,接着说,“前些日子有个警察来找我,问了一些有关她的问题就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
       孟东说:“让我想一下,他说是叫、对了,叫森男正雄。没错的。”
       我掏出那张合影照片,问孟东:“你认识这个女孩子吗?”
       他说:“认识,是美保子。她死了。她是成品来日本后最好的朋友了。”
       “成品是什么时候开始吸上毒的?”
       “就是认识了三岛那帮家伙后。那帮混蛋们专门利用成品和美保子这些年轻女孩子们急于成名的愿望,引诱她们吸毒,然后来满足他们的私欲!”
       我说:“你认识三岛由夫?”
       孟东说:“不认识。但我认识他的那些手下。对了,刚才那个亚佐藤还在这里喝酒呢。”
       我说:“我得跟他们谈谈,我有问题要问他们。你能和他们里面的人联系上吗?”
       孟东说:“我试试。他们里面有个家伙常来夜总会。”
       我说:“谢谢你!”
       他说:“不用,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成品。”
       我跟孟东要过一张纸来,说:“我把我在日本的手机号码给你,你要发现什么线索马上打电话给我。”
       这时,我注意到在舞池里有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摇晃着的女孩子在看我。
       良子也回头看了看说:“她们是三岛由夫的女朋友,一个叫松尾智子,另一个叫萝拉。”
       萝拉就是昨天在原田俊二郎那里拍照,后来被他介绍给三岛由夫的女模特。我说:“良子,你等一下。”然后挤了过去,来到松尾智子旁边,对她说:“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成功,中国大陆来的。”
       她认出了我,也自我介绍说:“我叫松尾智子。”又说,“你昨天晚上挺厉害呀,一个人打好几个……你没受伤吧?”说着,便放开了她前面的萝拉,两只手伸向了我的肩头,搂住了我的脖子。
       萝拉则在我背后抱住了我,轻轻地晃动着,低声说:“我们做三明治。”
       我说:“这样倒是挺好玩挺刺激的,不过,你不怕三岛先生吃醋吗?”
       她说:“我才不管他呢,我想干嘛就干嘛!”
       “真有你的。”我夸了她一句,“不过,我想和你男朋友,就是三岛由夫先生单独谈一会,几分钟就行,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她十分暧昧地笑了,用挑逗的目光看着我说:“你晚上过来,我来安排……”
       出门时,我无意间把手伸进口袋里,却摸到了一张纸条。我猜是松尾智子趁我不注意塞进去的,那肯定是她的地址了。
       我和良子在浅草地铁一号线分手后,没有去乘地铁,而是独自按照纸条上写的地址来到了港区。
       在一座豪华的大厦里找到了纸条上的门牌号,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门开了,正是穿着睡衣的松尾智子,她头发略有点湿,盘在头顶上,也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显得更妩媚了。
       她对我莞尔一笑说:“你来晚了,中国大汉。”
       我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这时,听见从浴室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听就是那个萝拉:“智子,是谁呀?”
       松尾智子说:“是我们的中国朋友。”然后让我进来。
       我打量了一下屋子,虽不大,却布置得挺典雅。我说:“这是你的?”
       她说:“是我朋友萝拉的。三岛由夫刚送给她的……”说这话时,我感到她的话里流露出一点醋味儿来。
       “哦,你没有失宠吧?”
       她没有理我的话,而是走到我的面前,慢慢地解开了睡衣,露出了里边只穿着三点式的美丽胴体:“来吧,中国大汉!我知道,你们男人一到这个时候都是那么猴急的。”她抱住我,把性感的嘴唇凑了上来。在这种时刻、这种气氛下,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么一位美丽性感的女子的热吻了,我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她。这样亲热缠绵了一会儿,她把我拉到了那张宽大的沙发上,准备进一步的时候,我推开了她。
       这时萝拉从浴室里出来了,披散着水淋淋的头发,靠在门边暧昧地看着我们俩。
       松尾智子脸色绯红,不解地看着我说:“怎么了?”
       我说:“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我来是为了让你帮我和三岛由夫见面的,可以吗?”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看到她俩的脸上闪出一丝不安来。萝拉问了声:“谁呀?”
       门外人很不耐烦地说:“是我,开门!”
       三岛由夫!她俩显得惊慌极了,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低声说:“不要慌!”然后看了一下屋里,见没有适合躲藏的地方,就推开窗户,迅速攀到了外面的窗沿上,然后示意她们去开门。
       松尾智子过去打开门,三岛由夫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松尾智子说:“我们在一起玩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三岛由夫迅速到屋子里的每个房间查看了一遍,然后问道:“那个中国人呢?”
       松尾智子说:“什么中国人?没有哇……”
       话没落音,就听“啪”的一声,三岛由夫重重地扇了智子一巴掌。只听他骂道:“臭婊子,还敢骗我!他在舞厅就想勾搭你,你不是约他到这里来的吗?人呢?”
       我听见松尾智子用哭腔说:“是、是他在舞厅里想勾搭我。我是看见他找那个孟东说了半天话,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就故意和他谈了谈。我只是想帮你……”
       三岛由夫打断她的话说:“你能帮我什么?以后什么事都要先告诉我。记住,那个中国人很麻烦,不好对付。美保子这个事就够让人烦了,现在又加上成品……”
       正说着,门铃又响了,亚佐藤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低声对三岛由夫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便急急地走了。
       我从窗户外翻进来,看见松尾智子和萝拉正抱在一起低着头哭泣。便轻轻地拉开门,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孟东的电话,说他找到成品了,要我快过去一趟。他在他的租住屋里等我。
       我来不及吃早饭,也顾不上通知良子,就赶紧坐地铁来到东京站的八重州,沿着那条日本木桥往前走。
       当我走到桥头的一座木头墩子下时,突然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挥动手里的垒球棒朝我打来,我一闪,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急忙往前跑了几步,却没提防前面还埋伏有人,一棒子打在我的腰上,把我打趴下了。一双脚出现在我视野里,我抬头看见了亚佐藤那张狰狞的脸。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弹簧刀顶在我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愚蠢的中国佬,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找三岛先生的麻烦,也不许再去找松尾智子!”
       我怕孟东等急了,便把右手伸向腰间,拔出那支从原田俊二郎那里得到的手枪,乘亚佐藤不注意,将枪顶在了他的下巴上,恨恨地对他说:“记住,刀子不是小孩子玩的!你告诉三岛先生,我不是找他的麻烦,我只是找我妹妹!滚!”
       等亚佐藤他们狼狈地溜走后,我赶紧找到孟东的租住屋。我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袭遍了我的全身。我掏出枪来,迅速查看了一下两个房间,却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他。孟东躺在浴缸里,浑身都是血,早已没了气息!
       我给良子打电话,说:“孟东死了,刚刚被人杀死的!我在刚才也受到亚佐藤一伙的袭击。”
       “天哪!”她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又问,“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告诉她我在日本木桥。过了约有二十多分钟,她开着一辆红色的丰田风驰电掣般地赶了过来。
       
       我问她:“你究竟对三岛由夫了解多少?告诉我。”
       她想了想说:“他在商界里很有名望,他的企业集团在东京是很大的,经营的项目包括房地产、银行、古董、餐饮、娱乐……”
       我突然看到一辆熟悉的三菱越野车朝着我们飞快地开了过来,后面的车窗玻璃摇开了一道缝,伸出了一支黑色的冲锋枪口——我急忙喊:“快趴下!”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良子按倒在一辆汽车后面。
       等这一梭弹雨过去后,我立刻从腰里拔出手枪来对着三菱车还击,却没想到良子也从她精致的挎包里掏出一支枪来,对着三菱车开了两枪,然后我们迅速冲到她那辆丰田车里,良子一边熟练地发动车,一边说我:“你知道吗?在日本不允许私人拥有武器的,你属于非法持械,要被判刑的。”
       我一边盯着前边疯狂奔逃的三菱车一边说:“那你呢?”
       她一摔方向盘躲开几个行人,说:“我是警察!”
       这回轮到我意外了:“什么,你是警察?那你在模特经纪公司……”
       “我去卧底,调查这起贩毒案子。”
       “成品是你调查的一部分吗?”
       “不是,美保子是。”她闪过一辆迎面驶来的车,紧紧地咬住丰田车不放,我不由在心里暗暗佩服。都说日本女子的特点是温柔,但良子让我把这一切印象都改变了!
       我问她:“你现在有办法能证明美保子的死因与三岛由夫有关吗?”
       她说:“眼下还不行。”
       我说:“我对你破案有帮助吗?”
       她说:“就算有吧。”
       我说:“我一直以为可以信任你的……”
       她说:“你是可以信任的。”就在这时,从三菱车刚驶过去的一丛树木后面突然跑出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来;良子“哎呀”一声,一摔方向盘,车子冲进了前面的一条水沟里,陷住了。三菱车趁机拐了个弯,溜掉了。
       我从车上下来,问道:“你究竟知道多少有关我妹妹的情况?”
       她遗憾地看着三菱车逃走的方向,冲我摊了一下手说:“跟你差不多。”
       我喘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走,却被良子喊住了:“我们还是先去和森男正雄谈一谈吧。”
       没想到森男正雄听完我们的话后却冲着良子发了火:“你们说三岛由夫的人对你们开枪,证据呢?你们没有证据,既无法证明三岛由夫和孟东的死有关,也不能证明他与在街头向你们开枪的人有关。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对亚佐藤提出警告,他威胁来日旅游外国人的安全。我还是那句话,日本是个讲规矩的国家,不能仅仅因为你们的怀疑就把人抓来!”他后面这两句话很明显是对我讲的。
       良子说:“现在我只要求把他传来进行讯问……”
       森男正雄说:“不行,三岛由夫的影响是很大的,传讯他可不是一般的行为,会惊动市长甚至更上层。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具体的证据,而不是你们的怀疑和猜测。”
       良子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说:“我们要是……”
       森男正雄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说:“不行,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擅自行动,这也不是你的案子了。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了。”
       我插话说:“你是说情报安全厅……”
       森男正雄看着我不满地说:“你听着,我不会容忍一个外国人在我这里指手画脚,干扰我们办案的,明白吗?好啦,请你们出去。”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走出警察署,我对良子说:“我怀疑他有问题,也许他被三岛由夫收买了。”
       不料良子听了我的话,却反对说:“你错了,他这个人很正直,也很正派的,是一个很称职的警察。他这样做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我拨通麦克的电话,想打听一下成品那张银联卡在银行里有没有消息。
       麦克说他一直盯着呢,还没有消息。他又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你在外面很着急,但家里情况也很不妙的,处长发火了,说你要是再不赶快回来,就要把你撤职,要追究你的渎职责任!”
       我说:“随他便吧。我妹妹在日本有生命危险,我一定要找到她。麦克,你是我的好朋友,一定要帮我一把!多给处长说一说,解释一下。”
       麦克说:“只能这样了,我试试吧,但愿他听我的解释。你也多保重。”
       关掉了电话,良子问我:“他是你在中国的可信赖的朋友?”
       我说:“他是我的搭档。我想,咱们下一步应该是去监视三岛由夫,盯死他!”
       她看着我。
       我十分恳切地说:“帮帮我吧,算我求你了。”
       她很美地冲我笑着说:“你一恳求我,我就心软了。”
       萨林说:“我就这样一按,‘轰’一下,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三岛由夫的别墅是在朝皇宫方向去的方舟山,那里是东京写字楼、公寓和别墅最多的地方,许多发了财的老板都在这里买了别墅。
       我和良子在她那辆红色丰田车里,虽说离三岛由夫别墅门口有一千多米远,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用望远镜甚至能看得见屋子里人的活动。
       良子在车里说:“我发现你挺能折腾,一来就闹了个天翻地覆的。”
       我说:“看来我是能兴风作浪了。”
       “噢,在你们中国有个孙悟空就能兴风作浪,中国人都这样吗?”
       “你说呢?”
       “我倒很想去中国看看呢。”
       我说:“那好呀,你来吧,到时候我负责全程接待你。”
       她笑了一下,说:“就怕没有这个机会。”顿一顿,她又问,“你就一个妹妹吗?”
       我点了点头。
       良子说:“她来到日本后,你们经常保持联系吗?”
       我说:“我经常打电话找她,但她有时候很难找。因为从小惯着她,所以她有点叛逆思想,总是想自己独立,不想让大人来管她。哎!”
       “听你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她的哥哥,倒像是她的父母一样。”
       我说:“我父亲死得早,母亲又改嫁了,家里就剩下我和妹妹。那年她才三岁多一点,所以我很早就不念书了,去做工挣钱供她读书。那时候,我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有人欺负我妹妹。要是谁敢欺负她,我一定要和他打个头破血流的!”
       良子充满同情地看着我,说:“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这也是我后来为什么一定要当警察的原因,因为这不但能保护社会平安,也能保护我妹妹。后来,她想来日本,开始我坚决不同意,说她年纪太小,可她一哭鼻子,我……”
       不知不觉间,良子伸过手来,把我的手抓在了她的手里。
       “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说,“告诉她我是多么爱她!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她。”
       良子问:“那你妻子呢?”
       我说:“我还没有结婚,就连女朋友也还没有呢。”
       她“噢”了一声,神情突然紧张起来,指着前边说:“看,他们出来了。”与此同时,我也看见从别墅里出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三岛由夫,后面还跟着松尾智子,她似乎在急急地说着什么。我对良子说:“快,打开监听。”
       此前我们已把跟踪监听器悄悄地放到三岛由夫的汽车座垫下面了。只听松尾智子说:“你非要这样吗?这样太危险了!”
       三岛由夫说:“必须抓住他,只能这样了。”
       松尾智子说:“其实,美保子的死是个意外,事情是可以向警方说清楚的……”
       三岛由夫说:“但我不想警方调查,这样会引发其它事情的。他也就是抓住我的这个心理,才拿美保子的事件威胁我,要我……我必须这么做!”
       亚佐藤走了过来,说:“都准备好了。”
       三岛由夫摆一下手说:“走。”又回身匆匆地吻了一下松尾智子,然后钻进车里。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走了。
       我们跟着三岛由夫的车来到筑波地区,三转两拐来到一个废弃的工厂车间里。只见从两辆车上下来四五个人,个个手里都端着手枪或冲锋枪,然后散开到里边隐藏了起来。我和良子下了车,绕到后边,这时见一辆熟悉的三菱越野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三岛由夫的车前面,从车上也下来了四个人,手里也同样端着枪。他们中间的一位瘦瘦的、留着小胡子的青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认出他就是我在博物馆门口的三菱车上见过的那位阿拉伯青年。
       
       我对良子说:“这就是在街上向我们开枪的那辆车。”
       良子说:“他们是在进行什么交易呢?是毒品吗?”
       这时,就见那青年独自提着我曾见过的豪华厚保险箱走进了车间里,而其他三个人则分头从周围往车间里悄悄地潜了进去。
       我听见三岛由夫在叫那个阿拉伯青年的名字:“萨林先生,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那个女孩子呢?”
       什么?还有女孩子?会不会是成品?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
       萨林说:“我给你说过会摆平这个难题的,你就放心好了。”
       三岛由夫说:“怎么摆平?”
       萨林说:“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把它放进这里面,然后交给那女孩,让她拿到一个地方,我这样一按,‘轰’一下,一切就都消失了,烟消云散。这不就摆平了!”
       我悄悄地隐蔽处探出头去,看见在另一张机床的平台上放着那个厚保险箱,萨林说的就是它。我已经有点明白了,他们是在进行炸药交易,萨林还要搞爆炸案,还是像上次那样用人肉炸弹。我眼前浮现出在博物馆碰到的那个漂亮女孩子的身影来。那么,下一个女孩子会是谁呢?难道就是成品?
       这时只听三岛由夫说:“不行,你不把那个女孩子交给我,我就不能给你炸药。我虽然也搞点军火,但只与政府打交道,不搞这种小买卖。”
       萨林说:“什么政府?你给车臣武装和哥伦比亚贩毒集团提供军火,他们也叫政府吗?”
       三岛由夫说:“有时候嘛,只是从公关的角度考虑。这两次爆炸案已经使我的企业受到了巨大影响,几乎成了众矢之的,主要是死了太多的平民,你没注意到?”
       萨林说:“可是你知道吗?在巴靳斯坦萨布拉和夏帝尔难民营里,被无辜屠杀的平民有多少,你注意到了吗?世界注意到了吗?”他看着三岛由夫,“而且,你和我现在还要共同对付一个敌人……”
       三岛由夫摆摆手说:“你别把我扯进去,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说过了,美保子的事情纯属意外。”
       萨林说:“可我知道有人不是这样说的。”顿一顿,他接着说,“你能告诉我,什么样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私欲而让女孩子染上毒瘾,然后控制她们吗?”
       三岛由夫说:“我告诉你,我现在不需要那个女孩子了,她解决不了我的问题,你才行!”
       亚佐藤带着刚才埋伏在周围的人举着枪慢慢地围了上来。
       萨林向四周看了看,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不懂……但是我想你不会那么笨吧?你以为我会一个人来?我会乖乖地向你投降吗?”这句话刚落音,就见萨林十分利索地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动作之快让人无法想象,一下子就顶在了三岛由夫的胸前,说:“你还是乖乖听我的吧!”
       亚佐藤一伙人眼睁睁地看着三岛由夫被萨林挟持住,却又毫无办法。萨林带来的同伙却对他们展开了袭击,有一个被击中,惨叫着倒在了那里。借此机会,萨林一手提起车床台子上三岛由夫他们带来的那个箱子,一手用枪顶着三岛由夫往车间外面退。
       不能让萨林跑掉。我从隐蔽处跃起身来,一边躲避着射来的子弹,一边追踪着萨林和三岛由夫,终于在车间外面停车的巷子口上,堵住了他们俩。我大吼一声:“站住,不然我打死你们!”
       三岛由夫忙摆手说:“不要开枪,你妹妹在他那里……”话没说完,没想到萨林开枪了,子弹从三岛由夫的背后穿出胸部来,血液在他的胸前喷了出来。他像是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仍然大睁着两眼,靠在了萨林的身上。
       我对着萨林喊:“我妹妹在哪里?”
       萨林推开身上三岛由夫的尸体,手里的枪慢慢地举了起来,他知道我要找成品,绝不会开枪打死他的。
       我又喊了一句:“我妹妹在哪里!”
       回答我的却是身后一声枪响,我急忙朝前一滚。原来是亚佐藤在背后袭击我,在他开枪的前一瞬,背后一声枪响,他一下子扑倒在了我的跟前。我看见良子举枪站在他身后。
       趁这当儿,萨林拎起箱子冲到三菱车跟前,拉开车门,车身一抖,立马往外冲去。我和良子追着开了几枪,但都无济于事,还是让他跑掉了。
       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我们的嘴唇渐渐贴在了一起。
       森田正雄在听了良子和我的报告后,也感到事情重大,不敢怠慢,便驱车和我们一起来到东京情报安全厅。
       应该承认,日本的情报工作还是非常先进的,不到几秒钟,他们的电脑里就调出了在国际上挂号的恐怖分子照片和有关资料。我们很快地就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中认出了萨林。放大后一看,没错,就是他,就连他眼睛里始终有的那一丝犹豫也清晰可见。
       森男正雄问:“能肯定是他吗?”
       我和良子都点头说:“能肯定。”
       我说:“我和他面对面不到十米远,不会认错。他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情报安全厅的一位叫小泽的官员说,萨林是国际通缉的极端恐怖分子,是基地组织的9号人物,以爆炸擅长。曾经在欧洲制造了国际饭店爆炸案和德国驻美国大使馆爆炸案,先后造成四十多名平民和三十六位美国士兵的伤亡。他是个冷血杀手,视人的生命如草芥。他的全名叫萨林哈夫。
       另一名官员说:“我怀疑地铁爆炸案和博物馆爆炸案也是他所为。”
       “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呢?会不会是……”
       我说:“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时,森男正雄问小泽:“最近有什么大型会议,尤其是国际性的会议。”
       良子把我带到了她的家里。
       良子热情地招待着我,但我心里非常焦急,对她做的日本风味的佳肴一点也咽不下去。
       我对良子说:“我妹妹从小就喜欢模特表演,常常自己一个人穿上母亲留下的那些大衣服在家里走来走去的。真的,假如没有了妹妹,我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良子说:“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这无济于事的。你要相信日本警方。”
       我说:“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良子深情地望着我,说:“我真羡慕你妹妹,你妹妹真幸运,有这么一个爱她疼她的亲人!”她过来,慢慢地抱住了我,“我真希望也有人会疼我……”
       我说:“你也没有结婚,是一个人……生活?”
       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友也是一个警察,同时也是她的搭档,在一次缉捕罪犯的时候,为了掩护她牺牲了。后来署里曾打算安排她做内勤,她谢绝了……
       听了她的讲述,我打内心里对良子佩服起来,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我们的嘴唇渐渐贴在了一起,我内心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激动……
       激情过后,我想起一件事,对良子说:“三岛由夫死了,松尾智子也许会对我们说实话的。”
       良子说:“她肯定不在那别墅里住了,你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
       我说:“应该在那个泰国女孩萝拉那里吧。”
       良子在我的脑门上点了一下说:“真有你的,你真是一个好刑警!”
       我们来到了萝拉的家,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她,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
       我说:“我找松尾智子。”
       萝拉说:“她不在这里。”然后就要关门。
       这时,松尾智子却出现在客厅里,对萝拉说:“没关系,让他们进来吧。”
       我和良子进去后,问松尾智子道:“你知道萨林在哪里吗?”
       她冷冷地摇了一下头说:“不知道。”然后,抱着双臂走到窗户跟前看着外景。
       我说:“智子,求求你告诉我,我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松尾智子沉默了足有一刻钟后,转过身子来慢慢地说:“美保子在三岛由夫家里服药过量的那天晚上,成品也在。三岛由夫让亚佐藤把美保子的尸体送回到她家里——就是她自己在东京的租住屋里。我们都慌了手脚。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个意外,三岛由夫就想压住这件事。不过,你妹妹成品吓坏了,回去后就失踪了。”
       
       我说:“那这件事与萨林有什么关系?”
       松尾智子说:“萨林与三岛由夫早就相识。他现在利用美保子的死和成品吸毒,逼迫三岛由夫卖炸药给他;而三岛由夫希望抓住萨林,把他交给警方,然后换取美保子一案的豁免权。
       “可是,成品怎么会和萨林在一起呢?”我实在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
       松尾智子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一直在那里静静听着的萝拉突然说:“是原田,是他把成品介绍给萨林的,说是让她到那儿去戒毒……”
       离开萝拉的家后,我对良子说:“咱们再到那个原田俊二郎的家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与萨林有关的消息和线索。”
       良子说:“没用。警方早就对原田的住处搜查过了,没有找到一点有关证据和线索。”
       这下我真的急了:“那你说怎么办?到你们的神社里去祈求吗?”
       良子说:“你不要这样。”
       我说:“我这是在求你,让你帮我拿个主意,想个办法出来。”
       也许真是天助我呢,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出一听,是麦克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嚷:“成哥,你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我说:“是这样,我现在简直是一筹莫展,都快急死了。”
       他说:“那好,我现在就救你一命,给你一个好消息。听着,今天早上,你给成品办的那张银联卡有人在东京湾的南热川东映酒店使用了。”
       “真的!”我差点跳了起来,“麦克,谢谢你了!真的是你救了我!”
       麦克说:“你快点回来吧,我现在也焦头烂额了。你也得回来救救我!”
       萨林扬在空中的手上,是那条染着妹妹血迹的白纱巾。
       挂断电话,我和良子直奔东京湾而去,路上不断看到有警察开道护送的各国前来参加国际工业峰会的代表们,在往南热东映酒店里赶。我对良子说:“我有一种感觉,我妹妹和那个萨林哈夫也都在往酒店里赶!”
       来到了南热川东映酒店,老远就看见酒店门口熙熙攘攘的,各国代表聚集在那里办理着手续。我下了车,朝酒店门口观察了一下,一下就发现成品站在大门口朝远处张望着什么,显然是在等人,她的右手提着我熟悉的那只保险箱。我颤抖着对良子说:“我发现成品了,但是她手里有炸弹!”接着,我看到那辆熟悉的三菱越野车也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了另一侧的车道上,开车的正是萨林。
       酒店门口,各国代表们正在陆续往里走。我对良子喊了一声:“他在那儿!”然后不顾一切地向着酒店门口飞奔过去,两个维持秩序的保安试图拦住我,被我一拉一扯全摔倒了。我冲到成品跟前,喊道:“成品,快丢掉手里的箱子,那是炸药!”与此同时,良子将车掉了一个头,直接从隔离带冲向萨林的三菱车。
       成品看见我,顿时呆住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我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保险箱,然后拼命往海边跑。这里到处都是人,在任何地方爆炸了都会伤及无辜的,只有把箱子扔到海里去才安全。正在我疯狂跑向海边的时候,萨林举起了手里的遥控器,但就在他要按下的瞬间,良子的车从侧面猛烈地撞到了三菱车上,他的手随着车身一抖,将遥控器摔出了车外。一个保安冲过来要捡起遥控器,被他一枪击倒了。而此时良子已下了车,拔出枪来对他喝道:“警察,不要动!”
       萨林回身对良子连开两枪,有一枪打中了良子,她“哎哟”一声倒在了草地上。周围的警察围了上来,但却不敢随便开枪,只是对着萨林乱叫乱喊。萨林从容地下车捡起遥控器,用力地按了下去——我已冲到了海边,用力把箱子抛向了海里——箱子在半空中爆炸了……
       “哥哥!哥哥!”成品拼命喊着向我跑来。就在她要跨过那个隔离带时,却被隐藏在车后面的萨林抓住了。他用枪指着成品的头,要四周的警察退后。成品成了他的人质。
       我头又嗡地一声,这个时候,萨林已成困兽,很容易铤而走险杀人的。我急忙喊住周围的警察,自己走了过去,对萨林说:“你放了她,求求你放了她,让我来当你的人质,行不行?”
       成品也对他哭着说:“他是我哥哥!”
       萨林说:“我知道。”他问我,“你很爱你的妹妹?”
       我说:“我爱她胜过一切。”
       “所以你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她的命,我理解。”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知道吗?我也有一个妹妹,长得非常可爱。可在战争中被人枪杀了。她把我藏到床底下,自己去拿她那条喜爱的白纱巾时被子弹打中的,就倒在我的眼前,她那双眼睛怎么也不愿意闭上……”
       “可是你杀了我妹妹,也不能让你的妹妹死而复生呀!”
       “你不要这样给我讲!多少巴勒斯坦人、伊拉克人被无辜屠杀时,世界各国也只会冷眼旁观,包括日本。那些杀人凶手从来没有被审判,而是逍遥法外,包括那些杀我妹妹的人!”
       我说:“你爱你的妹妹,我也理解。但你也无法改变这一切的。”
       他吼一声:“你懂什么!”
       我说:“求求你,我妹妹是无辜的呀!她像你妹妹一样,都是无辜的呀!你看看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像你妹妹当时的年龄……”
       萨林抱起成品的头亲了一下,喃喃地说:“对,她是无辜的。你是她哥哥,千里迢迢从中国来找她,我也理解……”他缓缓地放下了枪,推了一下成品,似乎是让她到我这边来。可接着,他又缓缓地抬起手里的枪,对准了成品的后背——
       “不要,不要开枪!”我大吼一声,纵身往前一跃,扑了过去,萨林大概没有想到我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枪一下子被我打掉了。他举起拳来,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我觉着脸上一麻,但没有多想,迅速出拳,还了他两下,又一个连环腿,把他踢倒了。
       我从地下捡起他那支枪,顶在他的头上。他有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成品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说:“哥哥,饶了他吧!”
       周围的警察慢慢地围了上来——
       我站了起来,拥着成品慢慢离开。
       这时,只见萨林欠起身子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慢慢地把右手伸向了怀里,不知什么时间出现的森男正雄大喊一声:“开枪!”
       几支枪同时响了,只见萨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跌倒了。他的右手也从怀里伸了出来,扬在空中挥舞着,他手里抓着的是一条染着血迹的白纱巾。我想,那一定是他妹妹的那条了。
       成品告诉我,失踪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住在萨林停在伊豆海的一条游艇上,为的是戒毒。萨林说只要远离人群就能戒掉毒瘾。前天已经有一个戒了毒的女孩子离开了游艇。今天早晨,萨林突然告诉她,说她的毒瘾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准备送她回去。又让她先把这个箱子送到南热川东映酒店门口,说有人会来拿。她来到酒店后,看到礼品柜台里有一个很好看的领花装饰,就拿出好久没有用过的银联卡来买了,打算离开时送给萨林作为纪念……
       成品紧紧地抱着我说:“哥哥,我害怕。我要跟你回去。”
       我说:“别怕,有哥哥呢。咱们一块回去,回咱们中国去。”
       良子的伤并不重,她被打中了左肩,已经被救护人员包扎好了,躺在担架上。
       我拉着她的手说:“医生说只伤到皮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良子说:“很高兴能帮你找到你妹妹。”她侧过脸对成品说:“你哥哥是个好人。”
       成品说:“我知道。”
       “成功先生。”森男正雄走了过来,他和我打了个招呼便察看良子的伤势,问,“还好吧?”
       良子说:“我没事。”
       他又过来摸了摸成品的头,对我说:“她确实长得很可爱。”
       我对成品介绍说:“这就是一直帮我寻找你的森男正雄警长。”
       成品说:“谢谢你。”
       他说:“要谢就谢你哥哥吧,是他搞清楚了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而且更主要的是,他非常爱你。”他又对我说,“成功先生,我会把你的英勇事迹电传你们国内的,让你的上级给你记功。”说完,他笑了。
       我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笑起来其实也挺好看。
       当拉着良子的救护车开动的时候,我和成品也跟着上了车,我要到医院像亲人一样去精心护理她,直到她伤愈——因为,我的签证还有两天才到期。
       至于后来的故事么,那就等良子伤愈出院后,我再告诉大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