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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传奇]王子娱乐城的覆灭
作者:耿 峥

《中华传奇》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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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省副省长倪忠农的儿子倪卫兵,在乐都市经营的“王子娱乐城”,表面上以歌舞、电影、食宿、桑拿等活动为幌子,暗地里却干着赌博、色情的勾当。“王子娱乐城”就像一部疯狂的绞肉机,无情地吞噬着这个社会的道德与良知。
       袁玲的父亲以一个检察官的身份对其进行调查,竟遭灭门。邪恶对正义的蔑视,激起了乐都市检察院副院长、反贪局局长刘华北的义愤!为拔掉这颗寄生在乐都市的大毒瘤,其女刘菁主动协助父亲搜集证据,却落入倪卫兵的魔掌,幸遇前男友杨如剑,方才得以脱身。
       杨如剑与刘菁因误会导致分手,杨如剑始终难忘这段恋情。当他得知刘菁想帮他父亲扳倒倪忠农父子时,陷入极度的矛盾之中。倪卫兵曾在杨剑如的影视公司濒于破产时,慷慨支助了他,使他从一个被人四处逼债恨不得跳楼的窘境里,一跃而为资产千万的大制片人。一边是旧情难忘的情人,一边是有恩于己的朋友,如何抉择,使他陷入迷茫。他一边劝刘菁放弃,一边劝倪卫兵出国,但两边皆不罢手。就在这时,他听到倪卫兵亲口承认袁玲的父母以及表姐是他指使人所杀,而现在他又发现了袁玲藏匿的地点;就在倪卫兵再次派出杀手时,杨如剑不得不对刘菁伸出自己的援手。
       为了搜集倪忠农父子的犯罪证据,杨如剑找到了曾经弃他而去的女友严丽,劝她协助自己。严丽弃杨如剑而去之后,所托非人,不久,即生悔意,但这时杨如剑已与刘菁确立关系,不得已,严丽成了倪忠农的情妇。在杨如剑的鼓动下,她终于答应摄下自己与倪忠农鬼混的场面……
        严丽大叫一声,白皙丰满的身子颤抖着在地上滚动
       回到玫瑰小区,几个人将这些天所录的内容放了一遍,做了些删减,将不清楚的画面或无关紧要的对话删掉;杨如剑将他所了解的王子娱乐城涉黑、涉赌、涉黄的内幕讲述了一遍;袁玲也将他父亲举报倪忠农遭报复,父母及表姐被杀害的事讲述了一遍。录好之后,为了保险,他们又复制了一份。做完这一切,刘菁对杨如剑道:“这事该告诉我爸爸了!”
       拨通了电话,刘华北一听很兴奋,要杨如剑速将录像带交给刘菁带给他。杨如剑有些疑惑,便问:“您能保证就凭这个录像带就能把倪家父子弄垮?倪忠农可是副省长,方方面面都有关系的!”
       刘华北笑着安慰他:“不要说他是副省长,就是再大的官,只要我们掌握了证据,就一定能扳倒他!”
       杨如剑将刘华北的话转告给大家,大家都兴奋异常。
       袁玲喜极而泣,泪水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我爸爸、妈妈、表姐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之下了!”
       肖胜利一见,忙安慰她:“不要哭,袁玲。你应该高兴,等倪忠农垮台后,我们一起去祭奠你的父母亲。”
       刘菁也感叹地说:“我爷爷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是啊,你爷爷九泉之下有灵,肯定为你高兴。因为是你帮他摆平了倪忠农。”杨如剑的语气有些讨好的味道。
       刘菁瞅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淡然地说:“谢你了,你也立了大功。”
       肖胜利见两人神情不对,忙提议去餐馆庆贺一下。于是,一行人像一股欢快的风,冲下楼去。
       第二天快吃晚饭时,杨如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倪卫兵打来的。倪卫兵说好久没和他一起玩了,想和他聚聚。杨如剑想到自己有些对不住倪卫兵,加上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倪卫兵以朋友身份相聚了,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叫来肖胜利,告诉他自己要到倪卫兵那里吃晚饭,让他回去好好招待刘菁和袁玲。
       肖胜利愣了一下,问:“你都向倪卫兵宣战了,还有必要去吗?”
       杨如剑说:“是不宣而战。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赴他的约。以后怕没有机会了。”
       下午五时三十分,杨如剑的“宝马”开到度假村大门口。姚忠在大门口接着他,告诉杨如剑说倪卫兵在度假村花园十字路口处等着他。杨如剑把车开进去,开到十字路口,倪卫兵果然等着。
       “我们在院里散散步吧。”倪卫兵笑道。
       杨如剑将车停在一边,下了车。两人在公园般的度假村小道上边走边说些闲话。
       焰火似的树灯向夜空绽放着光芒,灌木丛和松树上都挂满五彩小灯泡,闪闪烁烁。假山上的瀑布欢乐地喧嚣着。广场一侧的喷泉在灯光中绽放出七彩之光。停车场内泊着的各类豪华轿车,在灯光下,闪耀着财富炫目的光芒。一幢幢欧式别墅,像一个个戴着红帽身着鲜亮礼服的俏丽女郎,错落有致地散布在树林中,暖昧的灯光,被各种色彩的绒窗帘遮掩着,显得神秘而充满诱惑。靠着大街的那一边,十层高的王子娱乐城光芒四射,霓虹闪烁。真可谓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风景不错吧?”倪卫兵环顾四周道。
       “那是自然。”
       “与这样的荣华相伴,不枉来世上走了一回啊。但如果这种繁华转瞬即逝,又将是多么令人遗憾!”倪卫兵叹道。
       杨如剑觉得他语气有些怪,看了他一下,没有应声。
       两人走到十五号别墅,张汉在门口哈着腰将他们迎进小楼,眼睛里闪出一丝小人得志的得意。
       走进一楼的一间小房,杨如剑愣住了:只见严丽绻缩在地上,披头散发,恐惧的脸上挂着泪痕,下身红色的呢裙已被扯破,旁边立着徐兴、徐义两个杀手和几个手下。一见杨如剑进来,严丽的泪水汹涌而出。
       怎么回事?难道泄密了?杨如剑心里格登一跳,但表面上他却依然不动声色。
       倪卫兵先走进去,坐到沙发上,示意杨如剑坐到旁边一张沙发上。这间小屋没有床,只有一张打麻将的桌子、一个茶几、几把沙发。姚忠跟过去,站到了倪卫兵身旁,一反往日对杨如剑的低眉顺眼,一脸凶狠。
       “姚忠、张汉、徐兴、徐义留下,其余人出去,把门锁上!”倪卫兵绷着脸命令道。
       几个穿保安制服的大块头闲杂人员应诺着走了出去,带上门。
       “说没说?”倪卫兵问张汉。
       “她说不知道。”张汉趋身一脸谄媚。
       “那就是你在撒谎了?”倪卫兵拿出一支烟,姚忠赶紧为他点上。
       “没有,倪总。”张汉赌咒发誓地说,“我确实看见杨如剑的子弹头面包车停在严丽楼下。杨如剑、刘菁、肖胜利,还有一个女孩可能是袁玲,在车内盯着监视器看。监视器上显示着倪省长和严丽在一起的画面。很明显是杨如剑在偷拍倪省长。我说的如果有假,随便倪总处罚!”
       原来,倪忠农经常出差,加之情妇又多,平时严丽备受冷落。有一日,严丽独自上街购物,在大街上恰好遇见张汉。
       张汉对严丽是既爱又恨,恨她在他父亲出事后抛弃了他,恨她对杨如剑念念不忘,但严丽的性感艳丽又总让他情不自禁。他太清楚严丽肉体的魅力和床上的功夫了,所以,此番在商场撞见严丽,看见严丽落寞的神态时,他便上去大献殷勤。严丽虽然讨厌张汉,但那些天正处于落寞时刻,对他的殷勤便没反感。购完物后,张汉打出租将她送回别墅。到了别墅,张汉恳求上楼坐坐;严丽正空虚无聊,就答应了。到了严丽屋里,张汉又施展手段,竭力讨好。或许是出于对倪忠农冷落她的痛恨,或许是寂寞难耐,又或许是张汉的殷勤一时让她念了旧情,当夜,严丽让张汉在那里住了一夜。这一夜让张汉销魂不已,怀想不已。他希望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重新赢回严丽。
       昨晚,张汉轮休,又打车到严丽住的小区。下了车,无意间看见了小区路灯下杨如剑停在一旁的丰田子弹头,张汉吃了一惊。他认识杨如剑的这辆车。莫非杨如剑与严丽也有一腿?于是,他悄悄靠近了“子弹头”,结果看见杨如剑等人围着一个监视器,监视屏幕上正好显示着倪忠农和严丽亲昵的画面。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悄悄地顺着原路返回。回来后,他心跳不已,又犹豫不已。他既想向倪卫兵报告邀功,又怕倪卫兵计较他私通严丽一事,想了一个晚上,终于鼓起勇气报告了。
       
       倪卫兵这一惊非同小可,在向倪忠农证实昨天确在严丽处后,倪卫兵叫人偷偷绑架了严丽。
       张汉说完,倪卫兵转过脸,阴冷的目光紧盯着杨如剑。
       “如剑兄,他说的是事实吗?你偷拍我父亲做什么?这也是拍电影需要吗?”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张汉在放屁,胡编乱造!”杨如剑镇定地说。
       “是吗?”倪卫兵冷笑道,“如剑兄现在还在欺骗我。既然你不想说,就让她说好了。”说完,他指着严丽,恶狠狠地命令道,“往死里打,再不讲话,就叫人轮奸了她,然后用硫酸让她消失!”
       姚忠和张汉立刻扑上去,剥光了严丽的衣服。姚忠抓起一根皮鞭,抡圆了胳膊就抽。
       “妈呀!”
       严丽发出尖厉的惨叫声,白皙丰满的玉体上立刻留下一道大拇指般粗的血印。几鞭下来,严丽光光的身子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像条鱼一样在地上条件反射似地弹动、痉挛。“救命啊!不要打了!救命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玉一般细嫩的身子渗出了斑斑血迹,在肮脏的地板上一滚,立刻沾满灰尘,头发披散开来,脸上呈现出失血的惨白。
       “严丽,你这是何苦?只要你讲出事情真相,就没你的事了。”张汉在一边劝开了,“你犯不着为别人顶罪的!”
       “张汉,你来,抽她的脸!”倪卫兵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张汉赶紧从姚忠手里接过鞭子。
       “严丽,尽管你我相爱一场,但今天,我帮不了你了。”张汉用鞭子指着严丽的胴体道,“这第一鞭,是为了报答倪总的厚爱。我为倪总干事,倪总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完,一鞭子抽了下去。严丽“哇”地大叫一声,白皙丰满的身子颤抖着在地上滚动。她撕心裂肺地叫道:“张汉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这第二鞭是报复你和杨如剑的关系。”张汉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臭婊子!”
       说完,又是一鞭下去。严丽惨叫着,雪白的胴体在地板上瑟缩着。
       “这第三鞭,是惩罚你与人合伙整倪省长!”说完又往严丽重重抽去。
       “住手!”
       杨如剑冲了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大喝一声。
       “去你妈的!”张汉咬牙切齿地说,“姓杨的,你还以为你是倪总的座上客?老子今天老帐新帐和你一起算!”
       说完,他试图挣开杨如剑的手,杨如剑反手一拧,拳已出手。张汉嘴一歪,“哎哟”一声,皮鞭掉了下来。杨如剑又一拳照他脸上打去,他又是一声叫,连连后退几步,捂住了脸。
       张汉身高一米八六,比杨如剑整整高了十二公分,此刻,他急火攻心,劈头盖脸挥拳向杨如剑砸下来。杨如剑一侧身,闪过张汉的拳头,然后一个下勾拳,迅如闪电,力过千钧,张汉又是一声“哎哟”,差点摔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杨如剑扑上去,照他胸口一拳,张汉惨叫一声,后退几步,倒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徐兴、徐义和姚忠赶紧围住杨如剑。
       倪卫兵瞪了瞪杨如剑,阴沉着脸走上去,抓起严丽的头发,照严丽满布鞭痕的脸上,“啪啪”就是两巴掌。
       “臭婊子,再不说,就叫人奸了你!”
       “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是谁把摄像头扔我房里的!”
       “这事确实和严丽无关,是我把摄像头放她房里的。”杨如剑冷冷地说,“放开她,我告诉你一切。”
       倪卫兵转过头,疑惑地盯着杨如剑,松开严丽,用手扯扯自己西服的领带,沉着脸说:“那你说吧。”
       “先给严丽穿上衣服。”杨如剑道。
       倪卫兵看了姚忠一眼,姚忠将严丽的衣服从沙发上拿起扔向她。
       倪卫兵回到沙发旁,坐下,拿出一支烟,姚忠赶紧上去为他点上。倪卫兵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地将烟圈重重地吐了出来,在缭绕的烟雾里,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杨如剑坐下。
       “说吧。”
       他脸上弥漫着一种恼怒与被欺骗后的痛苦,两眼微微发红。
       杨如剑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一个沙发上,平静地说:“这事是我策划的。严丽以前借我二十万元钱,没还,我以找她要钱为名到了她的房间,把摄像头装在了她的茶几下。”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和刘菁一起这样做?”
       杨如剑喉结滚动一下,坦然地说:“我知道你对刘菁起了杀心,在你和刘菁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请原谅,我最终选择了刘菁。对不起了。”
       倪卫兵用颤抖的手将烟送进嘴里,嘴唇哆嗦着,然后狠命地咬住,猛吸一口烟,又将烟团吐了出来,一团烟雾罩住了他痛苦而扭曲的脸蛋。
       “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我?背叛了对你有恩的我?”他显得很痛苦。
       “对不起。我曾努力劝说她放弃,但刘菁发誓不妥协。我也曾劝你出国,一走百了,但你也不愿意。”杨如剑的语气充满了歉意。
       倪卫兵痛苦地闭上眼,好半天后才睁开。那目光如一把剑直刺杨如剑的心窝。
       “好你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一面背地里捅我的刀子,一面假惺惺劝我出国。王八蛋!”他将手中的烟一扔,冲着徐兴一招手,徐兴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六四手枪交给他。他抓过手枪,推上膛,指着杨如剑,叹道,“我倪卫兵纵横江湖这些年,唯一没有设防的就是你。我不计地位悬殊,与你这个平民真心相交。我在你走投无路之际帮了你,使你这破了产的无业游民有了无限风光的今天,你却在背后给我父子致命一刀。真他妈毒啊,你叫我以后还敢对谁再存有信任?王八蛋,你说,老子该不该一枪崩了你?”一股杀气在他脸上游动着。
       “你开枪吧!是我背叛了你。这样,我也好受些。”杨如剑望着他一脸的平静。
       “他妈的,你以为老子不敢开枪?去你妈的!”倪卫兵狂吼着。
       “砰”的一声枪响,杨如剑“哎唷”一声,他感到左大腿一阵钻心的痛,殷红的血立刻顺着大腿流到脚踝处,并渗出裤管。
       “我把你当人看,你就他妈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以为我好欺负?我操你妈!”吼完了,倪卫兵对准杨如剑右肩胛处,又扣响了扳机。杨如剑被子弹打得往沙发上一弹,大叫一声,捂住肩胛,鲜血从指缝中立马渗了出来。
       “打得好。”杨如剑捂着肩胛,坐直身子,笑了笑,说:“谢了,倪卫兵。这两枪打过后,我心里好受多了。你现在就是打死我,我杨如剑也无怨,我知道我欠了你的,这两枪算是还清了!”他脸色蜡黄,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了眉。
       “还清?放你妈的屁!就是拿你十条命,也还不清!”倪卫兵将手中的枪扔给徐兴,余恨未消地瞪着杨如剑喘息着。
       杨如剑不吭声了。他咬紧嘴唇,忍着痛。两处伤口血如泉涌,裤子和毛衣早已染红了一大片。
       “你要真想还清我的情,现在还来得及。”倪卫兵朝地上吐了口痰,说,“把带子给我,或者告诉我带子放在哪里,我们就仍然是兄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录像带已经寄给省检察院了,”杨如剑撒了个谎,“我们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劝你赶紧出国,趁还来得及。只要你出了国,就什么事都会没有了。”冷汗从他的额不停地滚落下来。他的身子已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瘫倒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妈的!”倪卫兵站了起来,脸上杀气腾腾。“你不仁,就不要怪老子不义。”说完叫姚忠:“把他手机给我下了!”
       徐兴、徐义两人一拥而上,按住杨如剑,下了他的手机。杨如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他知道倪卫兵要做什么。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轻率。
       倪卫兵拿过杨如剑的手机,搜出刘菁的号码,拨了过去。
       拨通后,倪卫兵冷笑道:“刘菁吗?是我,没有想到吧!”
       对方似乎很惊讶。倪卫兵得意地笑了笑,“刘菁,你真了不起啊!真厉害啊!”
       手机里隐隐传来刘菁的声音:“你什么意思?杨如剑呢?你要干什么?”
       
       倪卫兵冷笑道:“杨如剑现在我这里,他已经招供了。还有严丽也在。你斗不过我的,还是和我讲和吧。你把录像带交出来,如果已经寄出去了,就收回来,对人说是闹着玩儿的,然后和你老爸一起金盆洗手,不要再多管闲事;从此,我们各走各的道。要不然,我倪卫兵就不客气了,你看着办吧!”
       电话那头,刘菁喊道:“姓倪的,实话告诉你,录像带还在我手里,准备送往北京中南海去的。你要是对杨如剑做了什么,我立刻就送去!”
       倪卫兵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笑着说:“好,那我们讲条件吧。你还录像带,并且保证不再管闲事,我放人!”
       刘菁果断地说:“可以,你说什么时候交换?”
       倪卫兵稍加思索,正要说话,杨如剑忍着痛,猛地对着手机大喊道:“菁菁,不要管我!快跑,躲起来……”
       话没喊完,徐兴用枪托照杨如剑脑袋就是一下,杨如剑立马昏了过去。
       倪卫兵接着对手机叫:“喂!喂!”但刘菁已挂了手机。
       倪卫兵脸色铁青,看了看昏死过去的杨如剑,猛地上前照他胸口踢了一脚,骂道:“王八蛋,你以为老子真不敢把你怎样?老子要把你们全部斩尽杀绝!”跟着,他对姚忠说,“马上带人赶到姓杨的住处去搜。见着刘菁、肖胜利、袁玲,格杀勿论!”他看了看杨如剑和严丽,说,“把他俩给我铐在一起。”
       姚忠立即答应,但又似乎有所迟疑,趋身上前,小声地请示:“倪总,要不要先给他包一下?留着他有用的!”
       倪卫兵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杨如剑,说:“叫人来包一下。”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是一个戴着手铐的阶下囚,你让我戴着手铐放过你吗
       到下半夜,杨如剑醒过来了。
       严丽见他醒来,高兴地说:“你可醒来了,太好了!”说着呜呜地哭开了。“他们派人到你住的地方去杀刘菁他们去了。我说斗不赢他们的,你偏偏要拉我下水。呜……”
       杨如剑一愣:“是倪卫兵派的?”
       严丽点点头:“嗯。倪卫兵说要格杀勿论!我好害怕。他们最后也会杀我们的!”她披头散发,一向艳丽的脸蛋上,纵横着污泥、泪水和化妆品的残渍,显得肮脏、落魄。含满泪水的眼睛里流露着惊恐。
       杨如剑心里焦虑不已,安慰她说:“没事的,刘菁很聪明,倪卫兵抓不到她的。你放心,倪卫兵他也不敢杀我们,倪卫兵很快就要垮了!”
       “可是,我担心,倪卫兵会在他们垮之前杀掉我们!”严丽哭着说。
       “他杀了我们有什么用?再说,要杀也是杀我啊。”杨如剑故作轻松地笑了。
       严丽看着他,见他说得很认真的样子,不吭声了。
       “严丽,刚才让你受苦了,真对不起。你也真了不起,硬是挺住了!”杨如剑赞赏着对严丽说。
       “你要再不帮我,我就挺不住了。”严丽说。
       “你放心,等倪卫兵垮了,我实现我的承诺,邀你到我公司工作,每年赔你三十万,连给两年。相当于倪忠农包你两年。”
       “那你就干脆包了我算了嘛,何必白给我。”严丽噘起嘴顺势亲了他一下。
       杨如剑用胳膊杵了她一下:“你看你,又来了。”
       严丽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自愿送上门都不要,怕刘菁怕到那个程度了?”说着叹了口气,“你这样拼命为了刘菁,我为了什么呢?刘菁好有福气哦!”
       杨如剑扭头看了看她,开玩笑地说:“怪谁呢?谁要你当初不珍惜我的?你自己嫌贫爱富嘛。否则,这份痴情也属于你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总得有个犹豫考虑过程嘛。现在追女生,哪一个不是被拒绝多次仍然紧追不舍的?哪有一追就答应的?你根本就没有死劲地追嘛。张汉那时条件是比你好,我在父母压力下先考虑他也是正常的。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如果追紧一点,天平也许就会偏向你这边的,可是,你根本不是。你说你,当时顶多也就打个电话约约我,哪里比得上张汉下功夫!张汉为了我愿意与你打架,但你却不屑于为了我和张汉打架,这能说明你对我的爱吗?站在我的角度,你说,我是该选择张汉还是该选择你呢?”严丽委屈地数落着他。
       “算了。”杨如剑笑道,“你要真喜欢我,还用得着我那样死追你吗?难道你就希望追你的人彼此打架来证明对你爱的深浅?人家刘菁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再说,现在我并没有狂追你啊,你为什么又后悔了呢?不就因为我有钱了?唏!”
       严丽难堪地瞪了他一眼,撇嘴说:“现在本人成熟了嘛,懂得什么叫爱情了嘛。”
       “是吗?那就只能怪你以前太幼稚了嘛,虚荣心也太强了嘛。”杨如剑笑道,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便说,“好了,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休息一下,说不定这里面装了窃听器呢。”
       一听说有窃听器,严丽吓得一激灵,立刻不说话了。愣了半晌,靠着杨如剑的肩头闭上了眼。
       杨如剑没有拒绝她,此刻,他肚里饿得咕咕叫不说,身上疼得要命。这其实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他不知刘菁他们怎样了!他怕刘菁被他们抓着,或者听信了倪卫兵的话来讲和,那样就麻烦了。
       这样闭着眼想了一会,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八时左右,杨如剑和严丽醒来了。一个保安给他们送来早餐:几个包子。两人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将就吃了。然后几个保安和服务小姐押着他们分别上了厕所。
       到了十时左右,倪卫兵来了,他的脸比昨天更黑了,但情绪似乎很好,满面春风。他得意地将手中一盒录像带在杨如剑面前晃了晃,说:“杨如剑,这个玩艺到我这了!哈哈哈哈……”
       杨如剑仔细一看,是刘菁带给刘华北的原带,心中不由大惊,瞪大了眼睛问:“你们从哪弄来的?”
       “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反贪局刘局长那里啊。他们夫妻俩,已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什么?你,你们竟敢杀,杀……”
       “别激动,别激动。公安局现场勘查的结果是:昨夜,两名小偷潜入检察院刘华北副检察长家——喂,你想想,咱们的检察院副检察长、反贪局局长,可是前省委书记的独子啊,那还不是腰缠万贯,有个把小偷成天挂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这不,小偷逮着了机会,可这小偷也不走运,刚打开保险柜,就惊动了咱们的刘副检察长,一搏斗,小偷就杀了刘副检察长夫妇二人,然后拿了钱和手机,逃之夭夭。如剑兄,这个结论怎样?哈哈哈哈……”
       昨晚姚忠、徐兴等几个杀手去玫瑰小区追杀刘菁,发现刘菁他们早已离开,倪卫兵便命手下直奔刘华北家。几个人翻窗撬门进入刘华北家,被刘华北夫妻发现后,便残忍地杀害了夫妻二人。他们找到了录像带后,把现场做成小偷入室盗窃被发现,然后杀人的假象。刑警们接报警后赶到现场,在赵芬芳的指导下,做出了以上结论。
       杨如剑眼前一黑,差点昏倒,他定了定心神,怒视着倪卫兵道:“我真没想到你如此残忍!卑鄙!”
       “你也配谈卑鄙?背地里对老子捅刀子的东西!要不是张汉及时发现,我倪卫兵一家只怕早就遭了灭门之祸了!”倪卫兵冷笑了一声,脸色一变,“我不和你废话,给你个机会,把所有的录像带都交出来就没事了!”
       “录像带只有一份,就是你从刘检察长那里取走的这一份!”
       “你骗不了我。以刘菁的精明,会只留一份证据?如果只有一份,刘菁为什么要跑掉?”倪卫兵冷笑着。
       “那是她怕你杀他。”杨如剑道。
       “放屁。刘菁留了张纸条给你,说我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就把手中的带子交出去!”倪卫兵说。
       就在这时,倪卫兵的手机叫了。他打开听了听,交给杨如剑。杨如剑接了过来,电话里传出倪忠农的声音:“小杨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呵呵。是不是一场误会啊?哈哈。你在反腐?”
       
       “倪省长,我对反腐没有兴趣。昨天没有兴趣,今天也没有。我是被逼着走上这一步的。因为倪卫兵要对刘菁开杀戒,我别无选择。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放弃和倪卫兵做朋友的想法。”杨如剑不卑不亢地回答了电话里的问题。
       “他哪里会杀刘菁,只是吓一吓她嘛。好了,过去的事都不谈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你把所有的录像带交出来,到此为止。和好就行了啊。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了啊。哈哈。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呸!”杨如剑一下感到无限悲凉,泪水盈满眼眶。“刘华北夫妻被倪卫兵杀死了你知不知道?刘菁现在正被追杀你知不知道?我被倪卫兵非法扣押着,你知不知道?到了这一步,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告诉你:我杨如剑没有退路了,是你们逼的!要杀要打随你们的便!至于我欠倪卫兵的,我挨的两枪已经偿还了,我们一笔勾销了!”说完,他将手机愤怒地朝倪卫兵怀里扔去,倪卫兵慌忙用双手接住,恨恨地瞪着他,咬着牙说:“好,有种。那我们就看是你死还是我亡!”说完,怒气冲冲地带着姚忠等人转身走了出去。
       下午,门又开了,杨如剑一看,竟是李丽莎。
       “如剑!”李丽莎风韵款款地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明显地挂着焦虑与憔悴。
       “你来做说客?”杨如剑冷冷地问。
       “如剑!”李丽莎走到杨如剑面前蹲下来,关切地望了他一会,心事重重地劝道,“卫兵对你也算够朋友的,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难得的,你何必和他们过不去!他们垮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完,眼里的泪水涌出来。
       “我也是被逼到这一步的。如果倪卫兵放过刘菁,如果倪卫兵听你我的话出国,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
       “现在回头也来得及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闹下去,要毁掉几个家庭的幸福啊……”李丽莎一面揩泪一面叹气。
       “我知道。但你知不知道,倪卫兵已经毁掉了刘华北一家的幸福,毁掉了袁玲一家的幸福!”杨如剑大声吼道。
       李丽莎一愣,忽然满脸茫然。
       “昨夜,倪卫兵派人把市反贪局长刘华北夫妇杀了,你不知道?”
       李丽莎大惊失色,满面愕然。“有这回事?”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你没有调查,不要轻易下结论。”
       “他自己说的!”
       “也许是他哄你,威胁你而已。他哪有胆子杀刘华北啊!”
       杨如剑一时无话,看着她心想,也许倪卫兵真是哄他的。
       “听我的好吗?如剑,请看在我俩相爱一场的份上,放倪卫兵一马吧!放过他,也就是放过了我和我儿子,求你了!”
       杨如剑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忽然冷笑:“你弄错了吧,是我该求倪卫兵放过我啊!现在我是戴着手铐,一个阶下囚。你让我戴着手铐放过你吗?”
       李丽莎被问住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如剑肩腿上被鲜血染透的衣服和头发散乱、衣裳污秽的严丽,赶紧起身,对一边的张汉说:“打开手铐!”
       “这?”张汉畏缩地看看李丽莎,犹豫着不动。
       李丽莎一瞪眼:“没听见吗?”
       张汉赶紧连声道:“是、是。”上前给杨如剑打开了手铐。
       杨如剑站了起来,腿上一阵钻心的痛,差点摔到。严丽和李丽莎同时扶住他。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后,李丽莎要张汉给杨如剑和严丽送上茶水。
       当张汉给严丽递茶时,严丽一巴掌掴在他脸上。他一愣,差点跳起来:“臭婊子,你……”举手便要打,却被李丽莎喝住了。
       “把倪卫兵也叫进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杨如剑说。
       不一会,西装革履的倪卫兵进来了,脸上堆着笑。“哈哈。杨如剑,还是老情人有本事啊!”他开心地向杨如剑伸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杨如剑用没受伤的右手,一下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一用劲,将他往怀里一拉,拉到怀中,就势用胳膊将他颈脖紧紧夹住,摘下他的眼镜,扔到墙角,然后在他身上一搜,没有发现手枪,喝道:“走!送我出去!”
       一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杨如剑,你、你、你要干什么?你……你怎么不讲信用啊?”李丽莎张皇失措,焦急地责问着。
       “没事,丽莎。只要他送我出去,我会把人还给你的。”杨如剑说完,对严丽道,“严丽,扶着我往外走!”
       严丽赶紧起身挽住杨如剑的左胳膊,搀着他往外走。
       屋里的张汉、屋外的姚忠等人都紧张地望着他们,摆开抢人的架势。
       “叫他们闪开一条道,不闪开,我拧断你的脖子!你知道我会武术的!”杨如剑对倪卫兵吼道。同时,一用劲,倪卫兵疼痛难忍,忙叫道:“都让开!让他走!”
       “都不要乱来!不要伤了卫兵!”李丽莎也紧张地叫道。
       姚忠、张汉和一大帮保安只好呆呆地看着杨如剑押着倪卫兵一跛一跛地往外走。
       杨如剑挟着倪卫兵,在严丽的搀扶下,走到自己停在中心花园十字路口的“宝马”旁,让严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钥匙将车门打开,坐上驾驶室发动汽车,自己则箍着倪卫兵坐进后座。严丽一踩油门,小车一个左拐,掉过头来,然后“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大约走了两站路,杨如剑让严丽将车停在偏僻的马路边上,搜出倪卫兵身上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道:“手机算我和你交换用了!”说着,把倪卫兵赶下了车。
       倪卫兵揉着被拧疼的脖子,咳嗽了几下,老羞成怒地看着小车飞一般地离去,觑着近视眼,跌跌撞撞地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了回去。
       杨如剑戴上长披发、假髭胡,像个海外归来的艺术家
       将倪卫兵赶下车后,杨如剑用倪卫兵的手机拨通了刘菁的电话;刘菁以为是倪卫兵,接了电话就破口大骂,听出杨如剑的声音,一下失声痛哭。杨如剑想:刘菁一定知道刘华北的事了。便一边安慰,一边往她们住的酒店赶去。
       到了酒店,杨如剑找到刘菁住的房间,三人都在。刘菁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肿。肖胜利和袁玲在她旁边不停地安慰着她。一见杨如剑,刘菁像见到亲人一样,眼泪簌簌而下。
       杨如剑走到刘菁跟前,抚着她的双肩,安慰说:“菁菁,不要难过。我们会为刘检察长和阿姨报仇的!”说完,他自己的泪水也流了出来。
       “不,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该死啊!什么入室偷窃,一定就是倪卫兵杀的!”刘菁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满屋都是压抑的哭泣声。
       那天,刘菁和袁玲正在杨如剑屋里闲聊,接到倪卫兵电话,得知事情暴露,赶紧给肖胜利打电话,要他开着“子弹头”赶过来。等肖胜利赶过来后,几人带了那盘复制的录像带还有一些衣服、现金、银联卡,上了“子弹头”,匆匆逃出了玫瑰小区。一番考虑后,他们在这个酒店住了下来。刘菁因怕刘华北担心,以为倪卫兵还不敢那样嚣张,便没有将倪卫兵发现此事的消息告诉刘华北,所以刘华北毫无准备。
       警方通知刘菁后,刘菁悲痛欲绝,想出去找警方,被肖胜利和袁玲死死地拦住了。倪卫兵既然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那他下一步就会斩草除根的。
       “菁菁,不怪你,要怪就只怪倪卫兵丧心病狂!就是你通知了他们,倪卫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杨如剑安慰道。
       刘菁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发现杨如剑受了伤,赶紧问是怎么回事。杨如剑便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刘菁听了,关切地摸摸杨如剑受伤的肩胛说:“子弹在里面,要赶快取出来啊!”
       杨如剑说:“不要紧,已经包扎了。”然后,指着严丽对刘菁等人说,“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朋友——严丽。这次行动的功臣之一。”
       刘菁尚有泪痕的脸蛋不自在地颤动了一下,揩一揩眼泪,大度地伸出手,拉着严丽的手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也感谢你帮了我们。”
       
       “对不起。要你做这样危险的事,和我们一道被追杀。”袁玲满怀歉意。
       严丽看着众人故做轻松地说:“那有什么,很刺激啊。嘻嘻。”
       接着,大家一起商量下一步怎样办。杨如剑建议直接把录像带送交省委明书记,可刘菁说明书记出国了,还得有些时日才能回来。肖胜利提议把录像带交给省纪委书记或者其他省委领导。刘菁不同意。她说:“现在,这个事情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对方既然连我爸都敢下手,对我们肯定会不择手段了。我们把录像带交出去后,很难保证倪忠农不会利用权力进行干扰,甚至派人销毁证据,并且杀我们灭口。而且,倪忠农是副省长,一般比倪忠农级别低的人就是接了录像带,也不好及时处理。录像带多放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要赶紧把录像带送出去才行。”刘菁说。
       大家没了主意,希望刘菁能说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交给中央。”刘菁停了停,接着说,“我爸爸原先定好的方案就是直接送进中南海。我爷爷有个老战友——肖老将军,曾是国家领导人。我们把录像带送交给他,再请他直接交中纪委或中央领导,不用等明书记回来了!”
       “好,我同意。”杨如剑说,“直接告到中央,比直接找省委书记还管用!同时我们正好到北京,摆脱倪卫兵的追杀!”
       “如果这样,那我们最好明天就动身。明天下午有到北京的航班,晚八时有火车。肖胜利明早就去买票,坐什么都行。”刘菁说。
       袁玲要肖胜利到外面药店去买纱布、镊子等物,她要给杨如剑的伤口重新清洗、上药。她曾学过护理。东西买来了,经过检查,谢天谢地,大腿处的枪伤对穿而过,不是很深,肩胛处也没留下子弹。大家都说这真是吉人天相。
       安排好了,大家便分头到外面购买一些日常用品,直到半夜,总算安顿下来。
       第二天,出去买票的肖胜利手里拿着一张纸,神色慌张地叫道:“不得了啦,赶快转移,这里不能住了!”
       大家围上去一看,原来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令称:原新世纪影视公司经理杨如剑因涉嫌私藏枪支、绑架他人,被警方通缉。通缉令上还有杨如剑的相片、年龄、身高、相貌特征,连杨如剑曾习武的特点也写上了。
       “这是明的,还有暗的!路上,我们拍戏时认识的一个在黑团伙混的朋友打我电话,说他们老大接到倪卫兵的通知了,要他们在火车站、飞机场、酒店、电脑音像制作点、邮局、娱乐场所四处搜查如剑和我们一行,发现踪迹,立刻报倪卫兵。那朋友要我小心些!”肖胜利满脸愤懑。
       “有意思,我成了红道、黑道同时追杀的人了。”如剑笑道。
       “倪卫兵太嚣张了。这乐都市警察、黑社会都能控制!”袁玲满面悲愤。
       “咱们先把录像带送到电视台,然后到省公安厅报案吧,免得我们一起背黑锅!”严丽焦急地说道。
       “大家不要紧张,更不要慌。”刘菁稳住了情绪,说,“这是他们引蛇出洞的计策,我们不能上当,不要轻易露面。”
       杨如剑接口说:“对。他们明里通缉我,就是要我露面去澄清,我们不能上当。现在的形势逼得我们别无选择了,只有把录像带送到北京。只有这样,才能既让他们落网,又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是的,现在形势很严峻。明里是公安局,暗里是黑社会,除了设法去北京外,其他办法都不要试,那样只会给我们带来生命危险!”刘菁说。
       “可是,明里暗里都在找我们,怎么去啊?说不定这家宾馆都已经注意我们了!”严丽显得分外沮丧。
       杨如剑不由皱了皱眉,说:“我有个办法,化装。我们赶紧退房,撤出去躲到偏僻处化装。然后,再以化装后的身份到另一宾馆住下,伺机北上。”
       “好啊!”袁玲高兴起来,“是个好主意,我以前躲倪卫兵时就常化装!”
       杨如剑提议暂时躲在五维路一个破旧的公园里,那里一无游乐场,二无湖水假山,一般只有老人在那里晨练。他让刘菁和严丽戴上袁玲包里的假发,去商场购了一些化装用的道具,再到那个公园里会合。
       不一会,几个人赶到那个旧公园会合了,严丽和刘菁也买来男女化装用的假发套、假胡子以及服装。
       杨如剑戴上长披发,上唇粘上假胡髭,又戴上一副金丝树脂眼镜,换上刘菁给他度身买来的长棉袄,像个海外归来的艺术家。肖胜利瘦高个,就干脆化装成花花公子。刘菁换上金黄的烫发假套。严丽也换了烫发假套。袁玲是短发,就戴了长发套。
       化了装,众人分批到附近一个小照相馆去照相,照完相又回到公园。两小时后,肖胜利去取了大家的相片,又拿着相片到街上去找人做假身份证,其余人则在公园里野餐,玩扑克牌。
       到黄昏时,肖胜利兴高采烈地拿着身份证回来了。大家对着身份证一看,都笑了,照片上的人简直都不是自己了,名字也被肖胜利改得一塌糊涂。杨如剑叫刘军,严丽叫李蓓,刘菁叫刘小花,袁玲叫魏娟,他自己叫王法。
       杨如剑问做过酒店公关小姐的严丽,哪个酒店可能检查松些,严丽说东亚大酒店。于是,一行人赶往那里。
       因为化了装,又有假身份证,所以,一行人十分顺利地住了进去。住下来后,几个人又开了个小会,决定由肖胜利、刘菁两人带着录像带上北京,杨如剑留在酒店养伤,严丽和袁玲陪着杨如剑留在酒店。因是假身份证,他们不敢坐飞机;汽车查得严,他们也放弃了,便决定坐火车。于是,就在酒店订了第二天晚上的火车票。
       阿珍高挑的个儿,的确很漂亮,女人味十足
       第二天晚上,刘菁和肖胜利悄悄出发,直奔火车站,可两个小时后,刘菁和肖胜利回来了。
       “见鬼,火车站查得真严。警察和便衣从站内到站外都布满了,公安局副局长赵芬芳亲自坐镇。凡进站的乘客都要检查身份证和行李。进站后,不仅有便衣在候车大厅里抽检,还有不少倪卫兵的人也在里面转悠。据乘客说,一是在抓你杨如剑,二是例行安全检查。说前不久搜出个包里藏炸弹的人。我怕万一搜出录像带,所以,决定先回来再说。”刘菁显得有些无奈。
       “干脆在这里休息几天算了。”肖胜利倒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看这里蛮好的,他们一时查不到的,你正好在这里养伤。”
       “也好。”杨如剑想了想说,“倪卫兵这几天是狗急跳墙,我们要避其锋芒。过些天,他们以为我们走了,放松了,咱们再走!”
       “好啊,那时杨如剑的伤也好了,咱们一起到北京玩去。”严丽高兴了。
       酒店里憋久了,难免闷,杨如剑就要大家在室内多组织些活动,比如打麻将、斗地主,到健身房打乒乓球等。这天,几个人正在一起打麻将,打到深夜,杨如剑忽然发现好半天不见刘菁,就问众人。袁玲说刚才还见她在隔壁的。说着就到隔壁找,结果没见着人。杨如剑大惊,要众人在酒店内和四周去找。找了半天,杨如剑爬上酒店顶层天台,看见刘菁在天台上默默地跪着,面前几炷香搁在小砖上。
       杨如剑轻轻走过去,只听刘菁对着香轻轻地呼唤着:“爸爸,妈妈,女儿不孝,既没有见您们最后一面,也不能为您们报仇,连拜祭您们都没有灵位,还得偷偷摸摸……”说着,悲不自禁,忙捂上嘴,可来自内心深处的悲切,却怎么也阻挡不住。
       杨如剑的眼眶湿润了,心里涌起深深的内疚。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这些呢?为什么不多安慰安慰她呢?为什么不在房间里为刘菁父母举行个小型的追悼仪式呢?想来刘菁偷偷一个人这样拜祭已很多次了!他想上前,又怕打搅她,便立在楼梯口默默地看着。
       过了一会,刘菁对着香火,又喃喃地说开了:“爸爸,妈妈,您们安息吧。女儿一定会为您们报仇的。到时候,女儿会用倪家父子落入法网的消息来拜祭您们的!您们也不要担心我,我很好的……”
       
       说到这里,她的话咽住了,哭声从心里一下迸了出来……“爸!妈!我其实好怕啊,要是有你们在,女儿心中就会有力量,就会坚强,现在女儿真的好怕啊!昨天,女儿做了梦,发现自已忽然变成汪洋大海里一只被风浪淹没的小船!爸、妈,您们知不知道,他们红道、黑道一起逼得我们东躲西藏……爸爸,妈妈,您们九泉之下要是有灵的话,就给女儿力量吧!女儿心里真的好怕,好孤独……”她低低地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
       杨如剑含着泪,默默地走上前,与刘菁并排跪下。
       刘菁隐约感到身边有人,吓了一跳,看见是他,立即止住了哭泣。
       杨如剑对着那几炷快烧完的香默默拜了几拜,含泪道:“刘叔,阿姨,您们在九泉之下安息吧!您们的大仇,一定会报的!菁菁很勇敢,很坚强。虽然我们现在有些困难,但我们有把握。到时候,我们会用好消息来祭奠叔叔和阿姨的。至于菁菁,您们放心好了,无论她待我怎样,我永远都会是她最亲的人,永远都会保护她,呵护她!”
       刘菁又抽泣起来。
       “菁菁,对不起。我太粗心了。”杨如剑轻声对刘菁说。
       刘菁没有应声。
       “你放心好了,刘叔和阿姨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会成功的!”沉默了一会,杨如剑鼓足勇气说,“菁菁,让我们像从前那样,让我来保护你,安慰你!”说完,他勇敢地伸出手,抓紧了刘菁的手。
       刘菁的手没有抽开。那双手冰冷而颤抖。杨如剑心里涌起一阵热流,一把将刘菁揽入怀中。刘菁没有反抗,偎在他的怀里,默默流泪,默默地闭上眼。此刻的她,太需要贴心的慰藉、安慰和温暖了。
       半晌,刘菁似乎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坚决地从杨如剑怀里挣开。
       “不要这样,杨如剑,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现在我不想谈个人感情的事。”
       “菁菁——”
       “不要说了。如果我们卿卿我我,会影响他人的情绪的。而且,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谈这事,不要逼我。”
       杨如剑默默地看了她半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吧,我听你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有孤单害怕的想法了,否则,我会难受的,会觉得对不住刘叔和阿姨的!”
       刘菁转过脸,感激地看着他,温柔地点点头。
       呆了几天,杨如剑忽地觉得有些异样,几次看见有警察出入,还有人在停车场不停地看车牌。严丽上街也发现有人跟踪自己。
       必须换地方。可到哪里去呢?
       严丽提议到她好朋友阿珍家去住。她说阿珍是她以前做酒店领班时认识的一位公关小姐,美丽无比,曾被一个港商包养,后来港商又有新欢,就抛弃了她。她虽是风尘女,但为人很够义气,在乐都有两套房子。一套复式楼是港商送给她的,另一套三室二厅是自己买的。目前,她和她的父母住在港商送的那套房子里,自己买的那一套则空着,不妨借来住住。
       大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就让严丽联系。严丽给阿珍打电话,说几个朋友想租住她的房子,租一个月,三千元。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张扬。阿珍一口答应了。
       几人立即结了帐,直奔阿珍处。阿珍三十岁,高挑的个儿,的确很漂亮,女人味十足。她把钥匙交给严丽后,杨如剑再次叮嘱她不要往外说,她答应得很干脆。
       又过了几天,杨如剑身上的伤好多了,基本能活动自如了。这时,外面的风声似乎也小多了,戒备也松多了。火车站里,除了车站派出所的警察值班外,再没别的警察和便衣了。据车站工作人员称,前一阵,车站如临大敌地折腾了几个星期,不仅影响了正常的客运,外商们也有意见,便不得不撤了岗。杨如剑和刘菁商量了一下,立即叫肖胜利去买火车票,买五张,都到北京去。众人一听,欢呼不已。
       于是,肖胜利去订票,其他人忙着准备。袁玲说她想到亲戚家去拿她喜爱的一件紫色皮服,杨如剑不同意,但袁玲执意要去,说是她母亲当初给她买的,有纪念意义的。到北京后,天气变冷,她必须穿着它,让母亲在天之灵保佑自己。杨如剑见她说得坚决又恳切,便只好同意了。
       不一会,火车票买来了,是当晚十一时五十分的。众人兴奋不已,只待晚上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了。到了吃晚饭时,袁玲还没回来,刘菁打她手机,却关了机。杨如剑着了急,问刘菁知不知袁玲那个亲戚住哪,刘菁无奈地摇头说不知。
       就在这时,杨如剑手上倪卫兵的那个手机叫了,显示的号码是自己的手机号。杨如剑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接电话,果然是倪卫兵。
       “杨兄,久违了。还没出乐都啊?”手机里传来倪卫兵得意的笑声。
       “你有什么事?”杨如剑镇定地答道。
       “呵呵,有个人要和你通话啊。”倪卫兵笑着,跟着,手机里传出袁玲带哭腔的声音,“杨大哥……”
       “袁玲!”杨如剑大惊。他身边的刘菁等人也吃了一惊,脸色顿变。
       “袁玲,怎么回事?告诉我,你现在哪里?”杨如剑对着手机吼道。但手机里再也没有了袁玲的声音,却传出倪卫兵的声音:“如剑兄,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你要怎样?”
       “你知道的。”手机里倪卫兵在冷笑。“你把录像带交出来,我把人放了。你们不再告我,我也不再追杀和通缉你们了。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只当不认识。考虑一下吧,一小时内给我答复,我等着。”倪卫兵说完,奸笑着挂断了电话。
       杨如剑拿着手机愤懑地看着刘菁、严丽。刘菁呆呆地望着他,不甘心地问:“袁玲被抓了?”
       杨如剑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肖胜利急了,“得想法救她,她是证人,倪卫兵会置她于死地的!”
       “我看我们只有把录像带再复制一份,原件给他们,复制件送北京去!”刘菁道。
       “复制?你们不是说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吗?那不暴露了?”严丽嚷道。
       “没说要到街上复制,买个录放机来就成。”刘菁瞥了她一眼说。
       杨如剑望着众人,思索了会,说:“我们来个兵分两路。我明天早上亲自送录像带给倪卫兵,救袁玲;肖胜利和刘菁俩带着另一份录像带,化装坐火车直上北京!”
       “那你不是太危险了?”刘菁担心地问。
       “没关系的,我学过武。再说,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杨如剑说。
       众人想了想,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愣愣地看着杨如剑。
       “那就这样定了。我保证把袁玲救过来!”杨如剑说。
       “好,你要小心。我们保证把录像带送到目的地!”刘菁看着杨如剑,杨如剑也正看着他。在杨如剑火辣辣的逼视下,刘菁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肖胜利上街很快买来了录放机,将录像带复制一份后,杨如剑打电话给倪卫兵,两人约定明天早上九时,在东湖森林公园三岔路口,交带子,放人。
       当晚,刘菁和肖胜利化好装,坐出租车到火车站,上了十一时五十分的那趟车。不一会,杨如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信息,说已安全上了火车,火车也开动了。杨如剑心里舒了口气,要严丽先休息,自己则出去准备明天与倪卫兵见面救袁玲的事。他在外面一直忙到凌晨才回来。
       第二天,严丽还没醒,杨如剑发动换了假牌照的宝马车直奔东湖森林公园。
       东湖森林公园在市郊。杨如剑到达时,倪卫兵他们还没来。他将车停在三岔口,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动静。这是一片很深的林区,从三岔口,无论往哪一个方向,都是阴森森的树林。风吹叶动,显得幽深极了,但在初冬时节,却又显出难以掩饰的萧条。在树林的另一边,则是东湖公园的后角落,一方铁栅栏围着浩淼的湖水。
       不一会,随着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两辆小车迎面开了过来,停在了三岔路口杨如剑的面前:一辆宝马,一辆捷达。
       
       倪卫兵从前面宝马车上走出来。
       第二辆车上,袁玲被张汉和一个大块头架着带下车。这时的袁玲面容十分憔悴,脸上、嘴角都有血痕,头上的假发也被扯掉,露出原来的短发,原来化装戴上去的假近视眼镜也被摘掉了。看见杨如剑,袁玲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怪不得翻遍了乐都市也找不着人,原来化装了,化得倒真认不出了!”倪卫兵打量着杨如剑嘲弄道。
       杨如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倪卫兵一扬下巴:“东西拿来没有?”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与敌视。
       “让袁玲先到我的车上来!”杨如剑抖抖手里的塑料袋说。
       倪卫兵对张汉点了点头,张汉松开袁玲。袁玲跑了过来,扑进杨如剑怀里。
       “杨大哥,怪我误了事!”袁玲泪流满面。
       “没关系,活着就好。”杨如剑安慰道,忽然压低声音,贴着袁玲的耳朵说,“快上车!”
       袁玲稍愣了一下,会意地点点头,赶紧跑到车上去了。
       “录像带!”倪卫兵喝道。
       杨如剑将手里的塑料袋扔了过去。
       倪卫兵接住了,拿出录像带扔给张汉,要他到车上放一放。
       杨如剑转身朝车上走去。
       没走两步,只听四面八方传来汽车的呜呜声,七八辆小车和面包车从三个方向开了过来,三岔口一下全被堵住了。从车中涌下来的人,不是手拿土铳,就是拿着砍刀,一个个满脸杀气。
       “杨如剑,”倪卫兵笑道,“结束了,全部结束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你这个小人,果然不守信用!”杨如剑瞪着他。
       “哈哈哈哈……”倪卫兵得意地仰头大笑,“妈的,是你不守信用还是我不守信用?你他妈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瞒过我?知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告诉你,要你换人质就是要引蛇出洞!要不,我怎么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上火车啊?只要你答应换人质,你的人就肯定是在换人质的前一天上火车。你会暗度陈仓,我也会欲擒故纵啊,哈哈哈哈……”
       杨如剑愣住了。
       看着杨如剑后悔的样子,倪卫兵耸耸肩,得意地笑道:“此时此刻,姚忠正在追杀刘菁和肖胜利,那份录像带马上就会到手了!”
       杨如剑心里升出一阵阵焦虑与烦躁——为计划的失败,为刘菁、肖胜利的安危。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镇定,镇定。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神,缓缓地对倪卫兵说:“好吧,算你赢了,再见。”
       说完,转身欲往自己的车上去。
       “站住!”身后传来倪卫兵霸气的声音。杨如剑回头,只见倪卫兵眼露凶光、脸上挂着愤怒、凶恶。“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会让你走吗?”倪卫兵恶狠狠地说。
       “你要怎样?”杨如剑镇定地反问道。
       “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倪卫兵一挥手,卫兵的数十名打手嚎叫着扑了过来。
       “都给我站住!”杨如剑大喝一声,猛地拉开衣服扣子,露出身上绑着的一圈雷管。众打手一下全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看清楚了,这些炸药的威力足可以覆盖这片三岔口,想要同归于尽的话,就给我上来!”
       昨天夜里,刘菁、肖胜利走后,杨如剑找到原在影视公司负责道具器材的老师傅,要他弄些做道具用的雷管炸药。他清楚倪卫兵不会善罢甘休的,换人质时很可能会有一场混战。
       倪卫兵也愣住了,他看清了,绑在杨如剑身上的是真的雷管炸药。他的大脑一下蒙了,双腿有些发抖,手一下冰凉。到这一步,杨如剑肯定会同归于尽的。要是杨如剑一冲动,他就完了,他的梦想、他的财富、他的幸福、他的女人们,都完了!
       从车上赶过来的张汉,见此情景,早吓得面如死灰,他凑到倪卫兵的耳边,故作镇静地说:“倪、倪总。我看算了,这小子,这小子,他妈的玩命!那,录像带我刚才放了,是真的!”
       倪卫兵回头皱着眉看着他道:“你发什么抖?”
       张汉脸红了,赶紧低下头,双腿却抖得更厉害了。
       倪卫兵回过脸,清清嗓子,以一种胜利者的口气哈哈笑道:“杨兄,你这是何必?我只是吓吓你而已,你,走吧。”说完,脸色一变了,厉声道,“不过,话说清了,我们就此两清!你小子要再搞我,老子就派人到你老家,杀了你的父母!再见!”
       说完,转身就往车上爬。张汉跟在他屁股后也赶紧上了车。只见他的车嚣张地往前冲一下,又一退,倒过头去,扬起一阵烟尘,远去了。四周的打手见他走了,也赶紧逃命似地上了车。一阵乱哄哄的发动马达和倒车、进档的声音后,大小车辆慌不迭地远去了。
       三岔口重归于平静。
       死一般的平静。寂寞无奈的平静。
       杨如剑仍愣愣地站着。
       “杨大哥!”
       袁玲从车里跳了下来,冲到杨如剑面前,因为站不稳,差点摔倒。杨如剑赶紧扶住她。袁玲就势扑进杨如剑怀里。“杨大哥,刘菁他们会不会出事?”
       “不会的,他们不会有事的!”杨如剑脸色苍白,然而回答的语气却显得十分镇定。说完,他一手扶住袁玲,一手拿出手机拨号,但刘菁和肖胜利两人的手机都显示拨打不通的声音。
       杨如剑身子轻轻晃了一下,似乎撑不住袁玲。袁玲赶紧离了他的身子,把他扶住,只见他脸色纸一样惨白。袁玲呆呆地望着他:“打不通?”
       “不要紧,回去再说。”杨如剑声音颤抖道,他扶着袁玲的胳膊,步履艰难地往车上走去。
       不一会,小车发出沉闷的、刺耳的声响,摇晃两下,往来路上开去……
        枪响了,肖胜利身子往后一弹,出租车擦着卡车冲了过去
       回到住处,杨如剑又拨刘菁、肖胜利的电话,仍然不通。
       严丽连连叹气不已,不停地嘟囔:“我说搞不过他们的吧,我说吧,这下怎么办哦?”
       屋里笼罩着不安、恐惧的气氛。杨如剑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眼睛发红。这种时刻,每一秒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忍耐的折磨。手机响了。杨如剑的身子一耸,拿起来一看,是刘菁的号码。他大喜,赶紧接听。
       “菁菁!是菁菁吗?你怎样了?”杨如剑喊道。袁玲、严丽一听,也赶紧围了过来。
       手机里面传出刘菁的哭泣声。“我正在往北京的路上赶,快到了,不要担心……”话显然没有说完,却挂了手机。
       杨如剑半是欣喜半是忧虑。为什么话不说完就挂了?她为什么要哭?肖胜利呢?他心情重又沉重起来。
       三个人焦急地等到了下午两点钟,手机才又响。是刘菁打来的,手机里传出她沙哑的声音:“如剑,我现在肖老将军家中,录像带送到了!”
       “到了?真的吗?太好啦!”杨如剑失控地一拳砸在沙发上。袁玲、严丽两人欢呼不已:“啊——”袁玲一把抱着严丽泪流满面。忽然,她们停住了欢叫,因为杨如剑在喊:“什么?胜利他怎么了?”
       “胜利他被打伤了,流了很多血!”手机里传过来刘菁的哭泣声。
       “怎么回事?”
       ……
       原来,倪卫兵提出换人质后,他断定杨如剑一定会趁交换人质之际,派人坐火车上北京,就令姚忠及职业杀手徐兴、徐义两兄弟化了装潜伏在车站候车大厅里。肖胜利和刘菁虽然化装有术,但身材、身高、气质却未改变多少,特别是肖胜利,那瘦高的身材、长长的脸、高高的鼻子,怎样化装也化不掉。所以,当他们两人走进候车大厅时,姚忠立刻认出了他们。等他们两人进了剪票口,姚忠三人赶紧拿着预先买好的三张硬卧票,挤上了火车。
       刘菁、肖胜利买的是四张软卧票,实际就是将一个软卧房车厢包了下来。火车开动后,刘菁给杨如剑发了条上车的信息。因为火车上手机没有信号,又要省电,两人就关了手机。然后,两人对坐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夜景,默默无语。歇息了一会,刘菁忽然又捂上脸暗自抽泣开了。肖胜利知她心中难过,便不停地安慰她,又给她说了不少笑话。为了活跃气氛,肖胜利神秘而害羞地说他喜欢袁玲,希望这件大事做完后,刘菁在袁玲面前好好美言,帮着做个媒。刘菁吃了一惊,被逗乐了,道:“如果你真是喜欢袁玲,那就好好去追吧,袁玲可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哦!”鼓励他说,就冲他冒着生命危险帮袁玲,袁玲也会感动的。一席话说得肖胜利眉开眼笑。然后,肖胜利又反过来劝刘菁与杨如剑和好,并说杨如剑一直对她痴情不改。刘菁听他说起杨如剑,故意板着脸说现在只想把倪忠农父子扳倒,不想谈个人感情。就这么东一扯西一扯,灯熄了,两人都有些倦意,就和衣躺下了。
       
       火车哐当哐当有节奏地在原野上奔驰。车窗外黑沉沉的,偶尔,原野上闪过一两排农舍里微弱的灯火。
       大约凌晨三点,肖胜利迷迷糊糊听见一种异样的声音,是从门外发出的。他一个激灵,醒了。凭直觉他感到是弄门的声音,于是,他大喊一声:“谁?”
       声音停住了。
       他立刻起身下床。
       门口传来飞快离去的脚步声。
       肖胜利的喊声也惊醒了刘菁,她赶紧坐了起来。两人不敢开门,商量了一下,决定假装睡觉,悄悄观察。
       半小时后,火车抵达了一个小站,两人仔细盯着窗外,观察上下的乘客。不多时,只见站台上出现三个可疑的人,相互间隔着一定距离,都在东张西望,又互相丢眼神,其中一个盯着出站口,一个盯着各个车门上下车的乘客,一个死死盯着他们的车窗。
       “你看,”刘菁悄声提醒肖胜利,“那穿咖啡色皮服的,举止像不像姚忠?”
       那人大块头,挂着连鬓胡子,白多黑少不停转动的眼睛里射出阴沉与精明。一只手拿着烟,烟头夹在食指和中指相连的肉趾处。
       “是他。胡须是假的;眼睛白多黑少,拿烟的姿势是他独有的!人家都用食指和中指的上半部夹着烟,他却把烟放在两指之间靠近掌部的连接处,不是他还是谁?”肖胜利说。恰在这时,姚忠的目光朝他们这边扫了过来,两人缩到一边。“狗日的,就是他。那两个是徐兴、徐义,倪卫兵的杀手!”肖胜利骂道。
       “怎么办?”肖胜利问。
       刘菁沉吟了一下,说:“中途从车窗上吊下去怎么样?”
       肖胜利想了想,说是好办法。于是,等火车又开了一会,两人扯起一张床单,撕成两半,牢牢系在一起,拧成绳子,一头紧紧系在卧铺的铁架子上,另一头绾成一个结,然后,两人一起用力,将车窗推上去,将床单另一头吊出窗外。
       又一个站点快到了,列车鸣笛开始减速。刘菁在肖胜利搀扶下翻过窗户,抓住布带,双脚踏着车壁,一步一步往下挪,挪倒没地方站时,双脚一松,往铁轨旁奋力一跳,随着惯性,一连滚了几下,不动了。肖胜利背着装着录像带的包,随后爬出来,往下挪几步后,纵身一跳,滚了两下,爬了起来,奔向刘菁落地的地方,扶起刘菁。两人跑上铁路路基,沿着铁路往后跑。
       两人跑了一阵,拐进边上的一个岔路,到了城区。两人找到一家歌舞厅,门口有几辆等着载通宵客的出租车,叫了一辆,一番讨价还价后,上了车。肖胜利坐前面副驾驶位上,刘菁坐后排,出租车直往北京奔去。
       行了没多久,他们看见前面路中央停着一辆大卡车,刺眼的卡车灯光直射过来。好像还有两个人影在卡车下招着手。出租司机放慢了车速。
       肖胜利细看一下,看见了卡车下姚忠的身影,他赶紧大叫:“不能停,师傅!”
       然后,他双手抢过方向盘,一踩油门,出租车“呜”地又朝前奔去。与此同时,姚忠掏出手枪对着出租车就是一枪。小车前的玻璃窗上“吱溜”响了一下,出现一个小洞。肖胜利身子往后一弹,但仍斜着身子死死抓住方向盘。出租车擦着卡车冲了过去。
       “胜利,你没事吧?”刘菁在后座紧张地喊道,将手伸过驾驶室后的防护栏,抓住肖胜利的肩。
       肖胜利没有吭声,头软软地歪在了司机身上,双手也从方向盘上耷拉下来。司机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一面抓紧方向盘,一面不停叫道:“小姐……他中枪了!中枪了,我的老妈!小姐……出人命了……”
       刘菁的心揪然一疼,泪便涌满眼眶。
       “师傅,麻烦您不要停车,也不要害怕,我们手里拿着贪官的犯罪证据,正要往北京送;后面是贪官派的杀手在追杀我们,求您千万把我们送到……”
       “真的还是假的?”司机紧张地扭一扭头,瞪了她一眼。
       “师傅,我没有骗你!刚才,我的同伴是替您挨的一枪!他们是往您的座位开枪……请你把我们送到北京!”刘菁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司机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不管是真是假,我豁出去了!”一踩油门,小车箭一般往前冲去。
       但这次,后面的卡车却没跟上来。
       原来,姚忠带徐氏兄弟跟在火车上,原想夜半撬门而入,杀死两人,抢走录像带。不料,刚动一下门,就被肖胜利发现了。因怕惊醒乘客和乘警,被迫住了手。列车停站后,他们又像上次一样,三个人下车,这次他们发现,刘菁的包厢窗口竟挂着一条床单做成的绳子。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刘菁和肖胜利肯定要到这座城市叫出租车往北京赶,于是,三个人就到公路上去拦截。他们假装搭车,拦下一辆满载货物的夜行货车,将开车的两位司机打昏,绑了扔进水沟,然后,守在路上等刘菁。
       不想,肖胜利发现了他们,姚忠慌忙冲驾驶座开了一枪后,跳上卡车就追,没想到奔波了几天几夜的长途货车却出了故障。他们下车重又拦车,这样,就被丢下了。
       再说出租车上,刘菁一直喊个不停。肖胜利终于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撑着身子,往下一看,只见左胸毛衣处开了一个大洞,殷红的血已经染透白色的毛衣。
       “狗日的……打中老子了……”肖胜利艰难地说。
       “你没事的,胜利!我们马上就到了医院!”刘菁在后面撑着他的头喊。
       “要是杨如剑在就好了……火车上就把他们揍扁了!”肖胜利艰难地笑一笑,不无遗憾地说。
       “胜利,你也很捧!”刘菁哭着说。
       肖胜利没吭声了,喘息着,不胜疼痛似地皱着眉。过了半晌,他用力笑了笑,说:“菁菁,我的英勇行为你一定要告诉袁玲啊,她真的是我很喜欢的女孩!”
       刘菁的心一酸,泪如泉涌。她用手捧着肖胜利的脸说:“胜利,你放心,我一定会在袁玲面前说你好话的!袁玲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她喜欢的就是你这样正直善良见义勇为的男孩,你会如愿以偿的!”
       肖胜利欣慰地舒出一口气,再也没吭声了。
       “麻烦你师傅,麻烦你开快点!”刘菁对司机焦急地哭喊道。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大亮了,出租车开进北京附近的南关市。
       “小姐,会不会开车?”司机问。
       刘菁好奇地看着他。
       “如果你会开车,你开我的车直接往北京办事去,这位兄弟你就交给我吧。你办完事后再回来找我,他们可能还在后面追你!”这位四十多岁的司机有些激动地说。
       “师傅,您……放心您的车?“
       “救人要紧!”司机的语气充满庄重果断。
       “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谢什么?你们做的是反腐的事,是好事,我也得尽点力!”司机说着,把车停在一家医院门口,两人把肖胜利抬了下来。司机告诉刘菁,“你往前直走,到十字路口往右拐,另一条是进北京的道。”
       刘菁谢了司机,给司机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看了一眼昏迷的肖胜利,满眼泪花,说:“胜利,保重,我回头来接你!”说完,一抹眼泪,上了车。出租车“呜”地一声,向十字路的方向飞奔而去。
       走了一段路后,她拿出手机,给杨如剑打了个电话,报了声平安就挂了机。快中午时,她赶到了北京肖老将军家门口,拎着包,跳下车,跌跌撞撞冲向门口,还没和警卫讲上一句话,就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等醒来后,她已躺在老将军孙女的床上。和老将军简单地谈了下情况后,她赶紧拿出手机,没想到,打开手机跳进她眼里的却是那个司机给她留的信息:肖胜利在医院因失血过多身亡;警方扣押了他本人,正在调查此事。刘菁的眼一黑,差点再次晕过去,她稳了稳自己,然后,拨通了杨如剑的电话……
       袁玲和严丽听说肖胜利死了,都惊呆了。袁玲蒙着脸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严丽默默地揩着眼泪,轻轻叹息着。
       当晚,杨如剑化装成中年港商,顺利地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严丽婀娜的腰肢和轻巧的臀部,扭动出万种风情
       刘菁在门口迎着了他。
       “菁菁,你受苦了!”杨如剑动情地叫一声,情不自禁地顺势将刘菁拥入怀中。刘菁没有任何挣扎,安然地、静静地、疲惫地偎进他的怀里,就像飘泊的小船驶进温暖的港湾,就像战场上被打散的战友渡尽劫波之后的相拥,更像分别多年的兄妹重又相聚。
       好半天,刘菁意识到了什么,才推开杨如剑,揩了揩眼泪,向肖老将军一家人介绍杨如剑。肖老将军同他握了握手,说:“录像带我昨晚亲自送给中央纪委主要领导人了,今天,中央就会给我答复。你们等好消息吧。”老将军慈祥地看着他俩。
       杨如剑欠欠身子向老将军连声致谢。
       “谢什么?要谢的是你们,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肖老将军摆摆手,脸上闪动着严肃与愤激。“像倪忠农和他手下那帮人,身上哪里还有一点共产党人的味道?要让这帮人掌权掌下去,我们一块一块打下来的江山,不就全丢了?他们不光是贪官,还是杀人犯,是刑事犯……”年近九十岁的老人声音嘶哑,眼里竟渗出了泪花。就在这时,隔壁一间房里电话响了,一个工作人员进去接了电话,走出来在老将军耳边耳语数句。
       “哈哈。专线电话。一定是中央领导来的。你们等好消息。”老将军这时像个孩子,高兴地对杨如剑和刘菁笑道,由工作人员扶着进了隔壁房里。
       不一会,老将军被工作人员扶着走了出来,看着刘菁高兴地说:“菁菁,我老汉办事没让你失望,也没有让你九泉之下的爷爷和爸妈失望啊!”他说刚才中纪委领导给他回话了,中央领导看了录像带后连夜了批了这么几个字:“腐败窝子,一查到底!”然后命令把在北京参加国务院经济工作会议的倪忠农就地“双规”,又和刚赶回国的N省省委明书记通了红色电话,指示他对上了录像带的领导干部立即采取措施。同时,中央纪委、公安部、最高检察院已组成联合调查组,明天就赴N省展开调查倪忠农腐败案和倪卫兵涉黑案及杀人案。
       “谢谢您。”刘菁眼含泪花向老将军深深地作了一揖。
       “不要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爷爷是我的老部下,我是看着你父亲华北在战火中出生的。连什么时候取的名字,我都知道……我要不做好这事,就对不住他父子俩……”老将军说到这里,一滴老泪从眼里滚了出来……
       刘菁也捂着脸哭泣起来。
       “肖老。”等了会,杨如剑说,“我们还有一位同伴现在南关市遇难,遗体被扣在公安局。我想今天就赶到南关市去,处理我那朋友的后事,能不能请您——”
       “行!”老将军果断地说,“我有个老部下的儿子在那里做市领导,我写个条子,要我的孙女萌萌陪你们一起去!”
       “还有,”杨如剑又说,“得赶紧查封王子娱乐城,捕获倪卫兵,晚了,他就跑了!”
       “我想公安部门会处理的。既然对倪忠农采取措施,那倪卫兵还能跑得了?”老将军笑道。
       第二天,他们径直赶往南关市,市委很配合。南关市公安局局长亲自带着那位被拘押的司机赶到市委,刘菁一见,感动地拿出两千元钱,说:“师傅,感谢您帮了我,这钱算付租车费!”司机也很激动,但又为肖胜利的事难过,对刘菁给的两千无钱,坚拒不收。最后大家都劝他收下,他才收下了。
       然后一行人去医院看肖胜利遗体。肖胜利仍是化装时的样子,面孔很安详。刘菁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杨如剑蹲下来,抚摸着他的脸庞,忍不住也抽泣起来……然后,杨如剑、刘菁、萌萌和南关市委副书记、公安局长、市见义勇为基金会负责人一道,将肖胜利遗体护送回了他河南老家。
       处理完肖胜利的丧事后,他们一行回到北京。辞谢了老将军后,两个人便星夜兼程赶回了乐都市。
       ……
       袁玲、严丽两人得知他俩回来,可谓欢天喜地。袁玲扑上来抱着刘菁便问:“都搞定了吗?倪忠农抓起来了?”
       “是的!”刘菁搂着袁玲高兴地说,“都结束了。倪忠农已经被‘双规’,中央调查组已经来到了乐都,倪忠农、倪卫兵和所有与他们有关系的人全部完蛋了!”
       “那倪卫兵呢?”
       “已经被通缉了,肯定是跑不掉的!下午,我们一起到调查组去,你是主角,当面向调查组陈述倪卫兵对你父母犯下的罪行!”
       “我一定去!”
       “哎,这逃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也可以回家了。”严丽看着杨如剑与刘菁亲密的样子,显得有些失落和伤感,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算不算有功人员?”
       “你当然算有功人员,杨如剑在给调查组的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刘菁笑着说。
       严丽撇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那先谢谢了,既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们是不是该庆贺一下呢?”
       “那是当然。”杨如剑笑道,“再过两天就是平安夜,我们好好聚聚吧。今天,我们先到调查组那里去一下。”
       严丽看了一下杨如剑和刘菁,显得有些烦躁地说:“你们去好了,我得回家看看去。”
       刘菁和杨如剑交换了一下眼神,杨如剑沉吟道:“电话同家里联系一下吧。倪卫兵没抓到,回家里怕不安全!”
       严丽听了一愣,很扫兴地坐一边看碟去了,其余人则去了调查组。
       到了设在市委大楼里的调查组办公室,调查组孙处长向他们通报了一下案子情况:
       据初步调查,倪忠农是N省腐败集团头目,目前,全省与倪忠农腐败案有关的四十多名厅局级以上干部、六十多名县团级以上干部已陆续被‘双规’,正在进一步调查。初步调查,倪卫兵涉嫌非法持有枪支、杀人、组织卖淫、赌博、充当倪忠农的政治打手、威胁伤害举报人等多项罪名。他的王子娱乐城已被查封,其本人在逃,公安部已发A级通缉令对其进行通缉。
       孙处长还对他们通报了他们这些参与反腐、反黑人员的处理意见:
       严丽身为倪忠农情妇,但配合反腐有功,不予追究责任,只要交出倪忠农给她的赃款就行了;杨如剑此前涉嫌在倪卫兵的娱乐城参加赌博,因属娱乐城查封前的事,且杨如剑协助反腐、反黑有功,不予追究;肖胜利在前往北京送证据的过程中被涉黑团伙杀害,拟以见义勇为性质处理;刘华北将考虑申报烈士。
       通报完毕,省委明书记接见了他们。
       过了一天,平安夜到了。下午五时,大家在广东食府门口相聚。严丽显得很开心的样子,把阿珍也带来了。
       他们在二楼定了一间包房。不多大一会,酒菜上来了,大家先起立,为刘菁的父母、袁玲的父母及姐姐、肖胜利等死于倪卫兵之手的人洒上一杯水酒。袁玲想起肖胜利对她的好和肖胜利的为人,又想起刘菁转告给她的肖胜利临终前的话,禁不住哭出声来,她连洒三杯酒。
       “肖大哥,小妹敬你酒了,你喝好,小妹会永远记得你的!”
       刘菁想起父母,也悲不自胜。
       杨如剑祭了刘菁和袁玲的父母后,特地为肖胜利洒下三杯酒,心里道:“胜利,好兄弟,你放心好了,我会对你父母有个好交代的!”
       一番悲悲切切的祭酒之后,大家的情绪渐渐回到了现实。因为是平安夜,又是结束被追杀后的第一次公开聚会,所以大家的情绪很快就放开了,彼此高兴地敬酒。你敬过来,我敬过去,个个脸色潮红,吃得兴起,都脱了外套。火锅和菜肴的腾腾热气笼罩着整个房间。
       杨如剑特地给阿珍敬了酒,感谢她为他们提供了房子。
       只有严丽心里一阵阵失落,她借酒浇愁,既主动出击,又来者不拒,喝了个半醉。
       闹腾了大半夜,众人一起走出酒店,走上大街。
       原本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都市之夜在这平安之夜更加绚丽多姿。人如潮涌,灯火璀璨,色彩艳丽,欢声如潮。一群群穿着鲜亮服饰的少男少女,在人群中激起一团团五彩的浪花;一对对恋人,走马灯似地在灯光通明的娱乐城进进出出,橘黄的或浅红的或蓝色的光芒笼罩着他们,使他们如卡通人物一般。
       
       而在流动的街道上,他们成了最抢眼的一群。
       杨如剑上穿闪亮的黑色皮服,里面烟灰色中领羊毛衣,下穿蓝色笔挺毛料西裤,脚登高档黑皮鞋,红光满面,活力洋溢,成熟又潇洒。刘菁穿着红色的束腰呢大衣,乌黑又飘逸的长发披在颈脖处和衣领上,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智慧又妩媚。袁玲上穿红色高领羊毛衣,外罩一件棕色开胸翻领毛皮服,下穿暗红方格毛呢裙,脚登浅绿色中长高统靴,一双眼睛乌溜溜一潭湖波似地荡漾,显得清纯活泼。严丽则穿一身棕色皮大衣,束着腰带,脚登黑色高统靴,婀娜的身材和飘逸的披散在肩头和后背的长发,似乎训练过的臀部,扭动出万种风情。阿珍原本青春靓丽又善于打扮,此刻更是鲜亮动人。
       一行人在大街上招摇而过,吸引了不少路人。
       走了没多远,严丽带着醉意对杨如剑笑着说:“我看我们该分手了,我想和阿珍去唱歌。你们呢?”
       杨如剑看了看刘菁。刘菁对严丽说:“我们不去了,你也不要去了,你喝多了!”
       “没事,就是要趁着酒兴唱歌。孤独的平安夜啊,唱他一夜吧。”严丽嚷道。
       “我也喝多了一点,不想唱了。”袁玲含笑道。
       “那我们去了!”严丽一边说,一边对众人做了个飞吻的手势,一转身,挽着阿珍,在大街上人们欣赏的视线中,风姿绰约地往马路中央走去。
       “小心点,严丽。阿珍,照顾她!”刘菁关切地叮嘱阿珍。
       “严丽,晚上还是回阿珍的住处住啊!”杨如剑望着她俩渐渐走远的背影喊道。因为倪卫兵还没捉到,杨如剑的房子也没收捡,他们暂时还住阿珍处。
       阿珍回头笑着替她答应了。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严丽和阿珍钻了进去,出租车“吱”地融入到大街上流光溢彩的汽车的河流中去了……
       袁玲也和杨如剑、刘菁道了别,说好久没和亲戚们联系了,今晚想去她姨妈家里。杨如剑和刘菁想到倪卫兵一伙也不敢公开露面了的,就同意了,嘱咐她多加小心。
       送走她们,杨如剑和刘菁依旧回到阿珍的住处,两人亲热了一会,刘菁去洗澡,杨如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会手机忽地叫了。杨如剑打开一听,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说:“是杨如剑同志吗?我是倪忠农案件调查组的。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倪卫兵今天被抓获了,有些问题需要你过来调查一下。”
       “什么?倪卫兵抓到了!”杨如剑惊喜得叫出声来。
       刘菁洗完澡,穿着睡衣到客厅,一听,惊喜地看着杨如剑。
       “是的,晚上刚抓到的。这家伙说你和他是一伙的,因为利益发生冲突,才陷害他的。”对方的口气显得有些冷。
       “我是在他那里赌过博,但不是他们一伙的!”杨如剑说。
       “我们不会相信他的话,”对方说,“但你还是来一下做个笔录。”
       杨如剑当即答应了。
       “是倪卫兵被抓了吗?”刘菁兴奋地问。
       “是的,我得到调查组去一下。”杨如剑说。
       “我陪你去。”刘菁说。
       “太晚了,你在家好好呆着吧。”杨如剑边说边穿上刚脱下的外套。
       刘菁看着他,想了想,不情愿地说:“好吧。”
       两人在门口紧紧地抱在一起,吻了好长时间才松开。刘菁脸蛋潮红,微微地喘息着,理一理头发,又给杨如剑整了整衣领,双目含情:“路上小心啊,我等着你回来!”杨如剑又温存地吻了她一下,轻轻说:“放心。”然后下楼……
       半个小时后,杨如剑赶到目的地。市委大院大门口执枪的警卫不让他进,要杨如剑找调查组的人领进去。杨如剑拿出手机,找出刚才的号拨过去,却关了机。又拨调查组孙处长的号。孙处长说,我们在加班倒是实话,但倪卫兵并没有抓着啊。杨如剑一听,头皮一麻,巨大的惊讶和恐惧使他浑身颤抖不已,他痛苦地闭上眼呻吟一声:“菁菁!”像一只预感到了灾难的豹子,冲上车,疯了似地往回赶。
       赶到阿珍住处,在楼下望见房里漆黑一片。他跳下车,几步冲上楼,他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房门关着,他用力地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进鼻腔。他感到一阵晕眩向他袭来,他几乎没稳住自己。他强摄心神稳住自己,走进去,打开灯,只见客厅的地板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脸朝上,胸口和肚皮如同血裹着似的,肚子上一团肠子也滚了出来。
       “刘菁!”
       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扑了上去,用手扒着那张脸,一看,却是阿珍。
       “菁菁!”
       杨如剑喊叫着在各个房间里窜进窜出地找,但几间房里空空如也。卧室里明显有搏斗的痕迹,茶几上的电话和茶杯都被掀翻在地板上。
       就在这时,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开来一听,里面传出倪卫兵恶狠狠的声音:“姓杨的,你知道是怎回事了吧?”
       “王八蛋!搞阴谋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单挑!刘菁在哪里?”杨如剑对着手机怒吼道。
       “刘菁在我这里,我要玩死她,轮奸碎尸!”手机里传过来倪卫兵阴沉沉的语气。
       “畜生!”杨如剑骂道,声音颤抖了,“放了她!否则我杀了你,还有你全家!”
       “哦?很厉害啊,我有点害怕了,那你就过来谈谈吧。王子娱乐城顶楼。”
       “好,你要是敢碰她一下,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杨如剑道。
       “你要是报警,也知道我会怎么做的!”倪卫兵道。
       杨如剑挂了电话,冲下楼去,扔下“宝马”,驾着“子弹头”,直奔王子娱乐城。刚开上大街,手机叫了,是那个孙处长。
       “小杨,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怎么跑了?”
       杨如剑没理他,把手机关了。
        刘菁瓷雕一样的玉体,像一尊美丽而高贵的女神
       王子娱乐城十层顶层,倪卫兵站在楼顶平台的矮墙边,默默地注视着城市的万家灯火,他在等着杨如剑到来。寒风吹乱了他平日梳得精致而讲究的黑发。
       刘菁被推倒在水泥平台上。她穿着粉红色的棉睡衣,脚上只有袜子,没有鞋子。她的拖鞋已不知去了那儿。她的双手反绑着,嘴上被贴上了透明胶布,一丝血线从她被封住的嘴角渗了出来。寒风掠过来,她禁不住颤抖着,如一株柔弱但竭力迎击着寒风的腊梅花。她的眼时不时充满渴望地望一望平台周边的矮墙,仿佛在期待着杨如剑的从天而降,时不时又愤怒地蔑视倪卫兵一眼。
       在她的两边,姚忠、张汉如两条恶犬一样地盯着她。
       倪卫兵得知刘菁摆脱姚忠等人将录像带送到了北京,还心存侥幸,心想录像带可能说明不了多大问题,以前那么多人告他,不都是没事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倪忠农在北京就直接被‘双规’了,而联合调查组接着就开进了乐都市。他知道大势已去,立刻遣散手下的保安、打手和小姐,令他们自寻出路的同时,不得提供关于王子娱乐城的丁点情况,如果发现杨如剑一伙的行踪,要及时报告;如果有协助调查组的,或者发现杨如剑一伙行踪而不报告的,一律会被砍死,反之则会受奖赏。对原王子娱乐城的小姐,她也是这样要求的。做完这些后,他带徐兴、徐义两兄弟躲进一个情妇家里,昼伏夜出。姚忠和张汉也躲了起来,但随时与他保持通话联系。因为他们做得小心,所以公安部门一直没有抓到他们,但他们一时也出不去。他觉得正好,他一面等待机会逃出乐都,一面等待机会报复杨如剑。
       他恨死杨如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最知己的、受过他的大恩、口口声声自命为重义气的朋友,却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将他置于死地!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报复杨如剑,报复刘菁!
       机会还真的就来了。
       平安夜,张汉、姚忠见风声小了,就学杨如剑们被通缉时的招数,化了装,到歌厅搂着几个小姐在包房里唱歌。张汉出来上厕所时正好看见在另一个包房里唱歌的严丽、阿珍,他当即报告给倪卫兵。倪卫兵立马带徐兴、徐义两兄弟赶过来,会同张汉、姚忠将严丽、阿珍堵在了包房里。
       
       倪卫兵要张汉砍了严丽三十几刀,将严丽从头到到脚砍成了一个血人,当时就昏死过去了,又押着瑟瑟发抖的阿珍上了车,直奔阿珍住处。在楼下,他要一个会普通话的手下打杨如剑手机,冒充调查组的人,将杨如剑骗到市委大楼,然后,逼迫阿珍打开了门。
       当时,刚洗了澡的刘菁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杨如剑,一见阿珍回来了,很高兴,跟着看见徐兴、徐义等人冲了进来,还有倪卫兵的狰狞的脸,她大惊,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就砸,但如何抵挡得了倪卫兵一伙?一番搏斗后,刘菁被堵上嘴,绑住,拖到车上去了,而阿珍则被徐家兄弟在屋里乱刀砍死。
       将刘菁带到王子娱乐城顶层后,倪卫兵拨通了杨如剑的电话。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乐都市的夜空仍然流光溢彩。马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出租车毫无顾忌地碾过披满光芒的路面,载着过平安夜的男男女女奔驶在回家的路上。三三两两摩登的女郎和时髦的小伙嘻笑着走过,谁也不看曾经销魂的王子娱乐城大楼,偶尔望过来的一眼,也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而这黑沉沉的大楼就像个死人,像个坟墓,在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里默默无语。
       这一切,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
       那时,娱乐城门前灯火辉煌,停满了各种豪华轿车和出租车。洗头的、按摩的、开房的、玩乐的、吃饭的、跳舞的、打保龄球的,找小姐的、赌博的……数不胜数。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美女如云、繁华似锦、日进斗金。度假村里面则清幽神秘、暗香浮动,把酒西窗、红帐销魂。世界最靓的美女云集于此,世界最先进的性药和性床在这里率先使用。全国各地的客人以及海外富商都冲着娱乐城到乐都来,来过的人都说胜似天堂。路过娱乐城的出租车小心谨慎,从不敢大声摁响喇叭。所有人都用羡慕而又色迷迷的目光仰视着大楼,鱼一样往里面钻。可是,这一切,都消失了,像昙花一现的梦。面向大街的娱乐城高楼就像一块墓牌,后面的度假村则像布满林木的墓区,埋葬着昔日的豪华、风光和不眠的夜生活。
       这沧桑巨变,全都是因为杨如剑和刘菁这两个人!
       倪卫兵怎么能不恨?他发誓,哪怕他跑不掉,也不会放过这两个人!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刘菁。“刘菁,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等杨如剑来了,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你折磨死,再杀死他!”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他狠狠地咬碎了吐出来的。
       刘菁眼里喷射着怒火,她拼了命地一挣,站了起来,猛地朝倪卫兵扑过去。她旁边的张汉狠狠地一脚踹过去,将她踹倒在地。她惨叫一声,倒在水泥板上。但她旋即艰难而倔强地在水泥板上坐好,直起身子,瞪着倪卫兵。睡衣不时被风吹起,露出她只穿着洁白内衣的大腿和臀部。
       “倪总,把这婊子先干了吧!不干白不干!”张汉见倪卫兵直勾勾地盯着刘菁,讨好地鼓动着他。
       倪卫兵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刘菁,阴沉的眼里露出一道色迷迷的光芒,脸上挂起一丝冷笑。
       “畜生!”刘菁被封住的嘴里发出一声怒吼,再一次站了起来,愤怒地向倪卫兵扑去,但她依然没能成功。张汉和姚忠拉住了她。
       “妈的,你找死!”倪卫兵上前对着刘菁的脸猛地抽了起来,一连抽了好几巴掌才住手。刘菁的嘴角鲜血淌了出来。
       “到了这一步,你不给老子求饶,还要逞英雄是吧?好啊,老子就成全你。来啊,给老子扒光她!”倪卫兵看着刘菁咬牙切齿地吼道。
       姚忠和张汉解开刘菁反剪的双手,将她摁倒在地,扒下她的睡衣。刘菁拼命反抗,但没有用。很快,她的睡衣及内衣乳罩被剥了下来,露出丰润的瓷雕般的肌肤。然后,他们又开始剥她的内裤。刘菁拼命反抗,虽是冬季,但额上已渗出汗珠。最终,精疲力竭的她敌不过两个彪形大汉……脚上一只袜子也在挣扎中弄脱了。她似乎没有力气了,屈辱的泪水小溪一样默默地往下流。她绻曲着身子,双手悲哀无助地护着胸部。
       围着她的三个男人,贪婪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在她瓷雕一般的身体上乱戳一气。刘菁忽地撕下嘴上被贴着的胶布,挺直了胸膛,倔强地昂起秀美的脸庞,她的脸上是凛然和不屈的表情,瓷雕一样的玉体像一尊美丽动人的闪烁着尊严光芒的女神。她目光如火一般愤怒地瞪着倪卫兵,同时射出一道蔑视和嘲弄的光芒,直刺倪卫兵,好像在说:无耻下流的小人,看吧,你没有赢!
       这目光和举止让倪卫兵有些不自在了,让他和身边的两个男人凭空感到了一种压力,感到了自身的卑微与无赖,似乎那是一只无形的手,剥开了他们的伪装,现出了他们的丑陋。几个男人都有些猥琐,淫邪的目光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臭婊子,老子要你一点脸面都没有!”
       倪卫兵愣了一下,恼羞成怒地骂道,迅速地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扣。
       “转过身去!”倪卫兵拎着裤子对姚忠、张汉喝道。两人赶紧转过身去。
       倪卫兵将裤子捋到膝下,朝刘菁猛地扑了上去,将刘菁扑倒在地。刘菁拳打脚踢、拼命反抗,边挣扎边喊:“滚开!畜生!来人!抓倪卫兵!”她细嫩的皮肤在铺着沥青的水泥预制石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倪卫兵一面用手堵她的嘴,一面抓她的手。挣扎中,刘菁猛地腾出手,一巴掌打在倪卫兵脸上,怒骂道:“你也有母亲和姐妹,你污辱我就是污辱你的母亲和姐妹!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倪卫兵气恼地回了刘菁一巴掌,“臭婊子,老子就是要污辱你!”
       刘菁使出全身力气从倪卫兵身下挣扎开,往前连滚带爬,大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倪卫兵像老虎扑食一样,又往前将她扑倒。刘菁扭过身来,用手打他耳光,但手立即被他捉住。筋疲力尽的刘菁张开嘴,咬住他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咬下去。
       “啊——”倪卫兵惨叫了一声,松了手,从刘菁身上蹲起来,恼怒地瞪着刘菁,刘菁趁机抽开腿,照着倪卫兵的裤裆处狠命一脚,倪卫兵“啊”地又惨叫一声,捂住裤裆,躬身跪倒在地。刘菁爬起来就跑,跑了两步,抓起被剥下来扔在水泥板上的睡袍,裹在身上,又跑。张汉和姚忠赶紧进行堵截。刘菁无路可逃,被逼到靠度假村一边的矮墙边,双手拉紧睡衣,裹紧自己的身子,愤怒地瞪着逼上来的张汉、姚忠。忽然,她双手使劲往墙上一撑,用力翻上了矮墙。墙下面是度假村的大院。她骑在矮墙上,一手抓紧矮墙,一手拉紧睡袍,紧张地朝楼下度假村黑乎乎的林子深处的别墅看了看,又抬头往玫瑰小区的方向看了一眼,泪涌了出来。
       “杨如剑!你快过来啊!”秀美的长发被风吹起,眼里流露着对杨如剑的思念与期盼;眉头微蹙,好像溢出一缕淡淡的失望,秀丽的脸庞上挂着两行热泪,有几处地方被划破了,还流着血,嘴角也渗着鲜血。风吹过,睡袍的衣角被吹起,露出玉一样的肌肤。
       “不要让她跳楼!老子要玩死她!”倪卫兵恶狠狠地喊道。
       张汉和姚忠对了一下眼神,躬着身子,像两只小心地挨近猎物准备发动猛烈攻击的狼。刘菁扭过头来,抹一抹泪眼,喝道:“不许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张汉和姚忠愣住了,站着不动了。刘菁又看了一下远方的夜空,咬紧嘴唇,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们会受到惩罚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将裹在身上的睡袍紧一紧,低头无言地抽泣着,浑身簌簌发抖……
       姚忠与张汉见状,彼此使个眼神,猛地朝她扑过来,还没等他们挨近,刘菁含泪喃喃道:“如剑!对不起了!来生我再做你的女友!”猛一翻身,往楼下堕去。粉红的睡袍迎风展开,被她两手抓着。洁白如玉的身体像一只受伤的白鸽,往地上飘去……
       “如剑——”
       这喊声,充满着对生的无限眷恋。
       杨如剑已赶到了娱乐城附近,他听见了刘菁的喊声。他的心悬到嗓子眼上,他希望这声音是自己的幻觉。
       
       “轰——”
       他的“子弹头”像一辆重型战车撞开了虚掩的度假村大门,直往娱乐城后门冲去,就在这一刻,他看见刘菁像一只鸽子堕落到地上,他似乎听见了那沉闷一声“扑”。这声音像一颗子弹打在他的心脏上,他的眼一黑,人差点窒息了,身子可怕地痉挛了一下,体内的血如黄河壶口之水,几乎要冲破胸膛和大脑。
       “菁菁——”
       他疯了似地大声喊道,使劲地一踩油门,车子像个疯汉似地冲过去,“吱——”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刘菁面前。他跳下车,扑了上去。他的面前,刘菁如玉的身子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地上,一只手里紧紧抓着睡袍,面色纸一样惨白,脸上挂着泪痕,双眼大睁,仿佛在责问他,在凝望他,在等待他!又好像在落地那一刻看见了他似的,眼里分明又充满惊讶与无奈!
       “菁菁——”
       杨如剑眼一黑,扑倒在刘菁身上。就在此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他奔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十多人执棍提刀从娱乐城的后门和四周的树林里涌出来,向他冲过来。
       杨如剑从刘菁的身子上站起身来,用嘶哑得近乎疯狂的声音大吼一声:“给老子站住!”声如霹雳,震动夜空。众杀手一听全怔住了。杨如剑轻轻抱起刘菁,给她穿好睡袍,将她抱到自己车子的后座上放好,又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做完这之后,他从座位下取出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棒——这是他在路上从一个烂尾楼里捡来的。他转身扣紧车门,从未有过的杀气弥漫了他的整张脸。他像一只愤怒得欲与世界同归于尽的杀气腾腾的雄狮,众杀手都被震住了。徐兴、徐义一面喝令打手们往上冲,一面领头冲了过来。杨如剑手提铁棒,迎了上去,大吼一声,手起一棒,冲在最前面的徐兴手中的棒子还没打过来,杨如剑的铁棒已砸在他的头上,只听他惨叫一声,歪倒在地。徐义一见,怪叫着举起一把砍刀冲上来,杨如剑举棒朝他小腿扫去,他跳起来闪开,还没落地,杨如剑又挥棒迎头打去,打得他头上鲜血迸流,身子踉跄了几下,栽了下去。
       其余的打手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杨如剑挥动铁棒,指东打西,闪展腾挪,像暴怒的猛虎在一群土狗中疯了似的。几个回合下来,这帮平日里见到老百姓就使威风的混混,有的被打得血流满面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有的腿被打断,有的胳臂被打折,有的脊梁骨被打断。地上一下躺了七八个,剩下的几个赶紧抱头鼠窜而去。
       杨如剑提了铁棒冲进娱乐城大楼,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大街上响起尖厉的警车鸣笛的声音。
       电梯到了顶层,杨如剑出了电梯,直奔楼顶平台,迎头撞见姚忠正从平台上下来。姚忠一见浑身是血、杀气腾腾的杨如剑,大惊失色,充满势利与狡诈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杨如剑,忽然腿一软,跪了下去,嘴里连声求饶道:“杨总,不要杀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杨如剑举起铁棒,手起一棒,砸在他的头上。姚忠惨叫一声,往后便倒。杨如剑冲上平台,平台上已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姓倪的,有种的滚出来!”
       “呀!”
       黑暗中猛地扑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声怪叫,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向杨如剑劈过来,杨如剑闪到一边,躲开刀锋。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却是张汉。这时的张汉,小白脸扭曲着,疯了似地挥着一尺多长的大砍刀逼着杨如剑乱砍一气,边砍边壮胆似地喊:“杨如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杨如剑一面左躲右闪,用棒隔挡着,一面寻找机会。对张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借躲闪之机,他机警地观察着四周。他要防备怕倪卫兵趁机冲过来,更要防备他趁机溜掉。观察了一会儿,见倪卫兵不在四周,他急了,趁张汉一刀劈过来后的空隙,一棒朝张汉手腕打去。张汉惨叫一声,砍刀“当”地一声落在水泥平台上。杨如剑一个扫堂腿,将他踢翻,一步赶上前用铁棒顶着他的头,喝道:“倪卫兵在哪里?”
       “有本事你自己找!他也在找你!”
       杨如剑没想到,到了这时,张汉的口气竟还是这么硬。“王八蛋!”杨如剑抓起张汉衣领,欲将他掀到楼下。
       “不要拖了,他下楼了!”张汉惊慌地喊了起来。
       “你为何没下去?”杨如剑问。
       “他要我和姚忠在这里拖着你!”张汉有气无力地说,声音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虽说他是奉命在这里拖住杨如剑,在他心里,他也想杀死杨如剑。他太恨杨如剑了。如果不是因为倪卫兵与杨如剑关系很好,他真想找人杀了他。刚才见楼下的打手们被打散,远处又传来警车的呼啸声,知道倪卫兵大势已去,自己也逃不了坐牢,现在不杀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便索性留了下来。他想以他和姚忠两人对付杨如剑应没问题的。没想到姚忠心惊胆战,竟临阵开溜了,他只好一个人留了下来。
       杨如剑往楼底下看了看,只见下面已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和荷枪实弹的警察。
       “放了我吧,不关我的事!”张汉垂头丧气地向杨如剑讨饶。
       杨如剑铁青着脸将他拖到大楼另一面,也就是刘菁跳楼的那一面,朝下一望,下面也停满了警车,站满了人群。
       “说,刘菁是不是你推下去的?”杨如剑喝道。
       “不是,是她自己跳的!倪卫兵要干她,扒了她的衣服……她,她就跳了……”
       杨如剑听不下去,他给了张汉一个大嘴巴,望对着楼下含泪道:“菁菁,我要为你报仇!”说完,抡起铁棒。
       “我操你妈,老子和你一起死!”张汉见杨如剑不放过他,绝望使他像一只逼急了的狗一样往杨如剑身上一拱,杨如剑措手不及,竟一下被拱翻,手中铁棒也掉了,往后一仰,身子便翻过矮墙,往楼下坠去。幸亏他手疾眼快,在飞向空中的那一刹那,他一伸手,抓住矮墙墙沿,跟着另一只手也抓住墙沿。
       “我操你妈,我要你杀我!我要你杀我!你这个狗日的,搞了老子的马子,还要杀老子!你什么东西,老子一直想杀你,王八蛋!”张汉捡起铁棒,一边骂,一边朝杨如剑头上身上和手上乱打。“哈哈,告诉你,是老子扒的刘菁的衣服,老子还奸了她,老子给你戴了绿帽子!哈哈哈哈……”他扭曲的脸上,那两只眼珠子瞪得血红。杨如剑两手用力扣紧墙沿,一面躲闪着张汉的铁棒,一面寻找着机会。忽听背后一声喊:“不许动,把手都举起来!”
       张汉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背后的喊声似的,他手中的铁棒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要在警察抓他之前置杨如剑于死地。就在他一棍将要打下来时,杨如剑猛地如脱兔跃起,手如铁钳一般,抓住张汉手中的钢管,猛一运气,“嗨”地一声,往下一拉;张汉立足不稳,加上个高,矮墙只齐他的小腿,竟一下被矮墙绊倒,往楼下栽去。他的身子从杨如剑头顶上越过去,飞向空中,像一个跳水运动员跳水似地旋转着扑向楼下,空中传来骇人的惨叫:“啊……救命……”跟着,在一片尖叫声中,“轰”的一声,摔入沉沉的黑暗之中……杨如剑双手一撑,跳上平台。几个防暴警察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摁住,上了手铐。
       到了楼底下,杨如剑看见孙处长在几个警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杨如剑连忙冲孙处长喊道:“孙处长,请放开我,刘菁在我车里,我要送刘菁到医院!”
       孙处长表情沉重地看了看“子弹头”,对杨如剑说:“你得去做个笔录,刘菁交给我,你放心好了。”然后命令武警给杨如剑松了手铐,将他带走。
       杨如剑看了看“子弹头”,他是那么的不舍。
       “菁菁!”
       他深情地呼喊着心中神圣的两个字,泪流满面地走上了警车……
        倪卫兵叹了口气,把枪举起来,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三天后,安葬了刘菁,杨如剑恍恍惚惚回到玫瑰小区自己的家中。袁玲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坚持要陪他。
       他是平安夜血案后第二天被释放的。调查组论定这是倪卫兵一伙针对杨如剑、刘菁的报复杀人行动。一共死了三人:阿珍、刘菁被倪卫兵一伙杀死和逼死;张汉系案犯之一,在对杨如剑行凶过程中,因杨如剑自卫而失足摔死,后果自负。其余严丽、徐兴、徐义、姚忠等人均有不同程度受伤。严丽已被送往医院治疗;徐兴、徐义等人由警方拘押。杨如剑在此过程中所有行为均认定为自卫,不负任何刑事责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个身穿棕色皮服,一头卷发,戴眼镜,留络腮大胡子的男人,出现在倪卫兵豪宅的后花园围墙外。围墙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里藤蔓纠缠、青苔遍布,显示出这里平常很少有人出没。
       大胡子男人拨开稀疏的藤蔓,走到墙壁下,在墙壁上叩了六下,很快,从墙壁里伸出一个梯子,爬上墙顶,又爬过墙壁,往下落下来。大胡子男人接过梯子,靠墙架住,攀登上去,然后骑在墙上,将梯子拉了上去,墙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赶紧接住,架好梯子扶着。大胡子踏着梯子走了下去,中年女人将梯子收起,横放在墙下。
       大胡子在夜幕中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向前面城堡似的房屋走去。四周,各种树木错落有致,各种花坛井然有序。但是,不少树木的叶子已经凋零,在稀微的月色中寂寞地挺着瘦骨嶙峋的枝干。林间的小径上散落着好久没人打扫的已经枯萎了的落叶。寒风掠来,落叶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哀鸣。
       大胡子似乎不习惯走夜路,不免有些磕磕绊绊。后面的女人赶紧上前扶他,却被他推开了。走过巨大的网球场后,又经过几个用树球围成的花园,走到绿色瓷砖镶边的露天游泳池旁,他往游泳池里面望了望,只见里面光芒四射的音乐喷泉已悄然消失。寒波泛黑,在寒风中,毫无生气地机械地荡漾着。借着游泳池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盏微弱的、孤独的、鬼火似的路灯光,他打量了一下寒波里自己的身影,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四周望了望,眼里流露出悲怆与伤感,然后喟然叹了口气,又住前走,一直走向那豪宅的后门口。
       这个大胡子就是化了装的倪卫兵,后面跟着的中年女人,是他家的保姆。
       那日在王子娱乐城楼顶,原指望楼底下的徐兴、徐义杀死杨如剑的,但没想到他们如此不堪一击,竟被打得倒的倒,散的散。跟着,他听见了远处传来警车的鸣叫声,而杨如剑又往大楼里冲来,他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要张汉、姚忠在楼上顶着,自己则慌不择路地逃往楼梯口。他先坐电梯到三楼,然后跳出电梯,躲进二楼一间房内。这个房里有个专用楼梯直通一楼。到了一楼,他闪进一间供小姐卖淫的按摩室,打开机关,躲进下面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食物和床,还有沙发、茶几。这是为了防备公安的忽然搜查,专门为高官提供特殊服务的地下室。在地下室躲了几个时辰后,警方在大楼搜索完毕,王子娱乐城和度假村重又归于寂静,他才悄悄爬出地下室。然后,溜出被查封了的娱乐城大楼,从度假村后院墙翻出,躲进一个情妇家里。用那情妇的手机给广州的朋友发了条短信息,要他们散布他已到深圳的假消息。
       躲在情妇家里的这几天,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包围着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成了一个全国通缉的杀人犯,亿万家财就这样毁于一旦,而这一切的祸首杨如剑却还活着!想想这些年,那么多政治敌手,数不胜数的告状信、举报信,都被他摆平了,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的杨如剑和刘菁整得一败涂地!这太可恨了,太惨了,也太让人想不通了!
       从前一呼百应,君临天下的感觉以及牢不可破的关系网,使他和他父亲太自信了,太相信自己的能量了。他想,其实在杨如剑他们还没将录像带送往北京时,他只要带着财产举家出国,就一点事也没有了。可是,没有。他想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整个乐都几乎就是一张密不透气的网,杨如剑等人在其中不说上天入地,就是上街将录像带刻录成光盘,或者寄个挂号邮包,都很困难。没料到,这张大网还真被杨如剑撞破了。以前,他听人讲辩证法时学到一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确如此,春风得意的背后往往隐藏的就是灾难!
       这其间,他和李丽莎通了电话,李丽莎已通过公安部门审查,获得自由,并准备出国。他知道现在风声已没有先前紧了。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随妹妹、妹夫在美国过得很好。他心里稍有了些安慰。心想,事已至此,报仇的事留到以后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自己先出去再说。他让李丽莎在她亲戚家中筹一点钱。这钱是他保命的钱,是给蛇头的钱。虽然蛇头是以前的朋友,但今非昔比,得靠钱打发了。那些亲戚以前没少沾他光,现在个个都是百万家产。昨天,李丽莎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行前打电话告诉他,一共筹了100多万现钱,火车票也买好了,放在家中卧室里,要他晚九时回家去取便可。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按约定好的时间,他回到了昔日的豪宅。
       但呈现在他面前的豪宅却是这样一个破落相!行走在昔日芳菲满园、赏心悦目的后花园里,不由得使他怆然不已。
       从后门进了客厅,保姆打开一盏小灯,他盯着豪华的大客厅,目光里充满眷恋和感伤。徘徊片刻,他要保姆关掉小灯回房去休息,然后,他独自走上二楼,扭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开了盏小壁灯。只见茶几上搁着一只旅行箱,他打开箱子,数了数里面的钞票,又拿出放在里面的火车票看了看,装进上衣口袋里。做完了这些,他一屁股在中央沙发上坐下来,充满沮丧与感伤的眼睛环顾着四周,他忽地闭上了眼,泪水悄悄流了出来。
       等他睁开眼时,他浑身颤动了一下,人像木头一样呆住了,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满惊恐与紧张还有惊讶。
       只见杨如剑站在他面前。脸色冷峻,目光里隐隐透出杀气。
       “杨如剑!你……怎么进来的?”倪卫兵竭力镇定着自己。
       “刘菁领着我进来的!”杨如剑压低嗓门,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充满了仇恨。
       倪卫兵脸上的肌肉颤了一下,现出一缕窘迫、紧张,跟着,他摘了眼镜,用手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又戴上眼镜,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太自负了……否则……我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到现在你还在想为什么会输,却不去想想你害死了多少人?”杨如剑厉声责问道。
       “那你也该想想为什么要害得我从天堂落入地狱?想想你对我的忘恩负义?想想你的阴险毒辣?”倪卫兵瞪着血红的眼吼道。
       “如果你不杀害刘华北夫妇,如果你不置刘菁于死地,如果你不把袁玲整得家破人亡,你会有今天吗?你是咎由自取!”杨如剑说。
       “这些都是你逼我。如果他们不整我,如果你不在背后捅我一刀,这些都不会发生!”倪卫兵反驳道。
       “到现在你还狡辩?人命关天。你动不动就让人家家破人亡,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逼你,你太残忍了!”杨如剑的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两人都怒气冲冲地对视着。半晌,倪卫兵收回目光,望着旁边的墙壁,阴沉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回来?”
       “是你妻子李丽莎告诉我的。”
       “丽莎?”
       “不错,上飞机前她亲口告诉我的。这事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你也算是众叛亲离了!”杨如剑冷笑道。
       倪卫兵的脸孔抽搐了,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骂道:“臭婊子!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跟着,他摇摇头,连连冷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时各自飞。真他妈的不假啊!”他的眼角再次渗出了泪水。
       “连自以为爱你的妻子都背叛了你,你还有活下去的必要?我要是你,早就跳楼了!”杨如剑嘲弄道。
       “是啊,我输得干干净净了,还活着做什么?”倪卫兵叹了口气,从衣服内忽地掏出一只手枪,他举起来,顶住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一副心灰意冷、看破红尘的沮丧表情。忽然,他睁开眼,冷笑一声,把枪对准了杨如剑。
       “这样不是太便宜你了?”他冷笑道。
       “是吧,看来你是要我们动手了!”杨如剑微微一笑。
       话音未落,一只枪从后面顶住了倪卫兵的太阳穴上。
       从他刚才坐过的长条沙发背后,袁玲忽地站了起来,将一只六四手枪冷冷地顶在了倪卫兵的太阳穴上。倪卫兵傻眼了,呆呆地望望顶在太阳穴上的那支枪,又望着杨如剑。
       
       “你的枪还没上膛,袁玲的枪可是上了膛的!”杨如剑嘲笑着说。
       倪卫兵愣愣地看了看杨如剑,沮丧地耷拉下眼皮,扔下手中的枪,手枪在地板上“扑通”弹了一下,不动了。杨如剑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丝巾,裹着倪卫兵的枪,捡了起来,将他的手枪上了膛,然后对着倪卫兵。
       “你们想干什么?”面对两只指向自己的枪口,倪卫兵竭力想表现出往日的霸气和镇定。
       “为刘菁,为刘菁父母,为肖胜利,还有我的一家人报仇!”袁玲愤怒地说。
       “杀了我,你们也跑不掉,我这屋被监控着,门口就有便衣!”倪卫兵冷笑道。
       “你放心好了。”杨如剑上前一步,用枪顶着倪卫兵的太阳穴,说:“这是你的枪。我指头一扣,你就算自杀了!”
       倪卫兵眼珠瞪大了,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汗。
       “杨如剑,我上有老妈,下有在国外的儿子,求你放了我,就算看在李丽莎的份上!”他的声音颤抖着,但他仍竭力显得镇定,竭力想保持住王者的风范和尊严。
       “放了你?九泉之下谁会瞑目?你做梦吧!”杨如剑眼眶湿润了。
       “那你也要把我交给警方!”倪卫兵乞求道。
       “没这个必要了,我并不是一个很守法的好公民,我只依着我的心的指引做事!”杨如剑冷冷地说道。
       倪卫兵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话,却没有说出来。眼泪倏地从眼角流了出来。半晌,他拭了一把眼泪,坐到沙发上,冷笑一声,骂道:“杂种,开枪吧!”
       袁玲轻蔑地望着倪卫兵,举起枪。倪卫兵绝望地闭上眼睛。袁玲骂道:“去死吧!”跟着一扣板机,只听“砰”的一声,却没有子弹射出,声音很轻微。
       倪卫兵从惊恐中睁开眼,只见袁玲拿着枪冷笑着望着他。“一把玩具枪缴了你的真枪,又把你吓成这样,真是好笑。堂堂的乐都第一公子在临死前还被我们戏弄了一回!”袁玲说完,冲杨如剑开心地笑了。
       一种被羞辱的恼怒在倪卫兵脸上弥漫开来,他破口大骂:“我操你们妈,耍老子,你们不够格,老子早把你们玩够了!刘菁光着身子被老子玩够了!袁玲你表姐被老子叫人轮奸得叫来叫去……”
       “砰!”他的话还没骂完,杨如剑顶在他太阳穴上的枪响了,声音戛然而止。倪卫兵的头猛地耷拉在肩上,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眼镜跟着摔到地板上,死鱼般的眼珠子却瞪得大大的。殷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从太阳穴两边突地翻滚出来,一股腥味立即弥漫开来。
       杨如剑把枪放在地板上,做出倪卫兵自杀后枪落在地上的样子,将刚才包枪的红纱巾装进口袋。然后,两人走到里间卧室里,杨如剑把袁玲抱上窗。开着的窗口上系着一根绳子,袁玲顺着绳子滑了下去;杨如剑解了绳子,挂在脖上,翻过窗子,双脚悬空,双手扣住窗台边沿,又腾出一支手用红纱巾将窗台上自己踩过的地方擦了擦,又将窗子拉上。这时,他听见了外面过道上保姆叫门的声音和警察喧哗的声音,他一松手,往下落去,轻轻着地。然后,拎着绳子、纱巾,和袁玲隐入夜色之中……
        蓝天,那美丽的微笑
       转眼到了第二年阳春四月,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乐都市郊外,万物复苏,万象更新。鲜花在大地绽放,一片一片的绿意在大地上弥漫,蔚蓝的天空飘起一只只的风筝。
       这天,乐都市飞机场,安检处。清秀美丽的袁玲和杨如剑依依惜别,她将乘飞机前往加拿大。她是由杨如剑资助,刘菁的哥哥为她做的担保。
       “玲玲,出国后,好好生活,要自强自立,要对得住你父母,对得住菁菁!”杨如剑嘱托道。
       “嗯!”袁玲咬着嘴唇,亮亮的双眼含泪凝望着他,重重地点点头。她穿着米黄色的风衣,经历过为父母洗冤的战斗后,她显得更加美丽、成熟、大方。以前的憔悴苍白悄然无迹,脸蛋红润动人,如秋日里饱满熟透的苹果。
       “好了,去吧!”杨如剑向她挥挥手。
       袁玲涌满眼眶的泪,忽地滚了出来,她丢下行李,猛地扑进杨如剑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大哥——”
       好半天,袁玲松开了杨如剑,含泪凝望着他。“大哥,保重!”然后,揩揩眼泪,拖着地上的箱子,转身往安检口走去,像一朵飘逸的云……
       送走袁玲后,杨如剑到医院看了严丽。
       在医院的草坪上,他找到了正坐在手推车上由表妹推着“散步”的严丽。他将鲜花放在严丽膝上,接过严丽表妹的手,推着严丽缓缓往前走。
       严丽似乎习惯了一切,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破了相的脸,刚刚愈合的疤痕纵横交错,有几分恐怖。冷漠的目光里,闪动着强烈的憎恨与隐隐的自卑。一些过往的病人奇怪地打量着她。一个小女孩正捉蝴蝶,跑了过来,迎头看见了她,晶亮的目光盯着她的脸,露出与年龄不相衬的惊恐,赶紧跑开去……严丽漠然地看着跑开去的小女生,没有任何表情……
       平安夜,严丽一共被砍了三十七刀,全身共缝了二百多针。其中,脸上被砍十刀,缝了八十多针。她缝线之后第一次换药时,正赶上杨如剑和袁玲去医院看她,当医生揭开她面上的纱布时,两人惊呆了:天哪,这是昔日以性感美丽而著称、上街就有很高回头率的严丽吗?整个脸狰狞恐怖,横七竖八地叠满了还缝着黑线的伤疤。尤其是从眉头斜着划到鼻梁上的一道伤疤和右脸一直划到嘴唇上的伤疤,又深又长,使得整个脸几乎变了形,变得滑稽可笑。要命的是伤痕叠伤痕,耳朵、鼻梁、脸颊、嘴唇、眉梢无处不有,整个脸就像一张历经千年风吹雨打、刀砍斧削的超级老树皮,又像电影中一张恐怖的鬼脸。杨如剑心里刀割一样难受。袁玲吓得哭了起来……
       处决倪卫兵后,杨如剑时常来看严丽。刚开始,严丽目光中总是布满怨恨、仇恨、自卑,对他不理不睬,有时还发脾气,赶他滚。他能理解。这样的创伤,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何况严丽这个视美丽为生命的女人!对她而言,这恐怕比死还难受。而她偏是无辜的!她有理由发脾气,有理由悲哀。“但没有理由失去生活的勇气!”这是杨如剑每次来都开导她的一句话。渐渐,随着病情好转,严丽的情绪也好了些,也能接受杨如剑陪着她散步了。
       宽敞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病人有的散着步,有的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开放在草坪和小树林交接的地方。花坛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几个小孩欢快地在阳光下,在草坪上嬉戏着。蔚蓝色的天空上,白云飘飘。白云下,悠悠地飘动着几只体形优美的风筝。杨如剑将轮椅车推到一个石椅旁,转到和石椅并排的方向,自己在石椅上坐下。
       “严丽,”杨如剑柔声地叫了她一声,“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你这种情况在韩国可以整容,你会像从前一样漂亮的!”
       “这得多少钱啊!”严丽淡然道。
       “钱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还差你几十万呢。”杨如剑笑道。“你看,我说话算数的。”杨如剑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该你得的钱我给你弄了个存折,在这里面。”
       严丽冷漠地看了看他,不接。杨如剑拉过她的手,将存折放进她手里,说:“密码就是六个八,你以后自己修改。”跟着又拿出一把车钥匙,说,“送你一辆新车,捷达的,就停在医院停车场内,你得找人开到车库里放着哦。”
       “车?太好了!”严丽老树皮一样的脸上很狰狞地挤出了笑容,嘴巴难看地裂开了,眼里露出希望与梦幻般的色彩。她抓过车钥匙,似乎看见对面有人在吃惊地看她的脸,她赶紧低下了头。
       “出院后,我就送你去整容。整了容,你又会像从前一样青春靓丽了。你来我公司里工作吧,说不定可以拍电影成明星的!”
       严丽开心地笑了,刀砍斧劈的脸微微泛红了,曾经性感但此刻却刻着长长的疤痕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眸子里燃烧着憧憬与希望的火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光彩照人的那一刻,或者看到了自己整容后美艳如花的样子。
       
       看着严丽开心的样子,杨如剑露出欣慰的微笑。同严丽聊了一会,他告辞离去了。
       出了医院,他开车径往刘菁安息的陵园。在陵园门口,他买了三束鲜花。
       刘菁的墓碑和她父母的在一处。杨如剑将三束鲜花一一放在她父母和她的墓碑上,然后坐在刘菁的碑前默默凝望着碑上刘菁含笑的遗像。
       阳光照着墓碑、遗像,还有她灿烂的笑脸。他看着看着,眼眶又湿润了,泪便涌了出来。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碑上的遗像,就好像抚摸着面前活生生的刘菁的脸蛋一样。
       “菁菁,你放心好了,该安排的,我都安排了。倪卫兵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袁玲、严丽,她们都会过得很幸福的;肖胜利我也给他家寄了钱,以后会定期寄的,他父母会过得很幸福的。你放心好了。”他喃喃地诉说着,“至于我,你不要担心,我会过得很好的。因为,你没有离开我,你仍然在我身边,在我心底。除了你,我不会娶其他任何一个女孩的!”
       他靠在刘菁的遗像旁,迷蒙的双眼痴痴地望着天空。只见蔚蓝的天空如无边的大海,清澈透明,显得格外纯洁。他的心便生出一种冲动,恍然是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心颤抖了。仿佛从遥远的天庭里传来亲切的呼唤,仿佛看到了白云里的刘菁,看见她身穿蓝色的羽绒服,秀发飘飘,秀丽的脸蛋上挂着嫣然的微笑,正笑吟吟地向他挥手,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创作谈】
       关于《王子娱乐城的覆灭》的写作
       ○耿峥
       《王子娱乐城的覆灭》是迄今为止我花费精力最多、耗时最长的一部长篇小说,前后历时五年多,倾注了我大量的心血。
       无论在《长江日报》,还是回到省直机关。我始终认为,如果要从事创作,就要写人们关心的问题,就要写对社会有所触动的内容。我总在思考:为什么腐败总是“前赴后继”?腐败的根源在哪里?同时,也搜集了不少关于腐败分子的资料,比如胡长清、孟庆平、王怀忠等。有了这样的基础,我便决定写一部关于反腐的小说,而且,必须是群众反腐。
       这部小说从2002年5月开始动笔,到2003年5月完成初稿,前后一年,约35万字。小说完成后,辗转过几家出版社,但因种种原因,未能付梓。为此,我反复修改了数次,从内容、到结构、到人物进行了全方位修改,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考虑到小说有一定的传奇性,加之常看到和听到人们议论《中华传奇》,风格有些喜爱,便投寄过来。不想,很快便有了回音。至此,这部先后花费我五年时间,修改多次的这部长篇小说终于得以面世。
       关于这部小说,当年几家出版社都曾下个相同的一个评语,归纳起来,主要有三条:一是故事情节新鲜,是其它反腐小说中没有过的;二是人物形象比较鲜明,也有时代气息;三是可读性很强。我以为,这三点意见,还是合乎实情的。
       拉杂写了这些话,算是对写作《王子娱乐城的覆灭》的经过的一个回顾,也算对《中华传奇》编辑的一个交代吧。同时,也感谢在这一过程中,给我帮助与指导的各位老师、编辑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