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社会写真]邪恶的复仇天使
作者:姬 妮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1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欧阳兰不想让他就这样得到满足,她嗅到了今天气味的不同寻常。
       从昨天晚上十二点钟的时候被带到派出所,铐到这车库门口的铁栏杆上直到今天早上,欧阳兰已经被这样铐了七八个小时了。
       她的右手被高高地举起,铐在铁栏杆门最上面一层的横杆上,由于横杆高,她就不得不踮起脚尖来支撑全身的重量,这使她本来就颀长的身材变得愈发瘦长了。带着寒意的秋风在清晨吹过来,把她那头美丽的长发吹得像海藻一般乱舞。由于疼痛和寒冷,她不住地扭动着腰肢,做着徒劳的努力,嘴里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走近她身边的人还从她的身上闻到一股臭味,从昨晚被铐到这里起,她的屎尿全拉到裤裆里了。
       昨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欧阳兰突然接到“银洋餐饮娱乐大世界”总经理黄欢喜打来的电话,说董事长今天上午已飞来晋都了,住在滨河大酒店的十六层十八号房,让她马上过去。欧阳兰有点奇怪,想起每次董事长苟云翔不管是从哪里回来,都会通知自己到机场去接他的,并说这为的是他能一下飞机就能看到她那美丽的身影。再说,明明已经在并城买了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了,怎么不住自己的房子,却要住到酒店里?她就问了一下黄欢喜,黄欢喜在电话里支吾了一声说:“这些你见了董事长自己去问吧,他会给你解释的。”又说因为车子紧张,就不去接她了,让她自己打的去。她就记起苟云翔偶尔也会住酒店里的总统套房的,就没有再想什么,而是急急忙忙地开始化妆,精心地描眉,画眼线,涂唇膏。唇膏一定要涂得厚一些,苟云翔每次亲吻她的时候,都要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吃小丫头们嘴上的胭脂一样,伸出舌头来舔她嘴上的唇膏。记得有一次,他们激情过后,欧阳兰笑他怎么像贾宝玉爱吃胭脂时,苟云翔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舔的那是什么破胭脂呀,能和你这化妆品来比吗?你这唇膏是正宗的法国产‘曼秀雷敦’水彩润唇膏,含高水份微粒子的,一支就快上千了。还有这‘欧莱雅’水凝眼影膏,还有这小日本产的‘植村秀’眼线笔,英国产的‘玛坤丝’美体系列沐浴露……”
       苟云翔如数家珍般地把那些化妆品挨个念叨了一遍,说:“哪一样都是好几百块呢。”苟云翔身为董事长很忙,世界各地跑来跑去的,但不管到哪个国家,每次都不忘给欧阳兰带化妆品,他说女人就像花朵,天生就是供人欣赏的,而年轻女人就是花朵开得最鲜艳的时候,这时候观赏的人最多。要想永远让人观赏,就要留住青春,就得用最好的化妆品,延缓衰老。欧阳兰承认苟云翔说得很有道理,女人就是活自己的青春和美貌,真正等到有一天人老珠黄了,那可就真的没人欣赏也没人管了。所以,趁现在年轻时要多为自己攒一点。她想,这次见了苟云翔,要给他提一提他上次答应的给自己买台车和开户存一笔款子的事了。她并不是喜欢开车,而是要把买的车子固定在自己名下,将来也是一笔财产。她知道这些男人,说不定哪天对自己腻了,就会毫不留情地一脚把自己踢开的。
       欧阳兰收拾好了脸上,又往头发上、脖颈上、腋下喷了“大卫回声”女士专用香水。想到那即将到手的豪华车和一笔巨款,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同时生理上也有了某种反应。她收拾停当后,就按照黄欢喜说的,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往滨河大酒店去了。
       滨河大酒店就座落在美丽的滨河边上,如今整修得如同花园般美丽的滨河,让滨河大酒店也身价百倍了。试想一下,每天起床后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清澈的流水和绿荫环绕的河岸,心情便也会随之好起来。在晋都目前还没有五星级酒店,只有三家四星级的,分别是晋都大饭店、银洋宾馆和滨河大酒店。有人曾将这三家饭店做过这样的比较和形容:晋都大饭店像一位丰腴庄重、举止矜持的贵夫人,显得成熟;银洋宾馆则如同一位装扮时髦的模特儿,搔首弄姿,艳丽撩人;而滨河大酒店却像是一位端正淳朴的大学生,有点羞涩地站立在滨河岸边,婀娜多姿,楚楚动人。欧阳兰就不止一次地听苟云翔说过,他喜欢住滨河大酒店,且不说这里避开了市区,空气环境好,“它主要是外表虽然朴素,但却非常讲究细节,整体上体现出了一种高贵典雅来。”苟云翔常常引以为傲地这样对自己说。尽管总统套房一夜就是一万八千元的价格,但苟云翔根本就不在意,而且经常一住就是一个星期,最长的一次住了一个月。在总统套房里有一对九龙戏珠的玉如意,据说是镇房之宝,价值连城。苟云翔说,每住一次滨河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那对玉如意就能给他带来好运气。那会儿欧阳兰还在大世界的歌城里做小姐,由于她漂亮、善解人意,就被总经理黄欢喜推荐给苟云翔。而苟云翔对她也是一见倾心,给她买了房包下她来。每次来晋都时就不再随便找小姐了,一心一意地和欧阳兰过一段小日子。
       可是,这次苟云翔怎么没有住总统套房,而住到十六层十八号房了呢?虽然以前也住过这里,但那时滨河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没有装修好。后来总统套房装修好了,苟云翔就再也没有住过别的房间了。欧阳兰忽然这样想着,但也只是想了一下,这个念头就倏忽消失了,因为滨河大酒店已经到了。
       欧阳兰步履从容、目空一切地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金碧辉煌的滨河大酒店大堂,身穿丝绸旗袍的迎宾小姐认识她,殷勤地引领着她走向电梯,把她送进电梯后又微笑着对她深深地一鞠躬说:“您走好!”欧阳兰在心里赞叹着星级宾馆里的服务质量。松下电梯里的不锈钢四壁光可鉴人,映出她雍容华丽的身影。她扭了扭腰肢,翘翘的臀部显得非常性感。董事长就非常喜欢她的臀部,说只要一看见她的臀部就会控制不住……
       十六层到了,欧阳兰过去揿响了十八号房的门铃。
       “请进。”屋子里有人说。
       欧阳兰却如同触电般地缩回了正要推门的手,因为她听出刚才屋子里说话的声音不是苟云翔的。她以为走错了房间,又退了一步看门上的房间号,没有错呀。她正犹豫,就见房间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苟云翔,看见欧阳兰,便哈哈一笑,伸手就要去抱她,嘴里叫着“兰子,真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欧阳兰却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向苟云翔背后的房间里瞟了一眼,就看见会客厅里正对着门的那张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但还没有容她再往下想什么,就见苟云翔又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连拉带推地带进了房间里,并顺手碰上了门。
       那个坐在沙发里的人看见欧阳兰进来,并没有起来,只是在沙发上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个招呼。欧阳兰从没见过此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觉着这个瘦长得像根麻秆的中年男人笑得很阴沉,那张马脸上堆出来的笑也散发着寒气,两道目光像刀子般透出一股杀气来。欧阳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位是从广州来的许先生。”苟云翔向欧阳兰作着介绍,一边坐到了许先生旁边宽大的单人沙发上,又顺手把欧阳兰拉到身边,用手拨动着她的屁股,歪头看着许先生,用一种炫耀的口气说:“怎么样?”
       许先生注视着欧阳兰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喉头鼓了鼓,又干笑了一声说:“都说是苏杭出美女啦,但是让我看啦,这个、这个北方的内陆城市也是美女如云的啦。说句老实话,其实我还是探索过为什么这里美女多的原因啦,在这个、这个清朝的时候,这晋都是全国最为重要的金融基地,这里的客商无不走南闯北的,于是就不断地有全国各地的女人被带了回来,这样一来,人种就优化啦,后来的儿女们就沾了光啦,哈哈。”他有点得意地又干笑了两声。
       不知怎么,欧阳兰总觉着这个许先生的笑里阴阴地似乎隐藏着什么,她不由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苟云翔根本不顾忌许先生,拉过欧阳兰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手就伸过去抚摸着她浑圆的屁股,说:“我这次来晋都,主要是陪同许先生来考察投资环境的。当然,也是想念我的兰儿了。”说着,他探过头孩子般地在欧阳兰鼓起的胸部上亲了一口。
       
       许先生哈哈地笑了起来,说:“看来老兄是有点迫不及待啦,那我在这里就是当这个、这个电灯泡啦,是不是应该避一避啦。”但他嘴里这样说,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苟云翔说:“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吧,时间也不早了。”
       许先生也看了一下柴禾棒般的细胳膊上熠熠闪光的金表,带点夸张地“哟”了一声说:“是该用晚餐了,这个,有美女在身边陪着,时间就过得飞快啦。”
       苟云翔从腿上扶起欧阳兰来说:“咱们上花园餐厅。兰儿,怎么样?”
       “好吧。”欧阳兰强压住心里的烦躁,脸上带着笑答应着。
       欧阳兰今天的感觉很不好,但究竟是为什么?哪儿不好?她又说不出来。她觉着苟云翔今天很做作,有点像在演戏。那些动作根本不像是久别重逢时的兴奋,而纯粹就像是做给什么人看的。再说,这个许先生老坐在这里干什么?
       电梯载着他们又上到了楼顶。这楼顶则又是一番天地了。繁花似锦,亭台阁榭,小桥流水,真是一个空中花园。站在上面再看滨河,只见两岸万家灯火霓虹闪烁,一河如泻相映成趣,恍如天上人间了。
       他们在一个树墩模型的餐桌旁刚落座,穿着性感的年轻服务员便笑盈盈地走过来,将菜谱摊开放在欧阳兰的面前,欧阳兰想也没想就将菜谱推给了苟云翔。她心里很乱,心跳也挺快的,只感到胃里面很满,什么也不想吃了。苟云翔把菜谱拿给许先生,许先生就简单地点了两个素菜,苟云翔也点了两个素菜,又把菜谱递过来让欧阳兰点。她没有看菜谱,略想了想,就随意点了个“芥兰腰果”。这时,她听见苟云翔让拿瓶“XO”来,就说:“我今晚不喝酒,给我拿听椰奶。”
       苟云翔说:“兰儿,咱们好久不见了,还是喝一点吧。”
       欧阳兰说:“我今天不舒服。”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今晚一定要和他谈买车和存款的事,她怕一喝酒就又被灌醉了,结果什么都谈不成。所以,她来之前就暗暗告诫自己,晚饭时滴酒不沾。上床前要先和苟云翔谈车和存款的事,他要是再拖或是敷衍,就坚决不让他碰自己。她知道,男人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是饿极了的狗,都会言听计从的。
       很快,菜和酒、饮料都摆了上来。欧阳兰不喝酒,苟云翔也不勉强她,就和许先生边对盏边欣赏着滨河的夜景,品评着服务员穿上超短裙后那两条裸露大腿的风情。等吃完饭后,他们竟又一起回到了1618号房间里。而许先生看上去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和苟云翔大侃起晋都美女和外地美女的比较观来,说晋都的美女多少都有那么点内秀,或者是一些精明,这是指总体感觉到的那种味道。但是,她们又不同于南方女孩子的精打细算。许先生说,在他自己看来,也许就是指在她们美丽热情的个人外表下掩饰着的聪明伶俐,还有那么一点小算盘,就是漂亮里面的高傲,聪明里面的自私。说到这里,许先生挺有意味地看了对面沙发上的欧阳兰一眼。
       欧阳兰被他这一眼看得脸有点红,似乎自己心里的想法被他那双刀子样的目光看穿了。她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我不是晋都人,我、是长沙人。”
       谁知她这一表白又给他们找到了新的话题,许先生就又和苟云翔聊开了漂亮迷人的辣妹子。说长沙女孩子漂亮,是因为湖南女孩子喜欢吃辣椒,而有人研究过,辣椒是有美容兼减肥功能的。但是,让外人议论最多的还不是长沙女孩的漂亮,而是这种喜食辣椒造就的长沙女孩火辣辣的个性,直率泼辣,敢爱敢恨。所以给人的印象就有点野了。其实,在长沙美女的直爽与果敢中也不乏温柔,她们强起来虽然有时会超过男人,但要是弱起来也似黛玉一般娇柔似水。长沙女孩发起嗲来会让人无法抵挡的,因为她们是从骨子里自然散发出的温柔,不是娇滴滴,更不是那种矫情地献媚讨好……
       “所以苟兄也就无法抵挡了啦!”许先生说着看着欧阳兰,又是一阵干笑,让欧阳兰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说到这里,欧阳兰以为他该走了。谁知他们又聊起了晋都的投资环境来,说这里气候过于干燥,空气污染过重。他自己先期投入的“银洋餐饮娱乐大世界”现在经营也有点不那么景气,他正在考虑下一步的转型或者改制呢。他们越聊越投机,根本不管时间,欧阳兰也似乎被他们忘记了。她好几次都想干脆起身离去,但想到今晚要和苟云翔谈的事情,她还是留了下来。
       快十二点了,许先生才余兴未尽地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临出门时,他那双眼睛有点诡秘地眨了眨,很有意味地看了欧阳兰一眼后说:“苟云翔,自己掌握啦,身体、啊,那些……都是很要紧的啦!”
       苟云翔支吾了一声。
       欧阳兰嘟起好看性感的嘴唇走过去,亲昵地将双手吊在苟云翔的脖子上,说道:“云翔,你怎么陪这么个人来?说话阴阳怪气的,像没安什么好心似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苟云翔有点责怪地说,“许先生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和我多年合作,这次来也是为了共同投资的。你怎么初次见面就说人家没安好心呢?”
       欧阳兰说:“反正我有这种感觉。”
       苟云翔沉下脸说:“你这种感觉是不对的,你不应该这样去看待我的朋友。”
       欧阳兰见他有点生气,不敢再招惹他,就将脸贴到了他的脸上,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来,哼叽着说:“人家就是说一说嘛,你就生气……”
       苟云翔不知是真生气了还是怎么了,总之是有点烦躁不安,根本没有平常见了欧阳兰后的迫不及待和兴奋。他推开欧阳兰,在屋子里剪着双手走来走去,还不时地看一下手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欧阳兰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问道:“云翔,你今天怎么了?”
       苟云翔没有回答,而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欧阳兰说:“到卧室去吧。”
       欧阳兰有点奇怪,因为往常都是先去洗澡的。苟云翔特别喜欢和她一起洗澡,喜欢让她帮自己搓背。有时也会把欧阳兰拉进浴缸里一块洗鸳鸯浴。他告诉欧阳兰说,不洗澡就上床他没有激情,但今天……
       苟云翔大概看出了欧阳兰的疑虑,就摆了一下手,解释说:“坐了大半天的飞机,又陪许先生去谈投资的事情,很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欧阳兰说:“那泡个澡不是很解乏的吗,我给你……”
       苟云翔忽然又变得烦躁起来,打断她的话说:“好啦,已经说不洗了,再说我天天都洗澡,还不至于那么有味道吧。”说着,就上前来抱住欧阳兰,俯下头来,在她的嘴上、眼睛上一阵狂吻。欧阳兰知道下面他就应该做什么了。可那些事情还没有谈呢,都是那个讨厌的许先生把时间耽搁了。那就现在谈吧,乘他正亢奋的时候。欧阳兰想着,一边用双手撑着他的胸部想要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又摇晃着脸想躲开苟云翔的嘴,说:“先别急,云翔,我、要和你说件事……”
       苟云翔的喘气开始粗了起来,说:“一会、再、说……”
       欧阳兰说:“不,现在就要、要说……”
       苟云翔这会儿根本不听她的了,搂着她细腰的双手一使劲,就把她抱离了地面,来到卧室,和她一起倒在那宽大柔软的席梦思上了。欧阳兰还是挣扎着要起来,她不能就这样让他先得到满足。而且,她多少也嗅出今天的气味有点不同寻常,因为这种带着强迫性质的现象在他们过去的约会中从来没有过。就在这时,欧阳兰隐约听到门外有动静,好像有人在用钥匙开他们这个房间的门,就对苟云翔说:“你听,有人开门,快起来。”说着,就用手推压在身上的苟云翔,谁知苟云翔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头也一下子钻在她的怀里。欧阳兰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来,难道……还没容她再往下想,就见两个人一下子冲进卧室里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矮胖子,一个穿着警服的瘦个子。只见矮胖子右手端着手枪,左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证件,大喝一声:“警察!”瘦个子接着喊道:“起来,穿好衣服!”
       
       由于两人根本就还没有脱衣服,所以苟云翔很快就起来了,整了一下衣服,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矮胖子警察说:“你说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
       欧阳兰从床上坐起来,刚想整一下弄乱的衣服,就见那穿着警服但却没戴肩章领花的瘦个子走过来,闪电般地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往后一扭。只见一道寒光一闪,她就感到右手腕的骨骼被硌得生疼,接着就是一圈冰凉的感觉,几乎在同时,她的左手也被反扭在背后,同样被裹上了一圈冰凉。
       “怎么了?我犯了什么罪?”欧阳兰不服气地问道。
       矮胖子警察过来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很响亮。他又骂道:“犯了什么罪?你个烂货,进去就知道了,带走!”
       她觉得眼下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什么都不承认,只要一承认就什么都完了。
       瘦个子过去一把抓住手铐往上一提,就把欧阳兰提得弯下了腰,手腕处似有无数小虫子在噬咬,脸上也火辣辣地疼,屈辱让她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觉着这可能是一场误会,只要到了公安局里一说就清楚了。公安局是讲理的地方,她相信能够说得清楚的。况且,苟云翔跟市里的几位副市长都很熟悉,他们在一起吃过好几次饭的,肯定能有办法。
       也许警察带的铐子少了,就没有铐苟云翔,只是那瘦个子警察在出门时推了他一把,就这一下差点就把他推倒。欧阳兰发现苟云翔的两腿一直在抖,额头上冒着细小的汗粒。
       在滨河大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长安面包车改制的警车,有几个服务员惊愕地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矮胖子警察开着车,警灯闪烁地沿着南内环路转了个大圈,一直把他们拉出城,到了城郊派出所里。矮胖子警察跳下车对那个瘦个子警察说了句:“先把她铐在那儿。”又一指苟云翔:“你下来!”
       瘦个子警察把欧阳兰一把推下了车,从后面抓住手铐毫不客气地拖着她趄趄趔趔地倒退到这车库的铁栅栏门前,让她面对着铁栅栏门站直了身子,然后解开她左腕上的手铐,抓起来举着一用力,右腕处突然袭来的一阵剧痛,使得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往上一耸,脚尖一踮,瘦个子警察就借机把手铐的一端铐在铁栅栏门的栏杆上了。于是,欧阳兰就只有靠脚尖支撑着全身下坠的重量,身体笔直地被固定在这里了。
       苟云翔则被矮胖子警察带进了值班室里。
       开始,欧阳兰只感觉到右手腕处这样被吊着,让手铐的锯齿噬咬得生疼,整条胳膊也发麻了。但这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委屈给冲淡了,她还从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呢,就是在被苟云翔包起来之前,她也从未进过派出所。她相信公安人员只要问清了苟云翔后,最多也就是罚点款,很快就会放他们走的。她和苟云翔之间绝对不是卖淫嫖娼的关系。这样想着,她便咬起牙坚持着。
       这时,响起了几声喇叭声,随即两道雪亮的光柱从欧阳兰的身上晃了过去,一辆黑色的大奔开进了派出所的院子。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大世界的车子,她也相信这车就是来接董事长和她的。激动让她暂时忘记了疼痛,她差点儿喊出声来。
       车门开了,从车上下来黄欢喜和许先生。他们下车后并没有与欧阳兰打招呼,而是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径直走进了值班室。
       黄欢喜怎么会和许先生在一起呢?许先生又到这里来干什么呢?欧阳兰这样思考着,十分焦急地张望着。
       半小时后,苟云翔、黄欢喜,还有许先生终于从值班室里出来了。他们低着头径直走向轿车,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根本没有看吊在车库铁栅栏门上的欧阳兰一眼。欧阳兰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云翔!云翔!你们救一下我呀……”
       可是,回答她的只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接着,从车尾喷出几股淡淡的白烟,车子就很优雅地转了个弯子,平稳地开出了派出所的院子,也带走了欧阳兰的最后一点希望。
       大奔驰在欧阳兰眼底消失后,欧阳兰就明白,她今天是陷入一个圈套里了。这个圈套的起因就是苟云翔已将她玩腻了,现在要把她彻底丢弃了。一股怒火从她心底升腾了起来,她觉得苟云翔不应该采用这样一个下三滥的手段来抛弃她!她现在把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了,只要他们来审讯她,她就把一切都交待出来,包括黄欢喜他们在娱乐大世界里逼小姐卖淫和搞地下赌场的事。她知道对于她的这种行为,最多罚一点款就会放了她的。
       这时值班室的灯灭了,那两位一胖一瘦的警察说笑着走了出来,拉上门,一直向派出所的大门走去。
       欧阳兰急了,大声叫道:“同志!警察同志——”
       可那两位警察同志头也没回,出了大门后又“咔叭”一声关上了大门,随手拉灭了门项上的那盏灯。顿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欧阳兰再也无法忍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大声叫着:“来人哪,放开我——救命呀——”她的右手臂开始麻木,接着,慢慢地袭遍了全身,脑子也开始变得混沌了!
       当欧阳兰从麻木昏睡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周围也已变得热闹起来。穿着警服和便装的人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但却没有人过来问她一声怎么回事,他们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了。
       终于,昨晚抓她的那个矮胖警察出现了!他左手抓着两油条,捏在一起边走边往嘴里塞,使他的两腮鼓了起来,远远地看上去脸就像个青蛙。只见他走进了办公室里,过了几分钟才出来。这几分钟对欧阳兰来说,比几个小时还要漫长。他一边用卫生纸擦着手,一边慢慢地走到车库门边,歪起头来打量着欧阳兰,把手里的卫生纸往欧阳兰脚下一扔,脸上堆起冷冷的笑容说:“怎么样?还能坚持下去吗?”
       欧阳兰没敢说话,她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无力地睁开眼睛,充满乞怜地看着矮胖警察。他“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铐钥匙,慢腾腾地上前来,使劲地挺起身子,也没够着挂在铁栅栏上的手铐。他就喊住一个路过的高个子警察,让他帮忙开一下铐子。那高个子警察过来接过钥匙,一边开手铐一边顺口问:“老苏,她是因为什么被带来的?”
       姓苏的矮胖警察说:“卖淫,抓了个现行。”
       “你小子,就是对这事感兴趣哩。嗳,高所不是交待过,不让这样了么,说这是变相刑讯么。”
       姓苏的矮胖警察支吾了一句说:“昨晚没人值班,不放心,这才……”他抓着吊在欧阳兰右手腕上的手铐要带她走,谁知欧阳兰的右手已经麻木得不属于自己了,仍然僵直在那儿,像是对着铁栅栏门宣誓,右手腕处呈现出一圈黑乌乌的紫色,已经肿了起来。
       姓苏的矮胖警察说:“尝到滋味了吧,那就去老实交待,走吧。”说着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差点把她推倒。因为她的两条腿也麻木了,僵硬得像两根棍子。
       姓苏的矮胖警察有点不耐烦,骂骂叽叽地架起她往审讯室走。来到审讯室后,矮胖警察坐在她面前的那张桌子后面,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她,似乎不急于说话。他悠闲地点燃了一支烟,抽一口,徐徐地喷出一条长长的烟柱来,他用一种挑逗的声调问她:“要不要也来上一支?”
       欧阳兰摇了摇头,低声呻吟着说:“我从不抽烟。”
       这时,那个瘦警察进来了,坐在姓苏的矮胖警察旁边,问道:“开始吧?”接着,欧阳兰就听到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是姓苏的矮胖警察发问的,他先按程序问了欧阳兰的姓名、年龄、籍贯、文化程度等,欧阳兰一一作了回答。
       “你是什么时间来晋都的?”姓苏的矮胖警察问。
       欧阳兰小心地回答说:“一年多了。”
       “具体点。”
       欧阳兰想了一下说:“一年零三个月吧。”
       “那么,你是一来这里就从事卖淫活动了?”
       欧阳兰说:“我刚来时是在歌厅里做过小姐,后来又在娱乐城里做服务员,没有——卖过淫。”
       
       “你不想老实交待是不是?”
       “我真的没有卖过……”欧阳兰觉着很委屈,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姓苏的矮胖警察大概没有想到欧阳兰这么固执,停顿了一下,改口问道:“那、先交待昨天晚上你和苟云翔嫖宿的经过。”
       欧阳兰大概觉着她和苟云翔之间的事情是能够说清楚的,就把事情经过原样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我和苟云翔不是嫖宿关系,他答应要和我结婚的,还要给我买车和房子的。”
       “就这些么?”
       “嗯。就是、这些。”
       “那好,我问你,你们在花园餐厅吃完饭回到房间里是几点钟?”
       欧阳兰回忆着:“大概是……十点钟的样子吧。”
       “十点钟你们就回到房间里了,而那个姓许的广东佬是十二点过后才离开的房间,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你老实交待。”
       “什么都没有干,他们在聊天,说、说女人……”
       “哼哼,不光是说女人吧,还在干女人!”姓苏的矮胖警察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大声地吼道,“实话告诉你,那姓许的广东佬都已经老实交待了,他是先嫖了你后才离开房间的。这一点就连苟云翔也供认不讳。”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印有鲜红指纹的讯问笔录对着她抖动着,“哗哗”直响,嘴里的唾沫花子直往欧阳兰的脸上溅。欧阳兰忍着没有躲,低了头无力地辩解说:“我没有,真的没有……”
       姓苏的矮胖警察显然有点恼了,拍了一下桌子说:“看来你是不想老实交待了!我再问你,你挎包里都装有什么东西?”
       欧阳兰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有化妆品盒、卫生纸、钱包……”
       “钱包里有多少钱?”
       欧阳兰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有、大概八百多块……”
       “都是人民币么?”
       欧阳兰没有想到这问话里有什么问题,肯定地回答说:“是人民币。”
       “好吧,让她看看。”姓苏的矮胖警察又冷笑一声。那瘦警察从抽屉里拿出欧阳兰的小挎包,打开苟云翔送给她的精致鳄鱼皮小钱包,递到她跟前,说:“你看看里面有什么!”
       欧阳兰机械地打开钱包,一下子就看见里面夹着几张绿褐色的钞票,她下意识地抽出来一看,是五张百元面额的美元。
       “你数数是多少?”瘦警察似笑非笑地说。
       欧阳兰照着指令把那五张美元数了一遍。
       姓苏的矮胖警察得意地笑了,大声说:“这就是姓许的那广东佬嫖过后给你的美元小费。我们已经一张张地检验过了,每一张上面都有你的指纹,你还不承认?”
       欧阳兰顿时感到一阵昏眩,她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真的是被人暗算了!他们一定是拿了苟云翔的好处了,这会儿就是要来置自己于死地的。她觉得眼下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什么都不承认,只要一承认就什么都完了。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不管两个警察轮番问什么,欧阳兰都只是低了头,不作回答,也不再哭泣,只是死死地用牙齿咬着嘴唇。两位警察终于火了,开始动用暴力。瘦警察起身去隔壁拿来一根小手指头粗细的麻绳,来到欧阳兰的身后,把她的两手反扭到身后,和姓苏的矮胖警察一人抓她一只胳膊,用绳子飞快地在关节处缠了几道,然后把两只胳膊并在一起猛一拉,欧阳兰只觉得关节处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从胳膊这里凝固了。她不由得歪了一下身子,离开了板凳跪在了地下。
       此时,欧阳兰的心里只有仇恨和报复的念头。她在暗暗发誓,只要活着出去,就一定要找苟云翔、黄欢喜和那个姓许的报仇!找这两个警察里的败类报仇!
       老太太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吼着晋都方言对他狂轰滥炸。
       在银洋餐饮娱乐大世界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黄欢喜正在不停地拨打着手机。但对方就是固执地柔声播报着:“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用其它方法联系……”气得他有好几次差点摔了手机,他在心里用极其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我操你个苏国权,真你妈的是一条怎么也喂不熟的狗!”
       就在这几天里,银洋餐饮娱乐大世界里连着发生了几件事情,让黄欢喜有点摸不准来头。
       那天晚上,黄欢喜按排许先生住下后,就把那位前不久刚应聘到大世界娱乐城伴舞的吴小姐领到了许先生的房间里。这位吴小姐自称来自东北某城,她身材高挑且又丰满性感,染着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在舞场上扭动起来,全身就像是没有骨头般。在陪许先生跳舞的时候,她把许先生迷得晕头转向。黄欢喜很会察言观色,当年他也是凭着这特异功能得到了苟云翔的赏识,当上了“大世界”的总经理。现在,等许先生刚恋恋不舍地回到房间里,他就像当时把欧阳兰送到苟云翔的房间里一样,亲自把吴小姐送进了许先生的房间里。
       许先生一看到黄总经理亲自送吴小姐到房间里,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就要搂住吴小姐亲嘴。吴小姐轻轻地推开他,媚笑一声说:“哎呀老板,你别急着整呀,反正今晚都是你的了。你看我跳舞出了一身的汗,先去洗个澡行不行呀?”许先生说,当然行了。吴小姐就开始当着他的面脱衣服,直脱得许先生眼睛发绿,浑身发软。等吴小姐脱得只剩下胸罩和内裤的时候,她不脱了,却突然大声地咳嗽了起来。这时就听见有人在敲门,还没等许先生说话,吴小姐就飞快地过去开了门,随即“啊”地一声尖叫,惊慌地扑过来,一把紧紧搂住许先生的脖子,身子哆嗦着,仿佛是在寻求他的保护一般。接着,就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为首的一个不由分说,先揪住吴小姐就是一耳光,嘴里骂道:“你这个骚货,我让你背着老子偷人……”其他几个人像是早就分工好了的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这个豪华套间里乱砸一气;另两个人则揪住许先生痛打。等到黄欢喜带着保安赶上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停止了打砸,而是一本正经地拿出手机要报警。吴小姐这会儿也一改刚才的忸怩作态,变成了被引诱的良家妇女,哭哭啼啼地诉说着这个广东佬怎么样引诱她,而总经理又是怎样威胁她到许先生这里的。黄欢喜一看这阵势,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他不敢让他们赔偿损失,更不敢报警。只好在对方的要求下,拿出几千块钱私了。
       第二天,脸色乌青的许先生说什么也不呆在晋都了。无论黄欢喜和苟云翔怎样挽留,他都坚决要走。黄欢喜心里清楚,许先生这一走,他们的合作项目也就泡汤了。
       送走许先生后返程的路上,黄欢喜在南内环拐弯处和一辆垃圾车相撞了。他这辆“奥迪”A8的右前灯被撞碎,右边门也撞凹了进去,玻璃也烂了。更让他生气的是,交警来勘察了现场后,竟然裁判他应负主要责任,因为当时垃圾车正在作业,拐弯处正好有一长排的垃圾桶。黄欢喜回忆了一下说,当时他在拐弯时是垃圾车主动撞向他的,但几个清洁工一口否认,都说是黄欢喜一头撞上来的。交警就没收了他的驾驶证,让他到队里事故科接受处罚。等他自认倒霉准备开车走时,却发现车钥匙不见了,再一摸身上口袋,钱夹子也不见了,里面有现金一万多元,还有两张“银联”卡,共有五万多元。更重要的是,还有董事长苟云翔的护照,他马上要到日本去考察。他马上向交警报案,交警却说他只管交通,让他到附近派出所去报案。当他准备驾车离去时,却发现后轮胎泄气了。拖到修理站一看,是被人用刀子扎烂的。
       如果说上面这些接而连三的蹊跷事仅仅是针对他黄欢喜个人的,他还能够容忍,也能够理解。在这些年的生意场上,谁都会有几个对手的,谁都会惹下一些人的,有人气不过对他个人玩点小伎俩,他觉着很正常,因为这些都不会影响到生意的发展。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则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也无法再容忍下去了。因为他感觉得出来,那已经不只是对着他黄欢喜了,是冲着“大世界”来的。
       
       上个星期天的晚上七点钟左右,西餐厅来了五个客人,三男两女。这几个客人看上去都文质彬彬,三个年轻人身着质地考究的黑色西装,年轻点的女子则身罩做工精细的纯皮风衣,显得妩媚优雅。四个人殷勤地搀扶着一位老太太,在靠窗户的地方坐下了。他们点了七八个菜,又点了蕃茄牛筋汤,然后又要了可乐和啤酒。他们对服务员很尊敬,每上一道菜都要道一声“谢谢”。但吃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中间的那位年轻女子突然从牛排中咬出了个小石头子,说是把牙硌坏了,捂着个腮帮子一个劲地在那里呻吟,声音又大又凄惨,听着就像是谁在用刀子割她的肉般,让整个西餐厅里的客人都不得安宁,不住地有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就在女服务员匆匆过来准备进行交涉时,另一个年轻人却大声地叫了起来,端起沙拉盘子一下子直杵到服务员的鼻子底下,说是沙拉里有两根长头发,让她看清楚了。女服务员急忙叫来了一个男领班,男领班似乎见惯了这种阵势,看也不看那沙拉就用一种傲慢的口气矢口否认说,沙拉和牛排中是绝不会出现头发和石头子的,一定是……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那两位女士,说道:“会不会是你们中间的人头上掉下来的呢?”
       这时候大堂女经理过来了,见此情形想息事宁人,就说了男领班两句,然后吩咐女服务员把牛排和沙拉重新换一份出来。谁知年轻人却坚决不同意换,说是男领班刚才侮辱了他们的人格。他们一口一个要向总经理讨个说法。这时候,也有顾客开始跟着起哄,喊道:“叫经理出来说清楚!”“叫他们赔偿损失!”
       黄欢喜听到汇报,想也没想,就领着两个保安轻轻松松地来了。经营餐饮娱乐,类似的情况他会经常遇到的,一些社会上的小无赖和小青年吃了西餐不想付钱或付不起钱了,就采用这种办法,寻找些纸屑头发之类的东西掺进食物中做借口。黄欢喜对付这类人应该说很有经验了,所以他有时候采取能吓退就吓退,有时候则是用免费的办法,不管怎样总是能让对方满意,化干戈为玉帛,有时候甚至还和闹事的交上了朋友。这就是本事。
       黄欢喜迈着方步慢慢地踱了过来,先故做声势地咳嗽了两声,等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这儿的时候,他才拖长声音问那个男领班是怎么回事?
       男领班一看总经理出现了,急得声音都变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黄欢喜瞪了男领班一眼,挥一下手让他走开。然后他闭紧了嘴巴,并不急着发表看法,而是用一种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几个年轻人。如果真是找借口来的,会在这沉默的时间里不自在,显得着急,露出破绽来,那他就容易对症下药了。但今天他这招不灵了,那三个年轻人并没有被他的目光所镇住,而是围了上来,语气咄咄逼人。
       眼看着越闹越大,西餐厅里已经无法正常营业了。黄欢喜略一思忖,觉着在没踩出水深水浅之前,只能先息事宁人。做生意就是这样,和气生财,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也就平安了。他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各位先生,请稍安勿躁,容黄某说两句。”他看到餐厅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就继续讲道:“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现在我代表‘大世界’向各位表示歉意。我一定要追查责任,并向各位保证今后再不发生类似事件。”
       也许是为了体现一下自己总经理的权威,在众人的目光里,黄欢喜又扭头向旁边的大堂女经理说了句:“把这桌的餐费全免了。”但今天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句话却收到了始料不及的反面效果。只见那三个年轻人中间的一个立即站了起来,紧接着黄欢喜的话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是来你这里骗吃骗喝的了?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另一个也站起来愤怒地说:“告诉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今天是刘主任在这里吃饭!”他指了一下那位老太太。那位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子也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就算我们是来骗吃骗喝的,那刘主任也是来骗吃骗喝的?你不妨把话直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摇晃着那被称作刘主任的老太太的肩膀。
       这时,就见那位老太太猛地把手里的刀叉往桌子上一扔,站起来两手往腰里一插,毫不客气地朝着锃亮的地板上吐了一口痰,张嘴吼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说谁来你这里骗吃骗喝咧?你也不称上二两棉花纺一纺(访),我老刘参加革命工作几十年,甚时候去白吃白喝咧?告诉你,今天我们是大鱼吃小鱼大虾吃小虾,丁丁猫娃子咬尾巴,自己吃自己哩。老刘我身上没长秃疮疤,就不怕别人说癞子,我看你娃娃是狗眼看人低……”
       黄欢喜冷不丁被这冒出来的刘主任骂懵了,看着唾沫飞溅的老太太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大喊大叫,他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西餐厅里的客人们纷纷起身离去,黄欢喜看着这局面心急如焚。于是强压着怒火,赔着笑脸说:“刘、刘主任呀,您老不要生气,我确实不知道您……”他还想去握一下老太太的手。谁知那老太太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吼着晋都方言对他狂轰滥炸。
       刘老太太在西餐厅里闹了个天昏地暗,中餐厅、楼上舞厅和包厢里的客人几乎全都跑过来了,把个西餐厅和走廊都挤得满满的,大家不时为老太太的晋都方言和歇后语欢呼叫好,夸她讲的比省电视台的那个“老西儿谝大山”还要有味,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而那三位年轻人此时却混迹于人群中,讲述着刘老太太在这里所受到的侮辱,讲述着刘主任的辉煌革命历史……
       这时,黄欢喜已经完全明白这几个人就是来蓄意闹事的了。他眉头蹙了一下,暗示大堂女经理快给派出所打电话。
       这会儿,那刘老太太越发被围观者的笑声和掌声鼓舞得斗志昂扬,便继续用晋都方言卖弄着她的“流行语”,自从退休后,她已经好久没有对如此多的听众讲过这么多的话了。
       “哎哟,刘主任,什么事把你老气成这样子了?”人群里一位年轻警察问道。
       老太太扭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派出所所长高卫国,就气呼呼地把今天在西餐厅的遭遇讲了一遍。讲得颠三倒四的,高所长半天也没有听明白。他就转向黄欢喜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欢喜就走近高卫国,低声把事情的经过也讲了一遍,并且在最后言之凿凿地指出,在西餐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石头和头发的,因为即使有石头和头发,也早已被剁成了碎屑了。所以这是一场蓄意闹事,是故意陷害。而这场事件将给“大世界”带来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和名誉损害。
       高卫国和他带来的那位警察先分头劝走那些围观的客人,然后指着刘主任和几个年轻人,问黄欢喜:“你认识他们吗?”黄欢喜想了想说:“不认识。”高卫国又指着黄欢喜问刘主任和那几个年轻人:“你们认识他吗?”刘主任说:“我是第一次来吃、吃什么西餐,咋会认识他?”那几个年轻人也摇头说:“不认识,这里我们也是第一次来。”高卫国就沉下脸对黄欢喜说:“既然你们互相都不认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们平白无故地花钱到你这里陷害你干什么?”
       黄欢喜无言以对。
       高卫国又转过身去对刘主任委婉地说:“刘主任,您是误解了黄老板的意思了,黄老板说是餐费全免,就是向您表示一种歉意的,并没有瞧不起您老主任的意思,是您老多心了。”
       刘主任一想,觉得高卫国说的话有道理,就看了几个年轻人一眼,想说什么,又看见黄欢喜在看着她,面子上下不来,脸又一拉,不说话了。
       高卫国也认识这几个年轻人,铁着个脸训他们道:“刘主任年纪大了,没明白黄老板的好意,难道你们几个也听不出来么?”一个年轻人还想辩解,高卫国喝了一声说:“行咧,再别多说了,没吃完接着吃。吃完了呢,就赶紧结帐走人。”
       黄欢喜在心里苦笑一声,想起了流传在晋都的一句戏剧台词:“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
       
       大堂女经理到厨房里拿来菜刀,对着那条虫咬牙切齿地剁下去,虫子一分为二。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个星期六的晚上,一向很正常的中餐厅里,顾客反常地多了起来,几乎是座无虚席。
       在靠近餐厅正中间的地方有一张较大的圆桌,这会儿正满满地围着一桌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为首的是个中年人,留着平头,长相倒也平常,只是左边脸颊上有一条醒目的刀疤,像条虫子般趴在哪里,让他平添了几分凶相来。
       这时候,那桌子上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突然喊了起来,说她嘴里吃到了纸。她母亲赶紧让她吐出来,然后指着那盘凉菜尖声尖气地嚷了起来:“卫生纸,这菜里头有卫生纸,让我孩子吃了一口。你快吐、快吐呀!”顿时,全桌子的人都站起来探头看那盘菜,跟着嚷:“卫生纸,怎么把卫生纸拌到面里了?”邻桌也有人探过头来,看了后也跟着喊:“卫生纸,那么大一块哩。”这会儿整个中餐厅成了卫生纸的世界了。只见那刀疤脸站起来,手往桌子上猛一拍,喊道:“妈的,这是什么饭!叫老板来!”
       穿着旗袍的大堂女经理慌忙去叫总经理,吓得她把尖细的高跟鞋跟都扭断了。
       其实,黄欢喜这会儿就在大堂里,中餐厅这边一闹,他什么都听见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略等了一会儿,他便镇静自如地进来了,他确实真想看一看今天这些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又有多么高的手段。
       自从发生汽车无端被撞、钱包被盗、伴舞女吴小姐丈夫大打出手、西餐厅闹事等事件后,黄欢喜十分敏感地觉察出这些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一系列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并且这一系列行动都是冲着“大世界”来的。那么,这些行动的策划者和指挥者会是谁呢?和“大世界”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同时,他也感觉出来,这些来闹事的都是黑道上的。昨天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在广州的董事长苟云翔,董事长也认可。在南方,他们也都是黑道中人,遂决定以黑制黑。而且他们相信,一旦出了事,官方会站在投资方一边的。在和董事长通完电话后,他便下定决心要去会会这帮人。
       今天下午一上班,黄欢喜便将各部门的保安全部集中到一楼待命。然后自己也没有闲着,先到西餐厅观察了一会,那里的生意反常地冷淡。他来到中餐厅后,却发现这里出奇地热闹,就在心里打了一个颤,感觉到会出问题,所以就一直没走开。现在,他径直走到那张大餐桌旁边,弯下腰去看那盘凉菜,看着看着,他不禁冷笑起来,因为那卫生纸明显是后放进去的。经过搅拌后的卫生纸不可能折叠的形状还清晰可辨。他直起身子,看着刀疤脸说:“这位朋友,可否到我办公室一叙?”
       刀疤脸不屑地看着他问:“你是干甚的?”
       黄欢喜掏出一张印刷精致的名片递过去,说:“我是‘大世界’的总经理黄欢喜。”
       刀疤脸接过名片看也没看,顺手丢在了桌子上,抬手指着他说:“黄总经理,你来得正好,你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讲一讲,这凉菜盘子里怎么会有擦屁股的卫生纸?是不是你们厨师擦完屁股就拿来拌菜啦?”
       邻桌的一个女客人“哇”地一声将刚吃进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连声说:“不吃了不吃了,这么恶心的地方!”旁边一桌子的客人也喊:“甚球大世界,不吃了,来,算账买单!”
       黄欢喜本来是想把刀疤脸请到办公室里化解化解的,但现在看到刀疤脸不但不愿商量,相反倒盛气凌人,一点不买他的账,就冷笑一声说:“我想这位朋友不说也明白,这卫生纸是你们放进菜里去的!”
       那刀疤脸还未说话,就见刚才吃了卫生纸的小女孩母亲身子往前一纵,冲着黄欢喜就尖声吼道:“你放屁!你猪八戒倒打一耙,反说是我们放的了!”
       黄欢喜也大声说:“请各位先生女士都过来看看,我告诉大家,这……”他话还没说完,靠近门口的一对中年男女又叫了起来:“哎呀,这汤里有虫!”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下子“呸呸”了半天,连声说:“咋不早说,我都喝了好几口咧!”女的说:“我哪里知道汤里会有虫子呀!哎哎,服务员——”
       黄欢喜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他连忙过去挤进人群,果然看见那盆白菜豆腐汤里飘着一条白白胖胖的菜虫。他拿起筷子夹出那条虫子放在桌上,叫大堂女经理到厨房里拿来菜刀,对着那条虫咬牙切齿地剁下去,虫子一分为二,断口处是白白的肉,没有血,说明虫子是煮熟了的。
       众皆哗然,议论声更大了。
       黄欢喜愣了一下,他恼怒得话也说不出来,将菜刀狠狠地拍在了餐桌上。
       一客人起哄说:“是不是‘大世界’买不起肉了呀!”
       又一客人说:“那也用不着发火呀,拍刀吓唬人算球哩!老子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
       “他发火,就还是说明没理了嘛。”
       “这南蛮子纯粹就是来骗钱的哩……”
       ……
       中餐厅里顿时群情激愤起来,一伙子客人围上来非让黄欢喜给个说法不行,有的就开始动手推搡黄欢喜,还有的用脚踹他。
       黄欢喜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叫保安!”
       早已待命的二十几个保安手持电警棍和橡皮棍杀气腾腾地涌进了中餐厅里,围在总经理的周围,虎视眈眈地等着总经理下令。
       这时候,只有很少的几桌真正来吃饭的顾客慌忙躲了出去,连帐也没有结。黄欢喜这才注意到,闹事的并非只有刀疤脸和中年夫妇这两桌。分散在周围餐桌的还有三十多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的抓起了椅子,有的则一手一个啤酒瓶,都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黄欢喜不敢贸然动手了,他清楚一旦动起手来,损失最大的还是“大世界”。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候,几位穿着天蓝色制服,戴着大盖帽,臂上缀有红十字的卫生防疫站检查人员赶来了。原来,他们这几天接连收到举报,说在“大世界”吃饭时菜里面发现石头和头发;还有的说是在“大世界”吃了饭后出现腹泻、呕吐现象的。防疫站领导十分重视,决定到“大世界”进行一次突击检查。今晚他们还没来得及动身,却又有电话打来举报说,在“大世界”中餐厅的菜里面发现菜虫和卫生纸。那位以泼辣著称的中年女站长便亲自带人赶了来。
       黄欢喜几乎丧失了理智,吩咐保安把他们拦在外面,不允许进入餐厅半步。
       中年女站长义正词严地说:“请你们不要阻拦我们正常执行公务!”
       这边黄欢喜不发话,保安就坚决不让卫生防疫站的人进餐厅检查。
       也恰在这当儿,一辆喷印着“晋都新闻”的面包车快速驶来。从车上跳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扛着摄像机,不失时机拍下了保安阻拦防疫人员进餐厅检查的镜头,女的却手拿话筒对着人群在采访。黄欢喜暴跳如雷,下令保安收缴摄像机。那两位年轻人却掏出记者证,说他们是电视台新闻热线的记者,是接到群众的热线电话后才匆匆赶过来的,他们有新闻采访的权利和自由。那女的又一下子把话筒直杵到了黄欢喜的鼻子底下,快速问道:“听说你是这里的总经理,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让卫生防疫人员进行正常的检查呢?你为什么要对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动用保安呢?”一连串的追问,几乎要让黄欢喜晕了过去!
       当天晚上,卫生防疫站做出了对“大世界”中、西餐厅停业整顿的决定。而当天晚上的晋都晚间新闻则播出了“大世界”的相关新闻,一时间,“大世界”被闹得沸沸扬扬。
       女经理斟满酒,双手递到苏国权面前:“妹子不懂事,得罪了大哥,现在小妹敬大哥一杯。”
       第二天一早,黄欢喜做出决定,“大世界”停业。随即,他又将发生的这一切情况打电话向董事长苟云翔作了汇报。苟云翔听后也觉得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要黄欢喜赶紧找出来,毫不留情地进行反击。他要黄欢喜先稳住阵脚,等他把广东那边几件棘手的事处理完就飞来晋都亲自过问。
       
       黄欢喜这些天食不甘味,夜不安寝,苦苦地思索着谁是这幕后操纵者。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找城郊派出所的苏国权。可谁知越是急着找他,他的手机就越是打不通。
       苏国权就是那晚抓欧阳兰的那个矮胖警察。
       苏国权和黄欢喜认识还不到半年。他是城郊派出所的,管辖区也不在“大世界”这一带,所以平时也就没有和黄欢喜打过什么交道。今年三月份的一天,几位商场上的朋友约苏国权到“大世界”吃饭,在西餐厅二楼的包厢里,多喝了点酒的苏国权按捺不住对那个丰腴的大堂女经理的垂涎,趁她过来敬酒时搂住了她。没想到大堂女经理是和黄欢喜有一腿的,仗着这个身份,她便当众扇了苏国权一巴掌。苏国权哪吃过这个亏,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他一下子恼羞成怒,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大堂女经理的头发就把她摔倒在地下,还踢了两脚。闻讯赶过来的几个保安冲进来就要抓苏国权。苏国权竟掏出昨晚执行抓捕任务后还未来得及上交的手枪,顶在最前面那个保安的头上,顿时把那几个保安镇住了,谁也不敢动。大堂女经理颤抖着跑出去喊来了黄欢喜。黄欢喜一进门就双手抱拳,微微一笑说:“这位兄弟,请先把枪收起来吧,有话好说,要是走了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啦!”
       苏国权红红的眼睛一瞪,问道:“你是谁?”
       旁边的朋友有认识黄欢喜的,就忙介绍说这就是“大世界”的黄总经理。
       黄欢喜接着又说:“刚才我的下属冒犯了兄弟,我这里先给你赔礼了。兄弟快把枪收起来吧,要是让公安看见就不得了啦!”
       苏国权一边把枪往腰间的枪套里插,一边哼了一声说:“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不得了?”
       旁边几个人笑着说:“他就是公安。”
       这时,黄欢喜的眉毛就不易觉察地抖动了一下,略一思索,就扭身对站在一旁等着给自己出气的大堂女经理说:“来,给这位警察兄弟敬杯酒,这就是所谓不打不相识啦。”
       大堂女经理听到这话有点发愣,黄欢喜沉下脸给她一个眼色,她只好将委屈咽到肚子里,到苏国权跟前给他斟满酒,双手递到他面前,轻声细语地说:“大哥,原谅妹子不懂事,得罪了大哥,现在小妹敬大哥一杯。”
       苏国权本意也不想怎么样,现在看到美女真的来给自己赔礼,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就把邻桌的酒杯端起来说:“妹子,大哥刚才喝高咧,现在也给你赔个不是。”说着,就在大堂女经理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举起来一饮而尽。
       大堂女经理也一仰脖子喝干了。
       黄欢喜和在场的人都轻轻拍起了巴掌,连声说:“好好,这样好。”
       有的还说大堂女经理:“你在晋都有这么个大哥,就甚也不怕咧。”
       苏国权也拍拍胸脯说:“妹子,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大哥。”
       这时,就见黄欢喜很有节奏地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对大堂女经理吩咐说:“这桌今天按六折结帐。再把贵客卡发给各位,以后凡来‘大世界’就餐娱乐,一律八折。”
       大家就都鼓起了掌。而苏国权觉着黄总经理太给他面子了,大受感动,就过来拍着黄欢喜的肩膀说:“黄、黄总,兄弟服你了。今后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就打声招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掏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黄欢喜也把自己的名片给了苏国权。
       第二天下午,黄欢喜就打电话约了苏国权。现在这几年,国家对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势力进行了严厉打击,所以很难形成大的气候了。黄欢喜也曾做过努力,想在附近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里结交几个死党朋友,但一直都没有成功。尤其是辖区这家派出所里纪律很严,那个所长高卫国简直就是油盐不进,连干警在管辖区里的大饭店自己掏钱吃饭都不允许。而现在这个苏国权,是黄欢喜一眼物色出来的理想人选。那天晚上,黄欢喜不但陪着苏国权吃鲍鱼喝人头马,又陪着他洗桑拿做按摩,晚上还让大堂女经理陪他睡觉。
       后来,苏国权对黄欢喜是有求必应,鞍前马后地跑。苏国权彻底堕落为黄欢喜的一个帮凶,用黄欢喜的话说,苏国权就是他养的一条狗了。但这次,他们为欧阳兰的事情产生了一些芥蒂。
       黄欢喜脸上掠过一丝狰狞,心里狠狠骂道:就让你黑吧,总有一天我让你好吃难消化!
       苏国权先以为黄欢喜打电话还是为欧阳兰的事情,就有点恼火,故意按了手机上的“遇忙”功能,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他才接了黄欢喜又打过来的电话,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说黄总经理,你就不要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我了,这是有政策的,只能拘留十五天,她的行为构不上劳教,她根本就不承认卖淫……”
       黄欢喜说:“我不是说这事。我马上要见你,有急事。”
       苏国权喘了一口气说:“明天行不行?”
       黄欢喜说:“不行,十万火急的。”
       苏国权说:“今晚我们有任务,怕时间太晚……”
       黄欢喜说:“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苏国权又说:“能不能换个地方,我不能老去‘大世界’了,有反映。”
       黄欢喜说:“那就去鑫港海鲜楼,我在雅间等着。”然后,他就挂了电话,不留给对方再讨价还价的机会。
       嘴里说怕时间太晚,但晚上九点半钟的时候,苏国权还是匆匆地赶到了鑫港海鲜楼的雅间里。黄欢喜已经等在那里了,也早就点好了菜,就四个,鲍参翅肚羹、清蒸鲜鲍仔、蚝皇扒双蔬、花茹鲨鱼煲,菜看着不多但都是上品。黄欢喜也知道苏国权爱喝汾洒,就点了一瓶六十年陈酿黑坛汾。等苏国权吃了几口菜,两人又对饮了几杯后,黄欢喜就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几件事情一件件地详细向苏国权讲了一遍,然后说:“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就是查一下这几件事情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幕后的主使人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当然,要是能利用你的权力把闹事者变相地整一下……”
       苏国权听着连连摇头,说:“这些事我知道,不好办。”他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斜起眼睛看着黄欢喜说,“即使有人指使,但这几件事对方都占道理,电视上也播了,报纸上也登了。新闻媒介一插手,问题就复杂化了。”
       黄欢喜看着苏国权那张装腔作势的脸,强忍着怒火说:“其实要我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噢,说说看。”
       “找个人作突破口啦。比如那个开垃圾车的,车牌号我已经记下来了。还有那几个年轻人中的一个,或者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那位,我相信他们都会现身的。只要是黑道上的,就不可能不嫖不赌。我让我的人跟着他们,到时候通知你,找个借口抓进去,一审不就什么都清楚啦。”
       苏国权哼了一声说:“你说得挺轻松的呀,你以为黑道上的就那么容易对付呀?严禁刑讯逼供,弄得不好,羊肉没吃到,我却沾了一身膻。”他乜斜黄欢喜一眼:“你以为都像欧阳兰那件事情呀!告诉你,多亏了她不是本地人,不然……”
       黄欢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就骂苏国权贪得无厌,还他妈的抓法制建设,法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乱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行啦,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就开个价吧。”
       苏国权说:“开什么价,开了你说话不算数,又不打算给。”
       黄欢喜说:“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啦?”
       苏国权说:“欧阳兰那件事,一开始说好三万的。可你给了多少?才一万!”
       黄欢喜一听急了,说:“这个,我们是有言在先的,把欧阳兰劳教三年,付三万块,这是按一年一万算的啦。可结果只是行政拘留了十五天,这样一万就不少啦。”
       “这已经不错咧,因为她根本就不承认是卖淫。我们高所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亲自带着人又去欧阳兰提供的那家饭店重新进行调查了解,那些服务员们都作证他们经常在饭店里开房,在一起吃饭。行政拘留是因为考虑到她和苟云翔之间不可能有真实的感情,联系他们的纽带是金钱,这和公安部有关对卖淫的解释沾边,这才办了拘留。为这件事我们高所可把我骂惨了,说我从城郊跑到市区办案,净给他找麻烦,差点挨处分哩。”
       
       说到欧阳兰,黄欢喜的心里突然哆嗦了几下,不由又想到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那些事,会不会是欧阳兰呢?
       “你说吧。”黄欢喜说,“我把上次那两万元一起给你补上啦。”
       “好吧,既然黄老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苏国权的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来,“黄老板,小弟准备明年初结婚,打算买套房子,钱已筹了一些,但还差点。”
       黄欢喜明白了,问道:“还差多少?”
       “十二万。黄老板就给解决十万吧,其余的……”
       “就十二万吧。”黄欢喜的脸上掠过一丝狰狞,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苏国权:这种执法队伍里的败类,直是心黑手辣,就让你黑吧,总有一天我让你知道好吃难消化!但他的脸上还露着微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沓崭新的百元人民币,放在苏国权面前说:“这是两万,你先拿着。明天我让人把那十二万一次付给你。”
       苏国权将钱丢进自己的夹克里,端起酒杯和黄欢喜碰了一下,说:“黄老板,你再给兄弟提供点线索。据你估计,对头会是谁?”
       黄欢喜沉默了一会说:“不好估计,这也是非要你出马的原因。”
       苏国权说:“你觉着欧阳兰算不算是一条线索?”
       黄欢喜说:“她,我不是没想过。但又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又是外省人,孤单一人在晋都……”
       “嗬,这你可别小看了她。”苏国权忽然全身打了个冷颤,眼前闪现出他押送欧阳兰到拘留所时,她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他的那一眼,那眼睛里喷出的是火一般的仇恨。“说起来这个女的真行咧,我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倔强的女人哩,吊着一只手在露天里站了十多个小时,屎尿都拉在裤子里头了,但就是不肯招认。要是她早招认了那就什么都好办了。不要说她,就是好多小伙子那样一吊,不到一个小时就喊爹叫妈的,叫交待什么就交待什么哩!”
       “可是,一个欧阳兰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关键是她的后面有没有人帮她了。凭她的姿色,找个大老板做后台也不是没有可能呀。她可是比你那个大堂经理强多咧!”
       黄欢喜笑了一下,岔开话说:“那这一切就都拜托了,我等着你的消息。”
       这时,苏国权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接了,“嗯”了两声后放下说:“所里有急事,高所让我赶紧回去。”
       黄欢喜说:“让我的车送你吧。”
       苏国权说:“那你呢?”
       黄欢喜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一会儿打的回去。”
       黄欢喜买了单,和苏国权一快走到鑫港海鲜楼大门口,让司机送走了苏国权。他刚要抬手寻找出租车,就见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已平稳地在他面前停下了。他拉开后门坐了进去,对司机刚说了声“银洋餐饮娱乐大世界……”,那车已“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站起来吧,堂堂黄总经理老趴在地上,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欧阳兰冷冷地说。
       这些日子里,黄欢喜已经没有好好地睡过觉了,再加上刚才喝了不少酒,所以酒意和困意全搅和在一起,让他的太阳穴一蹦一蹦地跳痛。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接连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便闭上眼睛养养神,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当他被出租车颠醒时,睁大眼睛一看,周围黑灯瞎火的漆黑一片,也不见一个人影。
       顿时,黄欢喜的睡意和酒劲全消了,脑海里飞快地闪现出一个念头:自己被绑架了!
       黄欢喜厉声叫司机快停车。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理睬他,继续开着车颠簸前行。黄欢喜想摇下窗玻璃呼救,却发现没有摇把了。他想打开车门冒险跳车,一回头却发现后面紧紧跟着一辆三菱越野车。他于是明白,自己已成瓮中之鳖了。
       黄欢喜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里苦苦寻找的那位对手就要出现了,而这会儿,他竟然奇怪地产生了一种急于见到对手的欲望来。同时,他也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金钱化解不了的仇恨。这个世界就是为金钱而产生的。
       出租车在堆满了砖瓦、沙子和钢筋的工地上转来转去,最后在一栋还未峻工的高楼下面停了下来。出租车司机既未回头也不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而黄欢喜也双手抱在胸前端坐不动,一副临危不惧的神情。他在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越野车跟上来在出租车旁边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子年轻人,其中一位拉开车门,对黄欢喜用一种戏谑的口气说:“怎么,还没有坐够呀,黄总经理?”
       黄欢喜觉着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却看不清面目。他掏出打火机,趁点烟时借着火光一下子认出了这位年轻人,他就是在西餐厅里闹事的那个人。那年轻人也不躲不闪,反而笑着问:“黄老板,看清楚了没有?”
       突然,一种巨大的恐惧袭遍了黄欢喜的全身,瞬间他就被击垮了,身子不由得哆嗦了起来。他从年轻人不躲不闪的神态里,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下车吧。”年轻人说。
       黄欢喜声音颤抖着说:“朋友,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何苦总是与我作对呢?要是缺钱的话,就……”
       年轻人打断他的话说:“下车吧,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黄欢喜浑身发抖,双腿无力,他觉着自己一下车就会被他们杀死在这片砖瓦中间。
       另一个年轻人一把将他拖了出来,然后与同伙一左一右架住他,拖向一幢废弃的高楼。
       一口气上到了十二层楼顶上,两个年轻人手一松,黄欢喜累得就像是条跑了远路的狗,拼命地张着嘴喘气,一下子就瘫在地上。
       楼顶那盏三千瓦的探照灯亮了,一束强光照射在狼狈不堪的黄总经理身上。这时,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股馨香从他身后飘了过来。他扭头一看,不禁惊呆了,只见欧阳兰穿着一件黑色的束腰长皮大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他,在她的身后站着刀疤脸和另一位也似乎见过的大汉。
       “欧阳……兰……你……”黄欢喜只觉着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勉强迸出的这几个字早被楼顶的风吹了个七零八落。
       欧阳兰脸上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来,双手插在皮大衣的口袋里,低头打量着黄欢喜,然后就不停地绕着趴在地上的黄欢喜女皇般地走一圈,又走一圈,那高跟鞋“笃笃”的声音每一下都似乎踩在黄欢喜的心上。这样不知走了多少圈,直到黄欢喜感到欧阳兰再这样走下去他就要崩溃时,欧阳兰才站住了,用高跟鞋尖碰一下黄欢喜,说:“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黄欢喜不说话,他确实没想到今天会这样。
       “站起来吧,堂堂黄总经理老趴在地上,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欧阳兰有点厌恶地说。
       黄欢喜不由全身猛地一颤,他这时才似乎明白过来,欧阳兰是湖南人,湖南女子的刚烈不屈是闻名的。他打着哆嗦问道:“欧……你想……怎样来处、处置我……”
       “哈哈哈……”欧阳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楼顶随着风声传了很远。然而她倏地收起笑声,瞪着黄欢喜说:“处置你?你算老几呀?冤有头债有主,我欧阳兰要找的是那个苟云翔,而你只不过是苟云翔养的一条咬人的狗!今天我来问你一些事情,你要老老实实地讲,我就饶你一命。如果你敢隐瞒,那你就将成为这幢楼房一个基脚里的水泥柱子!”
       仿佛是为了证明欧阳兰的话,楼下面隆隆的搅拌机声似乎更响了,还夹杂着一些人凄厉的喊声,这些声音在这黑夜里让人听起来是那般恐怖。
       黄欢喜的全身抖得更加厉害,管他呢,只要能保住这条命,他现在是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说的。
       他说:“欧阳……兰、小姐,我从、从哪儿说起呢?”
       欧阳兰说:“还用我教你吗?就说你们是怎样密谋陷害我的,又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她说完,慢慢地转过身去,却没有走开。一个年轻人从身上掏出一个数码录音笔来,他抬了一下右手,黄欢喜看见那是一柄雪亮的匕首,闪着寒冷的光。
       
       这些问题对黄欢喜来说是不难回答的。他觉着就是苟云翔将来知道了也不能怪他,谁让董事长昧了良心呢?其实从心里讲,刚开始他也不忍心对欧阳兰做得这样过分,可董事长非要他做干净些,让欧阳兰再也不要来纠缠他。他原以为一个孤身出来打工的女孩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确实没想到……
       黄欢喜的精神放松了一些,就从“欧阳兰要苟云翔给她存款、买车,董事长对她产生了厌烦,想着要摆脱她”讲起;直讲到了“他怎样与董事长、苏国权、许先生商量密谋,设计让欧阳兰钻进圈套……”他还讲了一开始他怎么不忍心,认为和欧阳兰好好谈一谈是可以的,可以给欧阳兰一笔钱让她离开,不必要这样过分,可董事长怎么也不同意,说她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情,钱花完了又来纠缠了,一定要做彻底。按照董事长的意思是,起码也劳教欧阳兰三年以上,但后来……
       欧阳兰听着黄欢喜的交待,对苟云翔和苏国权的仇恨更加强烈了,她仰头看着深邃的夜空,牙齿咬得咯嘣响,腮部的肌肉都抽紧了。可她的脸上仍挂着微笑,那笑在变形的脸上就变得更加狰狞了。她回过头来,看着黄欢喜问道:“你答应给苏国权三万元给他了没有?”
       黄欢喜说:“三万元都给了,今天又给了他两万。他现在要买房子,说好明天再给他十二万啦。这个王八蛋,贪得无厌!”
       “把苏国权和你认识以后干的那些坏事和你给他的所有好处,包括找小姐陪他睡觉,都讲出来。”
       黄欢喜就把他和苏国权怎样认识,认识后又怎样怎样,直到刚才在鑫港海鲜楼的商谈全讲了一遍。
       欧阳兰问:“你讲的可都是真的?”
       黄欢喜咬了一下嘴唇说:“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欧阳兰说:“暂且相信,但如果我们发现你还隐瞒了什么,你明白我们会把你怎么样?”
       黄欢喜说:“随你处置。”
       “那好。现在我问你,今天我们打你了没有?”
       “没有。”
       “也没有威胁你吧?这些可都是你自己愿意讲出来的。”
       黄欢喜犹豫了一下,那拿匕首的年轻人在他旁边一使劲,他赶紧说:“没有,绝对没有。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讲出来的,我太恨这个苏国权了。”
       欧阳兰示意年轻人关掉了录音笔。然后,用一种似乎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董事长什么时间来晋都呀?”
       “这两天随时会来的,因为这边最近出了很多事,所以……”
       欧阳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黄欢喜说:“给苟云翔打个电话,就说紧急事情,让他明天就来晋都。理由你自己想,快点。”
       身后那两个年轻人也逼着他说:“快打,别耍花招!”
       黄欢喜只好接过手机,拨通了苟云翔的电话,说:“董事长,明天你能来晋都吗?这些事情有了些眉目,所以需要你赶紧过来定一下……”
       电话那边苟云翔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后才说:“那好吧,我就让他们订明天的机票。”
       没等黄欢喜再说什么,他身后的年轻人就一把夺过手机关掉了。
       欧阳兰踢了他一脚,说:“我的弟兄会一刀割掉你那不知残害了多少女人的玩意儿的!”
       欧阳兰又开始绕着黄欢喜转圈了,她一边转着一边似在自言自语:“好啦,都安排好啦,就剩下我和你之间的仇和恨啦!”她突然停在黄欢喜面前,厉声喝道:“你说,我们之间的仇恨怎样算?”
       黄欢喜的身子又颤了一下,他带着哭腔说:“欧阳小姐,兰子,你就提条件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欧阳兰冷笑一声说:“你就知道钱,你以为我们之间的仇恨是能用钱来勾销的吗?你以为……”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似乎又想起了那被铐吊着的屈辱来,想起了这条已被吊残了的右胳膊——
       黄欢喜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在了水泥预制板上,又作揖又磕头,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兰子饶命,兰子饶命!我也是没办法,你不是说啦,我就是条狗啦……”
       欧阳兰从年轻人手里夺过匕首,丢在黄欢喜的面前,转过身子说:“你毁了我一条胳膊,毁了我后半生,但我答应过你,不要你的命。你自裁两刀,哪个部位由你,算是为我报仇的!”
       “兰子饶命!饶命!”黄欢喜一个劲地磕头,脑袋把水泥预制板都磕得“咚咚”响。
       欧阳兰有点厌恶地看了黄欢喜一眼,轻蔑地说:“你的命就值钱,别人的命就那么轻贱吗?”
       黄欢喜还是一个劲地磕头喊饶命。
       欧阳兰过去踢了他一脚,厉声说:“像个大老爷们行不行?你要是自己再不想动手,我的弟兄们可以帮忙,他们可是要选地方的,就会一刀割掉你那不知残害了多少女人的玩意儿的!”
       黄欢喜听见欧阳兰的话后,停止了磕头,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心里明白这一关是逃不过去了。他想着自己也是打拼过来的,年轻时身上也没少流过血的。把心一横,就站了起来,问道:“兰子,你说话要算数的啦,我自裁两刀,你就放过我啦?”
       欧阳兰头也没回地说:“算数。”
       黄欢喜长长地哈出一口气来,说:“好,我愿意和你了却过去的恩恩怨怨。”说罢,将裤子往上一捋,直捋到大腿根部,然后捡起匕首,右手握住,又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在刀锋上抹了一遍,好像这样能让匕首更锋利些。然后他举起匕首,“呀”地大叫了一声,随即猛地向大腿上用力刺下去,刀尖穿透大腿从下面露了出来。他没有犹豫,一用力拔出滴着血的匕首,又大叫一声,向着大腿的另一侧又刺了下去,这次轻了些,没有刺穿。但黄欢喜已站立不住了,“哎呀”一声,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欧阳兰又让一个年轻人从黄欢喜的身上搜出手机来,说:“你暂时还不能和别人通电话,必须等过了明天下午三点钟。”
       黄欢喜明白是怎么回事。下午三点钟从广州飞晋都的班机到站,欧阳兰的下一个目标是苟云翔。
       欧阳兰缓缓地走到站在远处观察着这一切的刀疤脸跟前,单腿跪下说:“马哥,谢谢你了,也谢谢各位兄弟了!明天的事情就不用再麻烦兄弟们了,我自己来处理。”
       《晋都晚报》消息:今天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在机场到市区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一辆高速行驶的奔驰轿车在转弯时撞在了护栏上,车内乘客一死一伤。死者现已查明身份,是来我市投资的大世界董事长苟云翔先生。司机为一女性,现仍在医院抢救中。经交警部门鉴定,车祸是因为车速太快,转弯时产生巨大向心力而向外飞出,导致车子撞上护栏的。交警部门提醒广大司机朋友……”
       半个月后,市公安局督察处在接到匿名举报“城郊派出所警察苏国权和“大世界”黑势力勾结,充当其保护伞”的信件和录音带后,对其进行了调查,最后确认事实存在。同时,还查出苏国权在办案中有刑讯逼供行为和收受当事人钱财的事实。并且多次参加赌博和嫖娼。苏国权被开除公职,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黄欢喜因为身体原因辞去“大世界”总经理职务,返回南方。
       “大世界”生意一落千丈,濒临倒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