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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写真]地产界游动的女王
作者:毕 亮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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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深国际大厦,看到刘雪,我突然想起一句老话:“一白遮百丑”。
       到中深国际大厦时,为显示从容,我在大堂休息了片刻,擦掉额头的汗,挨到两点五十才乘电梯上18层原点广告公司。
       跟前台小姐打过招呼,她把我领进接待室,里头有五个人,两女三男。前台小姐叫刘雪,模样一般,但身材不错,皮肤雪白。看到她,我想起一句老话:“一白遮百丑”,对照刘雪,这句话有相当的道理。
       三点钟,刘雪揣着一沓纸跟在创意总监郭达身后,不是讲小品的郭达,他是跟郭达同名快三十岁的凡夫俗子,脑壳后面扎着马尾。总共六个人竞聘一个职位:撰文指导。郭达领我们六人到创作室,刘雪把手上的A4纸发给我们,是笔试的试卷,总共两道题。郭达交代我们一个小时完成任务,他笑容可掬地吩咐刘雪替我们倒茶水,相当客气,说完就出去了。
       次日上午,原点广告公司王总亲自打电话给我,问我上午有没有空,到公司碰面再沟通沟通,顺便谈待遇问题。听王总这么说,我晓得有戏了。其实,我上午一点事情也没有,我故意在电话这边顿了一下,扯谎讲上午约了朋友,改口问下午过去行不行。王总爽快地答应了。
       中间一段时间,我上网在“深圳之窗”看了些地产方面的热点新闻。下午去原点广告公司,我知道了刘雪的名字,她对我异常热情,她可能已经晓得我将是她的同事了。见到王总,我又把上午看过的新闻海阔天空侃了一气,唾沫星子四溅。王总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慈祥,完全是看儿子的姿态。我心里明白,他已经认可我了。
       王总跟我谈待遇时,超出了我的意料。本来我想来深圳三年,没做过房地产,挣5000块一个月就是天文数字了。结果王总问我期望的薪水,我很想狮子大开口说5000,就算他压到4800,我也同意。最终,我想还是谦虚一点好,忍住了没有开口,说按新员工的标准算薪水。王总说,那就试用一个月6000,转正后底薪6500,绩效奖金、项目提成另算。
       听到王总讲出的一串数字,我内心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把“少女之吻”告诉刘雪,她笑了。她说,你是在勾引我么?
       进原点广告公司八个月,王总先后给我调了两次薪水,喜得我合不拢嘴。后来王总给我权限,让我组个团队,并把我的办公桌跟郭达调到一起。说是团队,实际上就两个人:小莫和我。小莫是郭达调配给我的,专门负责客户关系维护与拓展。
       半个月后,王总让我跟进福田区的一个项目,负责完成小户型楼盘的整合推广提案稿。王总说这个项目能不能拿下来,就看比稿的时候能不能出奇制胜。王总说完之后,用任重道远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秒钟。
       考验我的时候到了,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王总又叫来郭达,一起沟通项目的具体事宜。王总从抽屉找出我进公司时做的笔试答卷,指着“爱琴岛——公主的私密花园”,他说,这个概念不错,目标人群得换换。怕打消我的积极性,王总又用鼓励的语气说,虽然定位成“二奶”有相当的市场潜力,但可操作性不强,在媒体投放的过程中不好直接诉求,如果你说给二奶造房子,这个违反广告法,做不了宣传。王总列举了个例子,讲前段时间有个隆胸的医疗广告,传播语是“宁要胸前四两,不要心中千金”,看到广告不少人投诉,说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在里面,结果广告被叫停,据说差点上了中央台的焦点访谈。举完例子,王总又转入正题说,不能直接诉求,广告效果会大打折扣。拿了开发商的钱,得用在刀刃上。我们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的门面毁了。
       我明白了王总的意思,立马反应过来,改口说,可以从城市精英入手,牢牢抓住城市白领。根据这些人的生活特征再重新拟定传播语,整体形象“爱琴岛”依然不变。我又把近几个月来积累的一点地产知识夸夸其谈了一通,讲完之后朝郭达望了一眼,想让他再补充几句,不能尽是我说,抢了他创意总监的风头。郭达没有作声,他的脸色极不好看,像刷了一层黑漆。王总对我说的话表示了肯定。他说,方向初步这么拟定,就朝这个大方向走吧。
       晚上,我去了东门本色酒吧,这里是城市精英聚集地,我顺便考察市场好做方案。本色蹦迪的舞台不大,人却不少。我要了一瓶红酒,九七年的“长城”。
       一边喝酒,我一边观望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人群。当然,看的大部分是女人。我想,她们的人民币从哪里来,又花到哪里去。
       就在我想得云里雾里的时候,刘雪来了电话,酒吧音乐嘈杂,我讲了几句“听不清”后挂掉电话。给刘雪发短信,告诉她我在东门本色酒吧。刘雪问我这边几个人,是不是在泡妞。我说一个人调研。她听说我一个人,来劲了,说她住在附近,马上过来陪我。
       二十分钟后,刘雪出现在我面前,她猜色子厉害,我输多赢少。她人倒是爽快,我输了她也陪我一起喝。看她的架势是想灌醉自己,她酒量大,一瓶红酒喝完,一点事也没有。我叫酒保再来五瓶“喜力”,刘雪截下三瓶,她说两瓶就够了,一人一瓶,喝完走人。
       我没听出来“喝完走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一起去开房?刘雪发短信讲过来喝酒,当时我就想好了,只喝酒不睡觉。同事之间关系暧昧了不好。这点我分得比较清楚,丁是丁卯是卯。
       啤酒上来后,我让酒保加了两片柠檬在里面,味道清爽一些。这种喝法是在长沙的时候,老树咖啡厅的朋友教的,它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叫“少女之吻”。我把“少女之吻”告诉刘雪,她笑了。她说,你是在勾引我么?
       从酒吧出来,刘雪的眼神含混不清。我不敢确定她是不是醉了。本来我想叫辆的士,让她独自回家,她告诉我住在福田区岗夏村。听了我心里一阵感动。刘雪扯谎哄我,她不住东门附近,她住的地方跟东门是南辕北辙,远得很,难怪打车花了二十分钟。她是专门过来陪我喝酒的!我兵荒马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我用粗劣的口气试探刘雪。我说,刘雪,你身上白,不晓得屁股白不白?刘雪默不作声,双目含情,把我的左手放在她的翘臀上。她说,你摸摸看!我没好意思在酒吧门口动手。明白了刘雪的意思,我招了一辆的士,打算带她去开房。刘雪笑着说,直接去我家,我一个人住。
       刘雪的家就一单间,另带厨房、洗手间。进了门刘雪也不避讳我,脱光外衣,剩下镶着蕾丝花边的黑色内衣裤。刘雪看我时,杏眼混沌,她说,你要看屁股的话,你帮我脱。她的话还没讲完,我跟她两人已经粘到床上。
       我的手在刘雪身上游走,她的双手扶住我的腰,已经蝶上花枝了,我清醒地问了刘雪一句,套子在哪里?我担心她怀孕,到时候脱不开身。
       刘雪没有回答我。我又加大音量问了一句,有没有套子?刘雪含糊不清地说,家里没有。我理智地穿好衣服,在楼下药店买了一盒。回到家,刘雪给我开门后进了洗手间冲凉,她不理我,估计是生气了。
       我站在刘雪的角度讲怀孕流产的种种弊端,吓唬她问题严重会导致终生不育。我努力摆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女孩就需要哄,哄哄就好了。听了我的话,刘雪脸上颜色变了,冷色变成暖色。
       一个晚上的柔情蜜意后,刘雪变得小鸟依人,她告诉了我一个耸人听闻的秘密,小莫是郭达的人,他俩有一腿。我当时心头一震,骂郭达这鸟人,难怪那么好心,把自己的得意干将派给我,原来是监视我的。
       我心里头骂郭达,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不可能,郭达看上去慈眉善目。刘雪狡黠地笑着说,人不可貌相。郭达不是人,是畜牲!说着说着刘雪还流出了眼泪。
       刘雪刚进公司时,郭达经常在没人在场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刘雪誓死不从。郭达眼看着葡萄吃不到,于是把心思转到小莫身上。刘雪说,郭达变态,做爱的时候非要绑住女人的手脚,还喜欢咬乳房。跟强奸犯一个卵样!说到伤心处,刘雪骂了一句粗话。
       
       听刘雪这么说,我问她怎么晓得床上的细节?刘雪的眼泪刷刷直流。她说,去年春节前一段时候,公司特别忙,有一回郭达借口在家里加班,让她送文件过去。郭达给她喝了一杯水,喝完之后她浑身不舒服,口干舌燥、发热。我晓得郭达放了什么,肯定是春药。刘雪那次被他占有了。
       我相信了刘雪的话,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五分钟。我有点看不起郭达了,睡女人居然还耍下三滥手段。
       第二天上班,我开始注意小莫的手腕脚踝,看有没有被勒过的痕迹,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有一次,我故意将笔掉到地上,假装去捡,真的发现小莫左脚踝上有红印,但不确定是不是被勒过,颜色比较浅。
       听到“吴信”的名字,我跟陶子开玩笑说,这家伙一定不是好人,言而无信。
       比稿的时间近在咫尺,我连续加班两个通宵,思路总算理清了。
       目标人群定位为“白骨精”,即白领、骨干、精英。在深圳的这一类人群,工作压力大,同时他们又有理想、有抱负。可以这么讲,他们为梦想奋斗,只顾工作,忘掉了身边的爱情。根据这些特点,我提炼出一条传播语“爱琴岛——梦想开始的地方”。然后针对目前深圳这一人群普遍的亚健康状况,提出了一个环保个性的概念:自然·纯粹·自我。
       经过两天的细化完善后,我把做好的策划方案呈交王总。王总看完方案,眉开眼笑,似乎对这个项目成竹在胸。晚上,王总在王子饭店摆了一桌酒席,说是提前开庆功宴。
       酒足饭饱后,王总要开他的“大奔”送我回家。为了在郭达那里讨个好,我让王总送郭达回去。王总送郭达先走了,我则打车去了刘雪家。
       到屋后,我跟刘雪轻车熟路,戴着上回剩的套子,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完事后,她进洗手间冲凉。无意中我从她抽屉的缝隙里看到一盒杜蕾丝避孕套,没有拆封。上回做爱她说家里没有套子,她哄我,这盒避孕套不可能是后来买的。我心里疑云重重,很不高兴地分析她扯谎的种种可能,找不到头绪。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我强忍住不快,开玩笑说找到“宝”了。说完,从她的抽屉里拿出那盒杜蕾丝。刘雪若无其事的神态让我备感惭愧,她笑着问我,杜蕾丝是不是我晚上准备的,是不是想多做几次?说完,她猫在我怀里嗲声嗲气,讲她也不晓得家里有盒杜蕾丝。看着趴在身上的小女人,我心里的疑云与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比稿前五天,晚上加班,我最后过了一遍策划方案。其他同事陆续走了,刘雪找了借口陪我一起加班。临近十点,刘雪进来创作室,她穿的迷你裙,坐下来后,故意把修长的腿横在我面前。
       这几天天气不好,我开玩笑说担心她老了得关节炎。边说边朝她望,最后忍不住凑过去,把她抱到了办公桌上。
       刘雪告诉我,这几天郭达和小莫加班都鬼鬼祟祟的,晚上下班时胳肢窝里还夹个文件袋走了。我不懂刘雪的意思,双眼空洞地望着她。刘雪补充说,过几天不是要比稿么,小心出问题!我不以为然,猜想郭达尽管跟女人黏糊不清,但应该不会做这种出卖公司的事情。刘雪笑了笑说,得,你就当我没说过!
       在卫生间屙完尿,由于没有戴套,我将下面清洗了一下。回到创作室,刘雪出去了,估计她也去了洗手间。从公司出来,我拦了一辆的士送刘雪上车,小声叮嘱她回家时顺便买一盒紧急避孕药,免得怀上孽种。
       刘雪走后不久,陶子打来电话,约我在华强北的“名典”喝咖啡,正好我也想找她帮忙。陶子的干爹曾是在地产界呼风唤雨的力天地产的老总马德华,后来被人弄得身败名裂。她尝尽了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的滋味。
       陶子年纪不大,攀着她干爹的关系在地产界认识了不少人。我想等比稿结束后,再让陶子引荐,派小莫去公关一下,确保项目万无一失。
       见面后,陶子告诉我项目的具体负责人是力天地产的副总吴信,以前在他干爹手下跑腿。
       听到“吴信”的名字,我跟陶子开玩笑,这家伙一定不是好人,言而无信。陶子讲地产圈里传言,吴信不贪钱,生平就一大爱好,垂涎女人!听陶子讲完,我心领神会。聊完公事我和陶子又谈了些私事,全是情呀爱的。当然,后面都是玩笑。陶子和我一样,想得最多的是挣钱。陶子不是那种在男人身上捞点牙慧挣钱的女人。两年前认识陶子的时候,她跟我讲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同时翘起大拇指,相互鼓励之后走进竞稿室。
       比稿前一天,刘雪在王总那里请了一天假,说身体不舒服,上医院打点滴。
       我和小莫、郭达、王总在创作室播放幻灯片,模拟比稿,我是主讲人,他们三人轮番提问对我进行轰炸、挑刺。三个小时后,开发商可能问到的各种细节都被他们提了出来,我春风化雨般地作了解答。
       从创作室出来,我本打算去看刘雪,转念一想怕同事看出问题,又回到办公室给她发短信,刘雪没有回消息。隔了一个小时,我呼她手机,电话不在服务区。
       整个晚上我没办法入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因为刘雪的电话,而是比稿引来的莫名的兴奋。
       开发商有钱,比稿前也要炒作一番,开新闻发布会,地点设在五洲宾馆。比稿当天,我和郭达、小莫三人一同前往,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我在车上呵欠连天。
       上午十点,会议大厅差不多聚集了深圳所有做地产广告的同行,竞稿排序原点广告排在第十位。看着同行们外表精干的样子,我手心直冒虚汗,心里想他们找的是什么卖点,会不会跟我们雷同。时间一晃过去了,前九家公司演示完毕,轮到原点广告,我和郭达、小莫三人相视一笑,同时翘起大拇指,相互鼓励之后一同走进竞稿室。
       力天地产副总吴信坐在评审团位置中间,双目含笑。想起陶子跟我讲吴信不贪财只垂涎女人,我在心里好笑,看吴总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在床上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打不了持久战,得靠伟哥重整旗鼓。进门后,我对力天的领导介绍了公司,然后开始播放幻灯片。不到三分钟,吴信旁边的一位中年人打断了我的讲话,牛逼哄哄地说,我们公司的提案与刚才一家公司的一模一样。我听了之后火冒三丈,坚持说我们的才是原创。吴信很有领导风范地摆摆手,示意我继续。
       我知道案子泄密了。想起刘雪的话,我狠狠地朝郭达瞪了一眼。我强压住怒火,将提案稿演示完,力天地产评审团连基本的提问也没提,便叫了下一家公司。我顾不上风度,一声不响走出门,郭达和小莫随后跟了出来。
       出门后,郭达连声说有问题有问题,看着他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我忍无可忍,操起大厅茶几上的烟灰缸,扣在郭达脑门上。然后狠狠地撩下一句话,你他妈还装!大厅里的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和郭达,指指点点地说笑。郭达开始的时候一脸茫然看着我,接着发现额头冒出血来,他愣了愣,一拳挥过来,我反应快,躲过了。接着他又连续出了几拳,全部集中落在我的脸上。他骂道,刘顿,你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和郭达两人扭打在一起,郭达拧我的右耳,我拧郭达的左耳,看相极不雅观。我看见小莫在旁边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宾馆的保安把我们带走了。
       王总来领人的时候,郭达已经包扎好伤口,问题不大,轻伤,没有脑震荡。我和郭达依然是大眼瞪小眼,余怒未消。电话里小莫基本上跟王总讲清了事情的缘由,王总见到我俩,先是对我和郭达各打五十大板,而后立场鲜明地站在郭达那边,劈头盖脸地骂我不够冷静,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骂完之后,王总开始扯到正题上,他扫视了我、郭达和小莫一眼,问道,你们有谁跟刘雪联系没有?她今天没来上班,打她电话,竟然关机。王总怀疑泄密的人是刘雪,但他没有点破。
       
       虽然可以确定是刘雪干的,但是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回到公司,王总叫我单独进他的办公室。临进门前,郭达洋洋得意地朝我笑。让我大感意外的是,他不计前仇,还拍了几下我的肩膀。我晓得他心里肯定在打算盘,在这种境况下出这么大的问题,我在公司肯定呆不长了。说不定王总找我,就是跟我谈“饭碗”的问题。
       所以,我决定姿态高一些,主动辞职。
       走进王总办公室,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总先开口了,为骂我的事赔小心,语气很软。听了王总的软话,我的心也软了,不好意思辞职走人。我不提辞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想让郭达看笑话,如果这个时候走,他还以为我是被炒掉的。我想把项目夺回来,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不能让那孙子看笑话!
       这次刘雪真的让我出尽了洋相。我反省自己,以后不能太轻信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有,疑人之心不可无。
       从公司出来,我打了一辆车直接去刘雪家兴师问罪,她的房子空了,人也消失了。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我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去看看。我甚至希望刘雪是真的生了病,手机是因为没电才关的机。
       根据陶子提供的情报,吴信垂涎女人,我必须投其所好,搞搞公关。
       正如王总所料,第二天,广州一家报纸出了新闻稿,将我和郭达打架的事情曝光,还配了照片。好在脸部打了马赛克,看不清长相。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主要考虑的是如何把项目夺回来。根据陶子提供的情报,吴信垂涎女人,我必须投其所好,搞搞公关。想了一整天,我也想不到可以吊到吴信胃口的女人,像他这个层次的人,如果随便给他叫个小姐,那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模特、小歌星、三流演员,相信吴信应该都睡过了,他稀罕什么样的女人呢?
       晚上,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给了我启发,找张柏芝那样的学生妹。我脑壳里闪出一个点子,夏紫的相貌酷似张柏芝,而且声音娇嫩,不像张柏芝天生一副“鸭公嗓子”。找夏紫帮忙,肯定能钓到吴信。夏紫是我在长沙做娱乐记者时认识的,她是湖南“网络星姐大赛”选出的季军。
       在长沙报社工作时,省电信公司策划了一个“网络星姐大赛”选美活动。主编安排我负责这次活动的全面报道。
       网络星姐大赛预赛会场设在热舞会所,夏紫是33号,她出场时,艳惊四座。我的眼前一亮,她跟张柏芝太像了,清纯得让人流鼻血。我在资料里找出她的QQ号,单独记在笔记本上,然后打了一条重重的下划线,以示重点。
       晚间,我上网时加了夏紫的QQ,正好她在线,但她不怎么跟我聊。我表明身份,之后仍然是我问一句她答一句,跟采访一样。通过聊天,我感觉得出来,夏紫是个忧郁的女孩。聊过几次后,夏紫把我当朋友处,开玩笑讲私底下扯淡的话不要发到报纸上。看到她发给我的信息,我晓得她对我已经不设防了。
       首轮筛选,夏紫顺利地入围“网络星姐大赛”前十名,她们中将产生冠、亚、季军,冠军获得者将成为省电信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既有奖金,又有酬劳,名利双收。
       决赛在湖南女性频道演播厅现场举行,夏紫获胜的呼声很高。整场比赛下来,可以说夏紫得冠军算是实至名归,可评委选出的结果让人大感意外,夏紫仅获得季军。后来我才从夏紫那听说,本来她是可以拿冠军的,但她的“后台老板”不许她抛头露面,经过暗箱操作,给她弄成了季军。
       这件事闹得夏紫心情跌到了谷底,她觉得自己跟笼中鸟差不多,没自由。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在QQ里,夏紫跟我倾诉她的私密,两年前她被某位高官包了,我当时打了一串问号发过去,表示不相信、不可能。夏紫为证明她没有扯谎,给我看了她和后台老板的合影,两人笑容可掬,态度暧昧。
       看着夏紫发给我的照片,我心里特别感动,她明明晓得我是记者,还敢把老底掀给我看。这是朋友之间的信任,我不能辜负她,看完照片,我便把它删了。
       夏紫和她后台老板的关系,用长沙人的话讲,是夏紫“偷人”。深圳人就不这么讲,他们说“二奶”。夏紫是二奶,我当时意识到这一点时心惊肉跳。在学校时,这些都是离我很遥远的故事,在小说里才看得到。没想到步入社会,就让我遭遇到身份是二奶的夏紫。
       有一回跟她在网上聊天,我突然想起成都诗人罗铖的一首诗《白纸》,我很喜欢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为了安慰夏紫,同时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告诉夏紫,我要写一首诗送给她,她高兴不已,发了一个笑容符号过来。我花几分钟便把诗歌打好了,故意挨时间不发给她。几分钟写一首诗,怕引起她怀疑。挨到将近半个小时,我把《白纸》当作自己的诗歌发了过去。
       夏紫收到信息,将近十分钟没有回话,我也没有继续给她发消息。我猜她肯定感动得一塌糊涂。十分钟过后,她发过来两个疑问句,真的是你写给我的吗?我真的是一张画了小路的白纸吗?我回她信息,告诉她我可以在电话里朗诵给她听。夏紫说想见我,马上。
       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的心已经想到要去见她了。在夏紫家里,作爱前,她对我说,刘顿,你背刚才写给我的那首诗!当时我脱光衣服,模样滑稽,一边激情四溢地背诵诗歌,一边剥她的衣服。像是巫师的祭祀,像一场隆重的仪式。夏紫格外疯狂,她骑在我身上,边流泪边急摆柳腰。
       舞台上坚硬的夏紫在床上变得格外柔软,她告诉我,好多人骂她是有污点的白纸,从来没人讲她是画有小路的白纸,我是第一个这么讲的人。不久后,夏紫想要离开她的后台老板,跟我私奔。我不答应,讲尽各种各样的好话,我把鲁迅的小说《伤逝》也搬了出来,讲涓生和子君的爱情,由于没有物质基础,每天奔忙于鸡零狗碎的日子,爱情变成乱弹琴。我最后沉重地说了一句,爱情需要物质基础!
       我把心里的顾虑告诉陶子,陶子讲,水已经搅浑了,我的想法是杞人忧天。
       让夏紫来深圳,这种想法如果变成行动,简直是丧尽天良。我心里拿不定主意,决定抓阄,让老天爷做决定。寻来一张纸,我把纸撕成两截,一边空白,一边写着“可以”。三盘为定。第一盘,我摸了个空白,手有些发抖;第二盘,摸的是“可以”,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第三盘,我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结果摸的是空白。老天爷不帮我,但我还是决定要做。
       想到要靠出卖夏紫来达到目的,我在心里骂自己连“小姐”都不如,她们仅仅出卖肉体,而我出卖良心,还把朋友搭了进来。
       利用假期,我回了一趟长沙,直接把夏紫带来了深圳。看着夏紫温婉的笑容,我心痛不已,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晚上七点半,我在圣廷苑酒店定了一桌饭,陶子邀请了吴信。赴约之前,我给夏紫做了简单的包装,我在依恋专卖店,给她买了一套英国学院派风格的学生装。夏紫穿身上,既俏皮又美丽大方。
       酒席上,吴信看到夏紫后,眼睛闪闪发亮,我的心里也燃起希望,四千万的项目有希望回来了。喝着酒,吴信天南地北地侃,我有意多给夏紫斟酒,让她多喝。经几个人一劝,夏紫喝开了。大约两个小时后,夏紫喝得酒醉微醺。散了席,吴信和陶子去了酒店大堂。
       我开好一间房后,将夏紫搀扶送进房间,然后倒了一杯白开水。由于紧张,我的手不停颤抖,倒开水时洒了满桌。倒好水,我小心地从裤兜掏出纸袋,里面装着几粒安眠药。我倒出一粒,给夏紫服下。转身走到门口,我又担心一粒药剂量不够,于是,又给夏紫服了一粒。然后一步一步走出门,走得比蜗牛还慢。
       走到酒店大堂,我在吴信耳朵旁边交代了几句,讲事情已经办妥。吴信不晓得我给夏紫吃了安眠药。听我说完,吴信径直去了房间。我和陶子两人离开酒店,就近在凯丰路找了一间酒吧。陶子说继续喝庆功酒,如果项目到手,我马上辞职,和她一起做项目,随便找个广告公司借个壳操盘,五五分账,估计至少每人有两三百万进账。我从来没想过一下拥有这么多钞票,也没想过自己单独操作项目。只是傻傻地想帮王总拿回项目,到时候拾点他从牙齿缝里剔出来的牙慧。陶子比我会算计,目光长远。我心里想这么做会不会犯法,如果把项目给别人做,这等于是出卖公司的商业机密。我把心里的顾虑告诉陶子,陶子讲,水已经搅浑了。比稿会上出现同样的概念,哪个是原创没人讲得清。陶子轻松地告诉我,我的想法是杞人忧天。
       
       尽管想到自己马上有可能成为百万富翁,但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夏紫在吴信手上不晓得怎么样了,砧板上的肉,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脑壳里一片混乱,接着又是一片空白。陶子后来跟我讲了一些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大约凌晨一点,吴信给陶子发短信,让我过去收拾残局。我听到陶子口中讲出的“残局”,心里一片慌乱,猜想出了什么问题,各种可能都有,比如夏紫中途醒来百般抵抗,吴信虐待她,用皮带抽她的细节我都想到了。
       在赶往酒店的路上,天上莫名其妙地下起了大雨,到酒店时我已如落汤鸡般狼狈不堪。吴信已经离开,房间的壁灯开着,灯光调得暗淡。房间一片宁静,我幽手幽脚地拢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夏紫,睡态安详。我脱光衣裤冲凉后,睡在夏紫旁边,把现场伪装成是我跟她一起做爱。
       窗外一道道闪电过后,响起一声声惊雷,我不晓得这些雷是不是朝我打的。小时候,我常听老人们讲,一个人若是做了昧良心的事,会遭雷打的。在我们老家,如果一个人将一个人恨得入骨,他不会跟对方捅娘骂老子,而是咒骂对方遭雷打。
       临近天亮时,夏紫醒来了,她盯着我的眼睛,露出天真的笑容。她问我晚上怎么这么卖力,她的下身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我没有作声,苦涩一笑,这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但夏紫没有看出来。我暗地里咒骂吃了伟哥的吴信不得好死。
       夏紫说她还要跟我作一次爱。我担心她,讲以后再做。夏紫坚持要做,她起身拉我跟她一起洗澡。在浴室,灯光下,我看见夏紫的脖子、乳房、后背,到处都有紫色的痕迹,狗日的吴信咬的。我一边洗一边亲吻夏紫的伤口。夏紫看我的眼神变得迷离,她哭了,她说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对她好、对她温柔。
       回到床上,夏紫笑盈盈地要我背那首在长沙时我为她写的诗。这首诗歌不是我的原创,夏紫一直蒙在鼓里。我张开嘴,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白纸》:
       你说你已不是一张白纸
       你能是一张白纸吗
       白纸不是你生命的背景
       你应是八月,是未灭的火星
       是窗子上飞翔的云
       即使你真的是一张有斑点的白纸
       我也绝不是一只会说谎的画笔
       我要用心画一条长长的小路
       让那斑点做路面上的石子
       阳光下,车轮拉着天空碾出幸福的声音
       我用温润柔软的语调朗诵着这首诗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的心一阵阵绞痛,带着哭腔勉强把诗歌背完。夏紫用手揩干我脸上的泪,直夸我这次背诵诗歌是最有感情的一次。
       听了夏紫的话,我在心里骂自己不是人,猪狗不如。
       故知是贵人,我在心里想谁是我的贵人,是夏紫是陶子?
       两个月前,刘雪在原点广告公司的时候,我和她相约到仙湖植物园求签,我求了一支上上签,签上是这么说的:“骑马上北京,一路好运气;他乡遇故知,转身马驮金。”故知是贵人,我在心里想,谁是我的贵人,是夏紫是陶子?当时刘雪紧挨我站着,我对她嬉皮笑脸地说,刘雪,你是我的贵人!刘雪听了脸上开出了一朵花。
       在仙湖植物园抽完签,我还看了手相。看相人一副道士装扮,留着花白的山羊须。他谈起我的事业和运程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掰着我的左手,他看完我的感情线,朝刘雪瞄了一眼,之后就不作声了。我猜得出来,肯定不是好话。于是我让他直说,多少钱照付。看相人又瞥了刘雪一眼,讲我的感情线相当混乱,纠缠不清,女人能帮我成事,也有可能坏事。听了看相人的话,我艳阳高照的心情顿时乌云密布。同时,我望了一眼刘雪,她的眼神左顾右盼,东躲西藏。
       休息了一周,我又开始上班。我想好了,等确定可以拿到项目,我就依陶子的计划行事,离开公司,以陶子的名义重新注册新公司,将项目转到她的名下操作。
       七天不上班,感觉物“逝”人非,前台换了新人。我进公司时,前台把我当成访客大呼小叫。我给她看工作卡,她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我本人。然后笑着对我说,本人比照片帅。说完,她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周蜜,周到的周,甜言蜜语的蜜。听了周蜜的甜言蜜语,我淡淡地对她笑了笑,走进办公室。
       隔着玻璃,我看见郭达的电脑开着,人不晓得去了哪里。看着电脑画面,我恨不得把他的电脑砸了。郭达玩那种小儿科的游戏,他恨我,想在我身上发泄,把我的名字输进电脑,画面上有一个卡通人物,我的名字就在旁边,刘顿。游戏左上角可以选择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方式,电脑里的我被郭达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插了七把匕首。
       我心中烧起一团火,准备找郭达算帐。走到门口,我转念一想,跟他打架,脏了我的手。一条损招出现在我的脑壳里,我走到电脑前,将郭达毒打我的画面关掉,然后输入王超华,我们王总的名字。电脑里出现旁边署名为王超华的卡通人,我选了几把匕首插在王总身上,鲜血淋漓。做完手脚,我走到前台告诉周蜜,让她通知王总,郭达做了几个创意草案,让王总过去看。我开始是想叫小莫通知王总的,担心小莫跟郭达一条腿,到时候晓得我搞鬼。周蜜新来的,肯定不敢乱讲话。
       看着周蜜进了王总办公室,我赶紧去了洗手间。郭达解完手正提裤子,为了拖延时间,我装成亲密的样子跟郭达打招呼,问他额头上的伤好了没有。郭达也朝我假笑,比哭还难看。郭达洗手后,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准备看他的洋相。
       郭达进办公室时,王总黑着脸坐在他的电脑前,郭达脸一沉走了过去,他望着电脑张大了嘴巴,电脑里王总身中数刀,惨不忍睹。郭达正想开口解释,王总朝他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住嘴。接着,王总起身怒气冲冲地走了,把门摔得比放炮还响。
       看着郭达一副落水狗的样子,我心满意足地走到接待室,倒了一杯茶回办公室。郭达心里明白,画面是我换的。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进办公室时,他朝我横了一眼,眼神像一把箭射向我,有“走着瞧”的意思。
       我坐在办公桌上,装模作样给吴信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因为有圣廷苑那晚的公关,我跟吴总讲话随便了许多,像亲兄弟似的,我故意做样子给郭达看,让他晓得我的狠。吴总在电话那边打保票,讲项目基本已经定好了,交给我们做,一个月之后公布结果。
       我搁下电话,郭达的脸比天气变得还要快,他给了我一个笑脸,问我项目怎么样了。我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打马虎眼,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让他不晓得深浅。最后,我做了总结,项目接过来大有希望,但还得努力。我把孙中山先生的遗言也搬了出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跟郭达讲完,我又起身去王总办公室汇报。王总还是黑着脸,可能是被那几把插在他身上的匕首给气的。我把吴信告诉我的消息分解得面目全非,讲把项目夺回来困难重重,但还是有希望。我还跟王总表决心,只要功夫下得深,渺茫的希望也能够变成现实。我发现自己扯谎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面不改色心不跳。听了我的话,王总变得和颜悦色,说需要砸钱的地方只管开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从王总办公室出来,我心情居然有几分沉重,我跟刘雪一样,也将要出卖公司。我给陶子发短消息,告诉她项目基本搞定,我想辞职,离开公司。隔了几分钟,陶子发消息过来,讲她已经晓得了,但最终结果没有宣布,还不能离开公司,要静观其变,最后一刻走都来得及。现在走,怕被人看出问题。陶子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她已经找好了壳,项目到手直接可以做,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呆在公司,我简直是度日如年,备受煎熬。我还是沉不住气,隔三岔五给吴信和陶子打电话,吴信在电话那边给我吃定心丸,陶子讲话的口气也是成竹在胸。
       一个月后,力天地产公布比稿结果,不是我们原点广告公司,而是上回比稿时抄袭原点的广告公司。了解到结果,我的心里像被淋了一瓢凉水。打电话找吴信,他的秘书告诉我,吴总去了香港。找陶子,她的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没人听电话。
       
       正在我不知所措时,王总把我喊到办公室,眯着笑眼,直盯着我看。志在必得的项目丢了,王总居然笑得出来。意外的是,王总没半点怪我的意思,夸我工作干得不错责任心强,而且可塑性强。听王总这么一说,我晓得有了问题,饭碗要丢了。跟我预料的一样,接下来,王总便委婉地讲出要炒我的话,他说在深圳地产广告界有不少朋友,可以帮我介绍到庙大的地方。我晓得王总讲的是客气话,笑着谢绝了。
       夏紫一边哭一边讲,刘顿,你真的当我是狗皮膏药,粘着你了!
       近几天来,夏紫跟我发的短信都与怀孕有关,开始我没留意,直到五一假期她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太阳怀孕了”,问我谜底是什么,打一歌名。我在网上看过,晓得答案,我故意假装不知道。夏紫又发来短信告诉我,谜底是“都是月亮惹的祸”!
       隐隐约约我意识到夏紫可能有了,我试探性地发了短信过去问,夏紫的回答正如我所料,她怀孕了。那天天亮的时候,我和夏紫做爱戴了套子,孩子肯定不是我的。夏紫在电话里柔情蜜意地讲,她有了我们的孩子,讲得不容置疑。我晓得了,是吴信做的。狗日的吴信,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正好我手上握有一把刀,我肯定一刀捅进去。电话里头夏紫的话一下变得虚无缥缈,她说想跟我在一起,为我生孩子。
       百感千言涌上心头,我一下不晓得怎么开口,夏紫那边心里暖暖的,我不好讲什么,讲出的话肯定会伤她的心。搁下电话,我跟吴信联系,他的电话依然关机。我想好了,吴信把我当猴耍,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等冷静下来,我开始考虑怎么劝夏紫,我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告诉她真相,只是想劝她去做人流。怎么开口,怎么措辞,怎么引导,我全想好了。
       过了没多久,夏紫又打来电话,刚开始我不敢接,迟疑不决,手机响了三次我才按接听键。手机接通后,我正打算开口讲想好的那一套说辞。夏紫那边先开口了。她说,刘顿,我想好了,把孩子做掉!夏紫说完还笑了笑,我晓得是强颜欢笑。夏紫开玩笑说,上回你怎么那么性急,第一次是不是忘记戴套了!以后得注意安全!听了夏紫的话,我说不出话来,不晓得说什么好。我连声讲了几个好,以后保证注意!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夏紫不知道,我在电话这边打哈哈,笑着哭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我猜夏紫在电话那边,也是在笑着哭。
       有好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医疗广告,看哪家医院做无痛人流。比较之后,最后我锁定了博爱医院,我想让夏紫到深圳来做无痛人流,这样可以减轻对身体的伤害,身体恢复快一点。这么做,我心里会好受些。确定之后,我跟夏紫打电话商量,说白了不是商量,就是想要她过来深圳做人流。夏紫听我说要她来深圳做人流,就哭了,她告诉我,她以为我会讲点“想跟她结婚”之类好听的话,哪怕是假话,哪怕只是哄哄她,结果我连哄她的话都不敢讲,生怕她粘上我。夏紫一边哭一边讲她不来深圳了,她说,刘顿,你真的当我是狗皮膏药,粘着你了!说完,夏紫挂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不知所措,我没想到夏紫会拒绝我的邀请。
       我真的对不住夏紫!这个想法在我脑壳里盘旋了两天,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从头回忆跟夏紫一起交往的细节,她真诚地待我,而我待她却是充满算计、尽是目的。
       五一假期结束后,我计划办完事,再重新找工作,办事就是找吴信算帐,以解心头之恨。5月8日上午10点多钟,我起床屙了一泡尿,之后回来又继续躺在床上,盘算怎么对付吴信,不能硬碰硬,只能玩阴的,玩扣屎盆子之类的把戏。正当我想入非非的时候,陶子来电话约我见面,想起前段时间打电话找不到她人,我对她没好气,讲自己没空,等空闲下来再说。不等陶子那边回话,我先把电话挂了。陶子锲而不舍,又连续拨打我的手机,我懒得理她,干脆关了机。
       下午三点多钟,从家里出来,我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填饱肚子后,我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吴信办公室打电话,秘书讲他正在开会,不方便听电话。我得到需要的信息,吴信已经上班了。
       挂了电话,我打车到沙嘴村,在里头遛了几圈,我进了一家叫“温州城”的美容美发厅。长皮沙发上坐着一排懒散的小姐,我点了个具有“小姐气质”的小姐,跟旧社会怡春院的老鸨一个相。小姐带我进了松骨室,我没有躺下,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小姐疑惑地望着我,脸上挂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她说,先生,你不打飞机?为了避免小姐当我是正人君子,我胡乱地在她身上摸了几把,她的乳房比香港波霸叶子媚的还大。温州城招牌上写的特色松骨,但小姐的松骨技术一片空白,她胡乱地在我身上摸,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最后抓到了我的下面。我的手把她的手移开了,我问她晚上能不能出台,我喜欢晚上干。小姐警惕地看着我,讲不可以。我掏出钱包,取出一百块小费夹在她内裤里,继续问,真的不能出台?小姐犹犹豫豫起来,但她还是坚决地讲,不可以!我又取出一张百块的放在她左边乳罩里,我一边做动作一边对她进行利诱,讲这只是小费,大头等上床后再给。讲完之后我担心小姐有顾虑,怕遇到打劫不安全,让她到时候再叫个姐妹跟她一起。小姐看在两百块钱的份上,给我留了手机号码。小姐笑着朝我说,老板,晚上的小费另外算,这两百是刚才的。
       从沙嘴村出来,我打车到力天地产写字楼下,挨到快五点钟,我拨通吴信手机,哄他说夏紫来了深圳,想请他吃饭,晚上还安排了节目。吴信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讲晚上走不开,公司有安排陪客户,要改在第二天,由他做东请客。吴信又在电话里讲了几句客气话,听他办公室电话响个不停,他说正忙着,便把电话挂了。
       本来我是计划开个房间,找个小姐在里面冒充夏紫,让吴信去干,然后偷拍照片,将他的把柄抓在手上的。或者鱼死网破,他要是不肯就范,就把他的照片发在网上,搞得他声名狼藉,臭名远播。看样子老天爷也在帮吴信,他晚上有安排,腾不出时间上我的当。
       思忖片刻,我又拨了个电话到力天地产总机转行政部,我大着口气问行政主管,问她晚上吴总的活动安排好没有,客户是贵宾,选的酒店要上档次。听了我讲话的口气,行政主管也没敢问我是谁,便讲饭局安排好了,定在威尼斯大酒店××厅。我夸了一句“那就好”,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过,我带着两个从沙嘴村找来的小姐进了威尼斯大酒店,门童朝我们看了几眼,对我们身份表示怀疑。我把脸一横,他便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我和两位小姐径直走到××厅,两位小姐没见过世面,一路上东张西望,不停对酒店的豪华发出感叹。从门缝里,我瞄到了吴信。我想一下收拾不了他,至少现在可以让有身份有地位的他出丑,下不了台。我对两位小姐描述了吴信的特征,然后讲好我在大堂等她们,让她们把吴总喊出来。说完我掏出钱包,给了她们每人两百块钱。两位小姐把钱别在胸罩里,相互望了一眼,推门进去了。我听见她们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哪位是吴老板?喊得极有风尘味!喊出了我想要的效果。听到耳后传来的声音,我赶紧加快脚步,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回家的路上,想到吴信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我的脸、眼睛、鼻子、耳朵、心脏……浑身的器官都笑了起来。
       下了车,我看见小区门口不远处,站着一堆人,十多个。黑暗中,几个烟头的星火忽闪忽闪。等我走过去时,一个人跑开了,脑壳后面甩着马尾。我感觉这个背影很熟悉,正在猜到底是谁的时候。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就是他!一群人朝我围拢来,等我反应过来要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围成一个圈,将我团团包围。
       我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脸,但眼前黢黑。我故作镇定,朝领头的人说,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人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讲话的人一副江湖口气,而且是个“鸭公嗓子”,声音沙哑。
       
       不容我再说话,他们动手了,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突然,我的头被一个不知名的硬物猛砸了一下,顿时感觉脑壳木木的,失去了知觉。
       听陶子讲完,我整个人懵了,她布了这么大个局,让我在里面折腾。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了医院里,陶子坐在病床前。我努力地回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脑子里空白一片。我把遭人袭击的事情跟吴信联系起来,是不是他在酒店出了丑,恼羞成怒。我没想到吴信下手这么快,这么狠。
       陶子见我醒了,“噗哧”一笑,指着我头顶的绷带说,刘顿,你像是从前线载誉归来的战士。
       想到丢了项目,夏紫怀孕了,我又被吴信派人打了一顿,陶子又在一边讲风凉话。我羞愧难当,恨不得在地下找个缝钻进去,但病床上的我显得极其无奈,我闭上了眼睛安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八个字浮现在我的脑壳里。
       刘顿,你还会生气?陶子见我闭了眼睛,她小心翼翼地收敛笑容,给我赔小心。然后,陶子开始吊我的胃口,她说,刘顿,等你病好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讲完陶子就不作声了,她从桌子上拿了个蛇果,开始一点一点地削,不晓得她是削给自己吃的,还是削给我吃的。
       挨了好几分钟,陶子不说话,我不晓得她要讲什么好消息。见陶子不开口,我只好睁开眼睛,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陶子什么好消息,我现在只是脑壳受伤,心脏还承受得了。
       陶子把削好的蛇果递给我说,刘顿,虽然是好消息,但你听了别生气!
       我说,只要是好事,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陶子说,一言为定!
       我说,一言为定!
       陶子把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项目已经到手了。她本来前一天打电话给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但我跟她怄气,没等她开口就把电话挂了。我不相信,结果明明已经公布,生米煮成熟饭,改也改不了。
       我笑着说,陶子,你是不是发烧,脑壳烧糊涂了。陶子一本正经地望着我,足足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十秒,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告诉你了别生气,那家比稿抄袭的公司就是我们的壳!
       听陶子讲完,我整个人懵了,她布了这么大个局,让我在里面折腾,折腾来折腾去,都是我在跟自己过不去。我假装心平气和地问陶子,刘雪是不是她安排的棋子。
       陶子说是,她看上了策划案,如果当时直接挖我过去做,太迟了,肯定会构成商业侵权。陶子只好花了五万块让刘雪偷策划案,比稿时出现两个原创,将水搅浑,让本来是商业机密的策划案浮出水面。正好比稿时出现打架的意外情况,陶子顺势买通广州媒体的记者,将水越搅越浑。
       陶子讲到这里,又解释说,就算她不买通记者,他们也会报道。
       陶子说经过这一手策划,接到项目,就直接可以用我做好的策划案进行楼盘的整合推广,这样就不会有人追究责任。就算追究,报纸上白底黑字,不怕打不赢官司。
       陶子讲完她一手策划的陷阱后,又笑着对我解释,为了假戏真做,她没告诉我真相。
       我突然变了脸色,将蛇果重重地摔在地上。我骂道,陶子,你她妈真不是东西!把我当傻逼玩。陶子见我翻脸,没好气地说,刘顿,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靠自己挣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一起做项目,答应的钱一分钱不会少你的!
       说完陶子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她回头对我说,过来一起做项目,你就是刘总,五五分成。做不做你自己考虑清楚,一个星期后给我答复!
       三天后,我出了院。
       出院后的第一天,我想好不挣窝囊钱。
       第二天,我内心又开始激烈斗争了,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不是一百块两百块,随随便便可以挣到手的。它是一百万两百万,可以装好几蛇皮袋。
       第三天,我心里开始痒了,有一只手不停地朝陶子的方向指,去那里去那里。我干脆不想了,让老天爷做决定,遇到重大的事情我都是这样,我又找来一张纸撕成两截,准备抓阄,刚做好两个纸坨,我把纸坨丢进垃圾桶。不摸了,这还用想吗?我在心里对自己讲,何必跟自己怄气,何必跟钱过不去!
       想到这里,我从裤兜掏出手机,开始拨打陶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