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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澳门赌王
作者:沧浪歌女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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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子
       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和大西洋城两座闻名世界的赌城里,一位黄皮肤的老赌客每次光临,他都会受到君王一样的待遇。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一有赌瘾,拉斯维加斯的老板史蒂夫·温便会主动给他提供五百万美金的信用赌资,每次都由赌场派出房车将他从公寓接到机场,然后乘坐赌场的私家飞机直抵拉斯维加斯金银岛酒店赌场。
       在赌场里,这位老赌客要求为他提供服务的,一律是白皮肤的西方人——不论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保镖,还是专门为他点烟的杂役小厮,他每次出手都是100美元的小费。甚至连上厕所,这个老人都有四个全副武装的保镖为他拨开人群开路。在他身后,站岗的、冲厕的、递毛巾的、拉裤子的服务人员,各司其职。
       据说,此老最贵的一泡尿为1000美金。每次给了小费,看着洋人感激涕零地学着中国人的模样十分滑稽地向他鞠躬、作揖,此老便会感到全身舒服得不得了。
       嗜赌少年惊四座
       一九○六年,广东江门市一个做陶瓷生意的小商贩家里,喜添贵子,两口子见这孩子耳朵比寻常的婴儿大得多,心中自是欢喜不尽,巴望着他长大了大富大贵,便给他取名叶汉。
       江门当时并不繁华,不过一小镇而已,但却盛行赌博,乃是一个饮誉四海的“赌乡”。当时,街头最流行的赌档是“鱼虾蟹”,赌档上画着海鲤鱼、大龙虾、大螃蟹还有酒葫芦。人们一边将铜板押上,一边高声叫着:“买鱼!”“买虾!”“买螃蟹!”赢了钱的人,高兴得咧嘴大笑不止;输了钱的人,则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看得多了,幼小的叶汉也渐渐明白了输钱赢钱的方法,便常流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是苦于手中没有本钱。
       叶汉的父亲很是担心年幼的儿子学坏,所以很少给他零花钱用。有一天,叶汉在地上捡到一个小铜板,他高兴坏了,立马跑到赌档里。犹豫再三,终于将铜板押了上去,学着大人的口气大叫一声:“买虾!”庄家抓住骰盅一阵猛摇,最后揭盅,庄家统杀。那天,叶汉伤心地在大街上痛哭了一场。
       叶汉十一岁那年,进了江门一家名叫“觉觉”的学校。该校是当地一位乡绅出资开办的,是所远近闻名的私立学校,校董会每年都请香港皇仁书院的毕业生前来教授英语。当时,进这所学校要经过一场不大不小的考试,主考由前清的一位老贡生担任,考试内容是朗读《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等。
       叶汉能够顺利进入“觉觉”学校,叶汉的父亲大喜过望,觉得儿子日后必定会大有出息。然而,事实证明,叶汉进入学堂不是求学生涯的开始,而是涉足赌坛的开始。此时,叶汉每天可以从父亲那里领到三文铜币的零花钱。中午放学后,许多同学都到学校外面的熟食档买零食吃,而叶汉则一头钻进学校对面的店铺里去赌博。
       他第一次参赌,竟赢到了一只糯米鸡的钱,他用赢来的钱真的买了一只糯米鸡,让同学们分享了他的快乐。最初,同学们以为叶汉不过是手风好,后来发现他十赌九赢,几乎赢遍了当地所有的赌档、赌铺,便认定他有秘诀,要他传授。叶汉总是一笑置之。赌档和赌铺里的掌柜感到十分惊奇,以为他窥破了自己的“诀窍”,或是他老爸是个老赌鬼,要不就是他老爸也曾开过赌档。当时,只要叶汉一到谁的赌档,那里的老板就有“如临大敌”之感。幸好叶汉不是那种“贪心”很重的人,他每次只是赢得一定数目的铜板之后,便会识趣地自动离去。
       叶汉的秘诀说出来其实很简单。他发现,庄家每次都是赢多输少,而赌客却总是输多赢少,越是下大注的输得越惨。他曾多次吃过跟着下大注的亏,有几次赌气在没人下注的空格处下注,反而赢了钱。次数多了,他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庄家总是“杀大赔小”,“杀多赔少”。
       一九一六年,广东赌坛大鳄霍芝庭到江门开办山铺票分厂。霍芝庭在当时督粤的军阀龙济光的支持下,将广州的山铺票开办得十分红火,广东全省都对霍芝庭其人的传奇发家经历十分惊奇和钦佩。“鼎鼎大名的霍老板”,在江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门山铺票开办起来后,很快就压倒了其他老赌术。年纪幼小的叶汉最喜欢观看开彩的那一瞬间,每次头彩出来,他总是兴奋无比,就好像是他自己中奖了似的。
       叶汉在“觉觉”读书,心思却全挂在赌博上,他在到广州上中学之前,已是江门赌界小有名气的赌界“神童”,但他的学业却一直平平。因为赌博的事,叶汉没少挨父亲的训斥和戒尺狠揍。
       一九一八年,叶汉被送到广州上中学。当时的初中毕业生,比现在的大学生还要希罕,其父对他期望甚殷,希望他将来不但能继承他的老本行经商,还希望他成为江门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亨。
       叶汉到了广州南武中学,虽然校规明令“不许赌博”。但南武中学的隔壁就是数家大赌馆,赌徒们整天彻夜喧闹不休。叶汉最初还能专心读书,但时日一久,赌瘾便再度复发了。一到周日,他便整天都泡在赌馆里。
       所以,广州求学三年,叶汉的学问没长进多少,赌术却是突飞猛进。
       初涉赌坛试锋芒
       一九二一年,叶汉初中毕业后回到了江门,跟随老爸在陶瓷铺里做工,但他却是“身在店铺,心在赌场”。每逢有赌友登门,他都会忘乎所以地和他们“大谈而特谈”赌术,切磋技艺。一心希望儿子成为江门商界大亨的叶老爷子,这时的无奈与痛心是可想而知的。但当时,赌界对叶汉的评价却又让叶父患得患失。当时的江门赌界都说叶汉是赌博怪才,其赌术之精湛,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其赌运之佳,更是犹如神灵佑护。
       有一天,叶汉的世伯叶作鹏到叶家做客,便劝叶老爷子说,既然叶汉如此好赌,何不让他在赌界成就一番事业?
       叶汉的父亲听从了叶作鹏的劝说,让叶汉跟随他前去拜见广东赌坛大鳄霍芝庭,再由他介绍叶汉到澳门赌场去做事。
       当时,投得澳门博彩业赌牌的是赌商卢九。叶汉到了澳门,他去的赌场名叫“诚成”。
       一九三○年,澳门赌界的豪兴公司在赌坛大鳄霍芝庭的支持下,说服澳门当局将所有的赌场“捆”到一处,由一家公司经营。最后,由赌商卢九、霍芝庭联手筹办的“豪兴娱乐公司”统一了澳门赌界,成了延续至今的“由澳门当局直接插手竞投赌牌,由实力雄厚的赌商最后赢得赌牌”的局面。
       叶汉初来乍到,按规矩只能从最低等的职位做起。但他到达“诚成”的时候,没找到赌场经理,恰好遇到了骰宝部的总管。
       这位总管已年过古稀,原是前清时期的秀才,是个经验丰富、满腹经纶的老荷官。叶汉见到他的那天,他恰好喝了点酒,一个人在玩骰子。机灵的叶汉给他端上茶水,他忽然停手问道:“小后生,你懂得骰子么?”叶汉一时不敢开口,只呆呆地望着老人。未等叶汉回答,老人接着说,“骰子这玩艺,相传是三国时期曹操的儿子曹植发明的。当时用的是玉石材料,人工磨成四方形。据说,以前骰子的各点都没什么区别,均为黑色。但到了唐玄宗时,唐玄宗喜欢和杨贵妃玩一种叫‘双六’的游戏,高力士为了取悦杨贵妃,就在四点上描红,显得非常好看,玄宗就将骰子命名为‘色子’,即有颜色的意思。后人又将‘色子’叫做‘骰子’。晚唐诗人温庭筠在诗中写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也无。’这便是唐代骰子已有颜色的有力佐证。古时的骰子又叫投石、色子、玉点、猴子等。骰子最早只是占卜之器,后来才渐渐演变成了赌具……”
       听到这儿,叶汉惊叹道:“我从五岁时就十分喜欢骰子,却不知骰子竟会有这么多的学问!”
       那总管见他敢打断自己的话头,又见他听自己讲述骰子时两眼里闪动出异样的光亮,心里早喜欢上了他,就说要考他骰宝的戏法。
       叶汉一听有些紧张,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但说着说着就流利起来了,显得像一位经验老到的赌客一样。“……我刚到澳门,对此地的骰宝戏法不很明白。但中国赌技游戏,不论到了哪里,即使再千变万化,也都是骰子点数上的变化。摇盅时,手要狠,显得盅很‘浪’;停盅时,却要在一个‘稳’字上下功夫。等赌客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盅上时,这才轻轻揭盅,亮出底数……”
       
       叶汉讲得兴起,俨然像个荷官。恰好那时赌场里有个荷官老是输多赢少,总管正为替代他的人选发愁,见了叶汉,便寻思,若是换上这个后生仔,给赌场招宝进大财也说不定呢。于是,老总管就对叶汉说:“明天你上骰宝台。”
       此话一出口,叶汉不由愣了。以前自己是赌客,现在却要变成荷官,角色陡然间颠倒过来,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过,内心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同时也感到惊喜不已。
       所以,叶汉到澳门一涉足赌界,便是以“荷官”的身份出现在了众赌客面前。等到赌客们坐满骰宝台,几手摇下来,总是杀多赔少,叶汉顿时心安神定,摇盅摇得更快更准更稳了。一直站在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的老总管,越看心中越满意,叶汉就正儿八经成了澳门赌场的荷官。
       叶汉做了几年荷官后,他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在澳门赌场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多为老板赚钱。荷官与赌客对赌,就得摇出与众人不同的骰子,或者摇出“全骰”。这个道理简单明了,但一般荷官是难以做到的。若真能做到,那赌徒们就不用赌钱了,干脆直接送钱给赌场老板得了。但他相信熟能生巧的道理,他相信只要功夫到家,就一定能将人的赌技发挥到最高,甚至令人难以预料的程度。所以,叶汉站在骰宝台上时,总是全神贯注和一众赌客对赌;走下骰宝台后,他很少休息,总是躲到房间里专心练习摇骰。时日一久,便掌握了一套极为高明的摇骰技巧,使他在赌场里赔钱的数目总是少于其他荷官,如果别的骰宝台出现倒运的情况,总管就会换上叶汉。渐渐地,叶汉成了总管最赏识最器重的荷官。叶汉便成了澳门赌界名气大噪的人物。
       即使如此,叶汉在老板卢九甚至二老板卢廉若眼里,却如同不存在似的。有一次,叶汉在中央酒店门口碰到大老板卢九,他大老远就露出笑容向老板打招呼,谁知卢九从叶汉面前擦身而过,对他根本就不予理睬,这使叶汉伤心了好一阵子。
       更让叶汉不开心的是,总管说了很多次要给他加薪水,却一直都没能加下来,原因是二老板不同意。
       深圳开赌遇明主
       澳门中央酒店,是专门接纳腰缠万贯的豪客的大赌场。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初,酒店六楼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他们到赌场之后,谢绝了带客员的好意,到处东张西望,像是要寻找什么人似的。最后,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一处骰宝台上,这处骰宝台的荷官正是叶汉。而此时,叶汉正全神贯注地和一众赌客对赌,一点也不知道有人在久久地注视着他。
       专门留意叶汉的,是深圳赌商傅老榕派来的人。他们是来澳门挖角的。不用说,他们要挖的人正是叶汉。
       澳门是不夜城,到了入夜时分,澳门才算真正进入最热闹最让人留连忘返的时刻。天色全黑下来时,叶汉和同班的席面(赌场庄家一方的人员,除荷官之外,都叫“席面”。)神情愉快地出了中央酒店。叶汉好赌不好色,但尽管这样,每逢他进出酒店,来来往往的娼妓还是娇声嗲气地想讨好他,都十分亲昵地叫他“叶大哥”。叶汉总是不失礼貌地点点头。
       这一天,他刚走出中央酒店,身后又传来一声“叶大哥”,只不过这天叫他“叶大哥”的是个男人。叶汉回头一看,见来人有五六个,却全都不认识,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快,说:“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来人中一个头儿模样的高个子十分诚恳地说:“我们想和叶大哥聊聊,不知叶大哥有没有空闲?”看到叶汉犹豫,高个子又说,“叶大哥要是不放心,可以将你的兄弟们也叫来,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喝茶,我来买单!”看到来人一脸诚恳的样子,叶汉向来人作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他回到酒店叫上七八个马仔和要好的席面,跟着来人走了。
       他们来到一家远离赌业中心的酒馆,刚一坐下,一个吊箩(荷官副手)低声对叶汉说:“这些人在我们那个骰宝台呆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但他们却没下过一注。”
       三杯酒一过,一向心直口快的叶汉说:“你们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高个子露出一脸赞赏的神色,说:“叶大哥真是个爽快人。不过,叶大哥别急,我们边喝酒边慢慢谈。”又喝了一会儿酒,来人看到叶汉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轻声说道:“叶大哥听说过傅老榕这个人么?我们是傅老板的人。”
       一听到“傅老榕”这个名字,叶汉脸上顿时露出了钦佩和敬重之色。傅老榕在当时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他曾多次坐牢,但又富可敌国。土匪“大天二”将其绑架,要傅家以巨金赎人,他却坚决不让家人拿钱换人。“大天二”恐吓他,拿出毒药,说若不合作便毒死他,傅老榕不为所动,并趁对方不注意,抢过匪徒手中的毒药吞下,却未死……在当时的民间,傅老榕是个不畏生死的大英雄,叶汉对其早就有所耳闻。此时一听到他的名字,心中又惊又喜。
       他两眼瞪得大大的,急忙问道:“是在深圳开赌的傅老板么?我早就听说过傅老板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拜会他老人家。但同行是冤家,你们找我,不会只是请我喝顿酒这么简单吧,难道你们是想挖角?”
       来人微微一怔,既而哈哈大笑:“早就听说叶大哥心直口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既然叶大哥这么爽快,我们再和你捉迷藏,就显得有些对不住你叶大哥了。实话说吧,傅老板这次派兄弟来澳门,确实是想恭聘叶大哥到深圳去做事,不知意下如何?”
       叶汉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挖角就是挖角,别说什么恭聘不恭聘的,这种话儿我不爱听。你们老板出的什么价?”
       叶汉的快言快语令来人欣喜不已,为首的那人急忙说:“叶大哥想要什么价,我们老板都会答应的!”
       来人话音刚落,叶汉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你们把我叶汉当成什么人了!就算你们出再高的钱,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如果我真的跟你们走了,以后我叶汉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不错,我在这里混得确实很不开心,但我决不是一个为了钱财而不顾道义之人!”说到这儿,叶汉手一挥,就想带着手下的马仔和席面离开。
       来客不由一怔,片刻之后,为首的高个子却神情泰然地说:“叶大哥,你真的不去?如果你真的不去,我想你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听了此话,叶汉不由得大怒,正要发火,高个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珮来,将它小心地放到了桌子上。
       一见此物,叶汉不由得整个身子晃动了一下,他从桌子上将玉珮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半天。玉珮正面刻着“永和润年”,反面刻着“汉仔出生纪念”。正是叶汉当年丢失的那块玉珮。叶汉不由颤声问道:“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听了叶汉的问话,高个子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叶大哥,请坐,坐下好说话嘛。”
       叶汉略一犹豫,重新坐了下来。
       “数年之前,叶大哥还是孩童的时候,听说那时叶大哥就对赌技有很深的造诣。只是,据说有一天叶大哥曾被一个人品十分低劣的赌档老板以极为卑鄙的手法,将身上的钱全部骗去了,叶大哥气不过,就将赌档老板的所有赌具全都推倒在地,为此,叶大哥被人打得遍体鳞伤。那时,外面正下着大雨,年幼的叶大哥站在雨中痛哭不止。就在那天,叶大哥却交上了好运。那天,你在痛哭不止的时候,却从地上发现了很多的大洋,一大袋啊!后来,叶大哥靠着捡来的大洋,将赌档老板的钱赢了个精光,使他从一个赌档老板,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听到这儿,叶汉不由得身子一震,嘴唇动了几下,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高个子呷了口茶水,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叶大哥,你的玉珮就是在那天丢失的,对吧?”见叶汉点了点头,高个子接着说,“你的玉珮是被赌王霍芝庭捡去的。除此之外,兄弟在这儿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当年在雨地里捡到的那些大洋,都是他老人家故意丢给你的。你在赌档里挨打的情景,老赌王当时都看见了,他很生气,所以就帮了你!”
       
       话一说完,高个子站起身来,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叶汉怔怔地站在当地,数年前在赌档里挨打的情景历历在目:凄厉的寒风,倾盆的大雨,吹打得他弱小的躯体几乎就要摔倒在地,鲜血沿着他的额头流个不停。他在赌档里将父亲给他的学费输得一干二净,他气恼地将赌档的赌具推倒在地,老板身边的打手一拥而上,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将他赶到外面。
       他走在凄冷的雨中,不知如何回家,不知如何去见父亲,那极有可能将是一场更惨的毒打!
       正当他悔恨不已之际,忽然眼前一亮,一枚锃亮的大洋跃入他的眼帘。他心头一震,立即将地上的大洋飞速捡起。他紧攥着捡来的大洋,赌档老板狰狞的笑容立时闪现在他的眼前,蓦地,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复仇之念。
       就在这时,第二枚大洋又映入了他的眼帘,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到最后,他看到了整整一袋的大洋……想到这里,他不由热泪盈眶,像猛地醒悟了似的,急急地向门外冲了出去。
       深圳来客还未走远,叶汉大声道:“各位大哥,请留步!原来各位是赌王霍芝庭他老人家的朋友,请恕小弟刚才失礼,真是对不住各位了!各位大哥,请给小弟一点面子,回去让小弟以几杯薄酒向各位大哥赔罪如何?”
       高个子深深地向叶汉鞠了一躬,说:“叶大哥太抬举兄弟们了,我们哪有福气和老赌王做朋友?只不过他老人家是傅老板的生死之交,深圳的赌场是他们合开的。”稍停,高个子又说,“至于赔罪,兄弟更是不敢当了,叶大哥可是老赌王非常赏识的人啊,我们兄弟可不敢得罪了,以后还得靠叶大哥多多关照兄弟们呢!”
       “好,既然这样,兄弟再不跟你们走,就显得不识好歹了。请你们稍稍等一下,兄弟回去收拾一下,这就跟你们走。”说到这儿,叶汉长长叹息了一声,说,“老赌王对我有大恩,兄弟不得不报!此外,卢九、卢廉若父子欺人太甚,即使你们不来请我,我迟早也会离开他们的!”
       对于叶汉的离去,卢廉若冷冷地说:“豪兴想做荷官的大有人在!”
       对于叶汉的到来,傅老榕破例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霍芝庭原是澳门赌商卢九的支持者,成立豪兴公司的时候,霍芝庭还出资入股与卢九合作。但卢九为人倨傲,加上他在澳门的生意越做越好,便越来越不把霍芝庭放在眼里。后来,卢九仗着辛亥革命时期,孙中山到香港筹集款项时叫过他一声“九哥”,便多次在霍芝庭面前吹嘘他和孙中山关系多么多么亲密,因而惹恼了一向不与官府交结且自尊心极强的霍芝庭,他一怒之下转而支持傅老榕到深圳开了赌。
       霍芝庭联合傅老榕问鼎深圳赌界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澳门将名震四方的叶汉挖到深圳来。叶汉来到深圳之后,深圳赌业在财力雄厚的霍芝庭支持下,如鱼得水,深圳赌业出现了十分红火的局面,而一直处于鼎盛时期的澳门赌业,此时却是每况愈下。
       到了一九三五年下半年,澳门的赌场已是门可罗雀,一向威名赫赫的豪兴娱乐公司此时已是赤字累累,卢廉若悲叹地说:“再这样下去,豪兴就要执笠(倒闭)了。”
       叶汉所到的深圳赌博公司名叫“又生”。当时深圳除了“又生”之外,还有被称为“南粤王”的陈济棠的情妇莫秀英所开办的“大饭店”赌场。不久,傅老榕将莫秀英的赌场买下,并从已经病逝于香港的霍芝庭儿子霍宝财处购得霍氏的股份,此后,深圳赌界便成了傅氏一人的天下。一直到了一九三七年,广东禁赌委员会开始严厉禁赌,傅老榕知道不可与官府相抗,便挟巨额资金来到澳门。
       离开澳门近三年时间的叶汉,终于又回来了。
       一九三七年底,傅老榕与澳门押业大王高可宁组成了泰兴娱乐公司竞得赌牌,将原来的中央酒店加高三层后开始营业。当时抗日战争已经爆发,广州沦陷后,澳门人口由原来的十二万剧增至二十四万,到了一九四一年十二月香港沦陷时,更有大批的香港富商逃至中立区的澳门;澳门人口再度剧增,最多时竟达到五十万之多。
       澳门赌业便进入空前繁荣时期。
       赌场老板欲跳楼
       一九三八年初春,叶汉被泰兴的两位老板傅老榕、高可宁委任为骰宝部主任,薪水七百大洋,是所有席面中最高的,若与杂役相比,他所拿的薪水则是他们的一百倍。但这几天,叶汉却快活不起来。
       原来,泰兴还未开张时,承包卢九豪兴娱乐公司的香港商人毕侣俭,在初一十五街的赌场仍旧继续营业。有一天,赌场里来了八九个生面赌客。最初,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过了没多久,谁也不能不注意这几个男子了,他们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竟赢了八万余元,而且是每押必中。此后连续数日皆是如此。没几天,在港、澳威名赫赫的毕老板,便亏去了数百万元的赌资。到后来,毕老板不得不撤掉赢头最大的骰宝台。没有了骰宝台,赌场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这些情况叶汉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前些日子因家中有事,携家小回江门老家呆了数日,等他赶回澳门,便听说了初一十五街的毕老板因“神秘客”弄得差点跳楼的事情,他不由得连连叹息不已,很是后悔没能亲睹此事。正当他懊悔不已的时侯,傅老榕亲自将毕侣俭因“神秘客”参赌差点跳楼自杀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他讲述了一遍。讲完后,满腹忧虑地问叶汉,若是他们的赌场开业后出现此类情况怎么办?叶汉目光炯炯地望着天花板出了一会儿神,不服气地说:“如果真有人逢赌必赢,我倒真想会一会!”
       泰兴开业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未敢贸然开骰宝,生怕落到毕侣俭的下场。叶汉虽然想会会“神秘客”,却也不敢轻易开口。但没有最受欢迎的骰宝,赌场便无法兴旺。傅、高两位老板急得坐卧不安。
       半个月后,未闻“神秘客”有什么动静,都猜想大概不会来了吧?傅、高两位老板商量了半天,最后傅老榕一拍桌子,咬牙说道:“妈的,开!”于是,骰宝部“兵”行险着,开张营业。
       骰宝部一开业,登时赌客盈门,骰宝部主任叶汉便在中央酒店、初一十五街、福隆新街三处赌场四下巡视。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神秘客仍是没有动静,赌场的人也就放松下来了。
       到了第三个礼拜,叶汉正在骰宝部统计各骰宝台的盈利情况,一个巡场的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叶……叶主任,不……不好了……”
       叶汉一惊,立时想到准是“神秘客”出现了,未等报告者说完,就急急地问道:“在哪处赌场?”
       来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颤声说道:“在……在初一十……十五街……”
       叶汉未等来人说完,一溜烟从骰宝部冲了出去。当他到达初一十五街时,“神秘客”已赢去了近三十万元的筹码。他悄悄告诉一个席面,让他告诉所有的席面、巡场,不要与他打招呼。他装成看客,钻进人群里,死死盯住那几个“神秘客”。
       当时的赌场为了吸引赌客,大都挑选二十岁以下的美貌女子做荷官,迷信的赌商在挑选女荷官时,不仅要求其长得貌美若仙,还要求是黄花闺女,目测合格后,还得检查处女身份。每当女荷官来例假的日子,都不能上骰宝台。据说“神秘客”刚出现那会儿,毕侣俭曾多次怀疑是不是女荷官下面的东西还没走干净。那时,澳门赌场里的荷官都是些十分惹人喜爱的角色。赌客们有很多都是一边豪赌,一边流露着淫邪的目光,不时地盯着女荷官高耸的胸脯、娇嫩的脸蛋看个不停。而这天来的几个客人,却显得与其他人十分不同,他们衣着朴素,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骰宝台,嘴里一声不响,不像其他赌客那样一直都在叫嚷个不停。
       叶汉眯缝着两眼,专注地盯着那位被称作“金爷”的赌客。金爷显得十分沉稳,看到所有的赌客们都不下注,他慢悠悠地拿出一万元的筹码买“小”。众赌客见状,都纷纷买“小”,并且下的注都非常大。只听漂亮的女荷官一声娇嫩、柔美的:“买定离手又试开呀!”揭开骰盅,果然是“小”。这一赌局,赌场共输出去五万元。
       
       一直在一边观察的叶汉心中一惊,心想,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邪术?但很快叶汉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邪术,那赌场还开什么?叶汉不服气地向一个熟识的赌客耳语了几句,那赌客走到了叶汉身后,由叶汉替他下注。女荷官声音娇嫩、清脆地叫道:“买定离手又重开呀!”然后一双嫩白、娇小的手儿缓缓移动着骰盅。下注的赌客们都瞅着金爷,见他下在大上,便高声叫嚷着“大!大!大!大……”等到骰盅一开,这一次庄家输得更惨,输去了将近八万元,光那位金爷自己就赢走了五万元。
       这时,女荷官又叫道:“心定拢台再重来呢!”接着,又高高地举起了骰盅。不过,此时的女荷官声音已不那么响亮了,手也有些颤抖。停盅后,女荷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示意赌客下注。但所有的赌客都不急着下注,等到金爷下注之后,众赌客才争先恐后地将大把大把的金币放到赌桌上。
       此时,心中十分慌乱的叶汉死死地盯着金爷。突然,他发现金爷的身子微微前倾,两只耳朵支得高高的,像是在仔细聆听着什么。这时,他想起每当女荷官摇盅时,他都会这样。他心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光亮,顿时又惊又喜:“听骰!”等他发现这个秘密时,赌场又已付出了六万元的代价。
       回到住房,叶汉苦苦思索破解“听骰”的方法,最后他对自己提出了摇全骰的要求。于是,他一整夜都在房里练习。到了第二天,他亲自上阵,决心与以金爷为首的“神秘客”搏杀一番。老板傅老榕也亲自到赌场督阵助威。
       这天,第一盅是“三个五点,全骰”,庄家统杀赢进近两万元,傅老榕不由得脸现喜色。第二盅,叶汉摇盅后,金爷下的赌注是五千元,别的赌客因第一次跟金爷吃了大亏,所以这次都没下注,结果成了金爷独赢。接下去四盅,叶汉都输了,赌场共赔出近二十万元。傅老榕面色阴沉,心情也极为沉重。叶汉一点也没注意到傅老板的脸色,他只是一个劲地与众赌客对赌。到第八盅的时候,叶汉终于又摇定一个全骰,赌场又赢回近十万元赌本。再接下去叶汉又连输了三阵,但紧跟着他又摇出一个全骰。傅老板的脸色更加沉重了,但他知道,这一点也不能怪叶汉,像叶汉这样,实在已经是很不错了。能在同一天里摇出这么多的全骰,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可要一直这么下去,几天后赌场若不关门,赌场的老板可真的得跳楼了。
       不久,叶汉凭感觉又摇出了一个全骰,他不动声色地等着众赌客下注。金爷似乎也听出这一次是全骰,他不由得怔怔地盯了叶汉好一会儿,心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摇出如此多全骰的荷官,心中不由得对叶汉刮目相看起来。众赌客看到金爷不下注,也都不下注了。叶汉连叫三巡,仍是没有一个人下注,而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情景,他微微笑了笑,高声唱道:“无人下注,且收骰呀!”在澳门赌场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无人下注,庄家就有是否继续再赌的决定权。
       叶汉这么做是十分明智的,尽管他这天摇出了很多全骰,但归根到底,赌场仍是输钱。也幸亏叶汉有这么高超的摇盅技能,否则,不知赌场要输到何等田地才是个头。
       次日,“神秘客”上午光临福隆街,下午却突然到了初一十五街,午夜时分又出现在中央酒店。这时的叶汉像一个英勇无畏的大侠客,哪里有危急就往哪里跑。不用说,这一天赌场输得更惨。收摊后,筋疲力尽的叶汉正准备回房休息,傅老榕的内侄简坤来跟他说,两位老板要见他。
       来到公司总部,除了两位老板外,三处赌场的总管也都在场,个个神色不安地站在老板面前。见叶汉进来,傅老榕对他说:“你今天累了,到这边来坐吧。”叶汉神色惴惴地坐到两位老板的旁边。高老板给他递上一杯泡好的浓茶,叶汉低下头喝了两口茶,只听高老板首先开口说道:“这几天,我们平均每天输掉将近五十万元的赌本,这样下去,恐怕让何东(当时香港的首富)来开赌场也输不起。我想,干脆将骰宝这一项关掉算了。”
       一听到高老板要关掉骰宝部,叶汉急忙说道:“那怎么行?我们以后靠什么来赚赌客的钱?”
       高老板说:“我们可以在‘神秘客’来时关,走时开。”
       叶汉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说:“那更加不行了,我若是‘神秘客’,一定会关时走,开时来。这样,我们的骰宝以后就别想再开了。再说,开开关关会失去信用的!”
       傅老榕赞赏地望了叶汉一眼,而后,十分不快地瞪视着三个赌场的总管,说:“你们今天都哑巴了?我每个月给你们千把块钱是白给的吗?”三个总管都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初一十五街的总管说:“傅老板,我们能不能将骰宝先停些日子,让汉哥专心练全骰,若能每一盅都开出全骰,‘神秘客’不就没戏了吗?”听了此话,傅、高两位老板脸上顿现喜色,但叶汉却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不止,说:“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我可没这个本事,而且别的荷官也不会有这个本事。此外,如果荷官都能摇出全骰那就更糟。试想,如果荷官每一盅都能摇出全骰,赌客们谁还敢来赌骰宝?”
       傅老榕的内侄简坤说:“汉哥说得一点也不错,谁有每盅摇全骰的本事?除非是神仙!我倒有一个万全之法,可以使我们的赌场今后不再吃金爷的亏。”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他的身上,这才慢悠悠地说:“我已打听到那伙人住在拱北(即现在的珠海市),让他们从我们的赌场里赢钱,而我们则派出几个武功高手在半路上洗他们的钱,这样一来……”
       简坤话未说完,两记耳光已甩到他的脸上,只听傅老榕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该死的,你想让我的赌场倒台吗?我们做的是正途生意,你这样子是想干什么?我们开赌只是在赌场里杀赌客的钱,出了赌场万万不能洗赌客的钱。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谁还敢到澳门来赌钱?”简坤嘴角鲜血横流,一言不发,在场诸人也是一声不吭。
       沉默了一阵之后,众人都将目光聚到叶汉身上,谁都知道要想对付金爷,也只有叶汉才有这个本事。如果连叶汉也无可奈何,那赌场就只有关门大吉了。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叶汉却很久都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沉思个不停。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朗声说道:“金木水火土,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一物降一物。金爷既有邪术出现,就应有克制之法。”
       高可宁老板一听,不由得一阵惊喜,急急地问道:“你已有克制之法了吗?”叶汉眉头微皱,淡淡地说:“现在还不知道,我试试看吧。”傅老榕说:“不能试试,这几天‘神秘客’像从聚宝盆里拿钱一样,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叶汉微微一笑,说道:“我心里有数,请两位老板给我三天时间。”
       听叶汉这么说,傅、高两位老板都露出了笑容。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关头,谁也不会说无把握的话。傅老榕声音颤抖地说:“好,我们就看你的了,阿汉!”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严肃地说,“但军中无戏言,若三天后你破不了‘神秘客’的听骰邪术,到时可别怪两位老板不客气。那时,我跟高老板一起从中央酒店顶层上跳下去,但会先把你扔下楼。你给我听清楚了!”最后这一句话儿,傅老榕已是声色俱厉。
       叶汉不由打了个寒噤。回到住处后,叶汉又认真回想了一遍金爷听骰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有一点他心中十分明白,那就是要想破解其邪术,就得先了解其邪术究竟“邪”在哪里。
       第一天里,他抱着骰盅一整天摇个不停,但无论他怎么摇,始终都分不清骰子的大小。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几乎已绝望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当骰子落到盅底玻璃上时,会发出不同的响声,这种声音虽然极其微弱,但用心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找到了关键所在,叶汉登时信心陡增。他反复地边摇边听,最后完全能辨别出不同点数落在盅底时的微弱差异了。
       
       而在这两天里,泰兴公司每天都要输出去近百万元的赌本,而赌客们的赌注也越下越大,使得泰兴公司的现金几近枯竭,不得不到高老板的当铺里去搬钱。
       傅、高两位老板急得直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他们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了叶汉身上。傅老榕吩咐简坤,一定要伺候好叶汉,让他专门到中央酒店外面的一家极为有名的饭菜馆里,给叶汉调配美味佳肴,还凶巴巴地叮嘱简坤说:“叶汉吃什么,你就给他弄什么。如果他饿坏了身子,无法破解听骰邪术,哼,那时我非做了你不可!”
       可叶汉,他自己根本没心思吃东西,每到吃饭时间,他捡个馒头之类吃几口,就又摇开了。
       焦头烂额之际,骰宝部的一个女荷官气喘吁吁地跑到傅老榕面前说:“叶大哥请傅老板去一下……”女荷官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谁都看得出她脸上透着一股子高兴劲。傅老榕未等女荷官说完,就向叶汉住处跑去。
       刚一进叶汉的房门,就听叶汉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傅老板,你来了就好了。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检查一下我的听骰术怎么样了。”然后,回头对简坤说,“简总管,你来摇骰子。”
       简坤不满地看了叶汉一眼,他心中根本就不相信叶汉能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破了听骰邪术,故意摇得乱七八糟。叶汉站在三尺外的地方听骰。等简坤一放下骰盅,叶汉镇定地说:“一、三、四,八点小。”傅老榕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揭开骰盅,果然是一个“一点”、一个“三点”、一个“四点”。傅老榕重重地喘息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多天未曾露出过的笑容,但他兀自不放心,用变了调的声音连声说:“再来,再试验几次。”
       接下来连开几盅,叶汉无论报“大”还是报“小”,丝毫不差,直把简坤听得呆了。他对叶汉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说:“汉哥真是神了!汉哥这下可真要成为澳门赌王了!”
       然而,傅老榕毕竟是商界大亨,考虑问题远比叶汉和简坤深远、周到。他问叶汉:“阿汉,你现在学会了他们的听骰邪术,可你的破法呢?他们是赌客,你可是荷官呢!”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叶汉只顾着揭开“听骰之谜”,却忘了如何破解“听骰邪术”。听老板这么一说,他不由得一惊,沮丧地蹲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傅老榕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觉得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但没过多久,叶汉大叫一声,脸上闪动出惊喜的神色,兴奋地说道:“老板,你回去安心睡觉吧,你只把简坤留给我就行了。”
       傅老榕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破听骰赌王成名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大约早晨九时许,简坤摇醒了叶汉,他们乘电梯来到中央酒店赌场。赌场里早已是人声鼎沸,那位威名赫赫的金爷周围,已围满了大群的簇拥者。担任荷官的是第一次被金爷杀得一败涂地直落眼泪的那个女孩。
       叶汉心中既兴奋又激动,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镇静。
       摇骰时,女荷官的手抖得十分厉害,她不知道汉哥为什么这天又让她当班。当她终于将骰盅摇好放到桌上时,神情沮丧得像在哭。若在平时,像她这样,叶汉早就将她“炒鱿鱼”了,但这天却是个例外,她越这样,就越能起到迷惑众赌客的效果。
       众赌客都不急着下注,都把目光死死盯在金爷身上。只见金爷冷笑着傲慢地下了五万元,稍过片刻,又下了五万元。众赌客见金爷下了这么大的赌注,都纷纷将大把大把的筹码抛到赌桌上。乖乖,这一注竟有八十万元之巨!
       混在赌场里的傅老榕和高可宁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女荷官更是惊得全身几乎都快散架了,她声音颤抖地叫道:“买定离手又重开啊!”声音显得忧伤而哀怨。
       盅盖移到一半,女荷官的脸上顿时绽出了艳若桃花的笑容,喜气洋洋地高声叫道:“二、五、四,十一点大!”尽管充满了喜悦,但她娇美的身子仍是显得有些颤抖,但这时的颤抖却是因高兴而颤抖的。
       包括金爷在内的众赌客都傻了眼,有的赌客这一注下来就输光了赌本,急忙往高可宁的当铺里跑。叶汉不动声色地观看着金爷脸上的表情,却见金爷脸上充满了惊异之色,似乎对眼前的情景一点也不相信似的。
       这时,女荷官响亮而充满喜悦的声音响了起来:“心定龙台再重来啊!”叫完,高高地举起骰盅用力摇了起来,最后骰盅“啪”地一声停在了赌桌上。
       众赌客绝大部分仍把目光死死盯在金爷身上,只觉得这位百战百胜的“赌神”可能只是偶尔“失算”了一次而已。金爷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下了更大一笔赌注——十五万元。众赌客一见,更是不甘落后,纷纷将筹码放到赌桌上,似乎稍晚一会儿,就会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了。女荷官看到再也无人下注了,高声叫道:“买定离手再重开啊!”
       盅盖缓缓移开:“双三单一,七点小!”
       好家伙,这一下赌场竟杀去众赌客近两百万元的筹码。金爷一张脸登时吃惊得像僵尸一样,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金爷也有赌徒的性格,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会突然间失灵,也不相信自己的手风会一下子变得如此糟糕。接下来又赌了六铺,中央酒店里的赌注总共下到了将近五百万元之多,但毫无疑问,赌场仍是赢家。
       金爷输光了带来的赌资,输得脑门青筋蹦起老高。离开赌场时,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他猛地回头看了叶汉一眼,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叶汉顿时名声大噪,“神秘客”再也没有在澳门露过面。
       两位老板高兴得在中央酒店摆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酒席,为叶汉庆功。仅仅这一天时间,泰兴公司就赢回了近些日子输去的赌本,赌场还多赢了近三百万元的红利。最让两位老板高兴的是:叶汉破了“神秘客”的听骰邪术,以后即使再来,也没什么可怕了。
       席间,傅老榕问叶汉:“叶老弟,我昨夜只知道你学会了听骰邪术,但你后来是怎么破听骰邪术的,能否说来听听?”傅老榕高兴得似乎有些糊涂了,他竟和叶汉称兄道弟起来,他以前从来都没这样叫过他。
       叶汉受宠若惊地答道:“这件事说起来却也简单得很。因为我知其邪术,也就是自己学会了他的听骰邪术,知其邪术,要破邪术,就简单得多了。具体怎么做嘛,”叶汉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小会儿,接着说,“我在盅底垫了块软玻璃。但找这种软玻璃却费了较大的功夫。这件事我又不好让其他人去干,弄不好泄漏了天机,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我几乎找遍了全澳门,才在濠江南岸的一处地方找到了它。说起来好玄,全澳门也就仅此一家,是英国人开的。”
       这一晚,一向高高在上的两位老板都对叶汉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儿,使得叶汉踌躇满志,很有点得意忘形。
       这天之后,叶汉“赌王”和“赌圣”的大名在省、港、澳三地广为流传。一时间,叶汉走到哪里,都有人前呼后拥,将他当做“神人”一样崇拜,但叶汉的薪水还是每月只有七百“大元”。开初,包括老板在内的全泰兴的人都一直夸叶汉是泰兴的大功臣,时日一久,连这种声音也听不到了,他不由得怏怏不乐起来。
       新年将至,澳门当局允许民间开赌三日。一时间,澳门大街小巷赌馆林立,赌坊如云。这下,轮到爱赌的叶汉大显身手了。他进了草堆街的一间赌坊,发现这里用的仍是老式赌法。叶汉坐定骰宝台处,仔细辨听,一会儿功夫便赢得了几万元。加上众赌客跟着他下的赌注,庄家眨眼间就输去了十多万元的赌资。叶汉还想下注,但看到庄家沮丧得想哭的样子,就没再下注,而是换了一家赌馆,也没再下大注,只是下下小注过过瘾。
       这样,叶汉一连赌了好几家赌馆,他的身后总是跟着大群的赌徒,他走到哪里,赌徒们便跟到哪里。这下,叶汉更是名声大噪。到了第三天,当他来到通商街时,七八个赌坊的老板竟齐齐跪倒在他的面前。历来心地善良的叶汉心一软,就不再赌骰宝了,而去改赌“番摊”。
       
       金爷怀有听骰绝技,但并没有施展多久就被叶汉破去,这样反而给叶汉造成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使他成了省、港、澳三地赌界的“听骰圣手”,从而掀起了听骰热潮,人人都想身怀绝技,吃遍天下所有的赌场。但直到现在,也没再听说有谁学会了叶汉以及那位将叶汉“逼上梁山”的金爷的听骰术。
       赌王沪上走麦城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历来各代王朝,功臣都没有好下场。而在“博彩王国”里,为澳门泰兴公司立下卓著功勋的叶汉,自然也不例外。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日军占领广州,大批难民涌向英、葡属地——香港与澳门。此时,澳门赌界进入“非常繁荣期”,赌场之鼎盛,令傅老榕、高可宁欣喜不已。其时,日寇治下的上海,十里洋场也已成为纸醉金迷的“销金窝”。自从澳门赌界被傅、高家族独霸之后,省、港、澳赌商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上海,企图大发“国难财”。一时间,上海滩妓院林立,赌场勃兴。而作为赌界霸主的傅老榕见此情景,自然不甘寂寞,也想到上海分一杯羹。
       进军上海,“最佳人选”自是非叶汉莫属。
       叶汉之所以会成为最佳人选,并非仅仅因为他的赌术高明,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傅老榕早就想找个借口将他支开。因为傅老榕觉得,自从叶汉大破“神秘客”之后,常常恃功自傲,越来越难招呼了。而作为叶汉本人,也早就对每月七百元的薪水和骰宝部主任这一职务十分不满。他多次对他的亲信说:“要不是我叶汉,泰兴公司,哼哼,恐怕早就玩完了!”这话自然很快传到了傅老榕的耳朵里。时日一久,“君臣”二人之间,便显得有些“危机四伏”了。
       所以,一心“宁可远离朝廷做诸侯,不愿久在君王膝下做宰相”的叶汉,便带齐人手,杀气腾腾地直奔上海滩去了。
       一到上海,叶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了解行情。
       最早让他打听到的,是一个叫王宝善的广东老乡,在愚园路开了家赌场。他二话没说,就拨通王宝善所开设的愚园路“好莱坞”赌场的电话。王宝善一听叶汉纯正的广东口音,显得十分热情,但当他得知给他打电话的就是在省、港、澳鼎鼎大名的叶汉时,马上显得冷淡起来。叶汉不由得一愣,但他很快想到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
       不过,叶汉一点也没气馁,他反而决心更大了。
       叶汉经过几天细密而详尽的考察,又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筹备,在愚园路八六四号开设了一家赌场。由于他准备周到,经营方法独特,最初生意十分兴隆。
       但叶汉一向却是个顾前不顾后的人。
       在愚园路有一个叫梁培的澳门赌商,因在澳门无法立足,便挟资来到了上海,并与日伪军拉上了关系,在愚园路开设了一家规模相当大的赌场。叶汉和他在同一条街上开设赌场,本是经过他同意的,但他万万没有预料到叶汉的生意规模竟会比他的还大,并且经营方法也比他的新颖、独特,使得他的赌场生意一落千丈。
       梁培自然不甘心这样下去。有一天,梁培在家中宴请叶汉,酒过三巡,梁老板便毫无顾忌地打开了话闸,他先说与傅老榕有多年的交情,接着便亮出底牌,说愿做后盾与他合开八六四号赌场。
       “鲸吞之意”昭然若揭。
       一向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叶汉,对梁培的这一套当然敬辞不受。仗着有日本人撑腰的梁培不由得大怒,最后宴会不欢而散。
       此后没几天,日军司令部派人以叶汉的娱乐园涉嫌色情、聚赌等“非法”活动为由,将八六四号娱乐场查封了。
       这样一来,叶汉在上海立足未稳,便被铩羽。经过与官方交涉、疏通,最后总算保住了赌场资本,落得“停业整顿一年”的结局。叶汉从澳门携来的巨资几已耗尽,只好将新招的员工全都疏散,仅仅留下从澳门带来的十余个关系极好的“马仔”。即使这样,他从澳门带来的赌资也很快就花得仅剩几千元了。
       赌场开不成,他们这些一向吃喝嫖赌惯了的人,几千元钱又能用得了多久?没几日,他们就连生活费都成了问题。叶汉急忙给傅老榕修书求援,但他连写数封书信,都如石沉大海。
       眼看连吃饭都没钱了,叶汉心中一动,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听骰!”这一句话一出口,跟随他的“马仔”全都兴奋起来,因为他们深知叶汉身怀“听骰绝技”。
       但他们似乎高兴得太早了,到骰宝赌场,他们发现上海的每一家赌场里,都用上了叶汉在澳门对付金爷时所用的那种软玻璃。正沮丧万分之际,有个“马仔”前来告诉他,说杰斯菲尔路(今延安路)康家桥处有一家名为“荣生”的赌场,那里现在还用着老骰宝盅。叶汉和众“马仔”一听,欣喜不已,马上决定到荣生大赌一场。
       当他们来到荣生门口时,却意外地见到了“老对头”——“神秘客”金爷。陌路相逢,金爷竟能叫出叶汉的大名,并显得十分虔诚地向“叶大哥”赔了罪。听说叶汉想到荣生听骰,金爷叹息不已地说:“千万别去,这家赌场邪门得紧,他们的骰盅虽是老式的,但我却一次也听不出,带来的近百万元赌本全输进去了。”叶汉微一沉思,向金爷道了谢,仍然走了进去。
       没想到果如金爷所说一样,骰盅虽是老式的,但却一点也听不出来。叶汉似乎有点不服气,和这家赌场较上了劲,两眼发直地听了一铺又一铺。“马仔”们早就饿得肚子乱叫,但谁也不好说什么。忽然,叶汉发现这里的骰子上有一层油光,叶汉顿时精神百倍地走出了荣生赌场。他们跑遍了大半个上海滩,终于在永安百货公司找到了表面泛着油光的骰子。回到住地,叶汉大声说道:“我要再次听骰,不破其邪术,谁都不许吃饭!”然后闭门。
       一直到次日中午时分,叶汉才从房里出来,拦住一个“马仔”问几点了。一看叶汉脸上的神情,那个“马仔”便知道叶汉成功了。众“马仔”这时都已饿得头昏眼花,但一听说叶汉破了荣生的邪术,便兴高采烈地簇拥着叶汉来到大街上,准备找赌场去听骰。
       说起到那儿去听骰,众“马仔”都异口同声地说到梁培的赌场,都说凭汉哥的听骰本领,非让梁培的赌场关门不可。叶汉沉思良久,说:“梁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他的帐回头我们慢慢给他算。至于听骰,我们还是到荣生去的好。”于是,他们再次来到荣生。
       仅仅一天时间,叶汉就凭着听骰绝技赚到了一百万大元。次日又赚到一百万大元。直把众“马仔”乐得笑不拢口,他们终于扬眉吐气了。没多久,叶汉的大名便威震整个上海滩。
       一年的期限很快就到了,但叶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要重新开张的赌场只能建成无赌非黄的“健康”娱乐场所。但开这样的赌场,根本就毫无利益可图。叶汉到上海来就是为了开赌,如果开设一家无赌的纯粹娱乐场所,他这个威名赫赫的赌王岂不成了笑柄?
       正为难之际,经营百乐门的梁培这时想通了,他觉得封了八六四号赌场之后,百乐门的生意也没好多少;此外,这时的叶汉在大上海已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再就是叶汉在赌场关闭期间,赢了所有赌场很多的钱,却一次也没有到他的赌场“揩油”,这使他十分感激。而他自己也不愿与叶汉结怨太深,就主动疏通关系,让八六四号赌场开设成原来的模样。
       但叶汉在上海注定是不走运的。八六四号赌场开业没多久,汪精卫的南京政府却突然颁布了禁赌新法令,一百多家赌场被取缔了,只保留一间由原来的好莱坞、联侨、秋园、荣生等几家赌场组合而成的“六国饭店”赌场。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了,国民党接收上海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清算与日伪勾结、曾经大发“国难财”的不法商人。叶汉虽与日伪政府毫无关系,却也算是发了一点“国难财”。不久,国民党政府又发出了禁赌令,所有赌商见状,只好纷纷逃离上海。
       叶汉见前景不妙,也只得拍卖资产,离开了上海。
       
       昔日“君臣”怒相向
       一心想着到澳门参股做澳门赌场三老板的叶汉,回到香港的家中时,澳门的赌场正处于日渐冷落的时期。
       这时,抗战结束,避难澳门的香港人与广东人义无反顾地重返家园,澳门无可遏止地出现了大萧条。此外,战争使得香港的穷人更穷,富豪客商则急于重建家园,一时间,到澳门专程赌钱的港客越来越少。望着冷冷清清的赌场,傅老榕心中不由得感到凄凉极了。恰在此时,傅老榕在澳门的一个寺院里,遭到了几个持枪歹徒的劫持,索要赎金九百万元。到最后,傅老榕被放出来时,却被人割去一只耳朵,傅老榕引为终生奇耻大辱。
       叶汉托人带口讯给傅老榕时,他的内侄简坤告诉来人说:“叔父近日心情不好,不见任何人,改日再议。”叶汉无奈,只好在家里闲居。
       又过了两三个月,傅老榕仍是没有安排与叶汉会面,叶汉不由得大为恼怒。便使他想起在上海的事,他想不明白傅老榕为何这么无情。他的心里,傅老榕的好处和他为傅老榕立下的汗马功劳,交错起伏。到最后,他想,算了,恩怨相抵,以后谁也不欠谁的,各走各的路吧。
       而这时的傅老榕也是这么想的。他对叶汉的功劳和过错衡量了半天,也觉得只能是功过相抵。叶汉到上海开赌,是傅老榕出的赌本,八六四号赌场初开张时,生意红火,日进万金,叶汉一班人大肆挥霍,信也不来一封,竟将上海的分公司当成自家的一样。到了他被梁培逼得“停业整顿一年”时,才从上海写来求援信,把我傅老榕放在什么位置?另外,叶汉从上海回来都几个月了,既不到澳门总公司报到,也不来傅府求见,只怕以后用了他也不好管理。但叶汉的确是泰兴的大功臣,没有叶汉,泰兴恐怕早就易手他人。想到这一层,傅老榕干脆通知账房,停开叶汉的薪水。
       泰兴公司停开叶汉薪水的消息一经传出,叶汉勃然大怒,觉得傅老榕办事太过绝情。虽然从上海归来时叶汉已拥有数百万家产,并不在乎那七百元的薪水,但这件事却大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觉得傅老榕太小瞧他了,决定给傅老榕一点颜色瞧瞧。
       此后数日,他一直闭门思索,用什么办法才可以狠狠地打击一下傅氏的澳门赌国江山,从而也使傅老榕知道一下他的份量!后来,忽然想到当年深圳开赌的事来,那时,霍芝庭、傅老榕和他在深圳开办赌场,把不可一世的卢九的澳门赌场整得一塌糊涂。于是,他决定携资到澳门与广东的陆上交通必经之地——中山县石岐镇开赌。
       然而,这次并不如愿,原因是石岐离澳门太近,加上石岐的赌场各方面条件与澳门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来往粤、澳的赌客,觉得还是多行一程直接到澳门去的好。
       一九四九年,解放军步步挺进,国民党节节败退,犹如惊弓之鸟的大陆富豪们纷纷逃往港、澳地区。从这一年起,澳门的赌场总算是走出了困难时期,而叶汉在石岐的赌场却越来越不景气。傅老榕得知叶汉的窘境,念起他当年对泰兴公司的功劳,觉得是招叶汉回泰兴的时候了,就托人带口讯给叶汉:傅老板有意起用于他。
       这时的叶汉正有“无家可归”之感,得知傅老板的意思,立即起程。原以为傅老榕会到码头上迎接他,等他上了码头,连泰兴的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他径直前往傅老板的“总办”办公楼,也没找到人,他只好在会客室里等候。但一直等了数个小时,仍是不见有人来招呼他,叶汉不由得怒火中烧。正在这时,简坤来了,说:“总办有事不能来,他要我跟你说,你在这儿安心干好了,他不会亏待你的。”
       一听此话,叶汉更是怒火冲天:“好个这个忘恩负义的傅老榕,当初没有我叶汉,你的泰兴早就玩完了!如今竟然这样对待我,当我叶汉是什么人?我怎么说也是个在澳门、香港、上海赌界有头有脸的人,你竟敢这样对我!咱们走着瞧,看我叶汉是不是离了你傅老榕就活不下去了!”说毕,怒气冲冲地走了。
       又过了数日,傅老榕手下的一个叫黄泡程的赌场总管来到叶汉与人合开的茶叶商店,跟他说傅老板要见他。叶汉一听,不由得火气往上一蹿,忿忿地说:“他想见我,让他到香港来见我好了!”黄泡程以前和叶汉交情很不一般,听了叶汉的话,为难地说:“汉哥,你若不同意,做兄弟的回去可不好交差啊。”叶汉此时处在赌王生涯的最低潮,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无时不记挂着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傅老榕,他觉得终究得和傅老榕再见一面,以后是仇人是伙伴,等见面之后再决定不迟。想到这儿,他退让一步说:“好,以前的是是非非,我也不追究那么多了,老傅若有诚意见我,你让他写封亲笔信来。”
       一直过了将近半年时间,叶汉才算等到了傅老榕的亲笔信,早就怒气冲天的他,最后还是决定去见傅老榕一次。这一次,他总算受到了泰兴公司的最高礼遇,傅老榕派他的内侄简坤开着他的房车到码头迎接叶汉,直抵中央酒店;不久,傅老榕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都没有客套,傅老榕一见面就问道:“汉仔,你对当前的澳门赌场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说。”叶汉也没客气,就滔滔不绝地将他在上海开赌时见到、学到的东西倾囊倒出,直把澳门赌场说得一无是处,最后又直接把自己想入股的事提了出来。傅老榕对此感到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想到叶汉竟然狂妄到想与他平起平坐。他只淡淡地说:“澳门赌场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等和老高商量一下再说吧。”
       好几个月过去了,叶汉一直在家里等傅、高两位老板的电话,但一直没有等到。叶汉这时已不再生气了,他扬言说自己将竞投下一轮的赌牌。这时的傅老榕年事已高,对野心勃勃的叶汉十分担忧,他觉得自己死后,泰兴公司无人再是叶汉的对手,便想与叶汉讲和。
       有一天,他让高可宁出面到香港去找叶汉,对他说解放军已经占领了广东,说不定哪天还会打到港、澳,傅老板和我都想留条后路栖身,但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开赌政策宽松的越南可去。听说那里至今还没有一家像样的赌场,我们想在那里开办一家规模、档次数得着的赌场,可就是缺乏总管之类的高级人才,希望叶老弟能推荐一个。若是叶老弟自己愿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为脱离赌界时日太久心中感到憋闷不已的叶汉,想都没想就同意到越南开赌了。
       一九四九年冬,叶汉和简坤一道前往越南开赌。
       到越南开赌数年之后,叶汉才渐渐明白了傅老榕“调虎离山”的用心,让他到异国他乡继续为傅氏卖命。他一气之下,把股份卖与简坤,杀回澳门,决心与傅老榕一决雌雄。
        虎口夺食惊赌界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从越南回到香港的叶汉,频频出没于澳门。但这时的他,到澳门并不是为了谋求泰兴公司的高位,也不再想参股做泰兴公司的三老板,而是要端傅老榕的老窝——与其竞投下届赌牌。
       但此时的叶汉,与树大根深的傅老榕竞投赌牌,无异于虎口夺食,他要面对的是傅、高两大经济财团。这两人在组办并垄断澳门赌场之前,就已是省、港、澳商界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如今,他们把持澳门赌界二十余年,更加是名声斐然,享誉国内外。另外,傅老榕还是澳门德记船务贸易公司、大来轮船总公司和澳门十六号码头的东主;还身兼澳门商会名誉顾问、澳门南海西樵同乡会名誉会长;并于一九五二年获得葡萄牙基利斯荣誉勋章。此勋章的推荐权在澳门总督手里,由此可见,傅老榕早已不是当年那位血气方刚、鲁莽蛮干的民间商人了,他与澳门当局的交情殊非一般。
       而另一位澳门赌界大亨高可宁,其财势与傅老榕一直是不相上下,澳门峰景酒店不远处有一条街叫做高可宁街。葡国在澳门开埠近四百年,街道以华人之名命名者,屈指可数。高氏与澳府及葡国的交情,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叶汉刚一开始行动,就有人向傅老榕禀报,此时的傅老榕已经病入骨髓,闻知此事,脸上不仅流露出一缕忧虑之色,但没多久便不屑一顾地说:“蚍蜉撼巨树,由他去吧。”不久,此话传到叶汉那里,但话却变了味儿:“是猴儿都想自称‘齐天大圣’,都想与玉皇大帝比高低,简直不自量!”叶汉一听此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众人的面对傅老榕大骂不止:“好你个傅老榕,我不管你在澳门有多威风,别人怕你,我叶汉可不怕你!当年要不是我,你的狗屁泰兴公司不早就玩完了!如今你忘恩负义,把我一脚踢开不说,还如此损我,简直他妈的不是东西!好,既然这样,咱们就斗到底,我不把你的泰兴公司拱倒,我叶汉就再也不在赌界混了!”
       
       当时,只要一听说有谁想参与竞投赌牌,傅老榕的人就会马上向其“打招呼”,这样一来,谁都知道傅、高财团财大势大“脾气大”,大都是惹不起只好躲得起了。但叶汉却下定决心要和“傅老大”一决雌雄,他买通了一个当时在澳门当局里混得“极有头脸”的人物莫昌,得知泰兴公司一年向澳门当局才上交一百二十万元的赌饷。
       莫昌何许人也?此人既不是澳门当局的政府官员,也不是赌界的大亨,但他却包办了澳门监狱所有犯人的伙食,与澳府有着不可低估的关系。叶汉知道了泰兴公司一年才交那么一点的赌饷,不由得信心倍增。他在竞投标书上将年饷增加到一百八十万元,比泰兴公司整整多出了六十万元,相当于泰兴旧饷的一半。如此大的优势,他相信赌牌一定是稳操胜券。
       不久,叶汉在澳府的线人向他透出消息说:泰兴也已把标金加到了与叶汉一样高的数目。叶汉不由得沮丧万分。出高价制胜是他唯一的策略,但他的标价,澳府官员是一清二楚的,而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被泰兴收买了。更糟糕的是,叶汉自己的线人要过一两天才能几经周折从澳府挖出“机密”。所以,不管叶汉出什么标价,只要傅氏比他哪怕仅仅稍高那么一点点,他就无论如何都竞投不到赌牌。思索良久,叶汉最后想到了一条自认为极为妥当的策略,那就是再加一次赌饷,但这一次要一直等到开标前夕交出。
       叶汉将赌饷加到了两百一十万元,他在开标前一刻钟递交了标书。没多久,他的线人告诉他,傅氏是在竞投时间截止前五分钟交的标书,最后标金也是两百一十万元。闻此,叶汉不由得大喜:按拍卖行的规矩,举牌在前者优先,同样的出价举牌稍后即无效。他认为自己赢定了。然而,投标结果一宣布,叶汉不由得大吃一惊:澳门赌场依然是傅、高两家获得经营权。叶汉登时大惑不解,跑到澳府质问,对方的答复是:承饷一样,原持牌人优先。
       这是他妈的什么臭狗屎规矩?叶汉气咻咻地低声骂道。
       到了一九五九年,此时叶汉已经五十出头了。这一年,下一届赌牌竞投又已临近,在香港寓所龟缩良久的叶汉再次卷土重来。经过近两年的筹备,他已思索出了对付财大势大的泰兴公司的最佳办法。他通过多方了解得知,澳门当局定标后,最后还得将竞标者的标书送到葡萄牙最高政府机关审批。叶汉由此做出假设:就算傅老榕将全部的澳府官员买通,也不可能收买所有的葡国官员。据他的线人透露,就连澳府也有个别官员,对傅氏和高氏长期垄断澳门赌场持有异议。
       叶汉以重金从香港聘来两位外籍律师,仔细研究了傅、高两家经营赌场存在的弊病与不合理现象,最后拟定了一份报告书,称:
       泰兴娱乐公司在开业之初,向政府交纳的年赌税是一百八十万元,一年之后曾增加到两百一十万元,但没多久赌税就大幅度降低,多年来一直向政府上缴仅一百二十万元的赌税。如果不是在上次竞投时另一家竞投者(叶汉)把赌税抬回到两百一十万元,那么,现在的年赌税还将是一百二十万元的低税。并列举出泰兴公司在广进财源、澳币贬值的情况下,仍是没有丝毫加税等不良行为。
       二十多年来,特别是中国大陆政府彻底取缔赌场以来,澳门成了亚洲仅存的赌城,客源难以计数,财源滚滚而来,而澳府却囊中羞涩,难怪连市民也取笑政府:“堂堂澳府里的厕所,连擦屁股纸都没钱买”。而赌场是澳府的“金盆金碗”,澳府却捧着“金饭碗饿肚皮”。
       同时,还特别提到:应该增强赌牌竞投的透明度;取消旨在保护原持牌人利益的经营优先权;政府须根据赌场盈利增长的总趋势,适度地逐年增加赌税等建议。
       遗憾的是,这份报告虽是一份对整个澳府甚至整个葡国都十分有利的建议书,但却严重地触动了澳府众多官员的利益,揭了澳府的疮疤。澳督白觉理根本就没将它送到葡国首都里斯本,直到白觉理任期届满被召回里斯本,新澳督马济时抵澳门述职,才发现叶汉的“报告”竟被压在柜底。
       新澳督是一个富有改革和创新意识的改良派,他一看到叶汉的报告书,不由得万分惊讶:他觉得像叶汉这种能拿出这么有建设意义报告的人,标金相等居然没有中标?叶汉在报告书中的建议,每一条都迎合了马济时的胃口,但他也很明白叶汉没有中标的真正原因——那就是叶汉的报告书冒犯了大多数澳府官员的利益,而这些官员肯定已被泰兴公司收买。所以,马济时到任没多久就到中央酒店进行了考察,而后提出了下一届竞投须遵守“公开、公平、公正”三条原则,现时的竞投人不再享受优先的特权。
       叶汉得知这一消息,激动得好几天都彻夜难眠。
       正在叶汉磨刀霍霍之际,年老多病的傅老榕却撒手西去。很多赌界人士都认为,傅老榕是因为叶汉掀起了这场竞投赌牌风波,在惊惧和病痛中死去的。尽管多年来叶汉和傅氏家族一直是怒目相向,结怨良多,但傅家仍向叶汉发出了请柬,叶汉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参加了傅老榕的葬礼。一方面,他仍然感激傅老榕当年对他的知遇和提携之恩,另一方面,也痛恨傅老榕强加于他的百般折磨。
       傅老榕生前是个强者,是澳门赌界的绝对霸主,叶汉两次挑战赌牌,他都轻而易举将其击败。最让叶汉深感遗憾的是,他没能在傅老榕有生之年将其扳倒,也好让一生得意、一向狂妄自大的傅老板尝一尝失败的滋味,但他却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竞投赌牌大结盟
       叶汉组建的财团由叶德利、何鸿燊、霍英东以及他自己四人组成。
       叶德利是东南亚“威名远扬”的花花公子,经常出没于越南、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挥金如土,身边美女如云。
       叶德利是广东梅县人,从他父亲起就举家移民印尼。他的洋名叫泰迪叶。四十年代初,他重返香港,到一家英国公司推销自己,英国老板希尼斯问他有什么才能,他说:“我是个语言天才,能讲英语、法语、德语、荷兰语、马来语和汉语;在汉语中,我能讲福建话、客家话、潮州话、广州话和上海话等五种方言。至于薪水嘛,当然能和你那么多最好。”
       英国老板希尼斯十分欣赏叶德利的才能和自信,马上录用他做推销员,他的薪水果然和英国老板一样多,而叶德利也果然没有让英国老板失望,每次遇到最难对付的客户,只要叶德利一出场,没有应付不了的。他很快被提升为公司的总代理。叶德利也是个天生的冒险家,那时乘坐飞机被称作是“冒险家旅行”,而叶德利却偏偏喜欢乘坐飞机飞往世界各地。由于他才华出众,又善交朋友,专营食糖进口的建源公司得知他的才华后,便以高薪将他从英国公司挖走,委任他到缅甸首都仰光担任分公司经理。他一到仰光,就为公司立下了令众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功劳,他也由此被提升为香港及东南亚地区的总经理。其后,叶德利又到证券交易所做顾问,赚了大笔的佣金。
       叶德利除了喜欢冒险之外,还有两大爱好,一是赛车,再就是喜欢漂亮的女人。叶汉和叶德利认识,是在越南和简坤一起开赌场的时候。他们到越南之前,傅老榕关照他们,有事可以找西贡的华商泰斗何世光。何世光在三十年代炒股倾家荡产,只好带着几个儿女远走越南,并在此东山再起。叶德利是何世光第六个女儿何婉婉的夫君,因此,在何家大院,“职业赌枭”叶汉和“风流冒险家”叶德利,这两个情趣迥异的男人相识了。
       叶德利最初却对于搞垮傅氏“赌业江山”没有一点信心,叶汉一开口,他就吃惊地大声叫道:“汉哥,你有没有搞错?傅家的生意你也碰得?我怕是以卵击石吧?”叶汉轻蔑地一笑,说道:“叶老弟,现在傅老榕已死,傅家眼下虽然仍是澳门赌坛的盟主,但却算不得是什么霸主了。况且新澳督马济时对泰兴已表现出十二分的不满,他极力推崇‘公开、公平、公正’竞投赌牌。我前两次竞投赌牌的事,相信你也听说过,这其中的奥妙我十分明白,并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方法得当,竞投到赌牌并没什么难的。只要我们竞投到赌牌,财源还不滚滚而来?”
       
       叶德利这位一向以口才自傲的人,在叶汉的一番劝说下,眼里闪起了异样的光亮,不由得向叶汉连连点头。
       叶德利加盟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里斯本打通葡国有关部门的一些关节,并顺便打探一下叶汉上次写给澳府的那份报告书是否真的没有被送到里斯本。十天后,叶德利从里斯本返回澳门,告诉叶汉,葡国政府方面已经绝对没有问题,他在里斯本认识了很多的葡国政府官员,与他们都拉上了很不错的交情,他们都说会关照的。最后说,叶汉的那份报告书果然没有送到里斯本。
       这时,最令叶汉头疼的问题却是竞投赌牌有了一个新规定,就是持牌人要在澳门有长久生意,还要有葡国国籍。两人商量了半天,都没商量出个名堂来。后来,叶德利想起了他的妻哥何鸿燊。何鸿燊在澳门既有长久生意,又有葡国国籍,他的太太还是葡国人。这样,令他们头疼了好几天的“难题”总算摆平了。
       何鸿燊是何世光的儿子。何氏原是香港最有财势的买办世家。
       一九三四年,一直生活在安逸舒适生活环境里的何鸿燊一觉醒来,发现家里的一切突然间全都消失了。父亲与三个叔伯联手炒股,不仅“全军覆没”,还欠下巨额债务。五叔世亮吞枪自杀,二伯世耀神经错乱,大伯世荣从此萎靡不振。父亲世光为偿债卖尽家产,仍是负债累累,只好带着儿女逃往越南避难。而年幼的何鸿燊,却和一个姐姐及母亲等三人留在了香港。幸得父亲的好友周竣年爵士的援手,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里租下一处住房,才没有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
       何鸿燊幼小之时衣食无忧,进出有仆人侍奉,而今居于陋室之中,三餐无继,他当时闹不懂是怎么回事。有一天,他到一个做牙医的亲戚那里补牙,那位牙医奚落他说:“没钱就不要补牙,还不如将所有的牙都拔掉算了,那样就不用补了。”这件事对何鸿燊刺激很大,他刻苦读书,皇仁书院毕业后,考入了香港大学专修理科。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日军入侵香港时,大学尚未毕业的何鸿燊,揣着十元港币进入由葡、日、港三方合开的联昌船务公司担任秘书。一年后,由于他在公司成绩斐然,被吸收为合伙人,负责押船。而押船是提着脑袋在大海上闯荡的活儿,几百吨的小船说翻就翻,而且那时海盗横行,杀人越货的事在当时如同家常便饭。如果说叶德利是个冒险家的话,和他的妻哥何鸿燊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何鸿燊第一次押船,船上挂着葡国国旗,到公海时,远远地望见日舰在海上耀武扬威,他急忙换上太阳旗。后行到西南海域时,他又命令换上青天白日旗,最后平安归来,何鸿燊更得老板赏识。第二次押船时,何鸿燊带着三十万元港币,到达交易海域时,从对面船上射来一梭子机关枪子弹,船上的一个水手当场饮弹身亡。何鸿燊他们本来也有枪的,但因对方火力太强,只好趴着不动。对面船上跳过来几个海盗,缴去他们的枪支,又将他们脱得一丝不挂。在众海盗跳回自己船上分赃时,何鸿燊趁留下看守他们的那个海盗不备,将他推到海里,立即开船。天微亮时,碰到一艘日本军舰,当时若不挂日本旗,就会被“格杀勿论”。何鸿燊急中生智,匆忙中找到一件破衬衫,割破手指在上面划了个红圈。日舰靠近时,见船上是一群赤裸的男子,都哈哈大笑不止,扔下几件旧雨衣和几听罐头,以示对“良民”的慰劳。年底何鸿燊获得一百万港元的分红。这年,何鸿燊仅仅二十二岁,成了港、澳地区最年轻的百万富翁。
       其后,何鸿燊又与人在澳门合办煤油公司,不久因触动一澳门地方豪强的利益,煤油公司被手榴弹炸毁,而受伤的一黑帮分子竟还强行向何鸿燊索要巨额赔偿。何鸿燊在朋友的劝说下,怀着满腔的怒火和仇恨结束了澳门的生意。
       当妹夫叶德利前来说服他加盟“叶汉竞投澳门赌牌集团”时,他微一考虑,便立即答应了下来。
       竞投前夕,叶汉、叶德利加上何鸿燊的经济实力,仍不足于应付开赌以及赌业以外葡国所要求的其它投资,他们便开始计划拉第四人加盟。经历丰富、交游甚广的何鸿燊提出了很多个人选,都被叶汉否定了,当他提到霍英东时,叶汉却不假思索便同意了。但令他深感意外的是,霍英东却对开赌深恶痛绝,他刚一开口,就被对方严词拒绝了。
       霍英东对开赌素有看法,这与他的身世大有关系。
       霍英东祖籍广东番禺。一九二三年,他出身于香港一艇户家庭。七岁时,一场台风夺走了他两个哥哥的生命,数月后,他父亲又离开了人世。母亲刘氏只好带着他和两个妹妹到陆上居住,搬进湾仔水渠街的一间屋子。水渠街是香港的贫民窟,刘氏靠承揽驳船卸煤生意,负担一家人的生活。刘氏是个极有眼光的女人,含辛茹苦,以每月五港元——当时十分昂贵的学费,送儿子进皇仁书院念书。霍英东与落难的世家子弟何鸿燊成了校友。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霍英东的求学生涯便告结束。其后,他做过苦力,给人打过工,也随母亲开过小杂货店。霍英东赚得的第一桶金,是以一百港元购买政府拍卖的四十台剩余机器,而后卖给了一个急需这批机器的商人,他用一百港元赚得了二点二万港元。
       一九五○年,朝鲜战争爆发。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操纵下,第五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对中国实施“全面封锁禁运”的决议,英国采取相应措施,禁止十三大类物资从英国或英属地运往中国。
       战争和禁运造成香港和大陆两地战略物资的巨大差价,有不少商人铤而走险,将“违禁物资”运往内地。霍英东也加入到了这场“走私”冒险行动中,将汽油、橡胶、轮胎以及内地奇缺的药品运到中国大陆。到朝鲜战争结束时,霍氏已有数百万的家产。其后,他专门投资发展地产物业。到五十年代中期,霍氏已有数千万的身家,并被推举为香港地产建筑商会会长。
       霍英东出身贫民家庭,当他成为香港地产界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后,他便不再想冒任何险,叶汉的诚邀自然会受到断然拒绝。
       当何鸿燊出马劝说他加盟时,他仍是一口拒绝:“老何,我们在香港这边,如今大小也算是个人物,港府禁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么跑到澳门去开赌,你就不怕别人戳脊梁骨,骂我们赚黑心钱?我一向认为开赌是一件最不光明的事情,这和开妓院没什么两样,对我们的名誉是极为不利的!”
       何鸿燊听了霍英东的话,却哈哈一笑,说:“霍老弟,我跟你一样,连麻雀牌都认不清,但赌博这玩艺,虽是人人都知道不好,可几乎人人都喜欢赌上一把,就跟人的天性差不多。香港政府虽然立法禁赌,却允许赛马博彩,也允许持牌麻雀学校的存在。而这一点,几乎没有谁对其加以指责,因为这是政府立法准许的,它们是合法的。我们到澳门开赌,那也是合法经营,因为很多年前,澳门政府就立法允许了。而且,澳门的赌场对澳门的居民和政府是有贡献的,澳府的绝大部分财政收入,都是靠博彩业的。”
       何鸿燊的一席话,说得霍英东很有些心动,但他仍是顾虑重重,淡淡地说:“赌博这玩艺不管怎么说,都是害人的。你难道没听说过那些因赌而跳楼自杀的事件吗?”
       何鸿燊说:“老霍,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居然有了这种妇人的见识?我跟你说,那些倾家荡产、跳楼自杀的,有的发生在澳门赌界,但有的却是发生在我们香港的民间私赌上,还有很多是因为炒股自杀的。我五叔就是因为炒股吞枪自杀的。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取消股票、取缔交易所,将买卖股票视为犯罪啊。”说着哈哈大笑不止,“任何事都有利有弊,我们要权衡利弊,如果澳门赌场由我们来经营,我们又本着‘正道’和‘正义’这个方向来经营,总比让那些下三滥、心狠手辣的家伙来经营要好得多吧?要知道即使我们不染指,也总是会有人去经营的!”
       这番话竟然说得霍英东连连点头,他沉思良久,仍是深有疑虑地说:“但据我所知,澳门赌场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物都有,经常会出现黑帮火并的事件。弄不好,我们就要经常卷入一些不明真相的官司里去的……”
       
       何鸿燊打断霍英东的话儿,说:“你我虽然都不是黑道上的人物,但我俩哪一个没有和黑帮打过交道,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你当年所干的行当,应该说比我所干的还要危险得多。那时,你何曾说过一个‘怕’字?而今怎么显得这样的缩头藏尾?”
       最后,霍英东勉强答应加盟,但提出即使竞得赌牌,他也不会常驻澳门,更不会介入赌场的具体事务。而这正合何鸿燊的心意,他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由叶汉、叶德利、何鸿燊、霍英东四人组成的竞投澳门赌牌集团,开始了将称霸澳门赌界二十多年的傅、高两位霸主拉下马的正式挑战。
       一时间,澳门赌界硝烟弥漫,杀气腾腾,一场空前的赌界财团大比拼开始了。
       赌牌入怀奈我何
       一九六一年七月八日,葡国《文宪报》第二七二期刊出了对澳门博彩业公开招标的公告。公告中明确表示,取消现行泰兴娱乐公司持牌人的竞投专营优先权,招标将奉行“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投标底价为三百万澳元,采取暗标竞投的方式,价高者得赌牌,定标后,将公开各竞投人的投标书及承标数额。
       要想竞得赌牌,首先要在标书上下功夫。一提起标书,叶汉不由得怒火冲天,十分恼怒地向竞投集团成员讲述了他两次投标失败和他的报告书没有被送到里斯本的情况。他说,当今的澳督马济时对他上次写的标书十分中意,他们大可以将他原有的标书加以修改,再次当作标书文本呈递上去,一定会“高中”的。
       他的话使众人都有些愕然,却没有人直接反对。何鸿燊说:“叶兄的报告书对我们启发很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澳门政府投其所好,而马督的最大喜好是澳门的经济发展。所以,我建议我们可以在标书上加一条,若获得赌牌,除保证交纳税金外,还将拿出百分之十的收入捐作慈善事业,而其余的百分之九十统统在澳门投资,保证不在澳门以外的地方投一分钱。投资的项目包括疏通水道、兴建酒店和民宅等等。总之,从澳门赚得的钱全都用在澳门的建设与繁荣上。”霍英东马上表示赞同,并建议:“还可加上一条,若获得赌牌,我们将尽快兴建码头、公路等公共设施,改善澳门的交通,以吸引更多的游客到澳门旅游。”
       叶汉和叶德利则对何鸿燊所说的“将百分之九十的收入全都投资在澳门”提出异议。他们二人认为真要那样的话,不但赚来的钱不能由自己自由支配,还要把自己拴死在澳门。对于这一点,何鸿燊说:“我们的公司不是纯粹的赌博公司,而是以博彩旅游为主的综合公司,除经营赌场外,还要经营酒店、餐饮、娱乐、客运、地产等事业,这些收入我们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此外,我这里所说的百分之九十,也只是我们的一个策略,要让澳门当局明白我们是在着眼未来,十分看重对澳门的再投资,而这一点诸位也要明白。”说到这儿,何鸿燊呷了一口咖啡,又得意地说,“我相信傅、高财团决没这个远见和胆识,我们首先要在标书上先声夺势,要胜他们一筹。”
       这一番话,使得包括一向目中无人、傲视万方的叶汉,也不得不露出钦佩的目光。
       接下去,他们的计划是要聘请几位有经验有才华的律师成为他们的智囊。但大大出乎他们预料之外的是,傅、高两家将澳门所有的律师全都收买了。叶汉亲自出马,跑遍了整个澳门城也没请到一个律师。这一消息使得信心十足的新竞投集团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个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傅、高集团竟然会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大家正愤怒着,何鸿燊说:“真要这样,倒未必是坏事。我们大可以控告他们垄断投标。我们不但要在澳门法院起诉他们,还要让里斯本知道真相。弄得好,就凭这点就会取消他们的竞投资格!”
       众人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曙光,不约而同把钦佩的目光投给何鸿燊。叶汉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对了,还有一个律师,我们就请他!”众人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叶汉慢悠悠地说:“傅、高两家还有一个律师没有收买,恐怕他们是专门将那个笨蛋留给我们的。而这个人,就是在澳门每打官司必输的葡籍律师卢巴度。”
       众人一想不错,看来傅、高两家,真的是有意将这位“鼎鼎大名”的卢巴度特意留给竞投新集团的。
       当叶汉找到卢巴度时,这位臭名远扬的律师却一脸哭丧相地说:“叶大哥,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眼泪汪汪地垂下了脑袋。见此情景,叶汉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位帮人打官司“输得十分有名”的葡籍律师,虽然没被傅、高集团收买,但一定受到了极为严厉的威胁。叶汉狠狠地瞪了卢巴度一眼,然后向他许诺说将给以重金酬谢,并说他若不“出山”,他叶汉集团现在就不放过他。在此情况下,左右为难的卢巴度,只好出马担任了新竞投集团的律师。
       然而,就在投标截止的前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卢巴度突然失踪了!
       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标书还有一些内容要做修改或补充,还得准备正、副文本,最后还要申请人和代理律师同时签字才有效。所以卢巴度的失踪,对刚刚在匆忙中成立的新竞投集团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何鸿燊认为,卢巴度可能遭到了“敌方”的软禁。叶汉则认为卢巴度已经被对手悄悄地杀害了。霍英东认为,卢巴度不可能被绑架,更不会被暗杀。他的理由很简单,第一,截标的头一天,代理律师已经完成了所有应该履行的职责,他们若要暗杀卢巴度,决不会等到这个时候。第二,在澳门这个地方,无论是绑架还是杀害一个葡籍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一个律师。若经查出,别说投标资格会被取消,恐怕还得蹲大牢。他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卢巴度自己害怕,找地方躲了起来。大家都认为霍英东的分析有道理,便决定分头去找卢巴度,若找不到,谁也不能休息。
       立时,新竞投集团的人奔向澳门的大街小巷。叶德利在澳门有个车队,他带领车手发疯似地在澳门四处奔驰。傍晚,叶德利“挽着”卢巴度的手臂回到了国际酒店。
       三天后,竞投结果很快出来了——经过数月“你死我活”的拼搏,叶汉等人终于获得了澳门赌博娱乐的专营权,并在两个月后得到了白鸽票、铺票的专营权。但把持澳门“赌业江山”二十四年的傅、高集团却不肯轻易放手,他们请何贤出面到康乐俱乐部,向新公司持牌人何鸿燊,提出了企图将新公司扼杀于襁褓之中的“八大条”。
       何贤是当时澳门华人社会的第一号人物。一九五二年,葡国政府授予他葡国基利斯督勋章;第二年又给他颁发葡国红十字勋章,嘉奖他为澳门经济、公共事业做出的贡献;一九五五年,他又被葡国政府委任为澳门政务会议华人代表,从而更加奠定了他在澳门华人领袖的地位。他还素以处事公道、仗义秉理著称于世。所以,他也是当时澳门各帮各派间发生冲突的调解人。傅、高家族请他出面向新公司带去了“八大条”。
       何贤带来的“八大条”是:
       一、取何鸿燊的性命。
       二、要令澳门原有的酒店停业,让所有赌客无栖身之所。
       三、要港澳所有船舶停航,让所有到澳门赌博的赌客,自己划小艇过来。
       四、要派乞丐每天到新赌场门口静坐。
       五、要令澳门所有的私人楼宇,没有一所敢租场地给新集团作赌场。
       六、出钱把澳门原有的赌场伙计、荷官都养起来,让新赌场连半个有经验的人都聘请不到。
       七、要在新赌场掷手榴弹,赌客有胆进去一次,也没胆进去第二次。
       八、要在一切有关部门里,无论是澳门还是里斯本,利用自己的关系,阻碍新集团履行合约。
       这“八大条”,几乎每条都可将新公司扼杀于萌芽状态。何鸿燊是持牌人,吓跑了他,筹建中的新公司就会立即土崩瓦解。
       这时,不光是傅、高集团想将何鸿燊赶走,就连那位当年将何鸿燊赶出澳门的豪强,此时也与傅、高集团联合在了一起,与新公司为难。虽然处境严峻,但一向勇于挑战和冒险的何鸿燊却对何贤说:“贤哥,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却是不能再次离开澳门了。我这次若离开了,以后就别想再到澳门立足了。当年那个混蛋是怎么将我从这里赶走的?他们吓倒别人可以,但想再次赶我走,那是比登天还难!”
       
       何贤离去后,何鸿燊首先让人放出风去:“如果我何鸿燊被人打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谁能把凶手杀死,他将会得到一百万元的酬劳。这笔钱可到我的律师那里领取。”
       当时,澳门什么样的人都有,一百万元对绝大多数人可以说是天文数字。别说一百万元,就是出一万元的酬劳,也会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的。何鸿燊的家人十分担心他的安全,都劝他离开澳门。何鸿燊说:“谁敢取我的命?他们若不怕四十八小时内被人打死,就让他们来吧!”
       这样一来,“八大条”中的第一条在何鸿燊“大义凛然”的气概面前,首先失去了作用。
       第二条威胁,对方倒是说到做到,澳门的主要酒店一下突然停业了。但澳门政府将赌牌交给了叶汉、何鸿燊等人,当然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在叶汉等人的游说下,很快就将属于政府的物业——“澳华酒店”租给了新公司。这样,第五条也跟着失去了作用。
       至于第三条,却极为辣手,对方以炸船相威胁,一时间,港、澳间的所有船舶都停了航。澳门一向是香港的附庸,客船停航,使澳门差不多成了孤岛。澳督马济时焦虑不安地对新公司持牌人何鸿燊说:“何先生,你至少得保证有一艘客船往来于港、澳之间,否则,我不能让你的赌场开业。”
       危急中,何鸿燊突然间想到自己当年虽然被迫离开了澳门,但仍然算是四十年代与人合办的船务公司的董事,而该公司至今仍有一艘名叫“佛山轮”的客轮往来于港澳之间。何鸿燊立即找到当年他曾经救过其性命的现任公司总经理梁昌,要求召开董事会。梁昌不敢轻易开航,说公司有规定,必须有两个以上的董事同意,才能召开董事会议,而这时包括梁昌在内的所有董事,都不愿惹那些亡命之徒。
       焦急万分之中,何鸿燊反复查阅船务公司的资料后发现:董事局非常会议,只要有一个董事要求,就可召开。何鸿燊以此为依据,要求立即召开董事局非常会议。会上,董事中有两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从大局出发,力主通航。一个是慈善家邓肇坚爵士,一位是何鸿燊父亲当年的好友周竣年爵士。最后,何鸿燊的提案得到半数以上的董事通过。
       炸船仅仅是威胁,对手并不敢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佛山轮”一开航,其他船商哪会放着生意而不做?很快,所有的船舶都争先恐后地恢复了航运。
       至于第四条威胁中,对方说要派乞丐到赌场门前静坐,何鸿燊觉得简直幼稚得可笑。对手既然能让众乞丐到赌场门前静坐,那乞丐们一定是得了他们的钱财。那好,你可以花钱请乞丐来静坐,我也可以花更多的钱将乞丐打发走。对于对方说要掷手榴弹到赌场,何鸿燊放出风去,要向他们开办的酒店也扔手榴弹。你扔一个,我扔一双,你扔两个我扔两双。对方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对方扬言“要将所有的荷官都养起来”,而那些荷官大都是叶汉当年的旧相识和属下,叶汉一去游说,他们纷纷倒戈,要“汉哥”今后多多关照。
       这样,旧势力的阻力很快就完全被消除了,新公司在新花园开设了第一间赌场。不久,又在新马路中央百货公司、十月初五街七妙斋、海源等地段办馆开赌。一九六二年底,还在十六号码头开办了海上浮动赌场。即当时被人称作“贼船”的“海上皇宫”,该赌场很快就成为新娱乐公司的主要赌场。
        赌王难敌“弄权儿”
       叶汉和何鸿燊都对澳门赌业野心勃勃,但相比来说,何鸿燊虽然起步比叶汉晚得多,但他的起点却要比叶汉高出很多倍。
       叶汉最初涉足赌界时,仅仅满足于在卢九手下做一名荷官,到后来当傅老榕委任他为骰宝部主任时,他顿时感激涕零。到了五十年代,他的最大愿望是做泰兴公司的一个小股东。至于他最后要与傅、高家族争夺赌业江山,却完全是在傅老榕的百般侮辱下逼出来的。而何鸿燊,一决定染指澳门赌业,就暗下决心要做澳门赌界的一代君主。
       一九六一年十月,竞得澳门赌牌之后,此时已具东主身份的叶汉,最大的心愿是做新公司赌场的“总办”。当年,他在傅老榕手下干的时候,每次看到高高在上的“傅总办”,心里那种羡慕的心情就别提有多强烈了。他那时天天盼望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做澳门赌界的总办。如今,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他不由得有些踌躇满志,但同时又隐隐觉得何鸿燊对他有着很大的威胁。所以,在公司召开董事局会议排列各位董事座次时,他极力想将何鸿燊排挤在外,称何鸿燊已有两种职务在身,是公司的持牌人和竞投下期赌牌的申请人,任重而道远,担子比谁都重得多,最好不要增加他的负担。他话虽这么说,但谁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所有董事局成员都同意叶汉做公司的总办,但在霍英东的建议下,觉得既然是新公司,最好不要再用旧时赌场的称谓,改称总经理比较好。叶汉因此不乐。但最后仍然是在霍英东的建议下,决定让何鸿燊做公司的总经理,叶汉担任的却只是赌场总经理,而叶德利和霍英东则轮流做公司的董事长。这样,叶汉虽然做上了赌场的“总办”,但实际上却是他的职位最小。他最初却连这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是他最后被何鸿燊逼出澳门赌界的致命弱点。
       叶德利只做了不到一年的董事长,便提出不做了,并声明以后永远不再做了。他认为,这样会把他拴死在澳门,太妨碍他结识世界各地的美女和参加在世界各地举行的各类赛车活动了。叶德利一生享尽温柔,当有人问及他一生有过多少女人时,他难为情地说:“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跑车。在我的一生中,我只是觉得女人太多,而时间太少。”
       继新花园赌场开办之后,新赌场一间接着一间开张,到“海上皇宫”赌舫开张时,叶汉在澳门赌界的声誉达到了顶峰。因为董事局中除叶汉之外,全是“赌盲”。
       过了些日子,在霍英东主持的一次董事局会议上,何鸿燊提出将赌场的股本增加到一千万元,并表示他可以认购。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股本金为八十万元,四位股东只是职务不同,股份却是均等的,每份股本金为二十万元,到娱乐公司正式成立时,总股本增加到三百万元,各股东股份仍然均等。不久,赌场赚了大钱,红利诱人,在商场上滚爬了半辈子的何鸿燊和霍英东,便开始动脑筋了。在这方面,一向喜好美女和跑车的叶德利和大半生都在赌场里混的叶汉都逊色多了。当何鸿燊提出加股的建议时,叶汉顿时大怒,心想:你何鸿燊真是太厚颜无耻了,赌场是我一手搞起来的,全靠我一人为大家赚钱,你不同我商量就想加股,没门!会议不欢而散。
       到了第二次董事局会议时,霍英东首先重申最初定下的协议:凡是公司的重大决策,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反对而不算,必须由董事局半数以上的人表决。在座的人员都表示赞同。霍英东接着提出:“何鸿燊是董事局总经理,给他多做两百万股怎么样?”叶汉虽然坚决反对,但董事局四个董事,叶德利是何鸿燊的妹夫,霍英东是何鸿燊的校友兼密友,三比一的巨大悬殊,使得叶汉孤掌难鸣。到了再下一次董事局会议,何鸿燊提出,霍英东是公司董事长,给他多做两百万元怎么样?叶汉这次干脆不再反对了,只气呼呼地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两次扩大股份,等于在割叶汉的肉,叶汉原有的股份由百分之二十五减少到百分之十,叶德利的股份也变成了百分之十。
       七十年代初期,葡京酒店落成,但在装修时,叶汉因为酒店里面的一些设施和何鸿燊大大地干了一架。从此时起,这两位大股东的矛盾升级到了难以调解的地步。
       一九七三年,生意上不顺心的叶汉到欧洲考察,何鸿燊利用这一时机,以董事局总经理的身份,大量起用葡人到公司担任要职,达到了架空叶汉的目的,使叶汉只剩下赌王的“空白”头衔。
       一九七五年,叶汉提出退出董事局,何鸿燊将叶德利从女人的怀抱里拉回澳门,主持召开董事局会议,同意叶汉“金盆洗手”和“归隐山林”。这样,叶汉把辛辛苦苦创立的赌业江山,拱手让给了何鸿燊。
       
       叶汉的退出是被迫的,所以,他虽然退出了娱乐公司的赌场,却没有退出澳门赌界。没过多久,他便开始组办他早就十分钟爱的赛马车会,决心与何鸿燊再次一决雌雄。但在澳门已经是财大势大的何鸿燊,如今变得更加难以相与了。他的马车会还未开始,何鸿燊就利用自己多年来与澳门政府的关系竭力设置障碍。正当澳府准备批复叶汉开办赛马车会时,何鸿燊却向澳府许诺说,将在澳门开办赛马会,并声称将有大财团加入投资,最后获得澳门当局的同意。叶汉的赛马车会因此被澳府搁置不理。
       没多久,何鸿燊根本没想搞什么赛马会,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仅仅是想扼杀叶汉的赛马车会。他认为,若澳门举办赛马会,客源主要来自香港,而香港自己生意十分火爆的赛马会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即使赛马会办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何鸿燊的赛马会流产后,澳门政府只好派员到香港,请叶汉到澳门重新谈判赛马车会事宜。
       一九八○年九月六日,是叶汉最为开心的日子。这一天,在澳门新落成的雄伟壮观的赛马车场,澳督伊芝迪亲临赛马车场,为赛马车会主持了开幕式。但赛马车红火一阵之后,便显得冷落起来,马迷的投注显得入不敷出。这时,何鸿燊又对叶汉落井下石,不断向他施加压力,迫使他将赌场仅剩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出售给了香港地产巨子郑裕彤。
       叶汉主办赛马车会,前后历时近八年时间,第一年投注总额超过五亿澳元。但到了一九八一年,就只有一点三亿了,一九八三年为六千万元,一九八四年为四千万元。到了这种地步,许多股东都纷纷要求趁早收山,但倔强的叶汉却力主继续拼搏下去。万般无奈中,叶汉从泰国“请”来四尊铜佛像,乞求上天的垂怜与保佑。这一举动,最好地说明了叶汉无力回天的“无奈”,他的这一举动,还成了何鸿燊的笑柄。
       到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日叶汉举办的最后一场赛马车会为止,赛马车已经亏损达十亿澳元之多。在此情况下,叶汉只好含恨将赛马车会以四点四亿元的低价出售给了台湾的朕伟财团。
       台湾朕伟财团接管澳门赛马车会之后,又投下近三十亿元的巨资,但一直未能有更好的起色,最后于一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以四点五亿元的价格将其出售给了澳门商界的一代霸主何鸿燊。此后,台湾方面还因为何鸿燊出价过低,雇佣台湾黑帮横渡台湾海峡,屡次到澳门赌场里投掷炸弹、绑架、抢劫,后因台湾警方出面制止才罢手。
       公海开赌明赌志
       叶汉的一生似乎注定要与人争斗,他的前半生和傅老榕斗得死去活来,当他终于搞垮傅、高家族的赌业江山成为澳门赌界的东主和霸主之后,又卷入了与合伙人何鸿燊的争斗。但每次,他均落下风,尤其最后这次,使他感到十分痛心和憾恨!
       但赌王毕竟是赌王。一九七三年那次到欧洲考察时,他深受欧洲赌术的启发,出售赛马车股份之后没多久,他便想到了一个更为令人惊叹不已的开赌方式——以游轮到公海开赌。
       一九八八年十月,叶汉斥资七百五十多万元租下一艘豪华游轮,将其命名为“东方公主号”,作为海上赌场到公海开赌。
       叶汉此举目的不在赚钱,主旨只在报被逐出澳门赌坛的一箭之仇。三十年代他被傅老榕挖去深圳开赌的事让他记忆犹新,那时曾使得意忘形的卢九痛哭流涕。叶汉为他的“东方公主号”大肆作了广告宣传,向游客承诺将提供各种娱乐服务,包括游泳池、健身中心、桑那浴、歌舞厅以及放映镭射影碟等。广告的主题词是“只要你有备而来,就可能满载而归。”
       很多赌界人士都为叶汉此举拍案叫绝,都觉得这下何鸿燊又要睡不着觉了。
       叶汉的赌轮一下海,何鸿燊便觉得叶汉此举是冲着他来的,急忙向叶汉的一位亲戚叶炳寅游说,让他去说服叶汉放弃到公海开赌。叶汉冷笑着说:“哼,你安心做你的澳门赌业霸主,我不到你的地盘上惹是生非,就已经不错了。难道我到公海上‘旅游’,你还管得了吗?”
       “东方公主号”开赌一周后,何鸿燊向舆论界愤怒地说:“由于‘东方公主号’的博彩规则较澳门赌场宽松得多,如不用小帐,百家乐‘限红’每注为六十万元,比澳门高出一倍,最让人感到气愤的是,他们还不需纳税,经营赚头很大。到目前为止,从澳门拉走大富豪赌客数十位……”
       而这正是叶汉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使出浑身解数,将船上的吃、喝、嫖、赌,配备得“尽善尽美”。公海之上,属“三不管”地带,谁也管不了谁。此时的叶汉显得最为悠然自得,俨然一位海上王国的君主。
       看到自己养熟的赌客一个个都跑到公海投奔“宿敌”叶汉,何鸿燊气得咬牙切齿。情急之下,何鸿燊开始向澳门当局游说,明确指出,如果政府不采取积极的行动,在澳门过渡期内,他将无法保证实现曾经许诺的对澳门的投资,而澳门的各项事业也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澳府的反应较为强烈,政务司薛民信公开表态说,他们希望叶汉停止所从事的“公海开赌行为”,并电邀叶汉到澳门商谈有关事宜。
       十月三十一日,叶汉在儿子叶炳森的陪同下,抵澳与薛民信会谈一个多小时。澳方以叶汉仍有少数股份在澳门赛马车会对其要挟,而叶汉此时早就对澳门的赛马车会不抱什么希望,断然拒绝了澳方提出的无理要求,最后不欢而散。
       万般无奈中,何鸿燊只好写信给当时的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周南,要求中国政府阻止赌船在中国海域活动。何鸿燊的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做法,并没有引起中国外交部的重视。不久,他又派人到中国公安部边防局游说。中国边防局批复:“根据我国的一贯政策,不同意在我辖区内开赌。一经发现,当严加惩处。”尽管中国政府和澳门当局都有了表态,但叶汉仅仅是经过了中国、港、澳等地的海域,但真正开赌却是在公海,谁也管不着。
       到了此时,何鸿燊只好求助于香港政府了。此事在香港政府和立法局之间引起了很多的争议。行政司曹广荣曾就此事向法律顾问处进行咨询,最后助理行政司谢萧方答复何鸿燊说:“港府在寻求法律顾问的意见后认为,‘东方公主号’是在公海进行赌博活动,并没有触犯本港法律,本港将不予干预……”
       这样,何鸿燊三方寻求“援手”,但谁都未能帮上他的忙。正当他疲于奔命之际,又一艘赌船“利达王子号”轰轰然也驶进了公海,开办了公海的第二赌场。由于海上赌博新鲜、刺激,又不需纳税,而赌商会适度地将这笔得以“豁免”的收益反馈给赌客,从而将澳门葡京酒店的绝大部分赌客都拉走了。
       在“利达王子号”赌轮下海开赌的次日,澳门各报馆均接到澳门娱乐公司的请柬,称:“何鸿燊博士将于明天(二十八)日下午,在葡京酒店日丽餐厅香港厅内举行记者招待会,届时将谈及有关澳门机场投资的具体事宜。”但当记者如期到会后,一向平静、文雅的何鸿燊却像与记者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说:“今日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在巴拿马注册,以中国益丰公司为船东的第二艘赌船‘利达王子号’已于本月二十六日开航,抵达公海开赌。”并声色俱厉地指出,他曾多番向港、澳当局提及此事,但政府至今仍无实际行动,如果任由赌船接二连三地到公海开赌,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大声疾呼,公海开赌对香港没有一点好处,这是对港府禁赌政策的严重挑衅!并严重声明:在未有积极解决赌船事件之前,娱乐公司将不会在澳门作任何投资!但他这样做也只能要挟澳门政府,而港府不但不同情他,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揶揄了他,对他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法十分反感。万般无奈中,何鸿燊将“华澳”和“庐山”两艘轮船租给别人,鼓励他们也到公海开赌,以求到公海分得一杯羹。这样一来,连那些原来与何鸿燊交好的香港官员也都认为:老何此举太失策,太过分了。
       
       香港副政务司梁宝荣代表政府发言说:“何鸿燊屡次要求立例管制公海开赌,如今他自己却又租船给人到公海开赌,他一直在口头上反对公海开赌,而现在做得最多的却是他自己……”此后不久,一位当年受何鸿燊排挤、欺压过的立法局议员詹培忠站出来,呼吁港、英当局立法,在香港离岛之海域开赌,并一再强调这将使政府每年增加收入近一百亿港元,欲将澳门葡京赌场置之于死地。幸好香港立法会议最后没有通过此动议。从这点可以看出,一向独断专行的何鸿燊在港府官员中,没有一个人公开支持他。
       正当何鸿燊焦头烂额之时,一向争强好胜的叶汉这次却一反常态,他在挑起公海开赌的战火之后,便急流勇退地将“东方公主号”赌船公开拍卖掉了。对叶汉来说,到公海开赌,旨在报被逐出澳门赌坛的一箭之仇,并不在乎赚得多少钱,如今能有这样的结局,他已是心满意足了。
       后来,连何鸿燊自己也觉得“以船制船”的做法显得十分愚蠢,便很快改弦易辙,决定收买公海赌船。一九八九年,他和永盛电影公司向氏兄弟达成协议,以把澳门赌场的部分股权出售给他们为条件,要求他们将“东方公主号”退出公海。对此,叶汉冷眼置之,私下对人说,看你何鸿燊有多少股权出售?
       果然,没过多久,其它赌船如同巨鲸般在公海冒了出来,其中有上海航运公司的“锦江皇后号”,由原“利达王子号”赌轮改装的“新东方公主号”,由亚洲港运有限公司承办的“海豚之星号”,以及开赌较晚的由香港利昌公司、日本客商、吉隆坡的OBD海外公司等组合而成的跨国集团,斥资两千四百万美元买下的一艘旧邮轮改装的庞然大物“日本之梦号”等等。一时间,赌轮云集,公海风起云涌,赌风空前之盛。
       一九九三年九月,又有不祥的消息传到了何鸿燊的耳朵里,马来西亚赌王林梧桐斥资两点五亿新币(一美元兑一点八三元新币)购买了两艘巨型邮轮,其中一艘排水量为四万吨,船高十二层,可载客一千九百人,比世界著名的“伊丽沙白二号”还多出一百人之多。林梧桐在对该邮轮按五星级改装之后投入营运,往来于马六甲海峡、香港和海南之间,进行开赌。后林氏又投资近十亿新币购入其它三艘巨轮。此外,在港、澳公海之间开赌的,还有一艘名叫“丽都之星号”的卡西诺邮轮,他们的赌场往来于东南亚、香港、及内地之间的航道上,后又延伸到台湾高雄和日本横滨等重要港口。另外,还有两艘国际势力控制的卡西诺邮轮“欢乐世界号”和“NURTICAN号”,也在公海海域开赌。
       叶汉燃起的公海开赌风暴,至今仍然困扰着澳门赌坛。
        尾声
       一九八九年,当叶汉放弃“东方公主号”赌船之后,他才算真正结束了长达数十年的开赌史。他与何鸿燊的恩恩怨怨也算告一段落。这时的叶汉,已是一位八十四岁的老人,但他却童心未泯,对“赌”之一字,更是钟爱到了十分。这时的他,决心圆了自己一生都未能完成的梦结——豪赌。
       叶汉首先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名扬世界赌坛的美国大西洋城和拉斯维加斯两座赌城。
       叶汉豪赌时,从不以“赌王”自居,他常常告诫别人说,世上决无“逢赌必赢”术。又说,豪赌时,可以“无限度赢,却不可以无限度输”。对这番话他阐述说,输到一定程度必须停止,等到运道转好时,再卷土重来;但赢的时候,却可以无限度地赢,运道好时,可以一直不停地赌下去。
       有一次,他在拉斯维加斯的凯撒皇宫对“百家乐”赌得入了迷,马不停蹄地赌了整整三十二个小时,结果输掉了两百多万美元。当时,他的信用卡上还有两百多万的赌本,但他却认为这时的赌运不佳,休战回到洛杉机的家中,痛痛快快地睡了近四十个小时。当他再次来到凯撒皇宫继续赌“百家乐”时,不但将前两天输去的两百多万全都赢了回来,还多赢了一百多万。
       叶汉和美国两座赌城的老板史蒂夫和杜普林都是交好多年的老朋友。在美国的两座赌城里,他不仅尽情地豪赌,还亲眼目睹了美国赌业的惊人发展和变化。叶汉曾亲临密西西比河赌船上豪赌,除感到美国赌轮的豪华奢侈外,还对不同国度的人在赌船上的聪明与智慧感叹不已。
       据资料表明,近十年来美国赌业的发展,和亚洲人尤其是亚洲华人的参与是分不开的。现在,美国赌场的豪客,已由过去的石油富商让位于亚洲人,尤其是亚洲华裔商人,这些人成为赌场的新宠。
       退出澳门赌坛十多年中,叶汉赌遍了世界各地的赌城。期间,也回过几次广东老家。他回老家,一是想看看家乡的变化,再就是想用自己靠赌赚得的钱,为家乡人做些善事。有一次,他还受到了当时在广东休养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叶剑英的接见。
       叶汉对采访他的记者说:“我不是超级富豪,香港的富豪中,三百名中肯定没有我叶汉的名字。”叶汉在港、澳均有资产,在海外的物业,有加拿大温哥华一幢多层大厦,美国纽约中国城一幢楼宇,洛杉矶犹太区总面积十多万平方英尺的饮食购物中心等。据一九九三年底《资本》杂志统计:叶汉的资产应不少于三十亿港元。
       一九九七年五月十五日,一代赌王叶汉寿终正寝,享年九十一岁。
       叶汉一生都在和“赌”打交道,他的荣辱、欢乐、悲哀,都和“赌”分不开。但就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样,叶汉在赌时基本上是循着“正道”走下来的。
       有人问当今澳门赌业霸主何鸿燊:别人因为输钱给你的赌场而自杀,你是否感到过不安?何鸿燊理直气壮地说:“没有,从来没有过。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善事,给了政府那么多的钱,直接、间接养活了那么多的人,无论如何也可以将功补过了……”
       叶汉不那样认为,他认为开赌虽然是政府立法允许,但它仍属偏门生意,害人不浅。他经常在不同的场合说:“我自七岁涉足赌界,见过不少人因赌而倾家荡产。我开赌,虽然希望赚得个满堂红,但也不愿见到那些无节制的赌徒走上绝路。”又说,“我只喜欢赌博的刺激性,但要在赌场上赚钱,真的谈何容易?奉劝后生仔都不要学我啊!”
       在今天的澳门赌城葡京娱乐城的入口处,仍刻着一首由叶汉所作的打油诗,告诫世人,“赌”不是好东西: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博彩缘偶遇,传世不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