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乡村秘事]小地主的桃花运
作者:李旭斌

《中华传奇》 2006年 第10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偷吃禁果谁之过
       一个星期前,女儿巧云忽地又吐又晕,吃不下饭,干不动活儿,把她母亲刘平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抽了个空,刘平儿将她拽到公社卫生院去看大夫。门诊的一位老中医,在巧云的脉上号了足有半个时辰,抬起头来,说,你女儿没病,恭喜你,她有喜了。刘平儿一听,那张脸立刻成了一张烂了洞的红纸,羞得她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才好。在四座的笑声中,刘平儿又羞又怒,拉起巧云逃似地走了。
       巧云的父亲赵六一听,气傻了眼。他先是骂,骂够了举起赶牛用的皮鞭就打。巧云疼得哭爹叫娘,可就是不说那人是谁。见女儿鲜血淋淋,赵六心里实在不忍,可嘴上的硬话还要说。他找出绳子和刀,扔在她面前,说,绳子和刀都有,公家仓库里还有农药,寨后的莲花堰也没盖盖子,你看着办吧!赵六留下要她去死的话后,一摔门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巧云真的失踪了。
       刘平儿急得整日在家抹泪也不敢问人,赵六嘴里虽说死她不少她,可心里比刘平儿还急。
       难道是真的死了?
       赵六暗暗地把屋里屋外、村前村后,每个旮旯都找了个遍。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六曾怀疑她真的跳水了,他把附近所有的水库、堰塘都找过了,却不见任何遗物。心想,大热天的,真要跳了水,也早该浮尸水面了!
       两天眼睁睁就过去了,赵六越来越急。中午,他又去了一趟莲花堰,回来路过王安门前时,无意间发现王安的窗子里晾着一件白花绸布衬衫。赵六觉得这衬衫有些眼熟,他猛然想起那是巧云的。她的衬衫咋会跑到这儿来了?有鬼!
       王安是地主王三把子的独苗儿子,三十过头了还光棍一条。王安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心灵手巧,还学得一手漂亮的油漆活,特别是毛笔字,那字龙飞凤舞,咋看咋好看。不知有多少姑娘为他动过心,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跟他正儿八经地谈情说爱。谁愿跟随他被打倒在地,然后再被踏上一只脚呢?
       赵六吓傻了,难道巧云是和他……他不敢往下想,本想进去看一看,门紧锁着不说,他更怕惊动四邻。
       入夜,赵六悄悄潜到王安窗前,他听见屋里响起了一阵夫妻间常有的床叫。他的心异常地揪了一下。这说明屋里绝不是王安一个人在睡觉,但仅凭这一点,他不能认定就是女儿巧云。万一弄错,那可是天大的笑话。赵六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他听到了细微的说话声,但声音小得分不出男女,更不用说分清是谁了。恰在此时,一声女人的咳嗽传出,虽然压抑得很紧,但赵六还是听清了是巧云无疑。
       赵六愤怒地抓起一块石头,向王安那紧闭的大门砸去!
       要说女儿肚子大了,那只是家门不净,而沾上王安,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塌天祸事。王安不是瘟神胜似瘟神。
       巧云要给赵家弄来灭顶之灾了。
       赵六的舅家表弟就是因为有个姐夫是地主,一九五八年升高中被硬生生地勒令退了学;村东头的许小宝,上大学的通知书都拿到手了,有人揭发他姑父是右派分子,大学通知书立马作了废;堂哥赵光辉的女儿谈了个当兵的朋友,那军人后来知道了她母亲是地主女儿,属历史不清类,马上退了婚……现在轮到自己摊上了这种事,他能不猴急么?
       娇藏茅屋为哪般
       王安早已被疯狂的斗地主运动斗得胆小如鼠了。斗他的理由随时可以找到,一次,他看“语录”时,吐了一口痰,被人揪住斗了他一天,挨了二十板子;又一次,他卖了一担柴买了一尊毛主席石膏像,有人说他用黑脏的手“捏脏了毛主席”,结果被斗了两天,外加十皮鞭……现在他是地地道道“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之人。就是不乱说乱动,革命需要斗他时,他也得为革命尽一下“义务”。平日里,他常被人堵着门子骂,人家朝他门上涂牛屎,他也只能对人家点头哈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还会走桃花运的。
       前天,他在菜地里忙到夜深才回来,吃过晚饭准备睡觉,刚拴上门却听见有人敲门。平日里,由于要划清界线,他的门是很少有人敢进的,今天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他到门后压着嗓子问:“谁”?
       “是我。”他听出是巧云的声音,他一惊,“你咋这会儿来了?不怕……”
       “你快把门打开,我有话跟你说。”
       “我……”
       “你快开门,外面没人!”
       王安把门拉开一条缝,巧云一闪身挤了进来。王安吓得语无伦次:“巧、巧云,我……我这儿你也敢来?”
       “怕什么?王安,我问你,你想娶媳妇么?”巧云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
       “我?”王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想,我就嫁给你!”巧云大胆地望着他。
       王安傻了,他瞪着一双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怎么?你不信?我可说的是真话。你要是答应,我今晚就不走了;你要是不情愿,我现在就走。”说着往门外退。见巧云要走,王安才急忙说出了一个字:“别……”
       这几天王安茅屋藏娇,虽然天天有好事,可时时都是心惊肉跳。他深知这事终有后果,而那个“果”,绝不是好吃的果子。果然,那愤怒的砸门声响起了。王安吓得瘫在了床上。
       “别怕,天大的事我帮你撑着,先去问问是谁再说。”巧云给他壮胆。王安揣着蹦蹦乱跳的心,同着巧云来到门后,王安小声问:“谁?”
       赵六在门外厉声道:“是我!日你妈,小兔崽子翻天了?快把巧云给我放出来!”
       “巧云……”巧云忙把他的嘴挡了一下,王安对外说,“巧云不、不在这儿。”
       “放你妈的屁,骗得了老子的人不是你这号杂种。快把门打开,在不在,老子一看就知!”
       王安想伸手开门,巧云一把拉住他,对着他耳朵小声说:“死也别认!”
       “巧云她、她真的不在这儿。大叔,你到别处找找看吧!”
       “谁是你他妈地主儿子的叔?你他妈少和老子套近乎,今天你把人交出来,咱们一了百了;你不交人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这就去找人来抓阶级斗争,斗地主,专你的政,把你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赵六的话,把王安吓了个半死。“阶级斗争”让他吃的苦头太多了,他只要一听这四个字,浑身就条件反射地乱颤。
       “这……这,我……她、她……”话虽没有说出口,可已漏了嘴。
       见瞒哄过不了关,巧云在屋内大声对外说:“爸,你回去吧。我是你定了去死的人,你就当我死了好了。我今生认定了,生是王安的人,死是王安的鬼!”
       赵六心里那个急呀,如果这样,倒不如让她真的死了省心,她这样做,比死更可怕。赵六想到这一层,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说起软话来:“巧云,爸要你去死,那是气话。你是爸的心肝宝贝。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啊!爸不忍心让你死,更不忍心看你掉进这火坑呀!快跟爸回去,咱有些话明天慢慢说,好孩子,听爸的话。”
       巧云似乎铁了心,软硬不吃。“爸,我的路已走到这儿了,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我不后悔,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你真的不出来?”赵六强按的火气窜了上来。
       “不回。”巧云回答得也很干脆。
       “不出来,不出来老子烧房子了!”
       “烧吧,这房连着一村的房,只要不怕坐大牢,你就把桃花寨都烧了吧!”
       “你……”赵六无着了,一屁股坐到门坎上。
       暴雨皮带也为情
       常言道:“对坏一门亲,三代不安身。”
       赵六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来。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巧云连累自己好好的一家人。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去找党组织声明与她划清界线。这事才开始,声明了,就属于有言在先。这么想着,他便来到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柳主任家。
       “柳主任,我不想活了,我、我那不争气的巧云,她、她……”赵六泪流满面。
       
       “巧云怎么了?”柳主任被他哭得有些糊涂了,一面安慰一面问。
       “巧云她,她被小地主不知用啥手段把魂勾去了。这、这可叫我咋活哟?”
       柳主任一怔:“真的?”
       赵六用衣袖在眼睛上擦了一把。“她现在还在他家,我怎么也叫不回去她。我今晚就是来跟你说,我与她一刀两断了。从此,她不再是我女儿,她也没我们这个父母了,你代表组织上给我作个证。”
       柳主任听后想了想,很严肃地说:“老赵,你能积极向组织反映情况,与阶级敌人界线分明,这很好。说明你学习毛主席语录思想红了,觉悟高了。但是,你与她一刀两断是草率的,错误的。巧云是根子正、苗儿红的阶级姐妹,我们首先要挽救她,不能把她拱手推向阶级敌人,不能给阶级敌人成全如此之好事。再说了,王安欺骗革命青年,勾引革命青年,是流氓行为,他是玷污贫下中农的罪魁祸首;我们不能眼看着我们的阶级姐妹被污辱,一定要与他斗争到底!”柳主任越说越亢奋,说到最后,仿佛下了某个决心似的,“这事你就交给组织处理吧。要相信群众,相信党!”
       柳主任说完,立刻带领两个民兵来到王安门前。
       听见柳主任气愤的怒吼,王安一秒钟都不敢怠慢。他哆嗦着打开门,话还没顾上说一句,就被绑了起来。赵六一把抓住巧云,举手就打,却被柳主任严厉地制止了。“住手,赵六。我不是跟你说过,对阶级姐妹,一定要以教育为主,要多做思想工作,争取早日让她迷途知返,回到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
       赵六一听,举起的巴掌愣在半空,不住地点头。
       王安被带到社员政治学习室。这政治学习室,其实就是在生产队的仓库旁边盖的几间草房。平日里,社员们在这里学习、开会、批判,必要时兼作审讯室、监管室、修理(整人)铺。王安对这里的一切熟悉得要死,也怕得要命。
       “说,你是怎样勾引蒙蔽贫下中农的?”
       柳主任面对王安,脸总是那样威严,语言总是那么有震慑力。他手上握着无数顶帽子,只要他愿意,他想拎出哪顶就是哪顶,而哪一顶都不大不小,都那么适中恰当。“你是向无产阶级身上泼污水的大流氓!”
       王安一听,无法负重似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我、我没有,是、是、是她……”结巴了好半天,王安才把事情的经过艰难地说了一遍。柳主任一听,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放屁,照这么说,是革命群众勾引你了?到现在你还在攻击我们无产阶级,污我阶级姐妹,给点吃的!”
       柳主任的话有些黑话的味道,两个民兵中的一个叫陶拴的,没等柳主任的话音落定,手里的皮带就抽到了王安的身上。
       陶拴的手已痒了好一会了。陶拴对巧云早就垂涎三尺,向她献过无数次的殷勤,可巧云从没拿正眼看过他。自己连瘦的都没捞着,倒叫这个小白脸臭地主吃上肥的了。无名火烧得陶拴牙痒、手痒,浑身都痒,那条武装带在他手中早捏出了汗。
       陶拴手里的皮带一落,王安便“妈呀妈呀”地满地喊娘。柳主任听了气更大。“这家伙永远念念不忘他那地主老娘,由此可见,地主阶级感情根深蒂固,这说明他要向无产阶级顽抗到底!”
       王安挨打挨成了油子,一听话音对他不利,急忙改口,皮带再次落下时,王安的嘴里便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听他这种叫喊,柳主任心头的恼怒便慢慢散去,他一招手,陶拴不得不停下,柳主任接着审问:“说!照实说!”
       挨了打的王安终于醒悟过来,于是,他按柳主任的心思编起故事来,他说他给过巧云钱,又给她买衣服、香皂、毛巾,还骗她说将来给她弄“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慢慢地巧云就成了他的俘虏……
       柳主任见王安招了,便松了口气,用和缓的语气说:“老老实实就好,今天就审到这儿。我现在宣布几条,你听着:第一,从此不准再打巧云的坏主意,不准心里想她,不准与她再有任何来往;第二,从现在起,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管,在这里不准乱动,等待明天党支部对你的处罚决定下达。”说着,柳主任打了个呵欠,他困了。
       柳主任走了,把王安折磨了大半天的陶拴也困了。他把王安反绑着的绳子紧了紧,留出一大截来拴在桌子腿上,自己则躺在桌子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王安被捆得浑身难受,实在忍不住了,便轻轻地呻吟起来。呻吟使陶拴睡觉不能踏实,陶拴翻个身,眼皮也不抬,骂道:“叫命呀?是没打好咋的?”吓得王安再难受也不敢叫了。
       半夜来接班的是赵队长的大儿子赵坤,今年刚满十七岁,还在高中读书,现在正休暑假。王安今天在这里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回家后,听见柳主任要他父亲派人看管王安,就自告奋勇地来了。陶拴见换班的来了,爬起来走时,还把王安的脸揪在手里狠狠地拧了一把。
       “你跟老子老实一点!”
       “好了,好了,有我,你说放心走吧!”赵坤说着把陶拴推了出去。
       看着陶拴走了,赵坤返身进屋,赶紧给王安松了绑。
       王安的手被绑麻了,松了绳也不能动。赵坤便抓过他的手帮他按摩了一阵,他的手才有了知觉,接着,塞给他一个烧熟的红薯和一瓶凉水。王安看着赵坤,看着看着,眼泪不由如断线的珠子……
       钟情怀春偏乱伦
       赵坤对王安为何如此同情?身为共青团员,又是队长的儿子,为何与阶级敌人界线不清?
       原来,王安的黑锅竟是替他赵坤背的。
       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赵坤,随着身体的发育,性欲的火儿忽地就烧上了身。开始,他还想自己是生在红旗下的红色接班人,怎么能起如此恶欲?便拼命压抑着,怕自己肮脏的思想玷污了那“红色”。可日子一长,那欲火把他的理想烧成了一团焦,他再也管不了“红色”“黑色”了,整日在性渴望中幻想着,渐渐地,他把幻想着落到了一个具体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是巧云,比他大五岁,与他是本家,按赵家族谱,他晚她一辈,得称她“姑”。
       赵坤是队长的儿子,作为本家,作为长辈和年长的巧云,平日里很关心爱护赵坤。他也爱和她凑在一起,无事一起玩,有事搭伙干。一次,巧云发现他的眼睛盯着自己身子发愣,顺着他的目光,她知道了他的眼睛正死盯着自己那高高隆起的胸部,不由羞红了脸,同时心里又有种甜蜜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在他鼻子上轻轻敲了一下:“叫你不老实!”这一敲,把两人都敲得羞红了脸。
       一个星期天,赵坤和巧云一起在麦田清理排水沟。巧云告诉他,说她发现柳树潭里有很多鱼,问他收工后去不去捉。赵坤从小就在沙河里打滚,有“鱼鹰”之称,一听说有鱼,哪有不去的!
       柳树潭在沙河上游,河道狭窄,两岸长着很多空腹的古柳,水潭是一个小瀑布形成的,水很清,站在岸上就能看见鲤鱼、黑鱼一条条在水里悠闲地游动着。赵坤一见大喜,脱了长衣褂就跳了下去,接着一条条的鱼就被他扔上岸来。巧云见了,也喜不自禁地下了水。两人奋力追捕了一阵,水里的鱼越来越少,忽地,巧云的身子定住了赵坤的眼。巧云的裤头被水一浸,这时紧紧地裹着身子,某种位置的棱角便十分清晰,那白白的腿,线条优美的屁股,都展现在他的眼前,她的汗衫前面湿了一大块,那鼓鼓的两只奶子直朝他心眼里钻。一种渴望在心里猛地燃烧起来,他的眼直了,身子僵了。巧云还在水里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摸着摸着,她发现赵坤没了动静,便抬起身子,眼就撞上赵坤热热的目光,跟着,赵坤的手也伸了过来……
       巧云一惊,紧接着红了脸,她忙把他的手打了下去。赵坤羞得面如红纸,埋着脸无地自容,直到巧云把岸上的鱼都用一个化肥袋装好了,赵坤还在那里呆着。巧云来到他面前,在他那火辣辣的脸上看了一阵后,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到胸前:“馋猫!”赵坤的手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忽地活了。这种“活”,使他无法抑制自己,他的手便从她的胸前滑到了她的身下……
       
       那种事就像破堤的洪水,出了头就没有回头路。自从他们俩那日尝到了“甜头”,两人便再也分不开了。赵坤在学校里天天盼着星期天,见了面只要有一分钟时机,他们也不会放过。到了暑假,几乎每晚他们都在河边幽会。
       从公社卫生院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刚挨过打的巧云忍着伤疼,哭丧着脸再次来到河边的古柳下,赵坤一见面,二话不说就风风火火地干起那事。此时巧云的木讷、冷漠,赵坤全然不觉,等他把事干完,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咱俩的事坏了,你快想办法吧!”
       赵坤不解:“怎么坏了?出了啥事?”
       巧云苦愁着脸说了一句“我有了”,就痛哭起来。赵坤一听,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天天在疯狂的激情中,根本没顾上想一想后果,现在这缠头的事终于绕上头来,怎么办?赵坤一时半会无了主张。
       “要不我俩干脆结婚算了,省得天天偷偷摸摸作贼似的!”想了一阵,赵坤无有好主意,便摆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样。
       “结婚?”巧云直摇头,“你说得轻巧,我俩一个姓,我还是你的上辈,那样唾沫星子还不把咱俩淹死了?你弄得咱赵姓人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族里的人还不把咱们生吃了?昨天我爸把我打得要死,我也没敢说出是你,我知道说出来天就要塌!再说,你还在读书,离结婚年龄还远得很,你又是团员,是革命事业接班人,那样岂不把你一生的大好前程给毁了?我不能害你呀!我俩这事,不说结婚,就是让人知道,也会招来大会斗、小会批,人前人后骂,那样我们还能活呀?我、我真怕!”
       “那……你说咋办?”
       “我也没办法。”
       赵坤急得无了主心骨,把脸埋在巧云怀里哭了起来。“都怨我,怨我害了你!”
       “不!怨我,是我害了你!我当时不知咋就昏了头,没有把牢自己,我俩怎么能干这种事?怎么该干这种事?这事要追究起来,主要责任也在我身上;你还没成年,还是个学生呀!他们一定会说我是个拉革命青年下水的骚货女人的!”
       那时的帽子多,该戴什么号的巧云自己明白。
       “你要是有个婆家就好了,可以推说是他的!”哭了一阵,无奈中的赵坤忽地开动了脑筋。
       “这年月都提倡晚婚,男二十五,女二十三,这会儿上哪里去找应急的?就是马上找一个,人家没招你,你就肚子大了,能赖得上吗?”
       “那……那咱们只有等死了?”
       “要死我去死。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事与你有关,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咱不能说死,我不要你死!”这种话赵坤越听越怕。
       这时,有人从这里路过,吓得他俩忙躲到树后。过路人是王安,由于地主不得有自留地,王安只得到前山腰上的荒地上去种。因为路远农活紧,他只能黑更半夜去菜地干活。等王安走远,巧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我有一个主意,万一不行,只能这样了。”
       “什么主意?”
       “我去找王安,让他把黑锅背着。他是黑五类,就是我们不给他找事,天天也有事找他。他不在乎多一事少一事,挨批挨斗已是家常便饭。他三十多了,正是需要女人的时候。”
       “不成,嫁给他,你就永远不得抬头,太亏你了!”
       “你放心,我就是想嫁也嫁不了他,这是天、地、人都不容的事。我只是与他演场戏,让他替你把肚子里的事顶着,为咱们赵家留点脸面。”
       “我、我反正不愿看到你跟他……”赵坤还是不甘心。
       “那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同时都不语了。过了很久,巧云深思后终于决心下定:“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要么去死,要么与王安演好这场戏。”
       “那……那……”赵坤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分手时,赵坤又把她紧紧搂着说,我真的是舍不得你这身子……巧云说我就是不给王安也会给别人,这身子永远不可能是你的,我们压根儿就不该这样。听话,我是为你好!赵坤不说话,他的手却动了起来,巧云只好由着他……
       王安流着热泪吃了红薯喝了水,看上去好受许多,他放下水瓶,向赵坤作了个揖,轻声说:“赵坤小弟,你和巧云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两个人。我王安今生看来是无机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了,可我永世不忘我落泊中是巧云给我送来了真情,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我落难时,是你赵坤向我伸出搭救之手!”
       赵坤受之有愧,可也无法明示,他怯懦地说:“没,没啥,我心软,看你受罪太可怜了。今后若有啥难处,我还会尽力帮你的!”
       王安泪更多了,就像茫茫苦海中寻到了一叶孤舟一样,他抓紧他的手:“赵坤小弟,有你这心,我知足了。千万别帮我,会惹麻烦的!你给巧云带个信,要她不要想我了,好好找个成分好的老实人家过安稳日子吧。有她那心,我今生知足了,我总算没有枉活一世,怪只怪我没有娶她的命!”
       听着他的话,赵坤有些抬不起头来。多好的人啊!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人,小小心心做事,从不做损害别人之事,从不说伤害别人之话,不就是祖上比别人多了几个钱,多了几亩地吗?如今弄得不想恨他的人必须恨他,不想骂他的人也必须骂他,连自己弄出了错也推给他扛着,自己这不是朝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这么一想,赵坤就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请他原谅,可又没那勇气。但赵坤在心里却暗下决心,此生一定要帮他走出困境,帮他找个媳妇。否则,他的心永远也不安。
       前世今生缘是舟
       王安第二天被斗了一天,他保证从此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不再动贫下中农的心思,并接受了罚一个月苦工的惩罚,事情也就慢慢过去了。
       再说,那天晚上巧云从王安家被强行押回家后,就被一家人严实地看管起来。赵六、刘平儿无头苍蝇似地为她四处张罗起婆家来。他俩明白,巧云肚子里的娃儿在一天大过一天,早一天出嫁比晚一天好!
       在男多女少的乡间,尽管巧云有了污点,但一听说巧云急于找个人家,那些“人家”照样争着挤上门来。
       最先自告奋勇的是陶拴,他说他从小就喜欢巧云,他不在乎她受过地主阶级的蒙蔽。“受蒙蔽无罪”嘛。他说他若娶了巧云,保证让她吃好穿好,一辈子不受气,一辈子不受罪。
       陶拴是个孤儿,父母死时他才七岁,他是靠桃花寨东家给件旧衣,西家给碗剩饭长大的。他没有读书,也没有什么家当,父母留下的只是两间草棚,乡邻们不知帮他修补过多少次了。桃花寨人你一碗饭我一碗饭地把他养大,同时也养出了他好吃懒做的坏秉性,长大的陶拴不但不报他们的恩,反说他们害了他,说他还不如死了好。人们的好心没得到好报,反而得了个满身长刺的“刺果”。如今谁也不敢招惹他,他成了人见人恨的赖皮,恨得人们牙根痛且不敢叫唤,谁若被他咬一口,只好摇头叹气说:“那是我前世欠他的,今世该还他了。”他啥事都干不好,偷瓜摸枣却每次都有他。他最拿手的活儿是打人、捆人,这年头“革命斗争”很需要,但赵六不需要。
       因而,赵六对陶拴回绝得很干脆:“你出去拉泡稀屎照照,你有几块正经肉;再去仓库里的秤上量量,你有几斤没变色的骨头。你也想吃上天鹅肉?”
       虽然陶拴出身好、根子正,人长得也不错,但赵六料定他早晚是公安局的“苗子”,女儿嫁他还不如嫁王安。再说他才十九岁,离晚婚还有六七年,而巧云的肚子六七个月也等不了!
       真正被赵六相中的是张长斤。张长斤比巧云大七岁,今年刚好二十九,他心眼儿无欠缺,人也老实,肯吃苦,外表生得不错,平时还很爱读书学习。不过,他有个缺点就是说话时鼻音太重,让人听起来费劲又想笑。由于语音有问题,平时他就多干活尽量少说话,是个十足明心不明口的人。一次,陶拴和张长斤一起放牛,陶拴偷了队里的瓜,正吃时被新来的工作队丁队长看见了,陶拴以为丁队长不知底细,推说瓜是张长斤偷的。张长斤气白了眼,却说不出话来。丁队长只问了他两句话就心知肚明了,对陶拴说,张长斤这种人要他做好事他做不了,要做坏事他也不会做。我敢肯定,这瓜是你个兔崽子偷的。只因张长斤生理有问题,婚姻也就成了问题。没想到,这会儿他却成了赵六的最佳人选。
       
       赵六觉得他与巧云再合适不过了。第一,他根子正,正宗贫下中农,这是最重要的。第二,他为人老实,他有缺陷因而不会嫌弃巧云。第三,他不惹事生非,巧云说一,他决不会说二,跟着他,赵六也就能放下心来。于是,巧云就嫁给了张长斤。
       婚后,赵坤忍不住欲火,又偷偷找过巧云几次。巧云虽面有难色,但也只能随他。后来终于对他说,我们这干的不是事,夜路走多了总有碰上“鬼”的那一天。一旦被发现,我去死都无所谓,把咱赵家的名誉和你的前程毁了可是大事。赵坤说我也想断,但就是把不住自己。巧云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媳妇,你和她出点格也犯不了大事。
       “这一时半会,上哪找印心合手的去?”
       巧云说:“我已和女方说好了,只等你一句话就成,这女孩心巧手巧,还比我漂亮。”
       “是谁?”赵坤有点不相信。
       “张长斤的二妹二翠。”
       二翠与赵坤同岁,从小在一个年级读书,读完初中后,二翠回家务农,赵坤上了高中。一个村住着,早不见晚见的,以前赵坤没觉得她怎么漂亮。常言道,女长十八变。这两年,二翠也真个一天一个样地好看起来。
       那边是嫂子牵线,这边算亲戚做媒,一条红线就把他们连上了。很快,赵坤与二翠火热起来。火热中赵坤渴望的是“那事”,但每次二翠都把要紧的关口守得很牢。赵坤每次都要问她几个为啥不干,问得多了,二翠说怕肚子大。赵坤虽有媳妇但没解决根本问题,无奈中又偷偷找巧云。巧云听后,一拍他的脑袋瓜,说你真死心眼,干这么多了也没个长进,就不会学着把“坏水”放到外面?这下提醒了赵坤,再去找二翠,赵坤就对她的肚子大作保证。二翠似信非信,赵坤一见,急了,恐吓她说,若不让干,现在就散伙。赵坤终于软拉硬扯地脱掉了她的裤子。关键时,二翠说,我是你老婆,此生不可改了,你要害我,我就死在你家里。赵坤一百个保证,总算让二翠放下了心。
       巧云的法子很管用,渐渐地,二翠也越来越离不开那事了。赵坤二十二岁时,不再提倡二十五岁的晚婚了,他俩便结了婚。
       运交桃花爱如何
       随着时光默默流逝,王安终于从困境中走了出来。不是赵坤帮着他走出的,而是国家拨乱反正了。自从改革的春风吹遍中华大地,“阶级斗争”就不再为“纲”了,似乎一夜之间,人们就全都转成“以钱为纲”了。乡亲们一门心思忙着搞自己的责任田,忙着外出打工,再没了心思斗地主,王安自然也就解放了。
       解放了的王安,婚姻大事成了头号问题。这一年他已三十七岁,转眼就要跨过四十岁,时光不饶人啊!虽然他看上去还一表人才,这两年凭着勤劳和油漆手艺也挣了一些钱,可要找到年龄适当,能与他心心相印的姑娘的确是个难事。帮他着急的还有赵坤,因为他俩现在已是最要好的朋友。当然,巧云也在暗暗替他操心。
       但王安的婚事却一直没着落,倒不是没提亲的,这不,又有人上门给王安提亲了。来人是刘家涯的刘二贵,他说他表弟家来了个陕西寡妇,名叫单朝秀,三十七岁,人品相貌样样好,只因丈夫治病和死后丧葬欠了点钱,要是王安肯拿一千元,那寡妇就是王安的了。王安拿不定主意,便悄悄去找赵坤。赵坤说,现在的骗子太多了,一定要提高警惕。为了王安的婚事,他们上次曾吃过一折。
       可以说,赵坤把王安的婚姻之事一直放在心上,他高中毕业后,曾给王安介绍过一个邻村的哑巴,这哑巴是赵坤一个十分要好的同学的姐姐。赵坤好说歹说,总算把同学思想做通了,同学领着哑巴姐姐来桃花寨相亲,还没进寨门,她叔叔听说“地主”二字后,撵到桃花寨门前,把哑巴侄女拉回去了。
       又过了几年,一天,赵坤正在分田小组计算土地面积,巧云来找他。原来她家来了个外地口音的老头,说他是陕西人,有个女儿想在这里找一门亲,条件是接收他一家四人的户口,分四人的责任田。这事不难,赵坤已是村里的大会计,接一户人家小菜一碟。他二话没说,就把老头领到王安家。
       “单身汉说亲,一说准成。”王安拿了八百元作路费,让老头回陕西把一家人弄过来。结果,那老东西一去不返。后来,那老头在邻县用同样的方法行骗时,被抓进了公安局,那老头供出他在桃花寨曾作过一案,只退回了五百元,说另外三百元分给了桃花寨一个叫陶拴的小伙子,那次是他作的内线。而这时的陶拴,因偷吃许四爷家的鸡被四爷的儿子许老宽痛打了一顿,第二天夜里他放火烧了许四爷的房,刚刚被抓进派出所。这下倒是应验了赵六说的:“那货不吃正经粮食,早晚是公安的‘苗子’”那句话。
       这两件事后,王安的婚姻越发难了,他有些心灰意冷,失望地对赵坤说:“当光棍是我的命,我认命了。这事从今以后再别想,也莫提了!”赵坤劝说他:“人生处处有芳草,你今后的路很长,机会还会有的。”他嘴里这么说,心里也在敲着小鼓:难道王安这么好的人,真的要当永远的光棍吗?
       这一次,又来了个陕西寡妇单朝秀,对于王安来说总算是一次机会。如果一口回绝,只怕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如果不回绝,又怕再次上当受骗。真是让人左右为难。两人反复商量,最后决定:“不见兔子不撒鹰”。
       傍晚时分,刘二贵把人领来了。两人一看,单朝秀人虽小巧,可五官端正,样样生得都是地方,身上各部位也还匀称。虽是奔四十的人,可风韵还在,一千块钱不算吃亏。刘二贵和他表弟接过钱留下人走了。
       吃过晚饭,王安拴上门准备上床,女人突然在他面前跪下,哭着求他救救她。她这么一哭一跪,弄得王安也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扶她在床边坐好,要她慢慢说。单朝秀说:“我一看你,就知你是和我一样吃过苦受过罪的好人,所以我不能再骗你了。我家里有丈夫,有儿女,可我……我的命好苦啊!”
       原来这女人家住陕西白河县,因家庭成分不好,十六岁时被大队主任逼着嫁给了他的跛腿侄儿。那跛子欺负她成分不好,天天对她非打即骂。一日,她跳水自杀时,被同村一位姓吴的小伙子救了起来。小吴十分同情她,劝她好好活着,如果再有难处他愿意帮她。一月后,她见日子再也没法过下去了,就和小吴一起逃到外县,在外县他们生了一女一儿,一直到改革后他们才回到白河老家。这时,她的跛前夫已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合伙当起了人贩子。两个月前,儿子得了病,她听说附近白塔寺来了一位成仙得道的白胡子老道,能根治各种疑难病症。单朝秀有病乱投医,就和十九岁的女儿一起去白塔寺求药。因为天热口渴,下车后准备买杯水喝,正巧迎面过来一个卖冰棍的女人,谁知吃了一根冰棍后,她和女儿都觉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已被人贩子们锁在车上,女儿却不知了去向。
       两天后,她以一千五百元的身价被卖到刘二贵的表弟家。她思儿子、急女儿、惦丈夫,整天心急如焚。为了强守有夫之道,她用尽各种方法抵制反抗,几乎天天要与他们拼命。虽保住了清白,可由于他们看管太紧,她无法脱身。在他家,她挨打挨骂受尽了折磨,这几天她又喝药又上吊还跳水,闹得实在没办法了,他们见她已死心,怕人财两空,就把她减价卖到这里。
       王安听了反问她:“你明知他们是欺人的,你为什么还与他们合伙来欺骗我?”
       单朝秀说:“我只想快些逃出他们的魔掌。来时我就想好了,如果遇上好人,就求他救我;如果碰上个不讲理的,我就以死相拼!”
       “你这不是专欺好人吗?”王安不免有些生气。
       女人说:“王兄弟,你莫担心,只要你肯救我,放我回家,我不叫你受半分钱损失。我就是卖儿卖女,也还你的钱!”
       见王安不语,女人又跪到地上。“王兄弟,你是好心人,会有好报的。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儿子病着,女儿不知死活,丈夫不知怎样,我在这里真的生不如死呀!你就是强留下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我知道你的钱也来之不易,我保证还你钱,我若食言,天打五雷轰。”
       
       王安长叹一口气,不知如何是好。见女人还跪着,就拉她起来。女人用乞求的口气小声说:“要不,我今天就不守妇道了,陪你一晚,全当我对你搭救之恩的报答;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你的,成吗?”
       怎么办?
       王安左右为难了。不放她吧,她也实在太可怜了,特别是她和自己一样,属于成分有问题的人,现如今又被骗卖到外乡,她举目无亲,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王安完全能强行把她留下,可受人欺辱、打骂、监管的滋味王安受够了,就是要他去死,他也不会再使用这一套对待一个和他命运相同的女人。他也明白,就是把她强留着,她也不会诚心和他做一家人。那样,还不如不留。如果放她走,她算是获了救,自己心也安了,但那钱她真能还吗?她一去无音,自己上哪里去找她?那血汗钱是打算娶老婆的,那样岂不等于人没了,钱也没了?想来想去,王安没了主意。这时,夜已深,他对女人说:“这事我要好好想想,明天再说,现在睡吧!”说罢,他抱了一床被子,在堂屋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王安把事情的原委给赵坤说了一遍,两人合计了半天,终于统一了意见:由赵坤和王安一起送女人回陕西。这样,一来到陕西后可讨要钱,二来她若是骗子,两个人可看住她;她若不是骗子,也能保她安全。到陕西后无论她卖什么立刻还钱,万一还不了钱,帮忙再介绍一个也行。
       他们把两条路向女人一宣布,女人不但满口答应,而且还感恩不尽。当晚,女人主动走到王安床前,说,为了清白,我与他们拼了多少次命,死过多少回,今天,我总算遇上了好心人。我拿不出什么作报答,我这身子是清白的……王安说,你有丈夫有儿女,我们那样了,算什么呀?我生来就不会乘人之危,更不会做污人清白的缺德事。女人一听,泪流满面。她想,世上再没有比他还好的男人了,若不是儿女连心,她真不想走了!
       芳心为真诚而动
       王安和赵坤送单朝秀回到了陕西白河县,她女儿秀菊已经在二十多天前回到了家,不过,却摔断了一条腿。单朝秀到家时,一家人抱头痛哭,哭得王安、赵坤的心里也酸酸的。哭了一阵,女人简单地讲了她的遭遇,并向家人着重介绍了两位恩人,接着一家人又给他俩跪了下来。秀菊不能跪,她趴在床上也给他们磕了个头。
       单朝秀见了,便问女儿的腿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她们母女白塔寺遭劫,竟是单朝秀原来的跛丈夫一伙干的。跛子当时不在场,人贩子为了安全,便把她们母女俩拆开,把秀菊送到了跛子那里,让他先看管几天,等下一批再运出去卖。秀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一个屋里,天色已晚,一个跛子给她送饭来,她一见,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落在了人贩子的手里。跛子不认识秀菊,秀菊可认识跛子。
       她们家从外县回来后,跛子曾骂上门一次。那天,他们全家紧闭房门,任跛子大骂了一通,最后因无人理睬,觉得无趣,他才跛着腿走了。那会儿,秀菊一直在窗后看着。
       秀菊哪里肯吃饭,她求跛子放她回家。跛子说,别的都好说,惟这事不成。你是我们合伙的财路,你走了,我上哪弄钱去?秀菊生气地把饭碗掀翻了,跛子一见,露出凶相,抓住她的头发就打。“你她妈以为你是谁?破人家还养出了一个大小姐脾气?今天落到老子手里,你他妈就是王母娘娘养的,也只是烂草一把。老子这会儿就把你破了!”说着,就撕她的衣裤。秀菊知道他要干什么,急了,她一边反抗一边气呼呼地骂:“你是个畜生,我是你女儿!”
       “放你妈的屁,老子只知道你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好玩的女人!”跛子以为她是骂他,下手更狠。
       秀菊抽出手给了他一耳光:“你是个畜生!不信你去问我妈,她叫单朝秀。”
       跛子一听,手突然停了。他知道单朝秀是大着肚子走的,再细看这女孩,她身上真有单朝秀和自己的影子。“你……你真是她生的?”他嘴上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要遭天击雷轰的!你不得好死……”秀菊边打边骂。
       她的打骂让跛子恼了,他给了她一耳光:“老子不知不为罪。你是单朝秀女儿更好,她欠我的帐多得很,你女还母债也应当。你是我的女儿,就得赚钱养活老子!”说罢,锁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十天后,秀菊和另几个遭难的姐妹被他们用车运往河南,途经一个小集镇,秀菊见街边有几个穿警服的人,她冷不防从车窗里跳了下来,腿当场摔断了……
       单朝秀哭着掀开女儿的腿,只见打着石膏的那条腿红得发紫,肿得水桶一般。赵坤看后对老吴说:“她这腿炎症很大,怎么不住院治疗?”老吴摇摇头,说:“家里一分钱也没有,这石膏还是公安给出钱打的。送回来后,就一粒药也没吃过!”王安说:“我们带的还有几个钱……”说着,他看了看赵坤不敢说了。赵坤这时也被他们一家人的遭遇感动了,看着王安投过来的眼光,果断地说:“救命要紧,那事以后再说!”
       几个人抬着秀菊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乡卫生院。医生看后对他们说,如果再晚来两天,她这腿就保不住了,说不定命也难保。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秀菊终于脱了险。
       秀菊的腿虽然保住了,但王安带来的一千元钱又去了八百。回家后,老吴夫妻的愁字一直没离头,现在还钱已不可能,只有帮他介绍一个人了。老吴这两天跑了几个村,成年的大多出的出山,嫁的嫁人,剩下的不是老就是小。老吴也是好人,他心里急,可还安慰他们。他说,万一找不到人就让朝秀跟你们走吧。王安说,那哪成!我就是打一百辈子光棍也不做那种事。赵坤说,别急,慢慢找。老吴两口子为这事急得天天睡不着觉。这天,天还不亮,夫妻俩又在着急新一天的打算,秀菊突然说话了:“爸!妈!你们别为这事着急了,我嫁给他吧!”
       “你……”父母听了好一阵都没说出话来。
       秀菊接着说:“我是诚心的。我已想了很久,他救了我妈,又救了我,我这命是他给的。如果没有他,我就是有命,只怕也再站不起来了,还能嫁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真正的好人,我不跟这样的好人我跟谁?”
       其实,在她母亲到家时,她就对王安心怀感恩了。在医院里,王安为她花钱,把她抬上、扶下,有时送水送饭端屎端尿,感动得她偷偷流过几次泪。这几天,她仔细端详过王安,王安长得端正大方,身材好,虽然年岁大点,可英俊气还在。看着这两天父母着急,她心里就不住地想,最后,终于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幸福原来是简单
       王安娶了个比他小十七岁的黄花闺女,让桃花寨的乡亲们羡慕不已。人们都说王安人好心好,行善积德,命中注定不该当光棍,这黄花妹子是修德修来的。秀菊人勤快,说话暖人心,模样也还过得去,待人诚恳又实在,一村人都夸她贤慧。王安当了几十年的光棍,自知这个家来得艰难,秀菊的一切都是值得他用命来珍惜的。所以,对秀菊爱得心肝宝贝一样,恨不得把她当神供起来才好。
       一年刚刚过去,秀菊就给他生了个儿子,王安给他起个名字叫金根。
       常言道:“家有三声,男人甘心累断筋。”这三声是纺棉声(老婆)、孩哭声、读书声。如今的王安为老婆而干,为儿子而干,只两三年工夫,便率先在寨外的大路边建起了一座小楼。
       有人指着他的小楼开玩笑说,过去你家地多,害你当了这么多年地主,就不怕将来再把房好的划个“房主”?王安笑着回答说:“有这么好的老婆,这么好的儿子,别说再当一次地主,这会儿去死,也值!”